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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赵敏在一起的时日,张无忌偶有说起往事,最常提到的便是极北海外的冰火岛、皖北女山湖畔的蝴蝶谷和西域昆仑山上张无忌习练《九阳神功》的无名山谷。决定退隐山林之后,又说到三处时,赵敏道:“要想不被人找到搅扰自然冰火岛最好,但我可不想住了十年后又因为小张无忌的终身大事而万里迢迢地张帆行船返回中土,再回去都难。”张无忌笑道:“对啊!最不妙的是大海茫茫我可没把握一定找得到那个小岛,可别偏又在海上遇着大风浪将你我二人卷入海底,去那北海龙宫做一对快活夫妻了。”赵敏一拳打去,娇笑道:“就你会乱说!”   张无忌叹道:“要想找到冰火岛恐怕当世只有紫衫龙王黛绮丝一人才可办到,即使我义父他老人家肯下山也未必……”想到凄苦一生皈依佛门的义父,张无忌不禁心下郁郁。赵敏抿嘴笑道:“又想小昭了?想必她此刻也欲辞去波斯总教教主之位前来中土找你吧?”张无忌笑道:“敏妹尽会说笑。”   数日前两人只稍作商量便决定放弃了正直战乱的蝴蝶谷,选择了远在西域进退两便的昆仑山无名山谷。   濠州距离蝴蝶谷并非甚远,此去出皖入豫,恍然间便已走上了数年前带同杨不悔去昆仑山坐望峰找寻她爹爹杨逍的路,只是想当年一个身中寒毒,一个年幼弱小,孤苦无依,均无武功,与现下身负绝世武功,骑着骏马,怀揣银两自有一番天壤之别恍若隔世之感了。   去西域之前张赵二人还须办理一件大事,便是上武当山向太师傅辞行,去父母坟上祭拜,便由太师傅作主,在父母坟前与赵敏正式结拜为夫妻。这件事两人决定不惊动任何外人,不拜堂、不请客、不行一切俗礼。张无忌自知如此甚是委屈了赵敏,但赵敏既然肯不惜违抗父兄之命舍却王室的荣华富贵离家出走跟了他,便不会去在乎这些小节,只要自己对她好便什么都够了。   赵敏虽有着蒙古人豪放不拘小节的性格,但到底女儿天性,有时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如此草草自也有几丝遗憾。心中想来最割舍不下,又最最对不住的便是深居王府中的母亲了,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可回去看看她老人家了?心想等与张无忌隐居几年,江湖上渐渐将他们遗忘的时候再偷偷回去看望父母兄长,再向他们叩头认罪便了。那时候张无忌早已不是明教教主,又与自己做了多年的夫妻,想来父母兄长便不会再来难为他们了吧。   其实令赵敏不安的还有周芷若,她曾经搅了周芷若的婚礼,周芷若岂有不报复之理?她不久前说过的“哪一日你要和赵家妹子拜堂成亲,只怕我便想到了”的话每日均萦绕在她的心头,令她怎能安心?假如不拜堂,不举行婚礼,那么周芷若岂非无可再闹了?周芷若总不能无端的闯进他们的洞房、跳到他们的婚床上硬生生地拆散他们吧?   时下正值天下大乱,群雄竞起,中原大地处处战火纷飞,几乎随时都可嗅见风中送来的腐尸臭味。一路之上元军对汉人盘查甚紧,二人往往便只得避开大路绕行小路。这日行至湖北境内,忽觉身后有人跟踪,两人相视一笑,沿着汉水曲折而上。二日后行至一片竹林时,张无忌隐隐听到风声呼呼,竹叶猎猎作响,低声对赵敏道:“敏妹小心,好朋友又盯上我们了。”   两人行出百丈,眼见前方竹林更密了,而那异响悠然而止。张无忌勒马停了下来,双手抱拳道:“何方高人在此?在下过路人有理了!如若为了剪道图财,在下这里倒还有百十俩银子,便请朋友拿了去换碗水酒喝,相烦让出路来使我二人过去如何?”   以张无忌眼下的武功本来根本不必惧怕一般绿林盗贼的,但这次他感觉到这些人不太寻常,他虽已经发现来人两日,但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出来人是何轻功家数,甚至来人有多少他都无法听清,只觉这些人行走时以足尖点地,并且举手投足必是同时而起同时而落,整齐异常,让人无法在脚步声上辨别人数多少,可见必是经过严训的。张无忌行走江湖虽然年头不多,但自认几乎见遍了天下好汉,如此诡异行为却从未听闻。不过从他们的脚步声上听来,来者虽然训练有素,但内力实属稀松平常,只是二三流角色而已。他不愿赵敏冒险,也不愿节外生枝,是以在密竹林外停下了,决定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   多半的来人便埋伏在前方的密竹林里。张无忌岂有不知?但他连说三遍竟无一人应声。赵敏抿嘴一笑,说:“大哥,既然朋友们不肯现身,咱们不妨绕道走吧?反正你我二人游山玩水又不在意多走几步路。”   张无忌道:“甚好!”两人拉转马头,翻过一座小丘而去。未行多远,又传来簌簌之声,张无忌不怒反笑,心想不让你们尝尝苦头看来你们终是不会甘心。耳听得脚步近了,当下摘了屠龙刀交到赵敏手中,人已离鞍而去。一名来者正隐身于几丛大竹之后,张无忌有心给他一个下马威,是以人尚在半空便先一个劈空掌打了去,这一掌暗含了五成的九阳真力,只见掌风到处那几丛大竹轰然而断,竹后之人闪身不及也随之倒摔了出去。只见那人手持一柄怪样长刀,黑衣黑裤黑色快靴,头上裹黑巾,面上罩黑布,浑身上下仅露一双眼睛和一双手而已。看到这种人张无忌心下更是有气,当下决定生擒那人,看看他到底是何人。他如大鹏从天而降,但人未落便感到背后风声虎虎,竟有三把长刀疾速砍来。敌人显然是从竹上扑下来的,张无忌身在半空,不敢怠慢,伸手抓住一根翠竹猛地一拉,身体便斜飞开去,避开了身后三刀,继而继续俯冲下去。   这么缓得一缓,地上那人便回过气来,不等张无忌落下,他已左手猛地一挥,一股浓黄烟雾向张无忌袭了过去。张无忌只吸入鼻尖便知是硫磺一类的粉末,知道此物虽无剧毒,但吸进鼻内不免咳嗽不断,难以聚气攻敌,溅入眼睛也颇不舒服。此时张无忌的真气已遍布全身,遇物自然抵抗,是以那烟雾刚及身体便立时翻滚回转,全腾了回去。   想当初在光明顶上华山派掌门鲜于通施暗算放那无形无色之金蚕蛊毒尚且奈何不了张无忌,这区区硫磺粉末自不在话下。地上那人本欲乘挥洒硫磺之际着地滚开以躲开张无忌的一击,全没想到竟会失算,自己反被包裹于硫磺烟雾之中,情急之下对准敌人攻来的方向狂挥长刀砍去,但这一刀只挥到一半便停在了半空,原来他的刀才刚挥出时张无忌就已扑下,挥指便点了他五处穴道,他那一刀只是借其惯性才挥到了一半。张无忌落地便扣住了那人的手腕,刚想腾跃而起跳出圈子却只见半天一只由四名黑衣蒙面人手抓四角撑开的大网罩将下来。叫了声:“来得好!”甩手便将手里所擒之人向网中央掷了过去。张无忌所掷之力何等巨大?那人一着网四人便抓捏不住,连人带网脱手而去。四人网虽脱手但变招奇速,竟能同时扬手各自射出四只星形怪镖来。分射张无忌头、颈、胸、腹四处,张无忌见那镖并非射向穴道,但镖声凌厉,镖身四个尖角寒光闪闪,射的都是人生要害,十六只镖同时射到无法手接,立刻提气腾身跃起,只听“丁丁丁”几声脆响,那镖已尽数钉到地上。其中一只钉住了一只肥大的青皮蛤蟆,蛤蟆四腿乱蹬几下,巨口向天,伤口溢出黑血,没片刻便已死去。   这时那四人已落到地上,手一伸,竟又多了一张大网。张无忌人在空中终要落下,这网却正要接着他。身在空中,张无忌耳听到赵敏清咤一声,忙扭头看去,只见她正挥舞着屠龙刀同四名黑衣蒙面人激烈交战着,心中大急。这时张无忌的头顶上空却另有一张大网扣将下来,东西南北四面又同时跃出四名黑衣蒙面人,人人双手高举长刀,只等上下两张网一裹住张无忌便四刀齐下结果了张无忌的性命。情急之下,张无忌在空中横转了身子,右脚猛地踢出,足尖勾住了一根半大的翠竹,一使力间那竹子便弯了过来,张无忌随形而上,曲身便抓住了那竹子,应手从中掰断,不假思索便使出少林伏魔杖法中的横扫千军、狂风倒卷与排山倒海来。这次张无忌使出了十成的内力,只见那竹子连枝带叶当真便似一支巨大的禅杖,三招连续使来,夹着劲风如绿色的龙卷风一般横斜上下扫了三圈,那偷袭的十二人只觉劲风扑面,浑身皮肤有如刀割般疼痛,不由得再也立身不住,纷纷向四面八方摔了出去。一时间周遭的竹子也卡拉拉的倒了一大圈,待他落地后,一个茂密的竹林便出现了一个大圆窟窿。   屠龙刀过于沉重,赵敏猛然间使将起来竟感大有力不从心之状,是以以一敌四颇显吃力。四名黑衣人的招数极其狠辣怪异,每出一刀就是一刀,绝无拖泥带水的过渡和虚招,招招直攻敌人要害,要人性命。出招无非便是砍、削、挑、刺等寥寥数招,招数虽不繁复,但厉害在四人配合相当紧密,你一刀我一刀快捷无论地攻将过来,又狠又准令人心下不禁胆寒。但赵敏武功本就不弱,人又机灵敏捷,敌人又似识得她手中提着的是无坚不摧的屠龙刀,是以处处避着她的刀刃,不敢直面相撞,所以兵刃虽不乘手,但求自保却没问题。   眼见同伙落败,四人互使一个眼色,心意相通,顿时收招,手一扬,四股黄烟向赵敏喷去。赵敏耳听得黄烟之中嗤嗤声响,知道黄烟中尚有暗器,向后疾跃一步,使一招华山刀法“半山悬瀑”,只听得丁丁当当急响,那些星型暗器便尽数被暗器克星屠龙刀吸了去,略一数,正是四四一十六枚。张无忌知道那些人施放迷烟是想脱身而去,当下五指着力,手中翠竹顿时碎裂,挥手便将那一大把的碎竹条掷了出去。这些虽是轻飘纷乱的竹条,但去势竟急于强弓射出的箭矢,只听得黄烟之后嗯嗯几声闷哼,便有三人中竹了。   适才摔出去的十二名蒙面人均受了内伤,好在张无忌出手时并未直接攻及其身,是以十二人只是被劲风所伤,并不严重,这时都已爬了起来,迅速以极地退了去。   张无忌抢到黄烟之后,只见中竹的三人躺在地上已然死了。心下大奇,难道黄烟之中误中了三人的要害?仔细一看却见三人的眼中均流出血来,拉下蒙面黑布,其余五窍也有鲜血流出。原来这三人中镖受伤自知无法逃脱竟然便同时服毒自尽了。张无忌不禁心下骇然。   这时却听赵敏轻呼了一声:“无忌哥哥。”忙奔过去看,只见赵敏正站在那名被点了穴道尚裹在网子里的蒙面人身边,此人也是刚刚断气,致其命的却是眉心的一枚四角钢镖,那钢镖插入眉心大半,周围皮肤已成黑紫色,伤口流出黑血。张无忌仔细查看那毒伤,竟自认不出所中何毒。这是张无忌自精研王难姑的《毒经》后从未有过的。张赵二人心下暗暗纳罕,实在猜不透这些亡命之徒是何人,出自何处。   赵敏道:“无忌哥哥,看来他们是被人雇来的杀手,难道是朱元璋他……他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么?”   张无忌沉吟不答,心中所想也是如此,不禁心内暗叹,心想自己一日不让位看来总有人一日睡不安宁了。   张无忌从屠龙刀上摘了几枚星型钢镖小心包好放入怀中,心想太师傅和众位师伯师叔见多识广多半能够认识。马上要上武当山了,便请他们看看。   此去武当山已不甚远,不一日二人便到了山下。其时已是深秋的傍晚,这两日来秋雨连绵,阴云密布,秋风簌簌不绝,天气已经日冷一日。赵敏买了一件青色斗篷披在背上,两人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满脸颇显风尘之色。到得灵霄宫前,呼唤小道童,那小道童倚在门口,见是张无忌来了,不由得大声欢呼起来,忙不迭地奔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等人便都迎了出来。进得观去,自有道童捧上香茶、点心和饭菜来。观里早已用过晚饭了,俞莲舟、张松溪和殷梨亭三人不愿离去等待,便捧了茶水坐在桌旁陪着张赵二人。张无忌没有见着杨不悔,便对殷梨亭笑道:“六叔,不见六婶出来,是否我已添小师弟啦?”   殷梨亭脸上一红,笑道:“快啦,应该隔不了几日了吧?”   张赵二人齐声笑着向殷梨亭抱拳恭喜,赵敏更是道:“以后可是有得六叔忙的啦,可不知六叔放下手中的宝剑后可还能洗得尿布么?”   一桌人哈哈大笑。   武当诸侠与赵敏之间本有颇多过节,但诸侠心中豁达,早已不计前嫌,尤其殷梨亭,说来他的这段姻缘多半还得感谢赵敏才是呢。若非当时赵敏手下阿三捏碎了他的四肢骨节,他焉能有机会接近杨不悔?更怎能获得她的垂青并下嫁了自己?至于那受伤之痛与此等大事相比起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吃完饭到得偏殿,宋远桥和俞岱岩已在等候了。张无忌见大师伯已全然道装打扮,想来已经出家为道,他头发尽白,原本微胖的身材完全廋了下去,双目深陷,神色不显喜怒,再不是以前的模样,心下不禁一酸,知道都是为宋青书所致。坐下后不敢再道别后情况,直接便将怀里藏的那几枚星型钢镖拿了出来,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武当诸侠初时看到那镖已是微微一惊,待听张无忌说完一时间均沉吟不语。过了半晌张松溪才道:“二哥,你看此物可与你我二人在福建一带所听闻的东瀛倭寇有关?”   俞莲舟缓缓点了点头,道:“适才听无忌说道他们使用的长刀和武功家数的确像。不过很少听闻他们在内陆活动,而似无忌所遇的那种组织严密、身手不凡的更是从未听闻。”   张松溪道:“现下天下大乱,无忌身为明教教主,当真处于风头浪尖,这些东瀛杀手的突然出现定然与争夺天下有关!”   赵敏道:“张四侠所言与小女心内所想不谋而合。那么张四侠认为谁是幕后主使呢?”   张松溪道:“天下能雇佣他们刺杀无忌的只有两家,一是当今朝廷、二是东南部起事的张士诚。”说到第一家时张松溪本欲脱口而出“当今朝廷鞑子皇帝”的,但碍于赵敏在此,“鞑子”二字一出口不免连赵敏也给骂了,便改了个口。   赵敏笑道:“四侠尚漏一人没记。”   张松溪道:“哦?何人?”   赵敏道:“朱元璋。”   对于朱元璋犯上囚禁张无忌一事武当诸侠却并不知晓,张无忌心道诸位师伯叔都是自己的亲人,这事既然提到了就不便隐瞒,便又将此事说与五侠听了,说完后又将自己打算出让教主之位及打算与赵敏成婚并退隐江湖的事也一并说了。五侠听完不禁扼腕长叹,均道:“当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那,真没想到连徐达常遇春那样的好汉也会为权力二字蒙蔽了良心。五侠素知这位师侄虽然武功高强又身居高位但却淡泊名利心无城府之至,若强劝他不让教主之位夺回军权等等可能反而会害了他,退隐江湖确是一种远离纷争的明智之举。提到婚事,虽然赵敏不是五侠心中的理想佳妇,但瞧她此刻温温婉婉娉娉婷婷已全无当初女魔头的样子也便不由得替张无忌感到高兴。”但张无忌说到欲请太师傅作主成婚一事时,五侠不由得对望了一眼,脸上颇显难色。张无忌心下一沉,忙问到:“怎么?太师傅他老人家又在闭关修炼吗?”   张三丰年已过一百一,不久前又被偷袭受伤,是以当看到师伯叔脸色微变张无忌的心下便不由得担心,但太师傅病危或不在人世的话他到底还是没敢说出口来。   俞莲舟道:“师傅他老人家在你上回下山后没多久便突然不辞而别了。”   听了这话张赵二人都不禁张大了口:“啊?”   俞莲舟接着道:“恩师走时只留下一张纸条,写道他下山有事,叫弟子们不可下山找寻,半年即回……”   张无忌道:“太师傅走时只孤身一人?他如此高龄……”   俞莲舟道:“恩师只带了师侄真阳一人出去了。”   真阳是三师伯俞岱岩的弟子,不久前张无忌在武当山小住时曾见过他几面,知其十八九岁年龄,老实诚恳,颇受太师傅的喜爱。有他贴身伺候太师傅张无忌心里略感放心了一些。   将朱元璋的事一说完武当诸侠不由得纷纷点头,齐称朱元璋的嫌疑最大。朱元璋之事是张无忌心下隐隐的痛,自觉又有三分屈辱,实不愿再提到他。是以话一至此,张无忌也便不说了,只是在最后强调道:“想我退隐之后他便安心了吧,杨左使文武双全,甚是精明,将教主之位传于他,定然能够游刃有余,处理好教中的事物。这个教主之位我既做不来,也不想做,再做下去唯有害了明教而已。”   第二日清晨雨好歹暂时停了,武当山起了浓雾,满山云汽缭绕,翻翻滚滚,花草树木空竹尽皆悬挂绿豆大小的露珠,拂风坠落,时而又如下雨了一般。张无忌协同赵敏随着武当诸侠来到父母坟前,双双跪下,焚了香纸,拜了八拜。便由几位师伯叔做主,定明了夫妻的名分。   昨晚与武当诸侠一叙之下,张无忌的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恨不能立时插翅飞上光明顶去,将那教主之位速速让了。但赵敏道要等候十几天,待杨不悔生下孩子来再走。张无忌心想这么急着走是对长辈不敬,便留下来了。赵敏使唤了宫中小道士,教带上张无忌的亲笔书信及一枚圣火令下山找到明教中人,传令教中使者、法王、散人等头领务必在一个月内赶上光明顶,教主有要事颁布。此后二人住在灵霄宫中殷梨亭亲自为他们准备的洞房中,一连十余天,周芷若竟并没有来过,赵敏心下又是欢喜又是担心,直到第十六天上,杨不悔腹痛一夜之后的清晨,顺利产下了一个女儿。殷梨亭和赵敏二人熬了整整一夜没睡,待婴儿呱呱落地,殷梨亭固然几乎喜极而泣,赵敏亦是欢喜得合不拢嘴来。婴儿的名字还得等张三丰回来取,殷梨亭不敢僭越。待得第四天上张无忌将屠龙刀取出来走到武当派掌门人俞莲舟的房内,将刀交给俞莲舟保管,然后同诸侠道辞,同赵敏下山,一路快马加鞭向昆仑山而去。   过了酒泉便多是荒无人烟的戈壁滩,那风日甚一日,天气也一天冷似一天。未到安定卫便多是黄沙万里的沙漠,逐渐向西南方前行,不一日终于到了光明顶下的峡谷外。才到峡口时就听见前方号角齐鸣,接着便有数十人大声欢呼着奔了出来,距张无忌马首数十步外呼啦啦跪倒了一片。这位年轻教主自从击退六大门派登上教主之位带领众教众下山后这还是第一次回来,难怪留守光明顶的教众会如此兴奋。对于这种情况赵敏是见多不怪了,张无忌却深感收受不起,慌忙跃下马来,只差点儿就要跪下还礼,还好及时醒悟过来才没双膝落地,但还是奔过去一一扶了他们起来。   这些教众都是光明左使属下天地风雷四门的人马。其中雷字门乃是以西域番邦人氏组成,番邦人氏比中原汉人尤为崇拜英雄,当时张无忌独战六大门派高手他们人人亲眼目睹,人人心中早已将这位年轻教主当作了明尊转世,日日朝东方遥遥朝拜,这时终于见到岂有不激动万分之理?   入谷后只见两边山顶均有教众长呼跪拜,号角声声不绝,直传至远方的山顶上去。入谷不久山路渐陡,那马儿便颇不能骑,这时早有两乘四人软轿抬来,恭迎教主与夫人上轿。张无忌见那抬轿的八名大汉人人太阳穴鼓胀,步下矫健,此时虽是入冬时节,山中风冷如刀,但八人兀自精赤双膀,露着盘根错节的肌肉和青筋。   张无忌已经看出来为了迎接他回来,留守总坛的冷谦定然早就准备了,是以专门挑了八名教中的好手来抬轿接他上山。张无忌心下感动无已之际也不由得哑然失笑。心想这和第一次上光明顶被布袋和尚说不得用布袋装着背上山的情景可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啊,总之是难得自己走路的。那时要上光明顶须得绕道穿过五条隧道,现在重修总坛,便又开了一条捷径直通光明顶,省却了许多弯路。而那条通道便改作了秘密通道以备不时之需时使用。此节曾听杨逍禀报过,这还是第一次走,既然能抬轿子,想来便没有那么陡峭狭窄了吧。自那次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后明教群豪便体会到光靠设置天险是挡不住敌人的,因为光明顶处于山上,四面皆有地方可以上来,何必又自设弯路麻烦自己?不如大大方方开一条大路直通家门口。明教势力之大天下无出其二,何必惧怕外敌来攻?张无忌心想自己恐怕这次是最后一次上光明顶了,应该仔细观赏一下总坛风光,是以抱拳摆首道:“不必了,我二人自己走便是,不敢劳动各位大哥了!”   教众们执意不肯,推让间光明二使者,韦一笑,殷野王等人都已下山来了。才刚刚现了身,周颠就破着嗓子喊了起来:“教主啊!快上轿吧!不然他哥儿几个可就失望死了!”   抬轿的八人一齐跪了下去,齐声道:“恭请教主上轿!”   张无忌这次是来让位的,心想这轿无论如何也坐不得,但苦于不知如何推辞了。一直站在他身边没说话的赵敏见张无忌如此,便嫣然一笑,道:“你们教主年轻力壮不喜坐轿,我却长途跋涉正感乏得紧,不如让我代替你们教主乘坐如何?嘻……只不知各位大哥可肯载我?”   八人抱拳齐声道:“能服侍教主夫人贵体,我等均感三生有幸之至!”   张无忌奇道:“你们怎知她已是教主夫人?”   这时光明左右使已经到了,杨逍笑着抱拳道:“难道教主忘了你当日颁发手谕的时候亲笔言明要挟夫人一同上光明顶吗?”   张无忌挠着头皮想了想,再一看赵敏,只见她脸上绯红,正斜眼偷看自己并抿嘴一笑,心下顿时明白,那定是赵敏悄悄加进去的了。当下哦了一声不再说了。   张无忌坚不上轿,众人也便不再勉强,四名大汉抬了赵敏跟在众位首领之后向山上登去。张无忌见群豪中有两位使者、一名法王、舅父及冷谦、说不得、彭莹玉、周颠四名散人,唯独少了铁冠道人一人,便问道:“铁冠道长如何没来?”   说到铁冠道长,群豪眉头均皱了一皱,尤其是周颠,立时便叫了起来:“铁冠老杂毛他……”   彭莹玉立刻打断了周颠的话头,道:“周颠,铁冠兄的事上山再说不迟。教主长途辛苦,莫教在路上风中听你说话。”   周颠顿时涨红了脸,一张满是刀疤的脸显得更加难看。这回他倒忍住了,但张无忌看见他眼睛也红了,还拼命憋住了一腔泪水似的。再看其他人,左右二使微微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韦一笑轻轻扭过了头去,眼睛闪过一丝悲愤;殷野王低下头,脚下暗暗将一块尖石踩入土里;冷谦眼内精光一闪,再无一丝笑容;说不得长长叹了口气,提了提腰间的布袋,捻起了念珠来。看到他们人人如此,张无忌心下更是大奇,问道:“你们此等这是……铁冠道兄出了什么事?诸位但说无妨!”   话一出口人人脸上显出难色,周颠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道:“教主!铁冠老杂毛他……他被人……被人害死了……啊啊啊……”   张无忌骤闻此言委实吃了一惊,立在了当地,众人也便停了下来。但听耳边山风呜呜作响,凄厉之至,那太阳也落了大半个到高大的西山之后,几丝金红色的云霞自日落之处向两边飞散开去,天空一片瓦蓝,被那疾风吹得没有一丝杂质。   张无忌道:“铁冠兄当真……知道是何人下的手吗?”   周颠从怀内呼地掏出了一小包物事,递给张无忌道:“教主请看这个!”   张无忌打开布包,只见赫然便是一只四角星型钢镖!只见那只镖尚染满黑色血迹,令人不禁触目惊心。乍一见此镖,张无忌禁不住轻吁了一声。杨逍等人道:“怎么?教主识得此物?”张无忌微微点了点头,也自怀里摸出了那几枚钢镖来,群豪一看之下一齐惊呼了一声。道:“教主也被这些人暗算了?可有大碍否?”   张无忌摇了摇头,群雄又问道:“那教主可查明了这些人的来历?”   张无忌摇头道:“惭愧,本人也只是听几位师伯师叔说道可能是东瀛人,我自己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说罢又将那天遇到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群豪唏嘘感叹之时殷野王不禁摇头失笑,也自怀里摸出了这几枚物事来。道:“我也有这个。属下运气不错,不光碰着了这个,还得到了这个。”说着又从怀里取出了一枚银光闪闪的物事来。只见上面刻有些许小字:“阎王讨命,接符必死!”中间三个篆字:“催命符”,上面刻着几个较大的篆字:“神衣门”。牌上花纹飞扬诡异,令人看了心下不自禁地直有惴惴之感。张无忌不识此物,问道:“这是何物?”   殷野王道:“催命符。”   张无忌道:“江湖上何时又出现了此等邪恶物事?”   殷野王道:“这几日来我同杨左使等人正商讨此事,可惜尚无一点头绪。”   杨逍道:“洪水旗旗使唐洋和副旗使李天勤在十余日前也被人害死了,便正是死在此符之下。”   张无忌心头大乱,亦觉羞愧不已,身为堂堂的明教教主,自己的三名如此重要的手下被人杀害都不知道。   不觉间已经上至山顶,只见山顶正中已盖起了一座大房,其规模虽不及以往,但红墙碧瓦甚是辉煌,尤为可贵的是在山顶的一周均已修起了丈余高的城墙,烽火台箭楼齐全,均架上了石油喷筒、毒水喷枪之物,端的是易守难攻之至。这些防御工事以往是没有的,看来自己下山这段时间来冷谦带领教众实在做了不少实事。到大厅拜了明尊,群豪坐定,冷谦即命人捧上了几有一人高的账目本录来,摆在张无忌面前,躬身道:“用人用物账目、全教名录、请查阅。”   张无忌拿起一本,只见每页均由蝇头小楷清清楚楚的记明了何年何月由何门下弟子某某下山至哪里征夫几百名等等;再翻开一本,亦是如此,遂翻下面的,只见又是收银用银的账目。张无忌感叹道:“当真有劳冷谦大哥了,这许多的账目别说让我记,即使只是让我看一遍也未必能够。”   冷谦起身抱拳一揖,算是感谢了教主嘉奖之恩。听到教主嘉奖冷谦,其余三散人均感脸上有光,周颠更是破涕为笑,道:“冷面鬼不似我会说不会干。”   杨逍也叹道:“冷兄之才直到张教主即位才得以施展!想这总坛后山及侧峰均尚有许多工程没有完工,冷先生直至昨夜还住在工地上的帐篷里!光明顶上所造新屋虽多,可冷先生勒令甚严,除我等几人偶尔回来住了住偏房以外,再无人住过,冷先生及所有教众仍住在先前所搭建的木棚或城墙工事里。想来当真令人佩服得紧!”   张无忌叹道:“冷先生不必如此辛苦,房舍盖来就要住,否则浪费了更是可惜!”   冷谦再次起立抱拳道:“多谢!不必!”   张无忌心头挂牵教友被刺之事,这时便问道:“各位可曾亲见铁冠道长等人被刺?”   群豪均道:“没有。”   彭莹玉道:“铁冠道兄的尸体是在山东济南府被发现的,离那里最近的烈火旗的弟兄闻讯赶去时便只在铁冠兄的身上发现了这枚星型钢镖,他的尸身上还有被绳索捆勒过的痕迹,眼内有硫磺余液,背上、腰上均有极深的刀伤,离他尸身十余丈处还有十一枚这种钢镖,显然铁冠兄是被敌人偷袭身亡的。”   周颠听得咬牙切齿道:“总有一日须教他撞到我的手里,老子非将他剥皮生吃了不可!”   张无忌道:“那唐洋大哥他们呢?”   杨逍道:“唐洋旗使的身死却是几日前洪水旗下的两名教众上山来禀报的。他们此时尚在光明顶,属下这便唤他们来向教主禀报。”   当即传下令去,不一会儿,便有两名教众奔了进来,一见到张无忌便放声大哭,通地跪倒在张无忌的面前,叩下首去,道:“教主啊!唐旗使和李旗使他们……他们被人杀了……”   张无忌强忍悲痛,起座将他们扶起来,道:“两位大哥慢慢说,唐旗使他们到底是如何被人害死的?”   其中一名较为精瘦,颇显干练的汉子强忍悲恸道:“回禀教主,属下名叫刘申,他叫郭德怀,均在唐旗使手下效力。二十余日前,唐李二位旗使率领数十名旗中弟兄前去淮南公干。九月二十日的清早,属下和郭德怀兄弟正当值,各率了二十四名兄弟在分坛山寨巡逻,突然听到守门的弟兄纵声大呼,忙奔去看,只见唐、李二位旗使带领着几名好手自西南催马狂奔而来。那日天气甚是阴沉,接连几天都在下雨,当时有些雾蒙蒙的,看守寨门的弟兄一直没有看得清来人面目正自戒备,忽听李副旗使大呼了一声:‘快快开门!唐旗使身负重伤!’看守寨门的弟兄听出是李副旗使的声音,才大声呼啸着前去开门。这时李副旗使又喊了起来:‘小心我们后面有追兵!’待他们奔得近了,我们果然看到唐旗使已经身负重伤,伏面趴在马鞍之上,鲜血染红了马背,一动不动,当真生死不明。我们都是跟了唐旗使十数年的老属下,见到唐旗使伤成那样,我和郭兄弟当时就带了几十名弟兄冲了出去。唐旗使他们身后果然有数匹快马追赶,我等冲出去便想先截住敌人,使唐旗使他们进寨再说,没想到没等我们赶到,敌人中已有两名高手离鞍而起,两人中一人使一对判官笔,一个使打穴橛……”   听到此处,张无忌“咦?”了一声道:“一人使一对判官笔,一个使打穴橛?难道是河间双煞?他们生得怎生模样?”   张无忌在少林三松间曾与河间双煞交过手,是以当听到刘申说到一人使一对判官笔,一个使打穴橛时立时便想到了他们。坐在旁边的杨逍等人也点了点头。只听刘申续道:“那两人都是五十余岁年纪,留着二尺长的黑胡子,身穿青布长衫,束青丝腰带——对了,那些敌人全是同样的装束——那个使判官笔的老者落地便截杀其他弟兄,使打穴橛的几个起落便扑向李副旗使,李副旗使挥刀后斩,敌人好生厉害,李副旗使的钢刀刚才格去老者的打穴橛,老者左手一指却点中了李副旗使的大椎穴,李副旗使当即便滚下马去,就此丧命了……”   刘申说到此处又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张无忌的手微微颤抖,道:“那一指便是一指禅,一指直点死穴取人性命,端的狠辣——果然是河间双煞!杀李副旗使的人是卜泰!”   杨逍点头道:“前几日我们听刘兄弟说时也认为是河间双煞。”   周颠破口大骂道:“他奶奶个熊!那日在少林寺他们与我们明教过不去还没找他们算账,这下可好,欺负人欺负到家门口来了!”   张无忌强忍怒火缓缓道:“刘兄且勿悲痛,继续说。”   刘申擦去眼泪继续道:“那使打穴橛的老者一招得手便即扑向了唐旗使,可怜唐旗使昏迷在马背上不知闪避,被他活生生的用打穴橛连点了背上好几处大穴,僵死在了马背上……我等赶到时敌人哈哈大笑着跃上马掉头去了,去时口中还喊道:‘阎王讨命,接符必死!’我们把唐旗使等人的尸体抬回寨去,在他们的身上便发现了这个——”说着他便自怀里摸出了两枚与殷野王所有的一模一样银色牌子来。张无忌看着它们,一口气几乎没有吸得进胸膛里。半晌才伸手接过来,道:“唐兄李兄两位旗使请放心,我张无忌一定替你们报仇雪恨!神衣门是什么门派?为何一出现就与我明教作对?”   周颠大声道:“作对便作对!难道我明教还怕了他?教主不如速速下令,让我周颠带一批人去把他王八蛋的老窝给挑了!”   张无忌道:“假若光明正大地挑战,我明教自不怕他,可是现在我在明,他在暗,他们又采用逐个击破的方法杀害我教教众……却防不慎防啊!”   杨逍道:“教主所言极是。这神衣门我看也定与朝廷鞑子有关,或是江湖上我们明教的死对头,比如成昆余孽等人,想处心积虑地摧毁我教,乘我教实力分散,首尾难以兼顾之际,逐个儿地杀我教中精英之才,达到削弱并消灭我教的目的!”   周颠骂道:“放他妈的狗臭屁!做他妈的春秋大梦!”   殷野王点了点头,道:“神衣门和东瀛黑衣蒙面人确有不同之处,神衣门出手的前一天便将这银牌掷给了我,出手时还与我颇讲了番江湖规矩,既没施暗算也没有一拥而上以多胜少;而东瀛黑衣蒙面人则趁人不备时突发进攻,撒网、绊绳、放毒、撒迷烟、发暗器等等无所不用其极。”   张无忌道:“万幸的是舅父安然无恙。”   殷野王道:“教主你可知神衣门中与我交手的人是谁吗?”   张无忌道:“不知。”   殷野王道:“就是那位在武当山上曾经被教主斩下一条右臂的阿大——八臂神剑方东白!”   张无忌又“啊”的惊呼了一声。 第二章艳女月夜拆鸳鸯   范遥道:“那日方东白被教主斩断右臂后即被王府冷落了起来,想来他自觉无趣便另投他人了吧。”   张无忌叹道:“只可惜八臂神剑如此人才却总是甘于为人鹰犬,辱没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周颠道:“有谁知八臂神剑不是继续为鞑子卖命呢?赵姑娘跟了教主不统帅她手下的高手了,汝阳王自然会派其他人去统率!比如说赵姑娘的哥哥王保保,说不定那个所谓的神衣门就是王保保搞的。汝阳王府财大势大,高手如云,招兵买马换个招牌原本容易得紧!”   杨逍道:“周颠所言不无道理,想来现下我教最大的死对头便是那鞑子了,他们组织秘密门派与我教作对恰在情理之中。”   说不得也点头道:“不错,当今天下有能力将方东白、河间双煞等高手聚在一起为其卖命的除了鞑子朝廷以外似乎再无二人。但是那些黑衣蒙面人呢?他们和神衣门显然又不是受同一个主子指使的……”   说不得说到此处周颠忍不住又插嘴道:“怎么不会是一个主子指使的?倘若他偏要一手指挥神衣门一手指挥蒙面人故弄玄虚你又怎能奈何?你说不是一人指使我周颠就偏说那是一人指使的,那个人就是汝阳王!”   现在怎么说汝阳王都已成了教主的岳父,周颠在此左一个汝阳王右一个汝阳王,杨逍等人听了都甚感尴尬,只有周颠浑然不觉,说到急处甚至破口大骂。这事说到此处眼看不会再有进展,大伙儿都是猜测而已,做不了定论。唯有以后一方面通知教众小心在意,一方面通教上下全力查访,俟机报复而已。议论至此杨逍岔开话题道:“教主,咱们眼前查明敌人来历报仇事大,但另有一事也是迫在眉睫。”   张无忌心道确有一事迫在眉睫,那便是让位之事,但此时此刻无法言明。适才他心里几次想说出“朱元璋”三个字来,但终于都忍住了。现在正处于驱逐鞑虏还我河山的关键时期,他怎可为个人的安危来使得明教自身内乱呢?当下微叹一口气对杨逍说道:“请杨左使直言。”   杨逍道:“我教自少林寺一役后,鹰王辞世,谢法王出家为僧,原本只剩三法王的护教四法王现在只剩下了蝠王韦兄一人,实在应该重选新法王来添补空缺了!另外洪水旗掌旗使的空缺也应尽快选拔人手补上。”   张无忌还未开口周颠又抢上了:“杨逍老儿凭地偏心!难道法王、旗使的空缺急着添补,我五散人死了一个就不足道哉了?”   众人都知法王空缺日久且太多,五行旗使直接指挥教众同鞑子作战一日都不可或缺,是以当然甚为急切。而教中散人一职却向无特定教务管理,即使空缺几日也无关紧要,便是那法王之位不也长久空缺吗?而且铁冠道人刚刚去世尸骨未寒就急着商量重新选择他人接替他的职位似有不敬,所以杨逍才没有提起此事,但话一出口周颠还是嚷嚷开了。不过杨逍并没有往心里去,因为他知道自己即使说了铁冠一事,周颠也会立时说道铁冠老杂毛尸骨未寒你们就琢磨他的职位等等话语,当真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于是周颠嚷嚷了杨逍只点点头并不与他争论,同他争论只会反而着了他的道,白白同他打两三日的嘴皮仗。   张无忌道:“杨左使所提甚是,周兄说得也对!各位都是教中元老,对教务之熟远胜于我,就请各位直抒己见,看看选何人最合适。”   杨逍道:“这几日教主没有到来,属下同范兄弟、韦蝠王等人亦说起过此事,均道天垣兄和野王兄最适合接替本教护教法王之位;而洪水旗掌旗使么,近来洪水旗下教众纷纷推举朱元璋继任,依属下所看洪水旗下诸教众除他外确无其他更合适的人选。”   白眉鹰王一死,无论从武功而论还是从威望而论,接替他法王之位的自然非殷野王莫属。李天垣是殷天正的同门师弟,曾经身为天鹰教天市堂的堂主,武功之高也不在殷野王之下,自然也有能力担任护教法王之位。是以张无忌听了没有一丝异议便点头答应了。至于朱元璋接任洪水旗掌旗使一职之事让人听了不免心中暗叹造化弄人,天意如此,虽然心中有老大的不对劲,但也说不出个什么来,亦点头应允了。当下群豪商定,青翼蝠王韦一笑位升四大护教法王首座,李天垣居二、殷野王居三,朱元璋为洪水旗掌旗使,徐达为掌旗副使。铁冠道人的接替职位由冷谦等四散人自行推荐,日后上报教主即可。   群豪计议完毕,用了女教众送来的饭菜,各自歇息去了。   张无忌出得大厅后门,独自一人站在中院,只觉浑身疲惫不堪,满胸郁气,只想仰天长啸一番。这时月亮已经挂在南天之上,洁白如银,浑圆明亮,耳边风声呼啸。张无忌长叹了一声,低声道:“假山之后藏者何人?快快现身吧。”   话音一落,假山之后便连滚带爬地钻出了十几人来,在草地上跪了一地,只听得颤颤抖抖,说话声音尖尖利利,却是一群地字门的年轻女教众。   张无忌叹了一口气,尽量以温和的声音说道:“夜如此深了,你们为何还没有去歇息了?”   女教众们显然是久居总坛,甚少与人接触,而且面对的又是教主,是以说话均颠三倒四,词不达意。张无忌听来大意好像是教主未歇息她们自也不敢歇息等等。见她们始终拜伏在地,叫也不起,刚想前去扶她们,突见这些女子的眼睛里均放射着异样的光芒,看得他心下咚咚直跳,不能自已。脚下已经跨出的步子也硬生生的止住了。他甚感尴尬,又有种莫名的喜悦,忙说:“好了,我也要歇息去了,你们快快歇息去吧。”说罢扭身欲走,这时人群里却突然快速地爬出一名女子来,叫了一声教主便伏地大哭。张无忌心下好奇,回去扶她,刚欲问她为何痛哭时却被她张臂抱住了双腿,张无忌本能反应伸掌便欲自她顶门拍下,却见她满脸绯红地贴在他的腿上,嘴角含笑,双目微闭,似乎完全不怕世间的一切了。一时间整个世界都似乎完全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住了那个女子,艳羡之色见于言表。张无忌的手掌没有按得下去,也没有忍心挣开了她。正迷糊间,耳边忽听得哼的一声笑,吓了张无忌一哆嗦,慌忙挣开了那名女子向笑声传来处望去,却见赵敏似笑非笑地站在围墙上的拱形门口。张无忌只觉脸上滚烫难忍,赶忙奔了过去,捏诺道:“敏妹……我……”   赵敏微笑着拿出丝帕,给他擦了擦汗,柔声道:“甚晚了,快回去歇息吧。”便倚了张无忌的肩膀去了。地字门群女呆若木鸡般地跪伏在地,只看见赵敏在拐过墙头之时回首笑了一下。赶忙从地上爬起,连滚带爬地奔去看,却只见赵敏已扶着教主进房了。于是众女立刻长出一口气纷纷软倒在地嘻嘻而笑,相互抓打骂羞,待气喘匀了又退回到假山边抓阄以定谁人端点心及洗漱水等进教主房间去。   听张无忌说道并未提出让位给杨逍,赵敏也叹了口气,道:“无忌哥哥,你须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张无忌道:“此节我也明白,可是在这节骨眼儿上发生了那么多事,叫我无法说得出口啊!”   赵敏面含微笑扶张无忌平躺在了床上,为他宽衣解带,除去了靴子,拉来红花锦被将他盖了,柔声道:“我知道你是讲义气的人,可是朱元璋要对付的是你,只是杨逍他们不知此节罢了。”   张无忌伸手揽住赵敏的柔腰,将她也搂进被窝儿里来,在她额上轻轻一吻,道:“可是他们都说那些蒙面人等多半是你爹派来的呢。”   赵敏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心里也正怕的是这个。无忌哥哥,我知你是不想当皇帝的,我也不想做那个什么劳什子的皇后,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被卷入到权力之争中去!我更不想看到我爹爹不断派人来杀你,使你们之间的仇恨越来越深……”   张无忌紧紧地搂住了赵敏的身子,肌肤相亲之下不禁体内激情迸发起来,便除去了赵敏的衣衫,道:“明日我就让位于杨左使,现在我要要你!”   赵敏嘻嘻娇笑着便欲吹灭烛火,突然那门却被人蓬蓬蓬地轻叩了几下。原来地字门的女弟子送洗漱水来了。   赵敏的脸上大红一片,忙拉了被子将头脸遮住,大气也不敢出上一口,张无忌正欲开口屏退她们,赵敏却伸出小手来捂住了他的口道:“叫她们进来吧,你都数日没洗了,难道不嫌臭么?”   张无忌笑笑起来,拢好内衣,去拉开了门闩。门口出现了三名女子,手端铜盆等物事,盈盈下拜,面目含羞,巧笑嫣然。张无忌让开身子,三名女子鱼贯而入,到得房内,三人便拧面巾的拧面巾,斟茶水的斟茶水忙了开来,张无忌心中甚想请她们出去,自己动手来做,但又惟恐拂了她们的好意,是以任由她们忙碌去了。不一刻,两方面巾已经拧好,分别向张赵二人送来。张无忌但见对面过来的女子纤腰圆臀,颇显单薄的上衣轻轻呼扇,将一片雪白滑嫩的胸膛若隐若现地露了出来。张无忌直感到心内一紧,心想冷谦先生挑的这几名女子未免有些胡闹了。不敢再看,忙偏过了头去接过面巾抹脸。   那面巾甚是温热,敷在脸上又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霎那间似乎一身的疲乏和满脑子的胡思乱想都消逝干净了。也正是这片刻的清灵,张无忌猛地感到头脑一阵眩晕,那方面巾的香味也有异样,忙拉下,只见那女子的嘴角漏出一丝狞笑,白光一闪,一支分水峨嵋刺直朝他的小腹刺来,来势之急显是身手不弱。张无忌体内真气流转,小腹急收,上身微斜,那一刺便贴身划了过去。一刺才过,身旁另一女子自裙底拔出一口短剑飕地自他身后刺来,只闻风声便知道此女子的武功远在使峨嵋刺的女子之上。片刻之间她便刺出了二十余剑,疾风骤雨一般,白光飞舞,几乎将张无忌浑身上下的要害攻了个遍。若非张无忌武功精湛,又有相当的临敌经验,非着了她的道不可。但即便如此,一时间也凶险异常。在雷霆万钧万之际,他才注意到此女原来已经年近四十,而这三名女子均是自己从没有见过的人,非适才所见到的地字门诸女。心下暗骂自己糊涂,身法未停,霎那间便将这二十余招和年轻女子的峨嵋刺尽数避了开去。他自已运气将吸入体内的那几丝毒气逼了出去,但赵敏却无如此功力,百忙之中看去只见她双目轻闭似已熟睡,果然是中了迷药的模样。而那第三名女子却双手扶床端坐在床边上,面含笑容观看他们疾斗。数招一过张无忌就隐隐感到两名女子的招数偶有一丝片影曾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对方招数虽然凌厉但对张无忌来说已经并无太多离奇之处,此时张无忌若施重手早已将二女击倒,只是未知来者身份的情况下他不愿贸然伤人。关心赵敏安危之下无意与对方缠斗,是以二十余招一过他便使出太极拳中的手挥琵琶中的半招,右手挥掌斜带,暗含乾坤大挪移劲力,将使剑女子的剑招带了开去,正好格开了年轻女子的峨嵋刺。两名女子显然都没有想到剑招竟会如此拐弯,均自微微愣了一下,便只这么一愣,张无忌已经夹手夺过了二女手中的兵刃。   便在此时那名端坐床沿的女子却突然以袖掩嘴笑了,道:“久闻张教主武功了得,原来还当真如此!嘻嘻……”   此女年约二十七八,相貌甚美,开口说起话来当真又甜又腻,有着浓重的云贵口音。   张无忌紧盯着她的双手,心想她若意欲不利于敏妹的话便立刻左手运九阳神功拍出,令她不得不运劲抵抗而身手又不得其便,右手使出武当派绝招长虹贯日将手中的短剑直向她胸口掷去,即便是立时取了她的性命那也顾不得了。   张无忌道:“你们到底是何人,到这里有何贵干?”   那女子嘻嘻笑道:“仔细说来你是我的杀父仇人,但我却并不恨你,反而感谢你杀了我爹,但现下有人请我带赵敏赵姑娘去南方走一趟,所以不得以之下才来打扰了。嘻嘻。”   张无忌心下大奇,说实在话他自做了明教教主以后走南闯北,手底下确然伤了不少人命,但心中却委实想不起来所杀的人里有谁的武功是和此女子等人一路。便道:“姑娘所言在下听得十分不明白,敢问令尊大人如何称呼?我又何时何地伤了令尊?而你想带拙荆去南方又有何为?”   那女子笑嘻嘻地站了起来,道:“听说张教主精通医术?”   张无忌道:“略知一二。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女子点点头继续道:“小女子并无恶意,请公子放心……”   张无忌见她离开了赵敏所睡的床榻,心下稍宽,那作势要使的两招便不由得松了下去,耳边只听得她细语嘤嘤,体香袭鼻,说不出的受用,便在这时,他忽见烛光下无数亮点一闪,只见自那姑娘身上猛地射出了无数枚极细微的钢针,不及细想,立刻仰面躺了下去,随手一拽,拉过了一把椅子挡在面前,只听得丁丁丁丁无数声碎响,只见那些钢针钉满了张无忌身后的一片墙,而张无忌所举的椅子上也钉了数枚,他当下又惊又怒,心道此女奸诈到如斯地步,用如此阴险歹毒的暗器不说,还故意引开自己的注意走到面前来发射,若非自己侥幸之至抓到了一把椅子,那射向面门的几枚钢针便八成避不掉!这些念头电闪而过,猛然间他却想到了一个人,立时跃起来,只见那女子已经跃回到床边,而那另外两名女子也分别站在了她的两侧。张无忌起身便问道:“鲜于通是你什么人?”   那女子咯咯地笑得更欢了,道:“张公子终于想起来了?”   张无忌道:“怪不得……怪不得那两位姊姊的武功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原来鲜于掌门在两年前与我过招时偶有几招便与其类似……直到你的袖筒里发出含沙射影来我才想起鲜于掌门曾经自折扇里放出蛊毒烟粉的事来,原来他是学自于你们!”   那女子嘻嘻而笑道:“张教主果然厉害!不但避过了我教独门暗器,还知道它的名字叫做含沙射影!佩服佩服!”   其实含沙射影及五毒教的名字张无忌也只是在胡青牛和王难姑的著作里看到过而已,这时一经说出果然如此。便道:“你们果然是云贵五毒教的高人!那么姑娘便是鲜于掌门昔年在贵州相好的一位苗家姑娘所生罗?不过要请姑娘知晓的是,鲜于掌门并非为我所杀。”   那姑娘依旧巧笑嫣然地道:“是否你杀我不在乎,因为我说过我反而会感谢你杀了他,他那种无情无义之人活到两年前才死已然迟了。咳——”说到此处她话锋一转道:“我们听说鲜于通死在了光明顶,原本只是想来看看,谁知才到蜀中便遇上了我教的一位恩人,恩人便托我等设法将赵敏赵姑娘带到南方某处,以解救数十万人的身家性命。恩人颇知道我等几个别的本事没有,施蛊放毒的本事却还有点。要知道要从堂堂的武功天下第一的明教教主的手上抢得一个大活人去谈何容易?靠硬抢天下无人能够办到,便只有靠我这样的小人了。嘻嘻。我们一路上远远地跟着你们自中原一直到光明顶,却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到了明教的老巢了反而机会来了。嘻嘻。”   张无忌道:“是么?看来你们的本事当真不小,跟了我几千里路竟然始终没有让我发觉。”   那女子嘻嘻笑道:“路上我们还发现除了我们几个跟踪你们外,尚有不少怪模怪样的黑衣蒙面人跟着你们,看在眼里老大的不舒服,于是乎在酒泉我等便赏了他们一包药,让他们全瘫在了路上,连一步路也走不了,哭爹喊娘几天几夜,救回去也十天半月难以复原!嘻嘻。”   张无忌的脸上微烫,心道原来自己身后发生了那么多事却毫不知觉,便抱拳道:“那还要多谢几位的相助之德了?”   那女子笑道:“不必客气,我本来并非帮你,只是保护自己的猎物罢了。”   张无忌听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她的猎物,心下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而那女子似乎看出了张无忌的心思,便笑着坐了下来,抚弄着衣角,道:“以张教主的手段我区区三个弱女子岂能在你手下走得三招?可是张教主一定听说过七虫七花毒,那么万虫万花毒张教主可曾听说过?虽然本教的万虫万花毒并非当真便有万虫万花那么多,但百虫百花总也有,想你张教主的医术再高明也难以一一查清这百虫百花的由来吧?虽然此毒不似七虫七花毒那么霸道,几天就要人性命,但中毒时间过长对身子骨总没什么好处,是不是?”   听到此处张无忌已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了,他几乎声色俱厉地道:“你等想要怎的?”   那女子依然笑语嫣然,道:“张教主尽可出掌将我等毙命于斯,总之那解药和药方小女子并没有带在身上。小女子名叫何绿嫣,是苗疆五毒教教主,嘻嘻,与张教主平齐。这次只是相请赵姑娘去一趟南方而已,绝无恶意,我保证三个月以后安全送还,决不伤她一根寒毛!送回之时本人还另有金矿一座相送,足以助你教中义军一年不缺饷银!否则以你明教现在的实力,尽可发兵云贵,一举将五毒教连根铲除了!那又如何?”   张无忌愣了半晌,他看到赵敏露出的脸庞和一段颈项均已生出了许多红色斑点,的确是中了七虫七花毒的迹象,只是那些斑点更细更密,不仔细看还会以为是脸上泛起的红晕一般。看来当真是百虫百花毒不假!想当初在武当山上张无忌误中赵敏之计,给俞岱岩和殷犁亭两位涂了七虫七花膏尚且无法判断毒物配方,这百虫百花之毒当然就更无从下手了。一时间张无忌只觉心乱如麻,脑内轰然一片,双膝发软直差点跪了下去,他道:“我与何姑娘素不相识,虽有失手伤过令尊,可也出于无奈。现下我夫妇二人刚刚成婚不久,我二人深知自己身份特殊,实不愿再卷入那江湖纷争当中,敏妹为此早已不惜背叛乃父,现下我又已决定辞去明教教主之位,我二人从此退隐江湖,不再惹人厌恶,可是为何……为何……世人总与我纠缠不休?难道你们以为我二人当真杀不得人么?”   感情激荡之下,张无忌说到最后已然双目发红,声色俱厉,踏上了两步,满目的凶光只吓得何绿嫣身边的两女站立不稳坐倒在床上。   何绿嫣竟还是嫣然一笑,嗲声嗲气地道:“哟!生气了?我喜欢男人生气的样子!但是一个堂堂的明教教主说着说着还掉眼泪,是不是也太不成话了?未免让人有点大失所望啊!”   张无忌被她说中短处,心下微微一窘,鼻中哼了一声,左掌一扫,一股劲风过后,离他足有一丈余远的一张红木八仙桌咯咯数响,喀地一声散了开来。见他如此功力,何绿嫣倒也着实吃了一惊,但那也只是一刹那,随之她便抿嘴一笑,轻鼓双掌,笑道:“好啊好啊!瞧不出张教主年纪轻轻还颇会玩儿戏法!不过啊,现下本姑娘已经没时间仔细看张教主的戏法了,我们这便要去了,赵姑娘……”   她说到此处张无忌已然纵身跃上,掌中短剑疾向何绿嫣颈项刺去,这正是昆仑派的剑招仙人指路,剑势看似威猛狠辣,实则却是一招虚招。这时何绿嫣身边的两名女子已然同时跃起,两双肉掌自两边分向张无忌的双肩袭来。左边的年轻女子倒也罢了,右边那名中年女子却掌风凌厉之至,功力实不下于何太冲班淑娴之辈,而且其掌未到,一股恶臭之气却已奔流而至,闻之令人心闷作呕,只见其双掌绿得如碧玉般几欲透明,也不知练得了什么恶毒掌法。张无忌剑招未老便已变招两仪来凤,剑招突然化作了数柄一般同向三人刺去。昆仑派的两仪剑法原本必须两人合使,阴阳圆缺互补才能发挥其最大的威力,但现下张无忌运如疾风般使来,一人使全了两人的招式,竟也颇如两人合使一般,在九阳神功的贯注下,其威力更胜于何氏夫妇当年。   何绿嫣身子并未移动,只是素手一抬,两枚钢针径向张无忌两侧肩井穴射去。但此针一出,正好张无忌变招为两仪剑法,那针立时尽处剑气笼罩之下,张无忌暗运乾坤挪移之力,带得那针在空中团团一转,分向何绿嫣身旁两女射去。不等她们变招,张无忌又突然怪哼一声,使出圣火令上的波斯奇功来,倒转身体,抬臀向何绿嫣怀中撞去,左右双手却连连牵引,引得一大一小两女不由得齐往前一撞,刺刺两声微响,两女胸部各中一针,乘两女大惊失色之际,张无忌已两指分击,点中了两女肩头的云门、巨骨等穴,两女登时软倒在地不能动弹。何绿嫣从来没有见过此等不雅怪招,不由觉得好笑,伸中指便向张无忌后腰阳关穴插落。她的十指均带有银指套,这一下若插得实了怕张无忌内力再高,那血肉之躯也抵受不了。可说来也怪,她的手指明明插向张无忌的,可手指着体之后,只觉一陷一滑,张无忌竟已不在,手指所插中的却是那名年轻女子的大腿。   何绿嫣心头大震,终于收起了满脸的笑容,抽地一跃而起,右手使爪,左手却多了一口银柄小刀。她深知自己的两名手下均是她教中最杰出的人物,尤其是那名中年少妇更是一流高手,跟她动过手的几乎从未在她的一双碧玉手下走过十招!起初张无忌在二十余招上夺了她的短剑,她还道是张无忌一时侥幸,当张无忌避过了她的独门暗器含沙射影后她才真正的对他刮目相看,而直到适才她亲眼看到不到片刻之间两名同伴便被制伏方才感到害怕起来。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世间竟有此等高手,也从来不相信在她们五毒教面前还会有什么高手!近来张无忌名声好大,她也曾听人说起过,却没有想到武功竟会高到如此地步。   何绿嫣的招数甚是诡异,浑身都暗藏剧毒之物,叫人难以防范,但若论内力而言,她较那中年美妇还稍差了一点。数招一过张无忌便稳占上风,若按他往常的性子定要使出太极拳来和她绕上几圈,以便慢慢察看她的武功路数,但此时赵敏中毒在床,他又连日来连遇烦心事,正有一腔忿懑不知找谁发,此刻便一招紧似一招,更以强大的内力将何绿嫣团团包围住了,教她只顾疲于抵抗,而没有任何余暇释放阴险暗器。他知五毒教的人浑身上下皆有剧毒,轻易碰她不得,否则早已拿住她的脉门逼她拿出解药了。何绿嫣也正是看到了张无忌的这层顾虑,是以招招贴身而进,且只功不守。她知道张无忌不会施重手杀她,而且离得近了施放暗器时敌人更难闪避!   打斗之时张无忌早把那支峨嵋刺扔了,只余右手短剑,丁丁丁地与何绿嫣的银指短刃格了十数下,每每便是一触即开。那何绿嫣的银指套自外表看是一片银白,但以兵刃触到却分毫伤它不得,想来绝非纯银所制。斗到酣处张无忌猛地摘下了先前赵敏帮他除下的长衫,在手中一挽,快速以绕,以挪移之力加以牵引,呼地将何绿嫣的右手自指至腕裹了起来。张无忌左手三指上翻,隔着数层长衫棉布扣住了何绿嫣的脉门,何绿嫣半身酸麻之下,那斜刺向张无忌下颚的短刃也便垂了下去。   张无忌道:“现下你还如何说?快拿解药来,我放你们下光明顶!”   何绿嫣既已被制,索性一展眉又笑了起来,道:“哟,张教主难道忘了吗?小女子适才不是说了吗?我们身边既没有解药也没有毒药的配方。你怎的又来问了?”   张无忌心道不给她们一点厉害尝尝看来她们不会说实话,心念至此他手指着力,只捏得何绿嫣的腕骨咯咯作响,何绿嫣吃疼之下兀自还笑道:“张教主,你不妨将我等立刻杀了吧,能和堂堂的蒙古郡主、明教教主夫人一起死我们也不亏!”   “卡”的一声脆响,她的腕骨当真便被张无忌捏断了,此女子倒甚是硬气,只拧了一下眉头,便又笑了,道:“张教主,你若想将我零碎折磨来获取解药可就错了,你不杀我们,难道我五毒教的人非要别人出手杀戮才能死么?”   言下之意她是要服毒自杀,此节张无忌却无可奈何。他哼了一声,右手剑柄如风,点了她八处大穴,掷到墙角,道:“你到底要如何才肯罢休?”   何绿嫣笑道:“让我带尊夫人走。”   “你!”张无忌踏上了两步,瞪视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   何绿嫣依然嫣然一笑道:“茶壶中所泡茶水乃我苗疆紫月花茶,若以青铜器皿盛之便是一味毒药,但若以普通瓷杯盛之却可解我那九霄云外的迷药之毒。张教主不妨拿去给尊夫人试一试?嘻嘻,我的九霄云外连一头大象都能迷倒,今天竟然迷不倒张教主,张教主果然厉害得紧啊!嘻嘻……”   张无忌不去理会她的取笑之语,径去小几上端起了那茶壶,揭盖一看,心中与《王难姑毒经》所载暗暗应征,果如那女子所说,便倒了一小杯扶起赵敏来,将茶水给她灌下,不一刻,只见赵敏眼皮一动,便要醒来了。   何绿嫣笑道:“如果我亲自对尊夫人说,我相信她一定会去的!”   张无忌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她。赵敏悠悠醒转,突见张无忌满眼极是关切地看着自己,大吃一惊,道:“无忌哥哥,我这是怎么了?”   张无忌尚未答话,那边厢的何绿嫣却笑着说了:“哟,瞧尊夫人衣衫也脱了,怕是我们突然闯进来坏了两位的好事,扫了两位的雅兴才惹得张教主如此动怒吧?”   赵敏脸上一红,低声道:“无忌哥哥,她们……”   张无忌轻轻搂住了赵敏的肩膀,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两下,道:“是不速之客,不过已经被我制服了,敏妹勿怕。”说完拿了赵敏的衣裙来递她给穿了。何绿嫣等赵敏着好衣裙又笑道:“可否方便请张教主出去一会儿?我和赵家妹子有点女儿家的私房话要说。”   张无忌立刻道:“不方便!我劝何教主还是见赐解药于我吧,否则你我二人固然伤了和气,就是贵我两教不免也难堪之极!”   何绿嫣笑道:“张教主,我不是说了吗?你大可以发兵去云贵将我教给铲除了呀?不过只怕明教虽强,但要在深山老林消灭我五毒教未必便这么容易。嘻嘻。”   张无忌气愤得直咬牙,但何绿嫣所说却不无道理,他强忍心中怒气哼了一声。   赵敏对张无忌道:“她们到底是何人?找我何事?”   张无忌还未答话,何绿嫣又先开了口:“赵家妹子,我本苗疆人氏,姓何名绿嫣,现任苗疆五毒教教主。你们明教是魔教,我五毒教也是魔教,咱们原本是同道中人那!”   张无忌的鼻中又哼了一下。赵敏道:“五毒教?我与无忌哥哥可向来与苗疆人氏没什么瓜葛啊?”   何绿嫣道:“我亲生爹爹死在张教主手上,妹子你说我们之间有瓜葛吗?”   赵敏大吃一惊。张无忌知她适才昏迷,不知其女出身,便道:“她是华山掌门鲜于通的女儿,怪不得如此奸诈狡猾。”   关于鲜于通之事赵敏早听张无忌说过,于是当下恍然大悟,道:“姑娘这是来替父报仇来了?不过鲜于通死在昆仑派何氏夫妇剑下,那是数以千人亲眼所见,姊姊可千万别找错人了。”   何绿嫣微笑道:“妹子你放心,我可不是来报父仇的,我又没当他是我爹,他的死活与我何干?姐姐只是想请妹子到南方盘桓数日而已,还请妹子赏脸啊!”   张无忌啐道:“说得如此好听,又是下毒又是偷袭,行为如此卑劣还说是请?”   何绿嫣笑道:“近来明教教主张无忌的名头好大,小女子不禁好奇心起,倒要考较考较张教主的真实本领,没想到一试之下,嘻嘻,果然不简单!”   张无忌道:“有你这般考较的吗?差点连命都没了几条!”张无忌此话说得虽然语气仍重,但那股怒气已然没了。   张无忌接着又道:“那我敏妹身上的剧毒呢?”   何绿嫣笑道:“现下没解药、没药方。”   张无忌不禁又怒道:“你……”   何绿嫣笑得花枝招展,道:“瞧张教主也这么大人了,还身为堂堂明教教主,却如此沉不住气,嘻嘻,真可笑。我不是说过吗?只要赵家妹子肯跟我走,我担保她无事!嘻嘻,我五毒教的手段总需有一两个超过明教才行!”   在她面前示弱不要紧,可听她依然要带赵敏走张无忌的心里却无论如何也受不了,但自己眼下又偏偏投鼠忌器奈何她不得,当真令人窝火。赵敏却道:“不知姐姐用我何事,能够如此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地来请我,妹妹的心里当真是受宠若惊呢!”   何绿嫣嘻嘻笑道:“妹妹为人果然爽快,你我二人如若能够早日相见,说不定早就成了姐妹了!嘻嘻。”   赵敏也笑道:“现在也未必不可。”   何绿嫣笑道:“那么妹妹肯跟姐姐去了?”   赵敏笑道:“去做什么?去哪里?”   何绿嫣笑道:“现下还不能说,妹妹去了自会知道。”   赵敏笑道:“糊里糊涂的去处,妹妹是不会去的。”   何绿嫣笑道:“所以啊,我可以给你一个引子,包你听后想去!不过这个须得张公子出去稍作回避。”   张无忌向赵敏看去,却见她向自己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地上三名女子,知她们再也无法伤害到赵敏,便向赵敏点了点头,退出了门去,拉上门不久,只听何绿嫣大声道:“张教主,麻烦你退后二十步!”心道:“好个恶毒女人!”依言退了十余步,过了没一刻,门呀地打开,却见赵敏正俏立门口向他招手。张无忌赶过去,赵敏道:“无忌哥哥,你去解开她们的穴道吧,我同她们去两三个月便回来找你。”   张无忌道“你……”赵敏已经转身入内。张无忌追进房去,赵敏道:“无忌哥哥,快给她们解穴吧。”张无忌差点急了,问道:“敏妹,你这是……”赵敏道:“无忌哥哥,你别问了,总之我去后你一切放心便是,何家姐姐不会难为我的。”无奈之下,张无忌一一解开了三女的穴道,待给何绿嫣接续断裂的腕骨时,何绿嫣笑道:“张公子武功精湛,人长得漂亮,身为明教教主,医术高深,偏又如此温柔,连喷到脸上的空气都是如此的温暖撩人心神……”   张无忌指上稍稍使力,何绿嫣立刻吃疼叫了一声。张无忌道:“教你嘴上不识深浅地乱说!”   何绿嫣道:“我们苗疆女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见到心仪的男子也是想爱便爱,嘻嘻。”   张无忌不再搭话,心想此女最好还是少理为妙,否则谁知她还会说出什么话,干出什么事来。包伤之时,何绿嫣竟假装坐不住屡屡往张无忌的身上靠去,张无忌手上加速,赶忙远离了她,但终于还是被她在腿上摸了一把,窘得张无忌面红耳赤,她却笑得花枝招展。再看一边坐着的赵敏,却面无表情,形若未见。送诸女走出大厅,直到城墙处才发现了守夜教众。许是冷谦认为教主武功盖世,便只安排了十几名女教众伺候而没有安排一人进大屋护卫吧。   守城教众见是教主出城,自然未敢过问,忙开门让他们出去了,送到山下二十里,何绿嫣笑道:“张公子请回吧。”   张无忌看向赵敏,道:“敏妹……”   赵敏道:“无忌哥哥,你且回去吧,我没事的。”   何绿嫣笑道:“就是,又不是生离死别,快回去吧!”   生死别离四字入耳张无忌不禁心内咚地一跳,忙厉声说道:“何姑娘,望你好好待我娘子,否则你也知道我的手段!”   此时四女已然行出十余步去了,听了这话,何绿嫣回头笑道:“张公子有何手段?先杀后奸还是先奸后杀?小女子我求之不得!嘻嘻,再见!”   四女子脚下去势极快,悠忽间就要消失在夜色里了,张无忌心中暗骂如此浪女当真少见,一掌拂去,正印在身旁的一块巨石上,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巨石自他着掌之处裂了开来。   这一晚张无忌坐在山坡石上苦苦思索,却怎么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实不知到底是谁请了五毒教的教主来擒了赵敏去,到底为什么。他隐隐听到有数人的脚步停在他身后百步之外,知道是杨逍等人听得守门教众的汇报赶出来寻着了他。张无忌没有回头,杨逍等人也没近前来打扰他,如此直至天明杨逍等人方才走到张无忌的身后。周颠虽有满腹话语要说,但见教主如此必有重大心事,是以强行忍住了。还是杨逍开了口:“教主……”   张无忌长叹了一口气道:“杨左使、范右使、韦幅王、舅父、冷先生、说不得大师、彭大师、周大哥,现下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向大家宣布,请各位随我到大殿中来。”   群豪默默跟在张无忌之后回到了光明顶,进城们便有教众来报,道:“殿中地字门诸女到现在都没有醒来,好像是中了某种厉害的迷药。”张无忌点了点头,绕过他,径直走回到自己房中,找了那包白布包裹的物事来,又拿了那壶茶水,走出门去,将茶水递给旁边站立着的地字门头目,道:“找个瓷杯,一人喂她们一杯,片刻间就会醒来。”那头目拜谢而去,张无忌走到大厅便向明尊神位跪拜了下去,群豪见他如此,连忙跟随其后跪拜了下去。   张无忌解开白布,捧出那六枚黑黝黝的圣火令来,举过头顶,朗声道:“明尊在上,弟子张无忌自前年十二月因有微功于我教而被众前辈和兄弟推举为第三十四代教主。自上任以来,弟子终日行走江湖,虽自认尚且努力,但弟子资质驽钝,对于所有教务均无从下手,几乎再未为本教出过丝毫力量,所有教务其实均是由光明左使等人代理。现下本教已有百万以上人众,弟子自认能力不足无法统帅,经弟子慎重考虑之下,决定将教主之位让于现任光明左使杨逍!杨左使文武全才当可担此大任!”   张无忌生怕话到中途被人打断,是以言辞极尽简短,语速又快,到最后时更是一口气说完,等杨逍等人发现不对出言制止时他已说完了。张无忌原本并无此等口才,实则此文早已在濠州城外便已作好,后又几经修改删减,再又背得滚瓜烂熟,这才在此发挥了功用。   杨逍以膝代步,登登登行至张无忌面前,圆睁双目道:“教主,你这是为何?”   周颠也叫了起来:“教主!你年纪轻轻,光辉前程刚刚起步,如何却要隐退?”   其余人也纷纷道:“是啊!教主!”   张无忌硬起了心肠,道:“本人这一决定由来已久,各位不必相劝!”   张无忌深知自己的口才远远不及他们,心肠又素来软弱,是以并不跟他们讲道理,只是一句话便欲挡住他们。可是周颠还是叫了起来:“教主!我们明教好不容易有了你这位武艺高强、重德重义的好教主,你这一辞,我们……”   张无忌厉声道:“住口!”张无忌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利于杨逍的话来,是以厉声打断了他的话,这在张无忌一生当中都极少发生。他这么一吼,还当真把周颠乃至其他人都吓住了。他接着道:“我意已决,休得多言!你等日后应当全力辅佐杨教主,努力将我们明教发扬光大!本人现下尚有私事在身,这便去了!后会有期!”   那“期”字音未落尽,张无忌已经放下手中物事,飞身而去了。他运足全力,展开轻功,那守墙教众只觉眼前阴影一晃,似乎一股劲风吹了过去,揉揉眼睛,只见一个小黑点一跃一跃,飘下山去不见了。待群豪奔出门去,却哪里还能见得到张无忌的影子?   不一刻功夫张无忌便奔下了光明顶,如若不是赵敏被人劫去了,他定得大笑起来不可。他只觉自己这一生当中惟有今天之事办得最是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出一线峡不远便是那漫无边际的大沙漠,张无忌一时兴起便学开了那青翼蝠王当年在峨嵋派面前显露威风的样子,一路狂踢黄沙而去。他一口气奔上了一座大沙丘,这时正当中午,那斜挂南天的太阳照将下来,秋日凄风中,让人只觉整个世界都暖洋洋的。由于一夜没睡,这时张无忌也觉得颇为困乏了,索性便倒在那沙丘之顶沉沉睡去。   辞去教主之位后张无忌只觉浑身轻松极了,这一睡竟自睡了足有三四个时辰。轻松愉悦之际,他却绝没有想到,便是他的这一逃脱避世的做法,明教从此便开始走入到了一个自中土建教以来最黑暗的时期。自此未出十年,明教这一盛极一时的江湖第一大教便走向了灭亡,最终烟消云散,从此绝灭。屠龙再现,称霸天下,倚天已断,谁与争锋?   张无忌辞去教主之职的事一经传出,立刻轰动天下,当真是有人笑有人哭。其中笑得最很的当属朱元璋了。这所有的一切果然尽在他的计算之中。他虽然已经贵为统帅百万之众的大元帅,但在明教之中到底还只是一名职位低微的普通教众,他想当皇帝,其道路之曲折艰险可想而知,但此时最坚硬高大的一座大山一经移除,其他的事情自然容易多了。 第三章名山大川雪茫茫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沙丘顶上的风正大得紧,吹得张无忌满头满脸都是沙土。因为没有吃早饭,是以现下肚里空得颇为难受,一摸衣襟,不禁哑然失笑,原来适才走得急,竟忘了携带干粮银两,心道这一去万里怕又有得苦吃了。正思量间,忽听得丘下有沉重的呼吸声,忙扭头看去,只见丘下二百丈外的沙粼上趴了一个人,那人满脸刀疤,正呆呆地望向自己。   见张无忌醒来看了过去,那人脸上一乐,跳了起来叫道:“教主!你醒了?属下等待多时了!”   是周颠,张无忌道:“周兄,你的盛情在下心领了,在下既然心意已决,周兄就不要太过勉强了。”   周颠道:“教主你会错意了!教主让位于杨逍老儿,属下心中固然不快,但在明尊座前我等尚且不能使教主回头,现下凭我周颠一人,又岂敢奢望能令教主收回成命?”   越往后越是山高雪厚冰滑风恶,甚是难走,尤其周颠在攀登高山时出力过猛偶有头晕气闷的现象,但好在他功力深厚,又有张无忌在,运气调息过后并无大碍。二人以一条生牛皮各自拴于腰间相连,在山中晓行夜宿,行速甚缓。周颠时而忍不住笑骂道:“他奶奶的!早知如此,当初应该走大路便好了!那样最起码我们可以买两匹马来骑,胜过受此洋罪!”   张无忌心中也不禁感到焦急,但足下往往是万丈坚冰,别说快不得,便是能安然渡过不摔下深谷就感谢天地了。但路已行至此处,想要回头是不甘心的了,只有坚持走下去。两人一般不敢在山顶过夜,每每走到太阳西沉之时便不再翻山,寻那山脚和谷底的洞穴过夜。数日来的晚间张无忌闲来无事便翻阅那《九阴真经》和《降龙十八掌》。心道自敏妹从周姑娘处取来,不觉已有数月之久了,此间倒是见过周姑娘数面,只是碍于敏妹之面,一直没有将此物还于周姑娘,这次去四川便乘机交还给她吧,此物原为峨嵋创派祖师郭女侠的母亲所录,自该归峨嵋派所有,我张无忌不可私自据为己有,就连其中的武学也不应偷窥习练。不过这两部秘籍所载之武功大是神妙,其实自张无忌见到此物时便忍也忍不住时时研读推敲,以之与自己习练的《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和《太极拳》相印证比较,越比越是赞叹,越看越钦佩仰慕创此功法的前辈高人。他虽然无心偷学那秘籍中的武功,但久看之下真气自然游走,情不自禁之下轻轻一掌拂出,身边的岩石咕咕闷响,石心已然碎了,却是摧心掌在不知不觉间练成了。   原来张无忌自学会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两项神功后,天下的武功大都能拿来即用,所学新招要比常人快了万倍,但那也仅限外功和可以以九阳神功作为内功根基的功夫,而且用于极其高深的武功也不会十分灵光,比如龙爪手,张无忌可以使得比空性还好,但降龙十八掌他却只能使出三四成的威力来;比如一阳指他只能依样画葫芦似是而非的使出,而玄冥二老的玄冥神掌他却连一点痕迹也使不出来,是以《九阴真经》上的武功他也未能一蹴而就,只因《九阴真经》所载内功与《九阳神功》所载内功功理截然相反,两者非但难以就此简单地互为利用,而且相互克制,几乎不可共存。一个月前张无忌在武当山闲来无事又细研了一下《九阴真经》,只觉得那九阴真气刚生出来一丝即被体内强大的九阳真气化得干干净净,就如那铸铁洪炉内要凝出一支冰凌一样困难。后来他看太极图突有所悟,试着将九阳真气强行挤压至丹田的一侧,并催动其旋转起来,终于空出了一部分丹田来,这时他再练那《九阴真经》才好歹有了进展。张无忌深知自己这般甚是危险,稍有不慎将会轻者走火入魔,经脉齐断成为废人,重者立时便可丧命。其实以张无忌此刻的武功普天之下已无敌手,但他偏偏无法自拔,这便似酒鬼面前摆着佳酿、淫贼面前横陈玉体一般,怎能熟视无睹?而且越难越危险他反而越忍不住要去试试,看自己到底能否攻克难关,达到水火交融,阴阳相济的最高境界。   张无忌主要看那《九阴真经》上半部的行经运气的法门,于下半部所载九阴白骨爪之类的外门功夫不怎么理会。这日夜里打坐运气,将那九阴真气搬运至奇经八脉时直感到浑身冰冷入骨,说不出的难受,只想喝出一口气去却牙关僵硬无法办到。此时他却不知周颠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洞口洞内团团转,丝毫不敢睡下。他们所住的洞穴只有两丈来深,口大里小,地面极不平整。这夜山中狂风大作,直卷得暴雪如狂沙般打进洞来,洞中连堆火都点不着,寒冷到了极点。周颠裹着兽皮囫囵了一觉后突被一阵牙关相击声惊醒,知道是张无忌所发,这几日他几乎天天如此,原本不如何惊奇的,但此刻张无忌的全身骨节都克拉拉地响了起来,睁眼一看,只见他浑身笼罩着一层寒霜,脸色惨白,神情恐怖,不由得大吃一惊。知道定是张无忌练功出了岔子,但他功力较张无忌相去甚远,无法帮上忙,只得慌手慌脚地脱了身上的兽皮试图去给张无忌披上,但才接触到他的身子就感到一股寒气呼地袭来,激得他连退了数步直至洞口。一阵哆嗦之后突然隐隐听到蹄声如雷,似是有数以万计的野牛之类的大家伙狂奔而来了。   周颠心下大奇,忙跨出一步去看,只见到狂雪扑面,四下里漆黑一片,目及数十丈只隐隐约约看到白山怪岩的轮廓外其余什么也看不见。正好内急了,便对着洞口的岩石尿了起来,正自感叹这鬼天寒冷至此,撒尿都成冰时,忽觉声音不对,眼前不远处的谷底山岩转弯处猛地冲出了无数头野牦牛来,轰轰隆隆巨响间,如山洪暴发般地掠过周颠身边,向下方继续冲去,良久不绝,惊得周颠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来。   牦牛数量极大,在峡谷中拥挤不堪地狂奔,有数头甚至从周颠的鼻子底下冲过,牛毛拂身,积雪扑面,骚臭充斥鼻腔。周颠被一股牛臀撞了一下,摔进洞来。此时眼见张无忌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大吃一惊,心道千万莫让那蛮牛冲了一头进来,否则教主性命不保。堂堂明教教主死在高手之下尚有情可原,若死于一头蠢牛之下怕是要笑死人了。   心念至此,周颠忙抄起单刀,立于洞口,圆睁双眼,须发随狂风乱舞,竟也颇为神威凛凛。其实牦牛狂奔之中都没有注意到路旁还有一个山洞和一个挺刀威立的人,几有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牦牛群开始逐渐变少。周颠知道如此深夜牦牛群突然狂奔一定是有什么危险才会这样的,果然不一会儿就见那牦牛群中还飞奔着许多较小的兽影,仔细一看,吓了周颠一哆嗦,原来是狼,而且越来越多!只见数头牦牛已被狼群扑倒,兽群顿时大乱,霎那间到处都是血肉横飞,群狼争抢的景象。周颠闯荡江湖多年,狼见过了不少,但如此这般的却生平仅见。正自感叹间突然一头巨大的老牦牛被一头灰狼咬中了脖子,失去平衡直向洞口冲来。周颠见其来势凶猛,大喝一声疾跨一步伏地一刀正中那牛的左前腿,使牛再度失去平衡一头撞在洞口旁边的山岩之上,嘭地一声巨响,那狼也收势不住摔打在岩石上。但那狼的身体虽飞出,口却不松,甩打在山岩上只是闷哼了一声,翻过身去继续死咬。周颠看得气愤,手起刀落,狼身自颈处应声断落,鲜血霎那间染红了一大片积雪。岩上积雪纷纷坠落时那狼头才一松口,落下地来。   张无忌道:“如此最好,否则在下不才,唯有一逃而已。”   周颠双手乱摆道:“教主千万不可!你一跑,周颠就是骑了八匹快马也追不上啊!周颠仰慕教主的武功和为人,这次巴巴地赶来便是想随教主去了,既然教主不愿做教主了,我周颠做那个散人也无味得紧!”   张无忌大吃一惊道:“周兄岂可如此?你这样岂非陷我以不义?”   周颠道:“教主怎能如此说?一者我周颠并没有退出明教,依然是明教的一员;二者我周颠就算呆在光明顶,或是跟在彭贼秃等人的身边,也不过只是一个有不如无的累赘而已,他们打心眼儿里看不起我,既不愿指派我做事又指派不动我,有我在只会增添他们的烦恼,吃饭还得给我多加一双筷子一只酒杯,妈的,吃差了喝孬了老子还要骂他娘!所以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跟着你好!教主若要行走江湖,我周颠就给你当个解闷儿的,教主若要买栋宅子隐居,我周颠就给你当个管家看门的!反正我周颠在教中也无甚事做,整日游来荡去,还不若随着教主去了好。”   张无忌从不善于拒绝他人,何况周颠说得极为恳切,令人不忍拂其意。正踟蹰间那周颠已蹭到眼前来坐下了,他自背包中拿出了干粮和清水道:“教主,还没吃东西吧?俺这里有!俺周颠做别的事马马虎虎,但每次出远门那银两吃食是一定要准备充足的!教主别客气!吃吧!”   他口里说着,手里已经自顾着撕了一块牛肉干大嚼起来,张无忌腹中正饿,便不再和他客气,亦抓起一块牛肉干啃了起来。几口牛肉清水下肚,张无忌心头畅快了许多,心中突道此去中原万里迢迢,如有此人做伴当真可以减少很多孤寂。而且此人闯荡江湖多年,阅历十分丰富,带上他对找寻赵敏的下落也会有很大的帮助。当下便道:“周大哥当真愿意跟着我?”   周颠道:“周颠的一张烂嘴说尽了天下的废话,可说话从来不说假话!”   张无忌道:“那周大哥务必先行答应小弟一件事!”   周颠道:“教主尽管吩咐便是!”   张无忌道:“便请大哥以后莫叫小弟什么教主了,直呼我无忌便是。”   周颠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此乃小事,以后属下——不对,周颠不叫便是。”   张无忌笑道:“这就对了。咱们江湖人物不必拘礼于小节,周大哥长我甚多,叫我一声小弟我都颇感惶恐了。”   周颠笑道:“教主言重了……不对不对!以后我称你为兄弟或者无忌便是!否则你倘若如先前一般叫我前辈我可就更加吃不消了!哈哈。对了,赵姑娘昨日突然不告而别,是不是生您的气耍大小姐脾气跑了?”   张无忌道:“不是,是五毒教教主何绿嫣姑娘把她劫去了。”当下把昨夜发生的事除地字门诸女及与赵敏二人温存等事外都给周颠说了。周颠听完直挠头皮道:“教……兄弟你刚才说那姓何的女子自称在四川受人之托来请了弟妇去的?”张无忌点头称是。周颠道:“四川?峨嵋派便在四川,敢问教……兄弟除了周姑娘以外,还在四川有什么对……朋友么?”   初改口多有不惯,周颠那“兄弟”二字一出口,便是说有多别扭便有多别扭。心道,且先过这一阵子再慢慢改口吧,我周颠岂能当真老着一张老脸管教主叫兄弟?一日是教主,终生是教主,现下教主有令不能违。教主终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同我一道回光明顶重登教主之位!   周颠心中如何计较张无忌不得而知,他回答道:“没有了……周大哥是指这事有可能是周姑娘所为?”   周颠点头道:“看来此事须得从周姑娘身上着落才行!不过她们既然已经在赵姑娘身上下了毒,看来我们即使找到了赵姑娘也无可奈何,只能暗中察看敌人的动静再伺机取解药救人。”   张无忌点头道:“正该如此!”   不多时两人便吃饱喝足下得沙丘来,一路东行,数日后行到了阿尔金山下。张无忌自中原来昆仑山走的是甘凉古道绕行哈密再向南行穿越无数戈壁沙漠到达光明顶的。这条路算来张无忌已经走过三遍了,第一次是詹春苏习之二人带他和杨不悔走的;第二次是他初做明教教主,率领明教群雄回中原时走的;第三次则是与赵敏二人于数日前走的。他曾听闻杨逍给他讲述过明教总坛所处的地理位置,知道去来中原唯有甘凉最好走,其余便须绕道极北,走那鞑袒(现蒙古国)荒原。而昆仑山势绵延数千里,向东直入青海,假若取道青海罕东卫(今柴达木盆地),途经西宁州直下兰州,那路便近了一二千里。不过此路虽然稍近,但却艰难异常,自古甚少有人行走。此次张无忌和周颠二人同路,自持艺高人胆大,虽然天已入冬,随时都有大雪封山的危险,但仍不愿再去走远路,便朝东方径直而去,去翻越那阿尔金山。   二人没有沿着山脚向东北方向行至阿尔金山之尾再行翻山,而是几乎在昆仑山与阿尔金山接头处便沿着山羊走出的道路钻进了山里。   初进阿尔金山时,山上极其荒凉,满山除了零散低矮的荆棘类植物外,几无其他。此时山风席地而走,呼啸声声,其时虽刚入冬,但见浓云滚滚之下,鹅毛般的大雪却已漫天卷泻下来。如此景象甚是少见,山上虽然气闷寒冷但张周二人体内真气流转丝毫没有感到不适,反而觉得胸中豪气干云,只想长啸一番。周颠狂奔上一座巨石之顶,仰天咆哮,声震云霄。   看得张无忌不禁莞尔,心道周颠年龄虽已不小,但脾气性格却如此率真,倒也难得。   头两日行得甚快,那山一座接一座翻了过去,只见那山越来越高,越来越陡,越来越险,数日来的大雪已经将整个天下堆成了白色。一路上周颠兴致甚高,给张无忌说了不少他的见闻。如他道从前他曾和说不得贼秃走过此路,但那是夏季,下到山谷时那草绿得紧,那树穿天般的高,有的蘑菇有磨盘一般的大;他还道翻过这几百里的大山会走到一片足有一千里的大草原,那里虽然依然气候寒冷,渺无人烟,但野兽成群,四处飞奔,虽然常常可以轻而易举打来野羊野驴什么的来打打牙祭,但又常常苦无柴禾,就是走运捡到几块牦牛粪来烧,也是甚难烧熟,令人丧气得紧;他还道过了那片草原后不久会到罕东卫,我的妈呀,那里可好,放眼望去全都是盐!比这里的雪都多,快马加鞭十天半月都走不完!我周颠生在穷苦人家,从小便缺盐吃,后来到了那个地方才道,俺娘为甚么不把俺生在那里?那里的盐多得俺周颠一百辈子都吃不完!   听到此处张无忌也不禁神往,道:“那么那些贩运私盐的为何不来此处?”   周颠道:“只怕那里山高路远,人迹罕至,为了贩运那点儿私盐累死几匹牲口都划不来吧。”   周颠又道:“青海虽地处边疆,多是高山,道路及其难行,还到处都有极易致人于死地的恶风(高原病),但青海武林却不容小视,如青海派、数不清的番僧,都曾在中原武林掀起过大风大浪!”   张无忌道:“敏妹兄长王保保身边的十八番僧便是出自于此吗?”   周颠道:“是啊!还有那一百余年前逃出少林寺的火工头陀,也是在青海创立的金顶门!”   张无忌叹道:“厉害!”   周颠道:“不过此地甚邪,所出的江湖人物大多带着邪气,跟我教也大多是敌非友!”   张无忌道:“想来此次我们匆匆路过,定然不会碰到吧?”   周颠道:“那也未必。”   群狼嗅见血腥,立时便围了过来。见狼群势大,周颠担心洞中的张无忌,不敢在洞外与狼群对峙,忙抢了回来。只见这时群狼已经扑向了洞口外的受伤牦牛和那具狼尸,片刻间便已把猎物撕扯得干干净净。这时早已有狼发现了洞内的两个人,尤其嗅到了周颠手中单刀滴下的鲜血腥味儿,便有数狼朝周颠围了过去。仗着狼多势大,伏地低嗥着纷纷扑了上去。周颠大喝一声,单刀狂舞,顿时便砍死砍伤数狼,其余狼大吃一惊,蜂拥而上。洞内狭小,容不下许多的狼,周颠单刀舞将起来,群狼一时间却也近身不得。   张无忌正处于重分丹田,将那扩散于四肢百颌五脏六腑中的千丝万缕的九阴真气一丝丝地收回到丹田之中的关键时刻。身边虽沸腾如潮,他却毫不知晓。这一步如若成功,他的九阴真气将更进一步,如若失败,九阴真气回收不得,九阳真气冲出丹田,势必便如汪洋决堤冲向全身经脉,驱散九阴真气,冲毁经脉,后果不堪设想。   旁边的周颠却见张无忌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了,还道是狼群终于打扰了张无忌练功,情急之下一路泼风刀法使出,硬是将狼群迫到了洞外。他足踏狼尸,立于洞口,狼群受他威势所迫,一齐退后了数步,一时间再也不敢逼近来。过了半柱香的时分,狼群受牦牛所惑,悄悄退去了一大部分,但仍有十余头或卧或来回奔走于周颠两丈开外,嗅嗅有声。周颠素知狼性甚是坚韧狡猾,不到最后一刻决不罢休,是以不敢稍有懈怠,仍紧握早已卷刃已极的单刀面对群狼威然而立,虽然此时狂风暴雪更利了,口眼耳鼻手指已经冻得麻木生疼,仍不入洞来。正僵持之间,忽听得身后的张无忌长嘘一口气,回头一看,他已神清气明的缓步走了出来。   周颠大喜道:“教……哟!臭嘴!无忌兄弟!你没事了!”   张无忌初时见到这许多的狼尸和鲜血,微吃了一惊,眉头微蹙,这时听周颠说话,便道:“我没有什么事……这些狼……”   周颠笑道:“几头畜牲,不打紧!你快入洞歇息,这些畜牲交于姓周的!谅它们也不能把老子如何!”   张无忌笑了笑。缓步走出洞去。狼群见他出来时就已经卧着的站了起来,奔走的站了过来,一齐呼呼哼着瞪视两人。这时见张无忌走过来了,一齐退后几步,龇牙俯首,凶相毕露。   张无忌走到狼前数步停下,道:“我不欲伤害你们,快去吧!”   他说此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凄厉呼啸的暴风雪中清清楚楚传入群狼耳中,镇得群狼纷纷动容,片刻之间群狼便有大半转身而去,剩下几头似有不舍,一步三回头之间突然分三面同时向张无忌扑了过去。周颠大骂提刀欲出,却只见张无忌身形缓慢但飘逸之极地微移,双臂张开,将那些狼似乎尽揽怀中。正是周颠见过数次的太极拳。只见张无忌手不触狼身,但四五头大狼却在张无忌的双掌之内团团飞舞了数圈后被张无忌送出了数丈之外。而且这几头狼全部四足落地,落地后虽不免脚下踉跄站立不稳屡屡坐倒,但绝非常见的横贯倒摔的那种。心道教主的武功竟然精进于斯,如若不是亲眼所见,如何能够相信世间竟会有人武功高到如此地步?   周颠适才只隐隐感到张无忌所使的太极拳与以前似有不同,但不同在哪里却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原来张无忌适才所使的太极拳所用的内力正是《九阴真经》所载内功,此番阴柔的内力在太极拳中施展出来竟别有一番风味,劲力所到之处,无不圆润有余,便似天作之合一般,一使之下,令人不禁心生狂喜。可惜狼群已然夹尾而去,无影无踪,只留下张无忌空自留在雪地里望着双掌发呆。   张无忌此时体内只有二三成的九阴真气的功力便威力如此,实不知完全练成以后又是怎生模样,而假若做到了九阴九阳合二为一时又是怎生模样?令人思来便心痒难搔,眼看双手又忍不住心想:“难道自己当真从此退隐江湖不再与人动手过招?如此岂非令人技痒难忍?”   周颠走到张无忌身侧道:“无忌兄弟,回洞去吧,此处风雪甚大,小心冷坏了身子。”   回到洞中,周颠将洞内狼尸清除出洞,张无忌突然想到这几日来自己的《九阴真经》内力进展甚速是否便于这奇寒极阴的环境有关?心思游移之下,不觉沉沉睡去。   行出西宁州时已经是二十余日以后了。张周二人身披兽皮,须发皆长,骑着两匹马,沿着山间官道一路向东。此时虽也是崇山峻岭险谷玄冰不绝,但相比于初上青海时已是好得多了,最起码一半以上的路程是可以骑马的。那两匹马是周颠在路上藏族土司家中买的,周颠当时怀中有十几辆纹银,但管家欺他是外地汉人,便狮子大开口,要了他好几倍的价钱,他那些银两竟只够买一匹普通老马。周颠是老江湖了,又是从来不肯吃亏的主儿,岂能轻易易于?正好在那路上口头憋得紧了,于是索性坐下边喝奶茶边侃价,虽然他们语言大多不通,只能大打手势大掰手指,却也暇意得紧了。从日升谈到日落,边享受着主人的茶水饭食,边和主人互相臭骂。待住了一夜,次晨周老爷子又二郎腿一翘,一碗奶茶一端,那土司便亲自迎将出来,肥手一指,足有二十多名壮汉高举棍棒一涌而上。周颠哈哈大笑,只几招便摆平了这些在农奴面前曾不可一世的壮汉,坐下来讨酒讨肉准备继续说那马匹的价钱,岂知尚未开口,马儿便已有人牵了过来,土司随便收了他一锭五两的官银,送瘟神一样地送了他和张无忌出去了。这两匹马虽非百里挑一的良驹,但浑身通红,甚是健壮,跑起来得得有力,却也不俗。   这日晚间两人行至一山脚驿站,此时太阳刚刚落山,满山浓雾紧锁,漫天大雪沉沉而下,气闷之极。因为地上积雪深及大腿,马儿也不能骑了,便下马步行跋涉了数十里路,来到此处。只见此处雄山威立,山坳处零散坐落着几间破屋,屋顶个个炊烟袅袅,看得二人心下大喜。二人知道此处有蒙古驻军,不敢造次,便小心地行上前去,谁知尚未走近,就已经听到哟五喝六的划拳行令声传来,这声音在久行荒野的周颠听来直比听到世间任何最美妙的声音还动听十倍!抬头一看,那路口一间树木搭造的大房之上悬挂的一面破布幡子上模模糊糊写的不正是一个“客”字吗?   周颠不禁喜极而呼:“兄弟!那是一家客栈啊!哈哈哈哈!”当先拉着马分雪而去。这时那客栈门口拴着的一条巨大的黑狗早已狂吠起来,拼命上下蹿越,眼看随时都能挣断皮带扑了上来。这时店门呀的打开了一道口,自口内绵帘内伸出了一个五十余岁老者的头来,周颠不待他先开口,已嚷将起来:“店家吧?快快烫酒!切五斤熟牛肉!我兄弟二人要住店!”   老者的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嫌打扰了他一般道:“老酒五钱,牛肉五斤合三两纹银,投宿一两一人合二两,马棚关马一匹五钱,喂草一匹二钱、填豆一斤五钱,客官请先付银子。”   周颠心下突地一跳,心道:“奶奶的,碰上黑店了!要价如此贵,老子现下哪来这许多的银两?不过待先进去再和他慢慢计较不迟。”便道:“店家老哥,外间雪下得甚大,狗又吵闹得紧,且先放我二人进去再慢慢算钱与你吧!”   老者一摇头,道:“不行,本店规矩,先交钱后入店。”   周颠不由分说便要往里挤,道:“哪有此等规矩?”   老者大急,拼命抵住,叫道:“怎么?你要硬闯?”   周颠刚想说便是硬闯时,肩上一紧,却是张无忌伸手拉住了他的肩头。张无忌道:“大哥不可动粗。”又向那老者抱拳道:“这位大叔好,我和兄长二人路途辛苦,眼见现下天色已晚,欲投贵店借住一宿,用多少银子在下兄弟二人一并算给您就是,还请大叔方便则各!”   当下又回头对周颠道:“大哥,就按这里的规矩,你便将银子先行给了店家吧!”   老者点点头道:“这位小哥说话还中听一些!”   周颠捏诺几下道:“这老儿分明乱开价,哪有如此贵的?”   老者道:“客官你且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又下了多大的雪?你道那美酒牛肉能自己飞上山来么?”   张无忌心道果然如此,便又对周颠道:“周大哥,你便如他说的,给了他银子吧。”   周颠脸上泛热,只得将怀里的银子尽数拿了出来,道:“老儿,你看,我哥儿俩眼下只有这五两多碎银子了,还要留二三两作盘缠吧,我们还有上千里路程呢!只有三两银子给你,你看能买些啥?开口便了!”   老者嘴角一咧,轻轻嗤了一鼻,还未开口,门内却响起了另一个粗哑的声音:“二两银子走不了一千里,五两也走不了,反正都走不了,不如尽数喝酒了干净!”   周颠待要还口,张无忌已抱拳道:“请店家便让我二人借宿一宿,再烦劳安顿一下马匹,合计三两四钱,我们再付四钱便是。”   里面那粗哑的嗓音又响了起来:“妈的!原来是个穷酸!店家老驴,便让他们滚蛋得了,没的扫了大爷的酒兴!”   老者双手一摊,道:“看,小店甚小,委实……”   这时周颠再也忍不住光火起来,大声道:“里面说话的人是哪位,如此狗眼看人低!给老子滚了出来!”   张无忌心里也有气,但强自忍住了。他自幼什么气都受过,唯独没有受过腰包没钱的气,这时浅浅一受,立时感觉受用不了,有气却反驳不了,凭你英雄无敌,除非你耍强横,否则你又能如何?   周颠便是使了性子要耍强横,只听舱朗朗刀剑齐响之下,自门里呼呼地涌出了七八条汉子。只见这些汉子中有两人身穿把总模样的军官服饰,而另外六人则身穿狼皮,头戴狐皮等物,凶神恶煞一般,活像山里的土匪,怎么这样八个人能聚到一起喝酒,倒是颇为稀奇。   适才粗哑嗓子说话的是一个粗壮黑矮的汉子,三十来岁年纪,倒提着一把朴刀。一出来此人便大声嚷嚷道:“他奶奶的!你爷爷便出来了!是何人胆敢到积石山来撒野?”一时间酒气冲天,连狗都哦了一声缩回狗窝不吠了。   看到此人,又看其余的五个高高矮矮的着皮汉子,周颠突然哈哈大笑,道:“我道是何方高人,原来是积石山山寨的甘南六雄啊!阁下便是三当家黑梭鱼费大通吧?你们大当家的黑山虎高策可也在此吗?”   费大通听到来者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号,一腔怒火顿时有一半转成了窃喜。道:“感情你还识得老子!”   张周二人听他开口老子闭口老子,不由得心下有气,幸好周颠最喜与人斗嘴,脸上的怒气顿时可以化作了笑,道:“你爷爷我走遍天下,识得几个臭鱼烂虾又有什么稀奇?”   张无忌听得此话又眼见八人脸上变色心道不妙,待要阻止,周颠却已说完了。果然费大通脸色发紫便要发作,却听一个双手戴满色彩斑斓大小戒指的瘦小的老者哼了一声,费大通便止住气不说了。那老者抱拳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兄台足踏积雪半柱香时分两腿却未曾动得分毫,看来当非无名之辈。”   周颠哈哈大笑,道:“我二人便是……”   张无忌怕他说出真实身份,忙插口道:“我二人姓殷,我大哥叫殷峰,我叫殷沙。”张无忌曾有个假名叫作曾阿牛,盖因那个名字早已闻名天下被世人所熟知,是以只得再次信口胡编,用了娘的姓,取了周颠之疯癫的意思,顺便又给自己取了个“傻”字的谐音名。   瘦小老者高策点头对周颠道:“这位殷家老兄初来积石山便道我等乃臭鱼烂虾,想必老兄必有惊人艺业傍身喽?”   周颠道:“如何?老儿你要考校我的武功?你们是一个个的上,还是一齐上?大爷现下正好冷得慌,拿你们几个热热身子也好!”   六雄听此话后脸色大变,纷纷亮了兵刃,动了杀机。   张无忌眼见此六人均非善类,又出言不逊,是以也不阻止周颠,只是牵了马默不作声。因为只看此六人身法,便知道他们不过是江湖二三流角色而已,无一是这位鼎鼎大名的明教五散人之列的周颠的对手。正思量间那积石山三当家费大通已经挺刀猱身而上,口里喊道:“且让老子先来会会你这个口出狂言的丑八怪!”   周颠腆着肚子立在雪地里哈哈大笑,道:“我是丑八怪,你是丑九怪!咱哥儿俩彼此彼此!”说话间两人已经交起手来,费大通使的朴刀要比普通朴刀厚了二分,显然是多加了二斤铁,舞将起来风声虎虎,颇为不凡。周颠的刀仍然悬在腰间,只是空手与他周旋。武林中比武过招甚是忌讳对方有兵刃不出,如此便摆明了轻侮对方,未将对方看在眼里。由此一来黑梭鱼费大通心中更怒,一柄重刀刀刀直欺周颠要害,毫不留情。周颠让过他三刀,知道他不过只是膂力大一些,下手凶狠一些罢了,实际没有多少真实本领,当下错身避开砍向头颅的一刀,笑着喊道:“小心暗器!”双手一撒,两枚雪球一上一下,照其面门和下阴打去。两雪球速度不快,站于一旁的黑山虎高策看得真切,知道这是虚招,当下叫道:“小心!”   费大通忙扭臀挺刀,以刀档去了掷向面门的雪球,用臀部肥肉承受了下面过来的雪球,正自暗暗得意,不想腰肋处的大包穴一疼,就此整个身子酸麻难当,再也动弹不得了。再看那满脸刀疤的丑八怪,却正站在自己面前半丈处笑嘻嘻地上下打量自己,而自己怎么被他点中了穴道的却想破了头也想不通。心下大怒,破口大骂而出:“丑八怪!你老小子敢使诈!”   这时旁边站立着一直没说话的一名三十刚出头的瘦瘦高高颇显英俊的汉子嘿嘿冷笑了一声,拔剑出鞘,掷鞘于地,凝视着剑刃道:“兵不厌诈,再说大哥也曾提醒过你,谁知你还是被虚招所惑!三哥,输便输了,没什么好说的。姓殷的,我黑尾狐司马玉讨教阁下高招!亮兵刃吧!在下不与空手之人过招!”   周颠道:“甘南六雄排位第五的黑尾狐司马玉,年岁虽轻,但江湖人道你的武功仅仅稍逊于黑山虎高策而已。一柄泻露青钢剑神出鬼没,凶狠诡异,伤了不知多少英雄好汉!当真厉害,不可小视!不可小视!”   司马玉的嘴角滑过一丝笑,道:“阁下见识不凡,但废话太多!亮出你的兵刃出招罢!”   周颠摇头叹道:“亮兵刃亦无不可,只是怕亮了出来后吓着了你们,唉……”   司马玉见到周颠的腰间悬了一柄单刀,并无其他,便冷笑道:“一柄单刀便吓住了我等,难道阁下带在身上的是武林至尊屠龙宝刀?快拔将出来吧,且看它怎生吓住我!?”   他素不知与人斗嘴是周颠生平最大喜好,这个世界上除了教主、冷谦和哑巴以外他谁也不会放过。只见他仍摇头叹息不止,半晌才将那砍狼砍冰砍得破烂不堪的单刀自鞘中抽了出来。他的单刀一出鞘,那被点了穴道呆立场中的费大通第一个便哈哈大笑起来,他道:“我道是何等神兵利器呢,原来只是一口满是卷刃缺口的废铁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周颠举起刀来向刃口吹了一口气,森然道:“假如我说此刀乃杀人太多而砍坏的又如何?”   此话一出果然人人脸上变色,那两名把总和店老板还退了一两步。司马玉深吸了一口气,剑尖向斜下方一指,左手捏了一个剑诀冷声道:“多说无异!进招罢!”周颠也摆了个起手势道:“你先进招罢。”司马玉心知自己每说一句对方都会回过来,于是便不再发一言,冷哼一声,一剑向周颠咽喉刺去。周颠叫道:“第一招便欲取人性命!果然狠辣!”提刀横挡,丁地一声轻响,剑尖点在单刀之上。这时便显出了司马玉过人的能耐来,只见他剑尖一触单刀便能立刻收力,而且长剑并不收回,只是一滑便脱开单刀的封挡,紧接着便向周颠心窝儿刺去。周颠如若拉下单刀封挡显然是来不及,只得身形后移挡他一剑。   立于一旁的张无忌很快便看出那司马玉内功虽然平平但剑招极快极狠,竟已达一流高手的境界。为了防备万一,他暗暗伸掌在马鞍上抓了一小把雪攥成了球儿,扣于指尖,只待周颠一有不测立时弹出救人。周颠实也没有想到对方的剑招会如此之快,他勉力挡了两三剑后便直感后面的剑招再也难以抵挡,只得大喝一声,使开了泼风刀法和他以快打快。但周颠再快却还是没有司马玉快,只一招过去他便只有连连倒退的份儿。若非周颠的内力远在对手之上,令对手心生忌惮,也许早在十招之内便已经丧生于司马玉的剑底了。   张无忌知道司马玉不敢过分逼近周颠,也不敢和周颠的单刀相格,周颠只需再坚持数招,或干脆踢起地上积雪击打对方便可立时反客为主,以硬攻于顷刻间取胜。正思量间突见茫茫大雪中一只戒指嗖的向周颠身后飞去,钉于雪里,而那戒指还连着一根极细的银白色丝线。不及细想张无忌便弹指而出,不是雪球,而是一片极细微的冰片,电闪而去,那根丝线噔地响了一声从中而断。这片冰片如何飞出除张无忌外没有任何人发现,而那丝线噔地一声脆响及丝线从中而断却是所有人都听见和看见了。   只见那丝线的一头正连在高策的手里。   高策已经面如白纸,怔怔地立于当地,连剩下的那半根丝线也忘了收回去。旁人不知道他所用的丝线便也罢了,可是他知道。那丝线是他用唐古拉山上一种极罕见的蛛丝制成,丝虽细却足可吊起数百斤的物事,寻常利刃也难以砍它得断,何以今日竟会被一只连看都看不见的细微暗器给从中击断?难道这暗器乃神人所发?力道竟能大于如斯地步?   原来适才高策也看出了周司二人相斗的破绽所在,便发了一枚指环钉入周颠身后积雪下面的坚冰里,想以丝线暗绊周颠的腿脚,使其不能后退赢得反击的机会,令司马玉能够一剑杀敌。可谁知指环才出就被张无忌发现,他右手心内的雪球并没有发出,而是左手中指指尖正好接了一片雪花,被张无忌用九阳神功于瞬间熔化,又以九阴真气于瞬间凝成冰片,继而弹指射出,击断了高策的丝线。江湖中常传说有绝世高手能以飞花摘叶伤人性命的,但以一片飞雪伤人的,放眼天下,唯有张无忌一人可以做到而已。即使武林不出世的奇人张三丰以百余年的功力也无法做到。当然这支暗器的由来只有张无忌自己知道,如果让那高策知道了,便是立刻跪地投降一条路而已。   这些也只是一转念之间的事情,这一瞬间司马玉已刺出了十余剑,而周颠的脚下也全力施为,转眼之间便已绕场跑了半圈。司马玉连刺十余剑均未伤到对方分毫,心下不由得暗自焦急,这时周颠脚下突然踉跄了一下,似被雪下之物绊了一下,司马玉大喜,立刻加了数倍的力道疾向周颠大椎穴刺去。这一剑比前面的剑招快得多,狠得多,周颠只要中剑,势必便要透胸而亡。但他却不知如此已着了对方的道儿。只见周颠身子前倾,猛的扭身过来将手里的单刀向泻露长剑格去。司马玉为求速胜恰恰犯了他的剑法能够伸缩自如的大忌,这一剑刺去力道已经使足,如何能够收回?只得咬牙硬刺了过去,只求在对方震裂自己的虎口之前刺死对方。但他的长剑才刚刚碰到对方的皮袄时便听得当的一声巨响,右手剧痛之下长剑脱手飞去,嘭的一声插在客栈的木墙之上,晃个不休。司马玉只道对方的内力稍较自己为高,却没想到高了这么许多,两刃相碰之下竟半刻也拿捏不住。这时长剑一飞,顿时心如死灰,瞪着鲜血直流的右手,伸颈就戮。周颠已然跃离两丈开外,扭头查看背后仍被司马玉的长剑划开了一道口子的皮袄,叫道:“哇呀呀!厉害!若不是老子力大三分,便要死在你小子的剑下了!乖乖了不得!了不起!了不起!”   司马玉愤然道:“输了你便动手杀了我便是!何必废话!”   周颠道:“黑尾狐司马玉杀不得!”   司马玉道:“为什么?”   周颠道:“因为我想你请我哥儿俩喝碗酒。”   司马玉道:“只是喝碗酒?”   周颠点头道:“如果阁下肯大方点,多请那么几碗我兄弟俩也一并笑纳。”   司马玉垂首沉思了好半晌,道:“要喝去喝便是,花费多少都算我的……适才如果我的剑再快一分,我就赢了……”说着便原地坐倒,指尖划雪,苦苦思索。周颠不再理他,拉了张无忌的手道:“兄弟,进去吧,今日有人做东,我们不用愁了!”   张无忌点了点头,随周颠向门走去。那客店老者看了一眼诸位当家,见他们没什么反应,便喊了伙计来牵了张周二人的马去房后马棚,自己亲迎张周二人进店。路过四雄身边时只听高策沉声对张无忌道:“这位少侠且慢!”   张无忌站下来看着他,道:“前辈有何指教?”   高策上下打量张无忌,见他其貌不扬,步履沉重,与寻常人绝无两样,怎能是适才发射暗器之人?他摇了摇头,道:“没事,小兄弟请进吧。”   进得店内,只见店内有两三丈见方,四张八仙桌,靠左外角竟还有一名道士在极慢的自斟自饮。张无忌向他望了一眼,只见他约摸四十余岁的年纪,脸部皮肤蜡黄,道冠高戴,身背一把拂尘一柄宝剑,表情专注于酒碗之中,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进来的这一干人一样。张无忌微吃了一惊,心道此人武功好高!却见高策进店便径直向那道士走去,到桌前抱拳道:“郑道长有礼了。”   那郑道长却头也不抬,道:“不必客气。”   高策又道:“郑道长在玉虚洞闭关修炼了十余年,果然非同反响!可喜可贺!”   郑道长缓缓摇头道:“贫道知道高大当家的想要说什么,不过,那枚暗器非贫道所发。”   高策僵在了当地,心道那枚暗器既非他所发,那么又会是何人所发?难道是鬼神不成?正思量间忽闻外面的费大通高声叫骂起来:“喂!妈的老丑八怪!快快来解了老子的穴道!否则老子定要……”骂到此处嘎然而止,只剩下沉重的哼哼声。原来是坐在他身旁思索剑招的司马玉嫌他吵,索性连他的哑穴也一并点了。   张周二人捡张桌子坐下不久,那牛肉热酒馒头便端了上来,只吃得数口,张无忌忽低声道:“又有人来了!”   果然门口的大黑狗又狂吠起来。来人好快,还未等店家迎出去,那门帘便一翻,闪进三个人来。张无忌只一看便连忙扭过了头去。只见那三人身穿青布道袍,五十余岁年纪,不是青海派诸剑客是谁?那店家显然识得此三位道士,颇显拿捏不定地扭头看向高策,道:“大当家的……是叶道长他们三位到了……这个……这个……”   高策气急败坏道:“什么这个那个?还不快招呼贵客?今天的酒钱全都不收了!”   客店老者忙唯唯诺诺的去了。青海三剑一进店便迅速地扫视了一圈,见到张周二人略略怔了一下,但随即全都直勾勾地盯在独自坐于角落的郑道长身上。这时听了高策之言,其中一名微矮的道士鼻内哼了一声冷冷道:“甘南六贼占山为王不够,还在山下鞑子的军马场驻地开一家客栈,官匪勾结,强收硬卖,这钱财原本也早已赚够了!”   甘南四雄及那两名军官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但都强忍了怒气并不发作,显然在青海一带青海三剑强横惯了,连官至匪都惧他们三分。   这时整个店内都沉寂了,除那位姓郑的道士尚自斟自饮外,其余人等均停止了一切举动。周颠也知道青海三剑武功甚强,且识得教主和自己二人,是以也扭过了头去,不出一声。过了半晌,那名个子较高年龄最大的道士叶长青才缓缓道:“师弟,此时你还待要躲么?”   郑道士咽下口中酒,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马师兄,你们还要追我多久?”   其中一个长相凶丑的道士显然性子较为火爆,这时听得郑道士此言,立刻光火起来,厉声喝道:“郑玄!谁耐烦与你啰唆?师傅留下的遗物,你到底交是不交出来?”   郑玄道:“刘师兄还是如此性急。师傅的遗物么,咱们所有同门都曾捧过看过朗读过,便是那本《道德经》,难道师兄到现下还不会背诵吗?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张无忌幼时其父翠山曾给他讲授过道家著名论著《道德经》,知道郑玄所念的正是《道德经》开篇数语。周颠从未学习此经,故郑玄念起来时只觉怪巴巴半点不懂,当下对他极是厌恶而对刘道士颇生好感,心道有机会定得好好与这姓刘的牛鼻子对骂一回,那才叫过瘾!   刘道士哪里肯信郑玄的话,当即抽剑在手,刷的指向郑玄的太阳穴,道:“我不信!我们便要亲眼看见方才罢休!”   郑玄摇头笑道:“想当年师傅去时将掌门之位传于小弟,你们便道小弟年轻德薄,不足以担当掌门之位,将掌门之位夺去,小弟侥幸逃得性命,一躲就是十七八年,此次回来尚未向各位师兄讨还公道,各位师兄却贪图师傅遗留之物,穷追小弟不休,想来便让人心凉!”   刘道士性如烈火,再也不耐烦和他废话,当即长剑一挺,便向郑玄的太阳穴刺去,还好叶长青手一伸,拉住了他的胳膊,那长剑便就此中途停住,但即便如此,那剑尖已距郑玄的太阳穴不足一寸。而郑玄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兀自缓慢的自斟自饮,镇定自若,这份胆识便连张无忌都不禁暗暗佩服。   叶长青道:“郑师弟,想当年你才二十几岁,只因是你一直贴身服侍师傅他老人家,所以师傅暴毙之时只有你一人在场。你当时说师傅将掌门之位传于了你,众师兄弟们自然会有人怀疑和不服,以致发生了那件事。事后众师兄弟虽然公推为兄作了掌门,可为兄这十余年来一直心下惴惴不安,直在想你去哪里了,可否正在受苦呢!”   郑玄仰天呵呵而笑,将碗底之酒一饮而下,道:“那便多谢大师兄关心了!”   叶长青长叹一声道:“难道师弟便对往事一直耿耿于怀,不肯将我派历代相传之物示之于众,甘心将本派绝技在你的手上就此绝代失传吗?”   郑玄长叹一声摇首道:“总之你们是不明白我的了……”   这时刘道士再也无法忍受大喝而出:“你倒是交也不交?”   郑玄道:“交也,无可交也,无可不交也。望众位师兄不再难为与我。”   叶长青哼哼冷笑数声,道:“郑师弟想必也知道本门的剑法须三人合使方能发挥最大威力。师弟虽然独得本门秘籍私炼十余年,可要以一人胜我等三人联剑,怕也没那么容易!”   叶长青出此言无疑是向郑玄发出正式挑战了。一时间店内的空气越加紧张起来,那两名把总自持武艺低微,怕受池鱼之殃,早已悄悄地溜了出去。郑玄又是一口酒下肚,缓缓道:“青海派的剑法博大精深,所用极为广泛,并非如各位所想,必须三人合使才行,各位倘若如此授徒,岂非误人子弟,辱没了我青海派的武功?”   叶长青听他如此教训自己,心下又妒又怒,当即抽剑在手,道:“那好!你便拔剑进招吧!正好让我等看看师傅私传于你的绝技到底如何厉害!”   郑玄点头道:“看看也无妨,不知师兄想看《驱魔九拂》还是《三才真仙剑法》?不过……”   叶长青知道《驱魔九拂》乃本门拂尘神技,《三才真仙剑法》便是他们常练的《三才剑阵》的剑法,这些都是他所熟知的。但听他的话语,似是自己等人不过只知皮毛而已,心下不由得更加妒火燃烧,暗骂师傅偏心至此!当下不愿再多说一句废话,只想立时便将郑玄刺于剑底方才解心头之恨,至于那秘籍能不能拿到手反而一时间抛在脑后了。只听郑玄继续说道:“不过我等须得出去演练。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即便是山寇开的客栈亦不要无端端的毁了它。”   说罢饮干碗中酒,似是喝得微醉了般地微微摇晃着站起身来,弹弹灰布道袍,在两柄长剑之前缓步走了出去。 第四章惊天动地震八方   青海三剑鱼贯跟出后,其余人等也悄悄跟了出去。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观看高手比武的吸引力是巨大的,即使冒着遭受池鱼之殃的危险也要去看。张周二人自持胡须一月未修,身上又甚是臃肿,便也压低了头上的毡帽,跟了出去。此时只见外面一团乌黑,鹅毛般的大雪兀自簌簌而下,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店家虽使唤伙计清扫过院子,但现下院中积雪仍已过膝,轻功不佳之人走上去已感极不方便。   门口那狗见这许多生人走了出来,便是拼了命的狂吠。客店老者眼见刘道士盯着狗的眼神极是不对,忙将狗拉去店后马棚,回来又招呼伙计点了数展马灯出来挂于房檐下,以便大家欣赏青海派高招。郑玄往院中一立,立时便有两雄去将院中被点了穴道的费大通抬到了屋檐下。只有司马玉兀自还坐在雪地里抱头苦思,旁人唤他他却听而不闻。郑玄站定,青海三剑便齐刷刷的拔剑在手,分三个方位将郑玄围在了中心。郑玄缓缓点头道:“三光者,日月星,三才者,天地人。三才剑阵如鼎立,剑气吞吐御八方!三位师兄且试试小弟的《三才真仙剑法》。”说罢抽剑在手,青光一闪,自头顶上空划奖下来,直至膝下,同叶长青等人一样摆了个起手势剑指昆仑。便是这第一招毫不起眼、几无实际用处的起手势却显出了郑玄的与众不同之处。叶长青等三人出剑如电光一闪,剑尖便已到位,全剑凝住了一般,在大雪中纹丝不动;而郑玄的长剑自出鞘至膝下却划出了一道极优美又让人难以想象如何划出的弧,这一道弧竟只有张无忌、青海三剑及那位使剑狂人司马玉才看出了其中的奥妙之处,原来那一道看似随意而出的弧实际竟在悄然间将叶长青等三人身前大穴尽数凌空扫过。郑玄长剑落定后剑身兀自嗡嗡不绝,剑气激荡之下,飞雪飘至亦转弯落于地上。长剑自出鞘时起便没有沾染上一片飞雪,这一节众人都看了出来,忍不住一齐叫了声好。   身形微矮的道士也叫了一声好,叶长青冷哼一声,三剑同时送了出去。三人合练此剑阵达数十年,早已心意相通,三人犹如一人。此时剑招一经驱动便不会轻易停了下来,叮叮当当之间双方已然交了十余招,只见青海三剑初时绕着郑玄急转,但第五招郑玄便跳了出来。三人一时呈“品”字形,一时又一字排开,但再也无法将郑玄合围其中。张无忌凝神看那郑玄,只见他长剑剑光如无数道青虹环绕在身周,茫茫白雪之下,灰色道袍席卷,长袖飞舞,端的甚有仙风道骨。他所使的剑法果然如青海三剑一般无二,但是他的长剑在其强大的内力驱使之下,剑尖始终颤动不休,伏则令人难辨目标何方,出则轻易连击数人。而且所出先后、攻守互补等等三才剑阵中的种种妙处无一不足。这果然比三人以三人联剑组阵来使要难得多了。在场观看之人大都是见多识广之人,看到此处便又是彩声不绝。尤其是司马玉,他竟登登登地走近数步观看,看到精彩处忍不住击首顿足,赞叹不已。张无忌暗暗点头,心道三才剑阵的阵法变化大致便有天人合一守而地于下而上袭,或天地夹守人于中进,或地人佯攻天自上攻等等九种变化。而郑玄以一人之力何以能做到天地人合一呢?但见他剑路清晰,并非如张无忌使两仪剑法那般以快补缺,他的剑法只是虹弧不断,剑剑相连,连绵不绝,非只出才攻敌,回的途中亦能伤人,其圆转如意的剑招倒同太师傅所创之《太极剑法》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想到此处,张无忌直感眼前又是豁然开朗——圆转如意,四相生两仪,两仪生太极,太极生无极;三才者,天地人,三人联剑天地人,一人独用难道竟生天地人合一?天地人合一便似那无极,万物皆有,万物皆无。难道他已参透天地人合一的法门?那么我的九阴九阳能否化太极而生无极?达到天地人合一的境界?   张无忌心如潮涌之下不觉体内九阴九阳两股真气亦高速旋转起来,直有冲之欲出之感,但细细品味,便发现两股真气不再那么全然水火不容,反有一丝丝说不出的舒适之感,知道自己终于在无意中攻破了一个小难关,九阴真气又进了一步。此时再看青海派的四位道士,只见郑玄已略占上风,他一计天外飞仙将三人迫得退了数步,反手插回宝剑,抽出了拂尘来,道:“三位看完了九路《三才真仙剑法》,这便请看《驱魔九拂》罢!”三道不发一言,长剑一振,又攻了上去。   出家者使用拂尘作为兵刃的为实不少,盖因拂尘除理教修禅所必需外,其轻便、谦和也为许多出家人所喜。拂尘含尾及柄,可谓柔中有刚,刚中有柔。既可作为扫、抽、撩、卷、抖、洒等软兵刃御敌,亦可作为点、戳、打、挡等判官笔类短杆兵刃使用。但郑玄的《驱魔九拂》几乎不用杆部,尽皆为扫、抽、撩、洒等大开大合的动作,疾舞翻飞中,直卷得飞雪如狂沙直窜,击得周边旁观之人双目难开,痛苦难当。周颠眼见众人躲开,唯独费大通立在风中,心下不忍,便捏了一枚雪球掷过去解了他的穴。费大通身子一能动便欲向周颠冲来,但只冲得两步便自知武功和对方当真相去甚远便停下了,悻悻地走了回去。周颠本想他会来骂自己,竟见他又回去了,心下颇为失望。   郑玄的这套《驱魔九拂》当真霸道得紧,招招大力下压,便似要将对手打得魂飞魄散一般,丝毫不给对方以喘息的机会。张无忌隐隐看出此套拂尘功法全靠强大的内力作为支持,是以极耗内力,如若郑玄不能在一百招内取胜,以后的取胜机会必将十分渺茫,难怪见了数名青海派的剑客却仅郑玄一人使用拂尘。看来青海派的这套武功当真便如少林七十二绝艺一般没有数十年的苦功和相当的悟性及天赋很难练成。以前总将青海派瞧得低了,此时看来,青海派的武功足可与六大门派并驾齐驱。心念及此,身边的周颠却哈哈大笑,道:“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道士驱魔抓鬼,没想到今日大开眼界,终于见到了!好看!当真好看之极啊!哈哈哈哈……”   青海三剑剑阵一起便能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是以周颠的这一席话三名道士一个字也没有听得进去,否则以三人的脾气,骂他们为魔鬼他们岂能不当场发作?甘南六雄里心思多的便忍不住欢喜,心道此人可恶之极,能与青海派结梁子再好不过!郑玄哈哈一笑,天罗地网、飞沙走石、电闪雷鸣三招绝招连绵而出,第一招青海三剑为对方大力所逼,不由自主地靠拢过去;第二招满地积雪猛地卷地而起,劈头盖脸打将过来,无法抵挡;第三招过去,三人的长剑节节寸断,每人手里只剩一截剑柄。三人一时间面如土色,望着手里的剑柄怔怔发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三道均知对方是有意相让自己才侥幸保全了性命,否则郑玄即使只要了三人的胳膊也非难事。过了半晌叶长青才长叹道:“罢了罢了!从此我三人不再踏入青海一步便是,希望我派能在郑师弟手里发扬光大!”   郑玄也是长叹一声道:“适才小弟如此难道三位师兄还不知道我的一片苦心么?”   矮道士将手中剑柄往地上猛地一掷,冲上去握住了郑玄的双手,大声道:“师弟呀!我……”说到此处,两行眼泪再也克制不住,流了下来。   叶长青亦是一声长叹,道:“原来师弟根本没有获得师傅的什么秘籍,你所用的武功与我三人所使一般无二。只是师弟天赋异禀,能将本门内力练到极致而以。而我等,一生都练不到如此地步!”   郑玄道:“小弟也未练成本门至高武功啊,只是略窥本门武功门径而以。本门武功固然以阵法演练较能速成,而且威力也大,但若执迷于此,势必限制了个人修为,以致难以达到更高境界而已。其实小弟于那掌门之位看得甚轻,想当年恩师将掌门之位传于我时小弟就心有不愿,最后还好能有借口逃下山去,能够找个清静之所精心研习本门武功,此间绝少下山。直到十日前武当派的张真人前往玉虚峰拜山,使我偶遇高人,彻夜难眠之下,便寻下了山来。”   他猛地说到了张真人三个字,青海三剑与张无忌都忍不住啊了一声。还好张三丰乃当今武林中第一高人,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到他的名号几乎无人不会多少有所动容,是以张无忌啊了一声只引得旁人斜视,心中暗笑他不够稳重,并未想到其他什么。只听郑玄继续道:“想我潜心修道这许多年,心中尚存许多谜团未解,突然得遇仙人,不能就此错过。当我经过西宁州时,突然发现了本派中人与番僧放对,形势颇为不妙,出于同门之谊,我不便袖手不管,谁知到底还是被认了出来。无独有偶,小弟十七年不曾涉足江湖,谁知到了这间小店,又碰上了积石山大当家的,二十年前他见过我,十年前他去玉虚峰采药又曾与我偶遇,真是巧得很那!”   高策抱拳笑道:“与真人有缘是在下的福分啊!”   郑玄点头道:“大当家的果然未曾把贫道的行踪泄露出去,确然是一位守信之人。”   高策道:“多谢真人赞赏!在下等虽吃了口不算干净的饭,但对于信义二字向来看得是极重的!”   郑玄点头道:“掌门师兄,要说的小弟已经说完。青海一派在师兄的打理下已经更比以前兴旺,望师兄再接再厉,谨记恩师的教导,潜心修道,为而不争。事已至此,郑玄不便久留,这便去矣!”说罢,拂尘轻拂,口宣道号,飘然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那浓雪笼罩的黑山里。   这夜张周二人挤进了一间极小的房间里,开门即上炕,那树木扎成的墙壁缝儿里竟时常会有雪片随风飘了进来,那火炕下面虽有伙计添加了火炭,但根本暖不了这个房间。还好两人功力深厚,这点苦倒是吃得消,只有那棉被之脏臭为实令人难以消受,似乎不但数年未洗,而且还被人吐了酒流了便溺一般。张无忌睡不着,便低声道:“那郑玄的武功不在杨左使和我外公之下,如果他肯做我教护教法王便好了!”周颠呢喃道:“只要不做散人便好,否则只冷谦一人已让我甚感无聊,如若再加上一个大掉书包的,岂不天天让我周颠吃不下饭,呕吐不休?”   张无忌摇头而笑,不再打扰他睡觉,心下暗想那郑玄去找寻太师傅到底要问些什么呢?神游间,忽听周颠道:“教……无忌,那青海三剑不是和河间双煞甚是有染吗?”张无忌听此言心下一跳。周颠续道:“看来查察神衣门的底细不妨可以先从青海三剑下手,这夜那三名贼道不是也正住在这个店里么?而且看他们吃饭时说话的语气,似乎没有即刻回青海的意思。”   张无忌点了点头。周颠还待要说,张无忌一把便捂住了他的口,压低声音道:“嘘,有人!”   周颠凝神听去,除了房外风雪刷打房屋树木的声音外并未听见任何特异动静。张无忌抬头望去,只见这间房间除了门之外,还有一个二尺见方的小窗户,小窗户早已被厚厚的毡子和木条封堵住了。初进来的时候张周二人还以为店主冬天怕冷就此封住而并没有在意,这时张无忌却越听越不对头,轻轻一跃而起,一掌劈将出去,那窗户在掌风推移之下豁然洞开,一物在与木条相撞之下丁丁作响,摇来晃去。一见那物,周颠当即“啊”的一声呼了出来。   黑雪翻飞中,隐隐银光乱闪,深夜的微光下,那腰牌般的物事上“催命符”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惊了张周二人一跳。便在此时,只听得门外机括声大作,一重物重重的落在了门外地上,只砸得楼板木块纷飞。周颠忙拉开门,只见一扇以胳膊般粗的铁条铸成的铁门已把门封死了。张无忌大怒,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正是那招传说中的降龙十八掌之亢龙有悔!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有窗的那堵墙树木纷纷断折,破出数道大口,房顶咔咔声响,坍了下来,又一掌击去,断木四散轰飞开去,墙后数丈开外的几棵老树、两排营房还有那顶了天上去的紫黑色大山尽现眼前。但他们却依然出不去,原来扎墙的树木震开后赫然显现的竟也是铁条铸成的格栅!再看那格栅外的雪地上更加令人心惊,只见一条麻绳般粗的导火索嗤嗤地冒着火花已燃到窗户底下。那导火索显然是从远处的一棵古树下燃烧过来的,因为从那里有一条漆黑的焚烧印迹连了过来,而张无忌适才听到的响动也是来自于此。想来张周二人所住的小屋之下定有大量炸药。周颠大怒,提了单刀便伸出格栅去砍那导火索,岂知导火索置于墙侧,他单刀伸去却够不着。周颠一急之下单刀出手,那导火索应声而断。周颠哈哈大笑。笑声未落,古树之后蓦的转出了十几名青衣蒙面人,个个弯弓,搭了浓油滚滚的火箭嗖嗖射来,只片刻间,这间客栈的这一角落便即烈火熊熊。张无忌尽量沉住了气,降龙十八掌连连发出,剩余三面墙壁及房顶尽数崩飞,但崩飞后露出来的也全是铁格栅!原来他们所住的房间竟全然是一个铁囚笼!那一根根纵横交错铸成一体的铁条足有胳膊般粗,张无忌武功虽高,但到底是血肉之躯,单凭一双肉掌怎能奈何得了这种似乎专门为他定制的大铁笼?   这时古树之后一人哈哈尖笑而出。此人虽也着青衫蒙黑布,笑时又似故意捏着嗓子颇为尖利,但一看他所持兵刃和体型,张无忌就一眼认出了他。张无忌厉声喝道:“鹿杖客!是你!?”那人拉下蒙面黑布,露出面容来,果然便是那鹿杖客!只见他脸庞瘦得快不成人样了,皮肤干瘪皱巴,没想到不到半年未见,竟似老了几十岁一般。鹿杖客笑完道:“张无忌,今日死在我的手里你可服气?”   张无忌还未答话,周颠已一口吐沫吐了出去,骂道:“呸!有种的明刀明枪来干!我家教主也不怕你人多!别搞这些不要脸的勾当!我呸你的吧!”   鹿杖客哈哈大笑道:“我家主公使君说得好,兵不厌诈,江湖也是战场,匹夫之勇岂能得天下?张无忌,今日你葬身的囚笼我们已于数日之前请数百巧匠铸好,并费尽了千辛万苦才弄到了这里来。我家使君当真神机妙算之极,知道你必会到来,偏生天公又作美,连下几日大雪,不但令地上搬弄铁笼的痕迹盖得严严实实,亦使整个房屋破绽全无。然后又有意无意安排一场好戏给你小子看,直弄得你全无心思想其他的,才令你如此轻易的自投罗网,手到擒来啊!哈哈哈哈!”   鹿杖客每说一句周颠便大骂一句:“放屁!卑鄙无耻!”   鹿杖客也不生气,道:“姓周的,好好骂吧,过不了三刻你便骂不了了!你们脚底下埋了整整五百斤炸药!你再看看你的周围,全都是大火!待一会儿你便会和你家武功天下第一的张教主一起灰飞烟灭。哈哈哈哈……”   周颠气得扑上了铁格栅,大声骂道:“我操你鹿杖客的十八代祖宗!我操你狗屎主公使君十八代祖宗!”   鹿杖客笑得更凶了,笑毕道:“姓张的,你的屠龙刀呢?如何不拿了出来?削断了铁笼杀将出来啊?哈哈哈哈……”   张无忌强忍怒气,沉声问道:“鹿杖客,我问你,你家主公使君是何人?主公又是何人?为何如此不择手段的杀害与我?告诉我!让我张无忌死个明白,以后做鬼报仇也能找个正主,不必牵连阁下!”   鹿杖客心下不由一怔,只因张无忌是他一生中最忌惮的人,张无忌如此恐吓也不由得他不怕。但他转念一想此人马上就要被炸得魂飞魄散,永世不能投胎,哪里还能变成厉鬼?便壮起了胆子喝道:“张无忌!死到临头还耍威风?想知道我家主公使君是谁很容易,到阎罗殿阎罗王会告诉你的!”说到此处时他倒没有笑出来。   这时那火烧得更旺了,那十余人里竟还有人发火箭射来,生怕火药引爆太慢似的,只看他们的劲力,赫然全是一流高手。张无忌已感热浪扑面,须发弯曲,狂怒之下连连催动十二成的功力打将出去,那铁栅栏砰砰巨响,严重变形,但就是不烂。鹿杖客等人看得心下惶然,足下纷纷忍不住发抖,不敢再行近看,纷纷向远处退去。这时忽听天空一声清啸,一白衣女子手持一柄半截断剑自山坡飞身而下。只见她清丽秀雅,容色极美,竟是张无忌又怕又爱的周芷若!   周芷若扑向铁笼的情景鹿杖客等人也看到了,大惊之下纷纷冲了过来,人还相隔甚远暗器便如飞蝗而至。还好暗器大多甚轻,射程稍远便劲力减弱,是以周芷若头也未回,左手长袖急舞。便尽数卷去了袭来的各色暗器。这时那根导火索早已复燃,嗤嗤闪着钻入了墙根里,炸药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张无忌大急之下叫道:“周姑娘危险!别过来!”周颠则对着偷袭周芷若的人等高声臭骂:“我操你奶奶个熊!有种的将本事向老子使出来!”   周芷若的脚下毫无停留,片刻间便已冲到铁笼外,手起剑落,那铁条便断了一根。原来她手里所持的正是半柄倚天宝剑!有一个口子便好,张无忌不等她砍第二剑,便已抓住铁栅,双膀较劲,一声大吼,那铁栅立时裂开了一条大口。这时鹿杖客等人已然冲到了,暗器飞来之密更甚先时。周芷若一言不发,转过身去挡住了所有来袭。张无忌又是一声大喝,铁栅一声巨响,咔地撕开好大一块,张无忌手抓周颠飞身而出,鹿杖客等人大惊失色,张无忌已然揽住了周芷若的纤腰向山上急奔过去。神衣门众人也幡然醒悟,立时四散开逃,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间,一阵热浪滚滚袭来,冲得张无忌脚下竟站立不住,带着二周向山沟里飞去。   那五百斤炸药一炸之下,整个客栈立刻变成碎片漫天飞舞,如无数疾刺而去的长刀短枪,许多还燃着火,嗤嗤有声,击得古树枝折叶飞、击得地下山上积雪满目疮痍,好几人也未能幸免,被击得皮开肉绽,惨呼连连。自远处看去,整个客栈又像炸开了的礼花,照得原本漆黑阴霾的天空明如白昼,煞是好看,尤其是那个重逾万斤的大铁笼,被这一炸之下,随着烈焰浓烟一抛上天几达百丈,疯狂转圈,威势惊人。铁笼降落在了巨山的山坡之上,然后翻滚而下,其哐当撞击之声也可传出数十里外。这时山上许多地方存了半冬的积雪在这巨大的轰鸣声中亦层层塌下,愈演愈烈,就此形成了雪崩之势,夹着冰块砂石,沿着一道道山壑滚滚而下,如万马奔腾、万雷齐鸣,听得地上人人脸上变色。   张无忌等三人自厚及肚腹的积雪中爬了出来,刚喘得一口气,便只闻轰咚咣当之声大作,抬头望去,只见半山之上,那只铁笼跳跃飞滚下来。三人吃了一惊,忙起身往山脊斜窜。铁笼说到便到,夹着劲风转眼就到了眼前,还好三人功夫不弱,及时躲了开去。张无忌走在最后,跃开时扭头朝山下扫了一眼,但见下方正有七八名神衣门的高手也在慌忙跃开,但其中三四人浑身浴血,伤势不轻,倒在雪里行动甚是不便。眼见铁笼如此下去那几人必定性命难保,不及多想,张无忌足踏露出积雪的岩石,双掌奋力推出,正是神龙摆尾,当的一声巨响,击在铁笼边缘,铁笼受巨力一击之下立刻改变了下滚方向,从那几人身边滚了下去,咣咣连声,跳过了山下的那片平地,滚下了更下方的冻结了的河谷里,只听冰碎石裂之声传将上来,震耳欲聋,良久不绝。   自从张无忌练成乾坤大挪移和太极拳以后,深研“四两拨千斤”及“挪移乾坤”的道理,从来没有如此以硬碰硬地对抗比自己大得多的外力,便只因不久前初试了天下至刚掌法《降龙十八掌》后,意犹未尽,心痒难搔之下不假思索的使了出来,没想到那铁笼的下滚之力远在他的想象之上,一掌击出,他便感到一股大得不可思议的力量冲击而来,脚下的岩石顿时碎裂,双臂剧痛,脑内一蒙,站立不稳随铁笼下滚的劲风摔进了积雪里,吓得周颠和周芷若同时惊呼着扑了过去。却见他大半个身子都扑入了积雪里,一动不动,两人都吓傻了。周芷若手伸出了一半硬是没敢去扶,周颠试着要扶他起来,手刚碰上他的肩头,张无忌的头便摇了摇,示意他正在运功,不要动他。周颠大喜过望,道:“教主没死!周姑娘!教主没死!”周芷若点了点头,紧咬双唇,两行泪水扑簌簌的便滚落了下来。原来她忽然想起,自她从汉水见到张无忌以来,每见他一次他都必会身受重伤,连这次救他都没有例外。难道说冥冥中上天安排了这样吗?   张无忌觉得浑身燥热难当,五内翻腾,知道这一击之下,终于激得压抑了很久的九阳真气彻底爆发出来。如若不是他的内力以至登峰造极,关键时刻爆发出来护住全身,将袭来的巨力大部分传给了脚下的岩石,而且他使的是神龙摆尾击中铁笼侧面而非亢龙有悔般正面直击,否则就算他张无忌武功再高也必死无疑了。如此趴在雪里倒甚好聚敛真气。但他已听得轰轰隆隆、山体震动中,那山顶的积雪也下来了,如果他再不能动,他和二周都将葬身雪海。周芷若神色凄然,于那冲来的大雪如若未闻。倒是周颠急得直搓手,他心想再等片刻,如果教主还不能动,那便只好先强行扛着他走便了。   周颠久居昆仑,于这雪崩并不陌生,只听声音便知来雪并不甚庞大,只是顺着山壑奔流直下而已,只要自己能及时登上旁边的山脊,便不会有事。现在便苦于教主不能动弹,还不让自己碰他。他心想自己死了不打紧,教主还肩负重任,千万死不得。忙回头对周芷若道:“周姑娘!你快些上山脊吧!雪崩了!这里有我周颠!”   周芷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这时声音已越来越大,二周已感劲风袭面。张无忌突然自雪中抬起了头来,口一张,喷出一口血去,道:“快走!”   跳起身来拉了二周的手向山脊飞身而上。这时只见山上便如整个山峰都塌了似的,山一般巨大的白雪铺天盖地泄了下来,自三人身后数尺外奔泻而下,无数雪屑击将而来,风声虎虎,一推一吸间周围飞雪立时改变了方向,吸得人脚下几乎站立不住。便在此时,张无忌等三人头顶上方却有数个巨石同时砸将了下来,抬头一看,却是鹿杖客等神衣门众人意图致他们于死地。周颠怒极大骂。张无忌元气大伤之下不敢再行硬接,但区区巨石却也奈何不了他。他松了二周的手,双掌迎出,拂于石上,那石便立刻斜地里摔了出去,击得山坡积雪横飞之下,飞滚入雪河之中。张无忌脚下比适才拉着二周更快了,鹿杖客等人一连几十石均被张无忌以相同手法泄去,无一而中。他们适才明明看见张无忌重伤呕血,没想到仍然神勇致斯。眼见他瞬息间便要冲到眼前,鹿杖客等人不由得心下都有点慌了,但碍于一流高手的身份,却没人拔腿逃跑。这时人群中有人喊道:“这小贼重伤未愈,大家伙儿并肩子齐上啊!”   张无忌怒极反笑,不等他们冲下已两个纵跃冲了上去。此时虽是黑夜,但借着点微光张无忌也看得清楚,他冲着两名手持判官笔和打穴橛的青衣蒙面人便扑了过去,口中喝道:“河间双煞!还我唐洋大哥的命来!”那二人脸色大变,忙分两边闪去,挥动兵刃护住门户,哪敢正对其缨?张无忌恨他们心狠手辣恩将仇报,又颇忌惮他们人多势众,是以一上来便下了狠手,自半空一招见龙在田,双掌分袭二人。两人见张无忌来势凶猛,有意躲闪,但在对方强大的掌力笼罩之下,脚下移动甚感不爽,无奈之下便鼓起气硬接了他一掌,砰的一声巨响,两人兵刃撒手,四臂其断,口喷鲜血便软下地去。鹿杖客等人呼喝一声一齐围攻上来,张无忌双臂一长便抓住了河间双煞两人的脚脖子,抡将起来,众人惊得纷纷后跃。张无忌愤恨之下只想将手里的两人就此扔下了雪谷去,但终于没忍下心去。手一松再一带,将两人扔至了数丈外的积雪里。   要知不久前在少室山三棵苍松间,少林渡厄等三僧以金刚伏魔圈之力尚奈何不了河间双煞、青海三剑等八人的联手,而此时又有了鹿杖客等人的加入,实力远比当时更为强大,张无忌纵然神完气足也绝不是这些人的敌手,但张无忌的名头实在太大了,适才又屡显神功,先从心理上便镇住了对手,令敌人胆战心惊之下一击得手。但适才张无忌的降龙十八掌练得尚不够纯熟,九阳神功配合不顺,否则河间双煞当场便已毙命。   这时周芷若和周颠二人也先后冲上山来。周芷若手中除了半截倚天剑外,尚又多了一条软鞭。许多人都见识过此鞭的威力与狠辣,此时再见,数人都禁不住轻呼了一声。这一干青衫客一时间只是围定了三人,竟未有人敢抢先上来。   张无忌道:“你们到底受何人指使?要如此不择手段地害我张无忌?”   众人相互对望一眼,人人的眼中都已有去意。其中便有一个苍老浑雄的声音道:“我们都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实不知使君到底是何人。今日张教主神功盖世,我等不是对手!我等去矣!后会有期!”说罢众人也不管尚躺在地上呻吟的河间双煞,蜂拥而去了。这些人果然都是高手,就离去时显现的轻身功夫而论,鹿杖客还是最弱的之一。周颠大骂欲追,却见张无忌已然盘腿坐地,呼呼气喘间仍有少量鲜血喷出。原来适才张无忌重伤之下根本没有调养好内息,然后紧接着又搬运真力拨飞巨石伤那河间双煞,早就心内如焚,若非以一口真气强行支撑,只怕早就吐出鲜血来了。   周颠怒跺其足,突然自地上捡起卜泰落下的打穴撅朝河间双煞跃了过去,两撅将二人打得头破血流,挑掉蒙面黑布,高声骂道:“你二人不是爱打穴吗?老子今日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打你王八蛋个够!”打得几下,又喝道:“你们的主子到底是何人?为何几次三番害我明教中人?快说!”周颠每说得一句便敲二人一下,二人虽双臂断折身受重伤但神志已渐渐清晰,剧痛之下便大声骂道:“我二人纵横半生,岂来怕你?现下既已落入你手,便不想活命了,快快动手杀了我二人罢!皱一皱眉头都不是英雄好汉!”   周颠极怒之下一撅打去,打落了一人满口牙齿,怒道:“就你们两个为虎作伥的武林败类也配自称为英雄好汉?你爷爷我已经很久没有下过辣手了,你们信不信我现下便将你二人活剐了,替我教唐李等兄弟报仇雪恨!”   二人哈哈大笑,不再回答。这时张无忌终于调匀内息,吐出一口浊气,抹去嘴角的淤血站了起来。道:“周大哥,他二人不愿说便罢,不要折辱他们。河间双煞两位前辈,虽然在下与两位曾经有点不快,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只想请问到底是何人指使前辈与明教为难,甚至还伤了明教数条人命?”   河间双煞对望一阵,没有说话,张无忌又道:“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二人无故杀明教弟兄,自有报应。但是冤有头债有主,只须二位说出主使人是谁,明教也不来与二位为难,但若不说,只能做了某些人的替死鬼而已!”   张无忌说话一直尽量保持平和,但说到最后时却也忍不住声色俱厉。   周颠听此话立刻将打穴橛顶入卜泰颈部数分,厉声道:“说是不说!?”   哪知卜泰甚是强硬,竟将头一扭,闭了双目,咬牙不语。周颠大怒,道:“唐兄弟、李兄弟,还有所有死于这两个奸贼手下的兄弟们,周颠给你们报仇了!”说罢手上用力,打穴橛透肌而入,卜泰喉间咯咯连声,不一刻便既蹬腿死亡。剩下的郝密脸色苍白,垂首道:“我们神衣门也不知是何人、何时组建的,我们只知总坛在江南一带,发号施令的人出手很大方,但从来都是以黑布蒙面。那一日我和师弟二人在河南遇上了一个和尚,便是少林般若堂的空林大师,他介绍我二人加入了神衣门,许我二人道一年只需完成三个任务,而且决不滥杀无辜,也不会安排与同道好友为敌,但酬金劳却是每年三千两黄金外加任选一套主公使君收藏的武功秘籍!所以我二人勉强应允了,没想到第一个任务很简单……”听到此处周颠怒喝道:“便是杀我唐李二位兄弟吗?”郝密点了点头道:“确然如此。便如这次一般,我们只是接到了刺杀令、得知地点和目标的特征后上路,完成任务为止。”   张无忌道:“你们此次来的都是什么人?”   郝密道:“这个问题老夫不便回答!”   周颠举撅又待要打,张无忌制止主了他,道:“好,我也不来难为于你,你若能走,便就此去吧。”   郝密仰天打了个哈哈道:“你们当真不杀我?”   张无忌点了点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们自会去找你的那个主公使君,望阁下好自为之。”   郝密听得此言,道了声:“多些!”挣扎着爬起,蹒跚而去。周颠道:“教……无忌!就这么便宜地放了他走?”   张无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我们已经杀了卜泰,伤了他的双臂,再说首恶并非是他,便就此算了吧。”   周芷若吃地冷笑了一声,道:“好一个大仁大义的明教教主张无忌!”   张无忌抱拳道:“周……姑娘,在下现在已经辞去了教主之职,从二十余日前就不再是明教教主了。”   周芷若大吃了一惊,但片刻后便既恢复平静道:“你终于要与赵姑娘一起退隐江湖了……只不知江湖让不让你安然退隐。”   说到赵敏,张无忌精神一振,道:“敏妹她……周姑娘,你可知她的下落吗?”   周芷若嘴角闪过一丝酸苦的微笑,缓步往山下走去,边走边道:“你可知你为什么被人知道行踪吗?你可知我为什么得知你要落难于此吗?你可知尚有何人图谋于你吗?下月初九,青城掌门徐瑢真人六十大寿,盼再见君一面。就此别过,小女子先行告辞了。”“了”字音一落,周芷若便双臂微张,跃下了一道低矮断崖,如仙如魅般悄然消失在了茫茫大雪的夜色中。   是啊,到底鹿杖客等人是如何得知自己和周颠二人走青海这条路呢?这原本只有他和周颠二人知道而已呀?还有周芷若,她如何得知自己要在此落难,能够及时赶来相救?难道她跟了自己二人一路?这不可能。   青城山离峨眉山不远,张周二人原计划便是要去峨眉的,这下倒好了,计划不但不用改变,而且少了贸然上峨眉的尴尬。直到周芷若走了近一个时辰后,张无忌才一拍大腿道:“又忘了将秘籍还给周姑娘了!”   张周二人回到客栈处,见那几排兵营已然在适才的大爆炸中大部分倒掉,推门进去一瞧,却见那些元兵仍熟睡般的躺在床上,过去探鼻息,原来已经死去多时,张无忌忍不住心下恻然,暗骂神衣门的人未免手段太过阴险毒辣,日后倘若见到其主,即使自己已经金盆洗手,也要和他大打一架!   两人的马匹早已炸死,索性便迈开了大步,沿着官道连夜前行。经过这次遭遇,两人干脆很讲究地穿了毛皮,涂黄了脸,打扮成寻常猎户的模样,一路晓行夜宿,尽量省吃俭用,于路又采些草药打点野物之类一路贩卖赶到了蜀中。此时正是腊月初二,离初九尚远,时间充足。只是那青城派掌门是武林名宿,又过寿辰大摆宴席,两人不请自到已经颇感尴尬,再两手空空,如何有脸上青城山?原本周颠以为自己教主何等身份,肯参加他区区老道的寿辰那是给了他牛鼻子天大的面子,何须再送礼物?只管大模大样上山去吃肉喝酒便是。已经记不起有多少天没有痛快淋漓地喝美酒吃肥肉了,实在是想得发慌、想得发疯,食指乱动之下忍不住便要仰天狼嚎一番!张无忌却觉不妥,无论如何也要寻一个礼物带上山才好,并且只能以寻常江湖人物的身份拜访。反正还有时间,自己二人不妨去那山里转转,哪怕只是弄张虎皮豹皮或者珍奇药材什么的也好。   青城山离成都甚近,而成都号称天府,时下全国正直战乱之际独成都没有深受影响,是以其繁荣程度尤胜都城大都,若怀揣银两,到城里几乎没有什么买不到的,但二人这些时日来边挣边花,总是入不敷出,别说拿出大笔纹银了,便是几十个铜钱也往往甚难拿出,是以只好又进山里。两人说起来真还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尤其是周颠,除了一身横肉,能打两只虎外,一无是处。而他二人偏生又不愿去偷去抢,也不愿去做保镖护院,更不愿去教中领取饷银,只好靠一身武艺进山打猎采药糊口了。这一节张无忌从前从未体会到过,他当真没有想到原来有本事在身糊口固然容易,但那铜钱却难挣得紧!即使你运气好打了一只虎,你总得不远百里地扛下山去叫卖才有铜钱使啊!而就张无忌的那张脸皮,让他沿街叫卖直是难如登天,对于他来说,只有当铺最适合他,但原本可以卖四百文钱的一张生虎皮,送入当铺便只值五十文,想来又令人气不过。好在此节正乃周颠之所长,只见他在铁匠铺里打了一对铁钩,捡市集一角的树下悬了,将那老虎劈成两半挂在铁钩上,当猪肉一般切成一块块的卖,引了闲人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看。他则精赤了双膀,一手攥刀,一手拿秤,口中大声吆喝,与人吐沫横飞的讨价还价,乐此不疲。每当此时张无忌便有多远躲多远,决不参与,虽然周颠常埋怨由于没人专门收钱,以致有些没脸皮的趁他忙得忘了或者顾不上了,便携了虎肉也不付钱就溜之大吉了。听到这些话张无忌唯苦笑而已。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打了一只以后便再难找寻第二只。张周二人进山三天除了打了些野鸡野兔等俗物外,没有见到一个感觉送礼时体面一些的野物。第四天上,周颠忽道:“无忌,你说那牛鼻子过寿之日咱们送上一张血淋淋的老虎皮去是否有些不大对劲?”一听此言张无忌猛拍大腿道:“正是啊!那……周大哥,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周颠哈哈大笑,道:“我也不知道啊!”   张无忌屈指一算,距初九只余三日,若此时便往青城山去,不紧不慢之下当可按时赶到,若再耽误,恐怕时间便紧了,没有礼物虽然不妥,但别无他法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了,于路再想办法吧,若实在无可奈何之下说不得便只有趁夜混入或在山下路口处等候周芷若便了。   他二人自西域昆仑而来,一路见惯了狂风暴雪,这时到了蜀中,虽然天时已然数九,但却全然没有了那番白雪一片的凄凉景象,落入眼中的尽皆是翠绿,无穷无尽。第二日清晨,两人便翻过了绿海一般的百花岭,来到了早已闻名于耳的都江堰渠边。这时人烟已经甚是稠密,放眼下山便是良田万顷,朝阳照射下,水光粼粼,稻浪滚滚,薄雾悬浮,露珠点点。向当地人打听,得知前面不远便是宝瓶口了,过了宝瓶口,再乘舟过那岷江便到青城山下了。既然离青城山已不远,时间又尚早,两人便在镇子上吃了两碗面,左右闲来无事,便顺渠而上,沿途赏那渠水和江水的风景。时值清晨,已然有许多女子端了大盆小盆的衣物或绢纱到水边清洗。蜀中美女虽没有江南美女那么出名,但往往寻常农家中都会有绝色出现,一路上去,连周颠都忍不住赞不绝口。   正行间,忽见前方不远有一大群男女老幼围成了一团,哈哈大笑着看什么热闹。两人闲极无聊之下,童心大起,便也凑了去瞧热闹。还没有挤进前去,张无忌就听见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哈哈大笑声传来。只听那声音虽然极为苍老,但中气却雄浑之极,不是太师傅张三丰是谁?张无忌的心下怦怦乱跳,差点便呼了出来,忙挤进前去,只见一位满头银丝、胖大邋遢的老道坐在一头灰色小驴背上对一位瓜子脸小蛮腰的少女哈哈大笑道:“你这位姑娘家也是,你难道便要强抢我徒孙上你百花寨迫使他还俗做你的押寨相公不成?”   老道说完这一席话后,旁观者又是一团哄堂大笑。只有张无忌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原来此老道虽说话声音和张三丰一样,但相貌全然不同。不过再看他身边站着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道士却是真阳。张无忌仔细盯着老道看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老道便是张三丰装扮的。不禁莞尔,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只见那张三丰歪着身子懒洋洋的坐在驴背上,身边牵驴缰的真阳却垂着头,面红过耳,直有无地自容之状。在他身前二尺外站着的那位瓜子脸少女似乎不知何原因看上了真阳,竟带了好几名帮手从百花岭追了下来,拦住了他们,非要抓真阳上山不可。真阳老实,又是一个出家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遇见这种事自然既心如鹿撞又难堪之极。这种情景连张无忌看了都忍不住笑。   见众人笑得狠了,那少女两颊绯红,杏眼圆瞪喝道:“去去去!都快滚回家里去!笑什么笑!小心我们百花寨发飚!”   百花寨便是盘踞在这百花岭上的一个绿林山寨,在江湖上名头虽不甚大,但在这方圆百里之内却名头甚响,是以听了少女此言后,一大半人便都不敢再笑了,但却无一人肯回家去。想来这百花寨虽啸聚山林为寇,但与山下百姓倒颇能和睦相处,两不相犯。   那少女身边站着一个四十余岁落第秀才模样的中年书生,摇着一柄绘有大红牡丹的折扇,笑嘻嘻地对真阳道:“小道士,我家花寨主年龄虽幼,却是堂堂的一寨之主!手底下掌管着数百口人,有茶山万亩,良田千顷,又在全川有数十家绢纱分号,可谓富甲一方,人又长得标致,每天不知有多少官家少爷富家公子前来提亲,而你呢,不过只是一个两手空空的游方道士,却不知哪辈子烧了高香,偏生让我家寨主看上来了你这小子,你还不快点跟我们上山去还俗?过那快活逍遥的日子?”   听到此话真阳窘得无以复加,连忙双手乱摆道:“不可不可!我乃出家之人,怎能如此?况且……况且我还有太师傅要照顾……”   一听此话那书生又道:“出家之人又如何?道士又非和尚,还俗容易得紧,只需换套装束换个发髻便可。即便你做道士上了瘾暂且不愿还俗,那道士娶妻生子也寻常得紧!哈哈,至于你太师傅么,一并接到寨里去便了,寨中不会少了他那一双筷子!哈哈哈哈……”   真阳都快急出了汗来,道:“不妥不妥……”   那少女寨主原本羞涩难言,但听得真阳只是推三阻四,不由得急了,厉声喝道:“白叔叔!别跟他废话,再不行便把他绑了!拖上山去再做理论!”   中年书生躬身道:“遵命!”转身又对真阳道:“怎样?小道士?我们寨主发话了,你可曾听见?”   真阳都快急得哭了出来,抱拳向少女花寨主央求道:“花姑娘,我知你气不过小道昨日之事,但小道委实并非有意……那个……那个……啊!”说到此处忽然人群被分开一个大口子,一群怒气冲天的人闯了进来。只见为首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锦衣高靴的少年边闯边大声呵斥道:“啥子那个那个?到底哪个啦!”说着便挽了衣袖一把抓住了真阳的衣领,将他拉转了过来。   真阳不知此人来路如何,只知自己理亏,忙双手乱摆道:“没有……没有哪个,只是……”   “只是啥子!?”公子哥儿急得一拳打在真阳的眼角上,吼道:“只是啥子!?你吞吞吐吐,到底只是啥子!?”说着又是一拳打去。真阳窘急难辩之下竟忘了格挡躲避,眼看这一拳又要打中,却被横地里伸来的一只手抓住了手腕。只见此手嫩白如玉,却是花姑娘出了手。公子哥儿牛目圆睁,盯着花姑娘,似乎不信她会抓住他不让他打真阳似的,老醋灌满胸膛之下大声道:“你这是……”   花姑娘道:“姓王的,你为何要打他?这不关你的事,请你走开!”   王公子吼道:“啥子不关我的事?老子磨了你那么多年,聘礼都送了好几十回了,你总终归是老子的老婆,啥子不关老子的事?难道有他野道士啥子事?”   花姑娘气的粉脸通红,一巴掌打了过去,正中其脸,喝道:“乱说!谁稀罕你的臭礼了!我一件也没有要!永远也不要!”   王公子捂着被打的那半脸,又伤心又愤怒,松开了真阳道:“你打我?你是不是看上了这个小白脸穷道士?”   花姑娘一把将真阳拉到身后,昂然道:“是啊!人家穷道士也比你强万倍啊!”   王公子怔在了当地,双目发直,半晌后大叫道:“我不信!我不信!我有哪点儿会比不上上这个野道士?格老子我要杀了他!杀了他看你还能看上谁!”吼罢双手如钩向真阳的肩头抓去。这竟是一招颇为高明的擒拿手法,张无忌识得,知是昆仑派三阴手中的招数。昆仑派向以剑法见长,拳脚及擒拿手法等都属末节,是以猛见之下颇为惊奇。   不等王公子的双手抓到,花姑娘已抢先一指向王公子的肩井穴拂去。这一拂,不但张无忌吃了一惊,便是张三丰也自吃了一惊,只见那正是峨嵋派的绝技——兰花拂穴手。乍一见此手法,张三丰禁不住身体前倾,眼前一花,便似看见了那位近一百年前身穿一身淡野衣衫的女子。这时忽忽间花姑娘已与王公子过了二十余招,无论那王公子的三阴手如何变化,尽被花姑娘拆了去。王公子越加恼怒,吼道:“你便帮定了这个龟儿子臭道士了么?”   听到他不断口出粗言,花姑娘心头大怒,开口还他道:“你休得无礼!”   王公子冷哼了一声,嗖的自腰间拔出了长剑来。一见他拔剑,花姑娘带来的人等一齐前冲,挡在了寨主之前,齐声道:“怎么?动刀子么?”王公子吼道:“老子便是动了刀子,却又怎的?老子又不是对花姑娘动刀子,老子是对那个臭道士动刀子!”吼着用剑向真阳一指,冷冷道:“小杂毛,有种的咱们来过两招!如果你输了,给老子滚得远远的,永远也不许再见花姑娘!”   花姑娘冷笑道:“那如果你输了呢?”   王公子道:“我怎么会输?”   花姑娘哼了一声道:“你连我都胜不了还吹什么大气?”   王公子脸上一红,随即又邪笑道:“不是我胜不了你,是本公子不舍得胜你啊!”说罢自认为精彩,仰天哈哈大笑,随他而来的人也跟着大笑。   花姑娘又羞又怒,拔剑向王公子刺去,王公子乍见长剑刺来,不及细想,挥剑挡开。花姑娘喝道:“姓王的,且看你当真胜不胜得了我!”话音一落便一剑剑狠狠招呼过去。她恼他当众轻薄自己,又对自己纠缠不休,是以手下毫不留情,剑剑紧逼,刺得王公子节节后退,喘不过气来。   围观的百姓见王公子到来便已悄悄的散去了一大半,这时又见他们动起刀剑来,自是一哄而散,跑到远远的山上观看,场上一时间便只剩下了百花寨和王公子的人及张三丰和张无忌等几人。张无忌见那花王二人一人使峨嵋剑法一人使昆仑剑法,都只有二三成火候,没什么精彩之处,便打量了一番那二人所带的随从。百花寨的人中只有那中年书生目光如电,手摇折扇间隐隐含有雷霆之势,显然武功高出了花寨主甚多,其余人等实属泛泛;再看王公子的人,一个矮矮胖胖的黄冠道人和一个中年妇人顿时映入眼帘,那不是昆仑派的西华子和闪电手卫四娘么?怪不得那王公子使得一手漂亮的昆仑派武功呢,原来师出名门。只见卫四娘冷冷地看着两人相斗,不露丝毫喜怒之色,而西华子则高昂了头,手握剑柄,只用眼角余光偶尔扫一下战况,鼻孔嗤嗤有声,似对两人的剑招蔑视之极。这时突听花姑娘一声清喝:“着!”王公子的肩头顿时中剑,鲜血长流。这时西华子冷笑了一声,身如电闪欺上前去,左手一抄,花姑娘便把捏不住,长剑被对方夺了去。西华子哼了一声,将长剑举到眼前道:“峨嵋派的剑法,哼哼,你的师傅是峨嵋派的哪位高人哪?”   花姑娘道:“我师傅的名谓干吗要告诉你?臭道士,你以大欺小,还要不要脸!快将本姑娘的宝剑还来!”   王公子正在家丁的帮助下裹伤止血,听到西华子的话叫道:“师傅,她的师傅是静敏师太!”   “静敏师太?”西华子苦苦思索,竟想不起来峨嵋派怎么还有个静敏师太。这时卫四娘却冷冷地道:“便是那个出家不久的丁敏君。”   西华子恍然大悟道:“丁敏君?哈哈哈哈!这个婆娘倒当真不大好惹……”   听到有人辱及恩师,花姑娘再也忍耐不住,反手从随从手里夺过了一柄单刀挥刀便向西华子当头砍去。西华子啧啧叹道:“当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连耍泼都比师傅强!”口中说着,随手一拂,轻描淡写的便化去了花姑娘的凌厉杀着。这时那书生也早看出了寨主的武功与那道士相差实在太远,便踏前一步,道:“寨主,你先且到圈外歇息片刻,让属下领教道士高招!”   花姑娘道:“白叔叔,他还拿着我师傅赠与我的宝剑呢!”话中含着哭音,显然已经伤心已极了,听得张无忌都忍不住想上前去替她夺了回来。这时真阳可能自我感觉花姑娘之所以受辱又被夺剑,全由自身而起,便踏上了两步道:“这位前辈道长,你便将花姑娘的剑还给她吧!”   西华子冷笑一声道:“伤了我徒儿的剑,岂能轻易还回?有本事自己来夺回去!或者叫女娃子的师傅亲自来拿!”   听到此话,中年书生再不打话,纸扇一合,疾向西华子的缺盆穴点去。他知道这个少女寨主虽接乃母之位做了一寨之主,但从小娇生惯养,骄傲任性,倘若这次夺不回来她师傅赠与她的宝剑,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傻事来?是以折扇一出,立时向西华子的要穴攻去。西华子叫了一声:“来得好!”手持花姑娘的长剑一招长河落日斜削了过去。这一招,既化解了书生的攻势,又能立刻变招为木叶萧萧,只须手腕一抖,剑光暴长,立时便可伤到敌人身上七八处要害。但手中长剑斜斜削出刚欲变招,却突感虎口一酸,长剑已然被人夹手夺了过去。这一变故固然使西华子大吃了一惊,就连花姑娘等人也吃了一惊。只见夺剑之人正是小道士真阳!西华子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红。他这一生纵横江湖,除了天下无敌的魔教教主张无忌曾经空手夺下过他手中的长剑外,还从来没有人夺下过。难道此人竟是……   真阳倒握长剑作了个揖道:“花姑娘,剑我已经取过来了,这便还给你,你们不要再打了吧!”将长剑还给了花姑娘。   西华子厉声道:“小道士!你使的是武当九阳神功!你是武当派的什么人!谁是你师傅!”   真阳嗯嗯难言,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太师傅,然后道:“晚辈在武当山胡乱学过几年武艺而已……”   西华子跨上一步喝道:“我问你的师傅是谁!是宋远桥还是俞莲舟还是张松溪?嗯?”   卫四娘颇为忌惮武当四侠,见师兄如此忙叫道:“师兄,别吓着了小孩子!”   真阳挠挠头皮道:“都不是……”   西华子呵呵而笑,道:“好好,你是晚辈,我便不来和你一般见识。”忽然一指坐在驴身上的张三丰道:“这名老道是谁?是你的太师傅?都老得不成话了还出来?便让我来试试老家伙的手段吧!”   说罢望着张三丰哈哈大笑,他见张三丰苍老衰弱之极,几乎风一吹就会倒地不起,怎会想到他便是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张三丰?如果知道,他非立刻吓出尿来不可。听到此言张无忌和真阳一起喝了出来:“不得无礼!”西华子颇为惊奇地向张无忌看去,只觉这个猎户双目精光之盛,从所未见,吓了他一跳。坐在驴身上的张三丰却哈哈大笑道:“好啊!好久都没有人向我老道挑战了!只可惜你也是个道士,道士打道士,未免无趣得紧!”   西华子脸一寒,拔出了自己的佩剑道:“少废话,出招吧!” 第五章峨嵋绝顶青丝扬   真阳立刻挡在了张三丰之前,大声道:“我跟你比!”说着便也拔出了一柄剑来。一看那剑,王公子第一个笑了出来,道:“臭小杂毛!格老子你以为你在画符捉鬼么?拿了柄桃木剑来和我师傅比划!哈哈哈哈……”   真阳手中所持果然便是道士驱邪捉鬼时常用的寻常桃木剑。张三丰笑道:“道士生来是杀鬼的又不是杀人的,用那金铁利器作何?”   西华子脸色一变,沉声道:“枉自托大,找死莫怪!”一言发闭,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长剑平平推了出去。此人脾气虽急躁,但出剑平稳有力,丝毫不急躁,果然甚有名门名家的风范。   昆仑派的剑法讲究用腰不用腿、用臂不用腰、用腕不用臂,出剑平稳大气凝重有如莽莽昆仑,手腕抖动之下,剑尖却有如满天纷飞大雪,剑气纵横之下飞雪便化作了无数细微闪电,将敌人完全笼罩在长剑之下。如此气势,张三丰看在眼里也不由得暗暗感叹当年的昆仑三圣何足道当真是一个武学史上难得一见的奇人。   但张无忌丝毫没有将草包一般的西华子放在眼里,倒是那真阳却让他吃惊不已。想当年初见真阳时他只是一个腼腆害羞的小道士,只敢躲在别人身后偷偷看自己,终日奔进奔出的干各种杂活儿,伺候三师伯的吃饭穿衣,很少见他有时间练过武功,没想到此时的身手却如此了得,直不下武当第三代最杰出的高手宋青书,而且内力之纯厚精深更有胜之。果然三招后辈谦让前辈的客气招数一过那西华子便立刻落入了下风。真阳便如当年在武当山上张无忌迎战八臂身剑方东白一样,手持木剑贴着对方剑脊圈圈转转、大大小小、正反斜直地画圈,使的正是张三丰新创的太极剑法。   只见真阳所使的太极剑法虽远远不如张无忌当年那般雄劲至极,但绵绵之力几乎不减。站在一旁掠阵的卫四娘眼看师哥不敌,情急之下忍不住手按剑柄向前跨了两步。张三丰叹道:“昆仑三圣啊昆仑三圣!可惜你我便只有那一面之缘哪!真阳,这一架咱们也不用打了,这便去了吧。”听到此言,真阳剑下排圈推出,逼得西华子倒退了几步,脱身而出道:“太师傅令我去了,晚辈告辞!”说罢随张三丰而去。花姑娘大急,叫道:“真阳!你……”   真阳头也没敢回地道:“花姑娘,你的好意小道心领了,容我日后向姑娘赔不是!再见了!”   西华子提剑欲追,卫四娘却一把拉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此老道只怕便是张三丰!”西华子的心里打了个突,道:“当真?”   卫四娘点了点头。王公子却不知此中情由,还道是对方自知不敌而知难而退呢。便大声道:“师傅,你为何不一剑杀了他!?”卫四娘喝道:“住嘴!我们走!”拉了西华子的衣袖便走,王公子看了一眼花姑娘,哼了一声,带了家丁,惺惺地随西卫二人去了。   张无忌暗暗拉了一把周颠,随张三丰之后而去。行了近二里地,忽闻身后马蹄声大作,回头一看,却见那王公子带了家丁又追了来。两人相视苦笑,心中均道此人去而复来定对真阳不利。此时张三丰也回过了头来,离张无忌虽远,却向他笑了一笑,张无忌心中大动,再也无法克制情绪,对周颠道:“麻烦大哥代我打发来者,我去拜见太师傅。”   周颠大喜:“正合我意!周颠去者!”当道向来人奔去。他可没耐心等,又不愿他们过分靠近教主和张真人。周颠不愧为五散人之一,提气奔跑起来快逾奔马,王公子催马也快,他们转眼便碰面了。周颠也不打话,径直朝王公子的马胸冲去。如此冲法凶险至极,那王公子也吓了一跳,当即一鞭劈脸打去,口中骂道:“龟儿找死!”   周颠哈哈大笑,一闪身便避过了此鞭,猛地向马胸撞去,那马受惊之下吁吁惊叫着人立着朝周颠撞来,其势如千钧压顶。也只有周颠这种人才会行此颠招。王公子心中暗笑今日找死的人当真不少!毫不勒马,任那马朝来人撞去。将及马身之际,周颠已侧身避开了正胸,右臂一长,便抓住了马的辔头,斜地里猛地一拉,那马人立狂冲之下哪能再保持平衡?立刻四腿一闪横摔了出去,连人带马,在路边泥里躺着滑出好远,扑通一声,摔入了水田中。   王公子带领的家丁们纷纷大惊失色,立刻勒住马跳下水田去从马身下拉出了少爷来,只拉得他杀猪般的惨叫,原来一条腿已经摔断了。周颠笑吟吟的叉着腰站在路当中,看着他们道:“摔着了吗?骑马千万不要太快了,否则马失前蹄是常有的,那可乖乖了不得。哈哈。”   众家丁大怒之下一起拔刀爬出水田冲了上去,王公子剧痛之下心中又一酸,掩面往摔得也不轻的马身上一趴,嚎啕大哭起来。那几名家丁只是寻常泼皮,几乎不会什么武功,原本周颠一出手便可将他们全部打发了,可泼皮们自冲上来时便骂不绝口,一时间周颠倒不舍得一下子打发掉他们了,只和他们团团转着相互对骂,倒也大快其意,只是众泼皮们骂得太过难听,没几个回合周颠便大落下风了。   那边的张无忌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还未追至,真阳已手按剑柄扭过了头来。张无忌正欲打招呼,张三丰已道:“真阳,那是你无忌师兄,不必紧张。”真阳大喜过望,当即奔来跪倒便拜,道:“你当真便是我的无忌师兄吗?太好了!”张无忌也连忙回拜,抹去了脸上的灰尘,摘下帽子喜道:“真阳!恭喜你跟着太师傅学了一身好本领!”   真阳脸上通红,道:“跟师兄的绝世神功比起来,我这点微末武功又算得了什么?”   张三丰呵呵笑着停下了驴来。说道:“无忌,别来无恙否?”   张无忌叩拜道:“太师傅,见到你老人家精神体魄更胜以前,无忌真是欢喜得不知如何才好!”   张三丰呵呵笑道:“别来夸太师傅了。快起来说话吧!听江湖传言,你已经辞去明教教主之位了?”   张无忌起身点头道:“正是。”   张三丰点头道:“那么今后作何打算?”   张无忌道:“便是找个僻静之处过那与世无争的生活吧。”   张三丰捋须点头,沉吟半晌道:“便是和那赵姑娘?” 张无忌点头道:“正是。无忌已然和敏妹结为了夫妻。”当下将如何上武当山成婚、如何到光明顶让教主之位、赵敏又如何被五毒教何绿嫣“请”去等等事由都说与张三丰听了。张三丰捋须点头。张无忌又问道:“太师傅为何没有在武当山清修却下了山来?”张三丰洋洋得意道:“你可知太师傅一生中有几次大彻大悟?”张无忌道:“听先父道,太师傅初出少林后,没有投靠了义守襄阳的郭靖郭大侠,算是一次,此后在武当山洞中领悟到了武功中的以柔克刚的至理,算是第二回,这第三回么,便应算太师傅您自创太极功法吧!”   张三丰摇头道:“前两回你说对了,至于最后一回么,只是创了一门武功而已,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   张无忌又惊又佩道:“太师傅真乃神人也!”   张三丰哈哈笑道:“不用再夸了,马上都入土了才顿悟一下,是否已太晚了?哈哈哈哈,好了无忌,你继续去找你的赵姑娘,我继续我的云游,我们爷孙俩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罢拍驴便走。张无忌急道:“太师傅,你还没有跟无忌说您的第三次顿悟是什么呢!”张三丰哈哈笑道:“老道半年之前偶遇一位后生小辈刘伯温,竟然蒙他点化才生此念。无忌啊,找到赵姑娘后烦劳你再来一趟武当山,那时我们爷孙俩再好好聊聊!”说罢又欲去,张无忌又追了几步,张三丰突然勒驴回首神秘兮兮的道:“无忌过来,太师傅有一事相求!”张无忌大喜,忙附耳过去,只听张三丰小声道:“你太师傅我下山已久,身上所携盘缠颇显不足,可否先借我点?”听得此言张无忌顿时面红过耳,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摸遍全身方才摸出了十几文钱来,交给张三丰,扭头看见周颠站在附近,又将他身上的二十几文钱全搜了出来,交给张三丰,道:“无忌不孝,身上便只剩这么点了……”   张三丰一并收起,哈哈大笑而去,朗声吟道:“众生苦,众生苦,圣人焉知晓?只为静修者,成仙又如何?”   这一日来张无忌一心尽在体会张三丰临走时说的话,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太师傅语中的深意。太师傅似乎指的是众生之苦圣人如何能知道,而只知闭关静修之人,即使成了神仙又能如何?那么既然连圣人都不知道众生之苦,那谁人又知晓呢?而且修道便是为了成仙,太师傅修炼百年,几已成就半仙之体了罢,他为何又不屑成仙了呢?   太师傅当真只能拿“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   这天便是那青城派掌门徐真人六十大寿的日子了,天只刚亮,青城山下建福宫外的路口处便已是一片喜气洋洋了。十数个年轻道人身穿崭新的道袍,在一名中年道人的带领下站于山路两旁,口宣道号,喜滋滋的迎接各路来宾上山。张无忌和周颠隐身于密林之中,远远的望将下去,只见来宾当中竟然有四师伯张松溪携两名弟子拜贺,还有少林派的圆心大师、华山派的高矮二老者、崆峒派的宗维侠和唐文亮、昆仑派的西华子和卫四娘、青海派的青海三剑等等熟悉的面孔。直等到卯牌时分,才见到峨嵋派的二十几名男女弟子在掌门人周芷若的带领下姗姗而来。六大门派中唯有峨嵋派是掌门人率众亲来,收了拜帖及礼物后,一名小道士当即亮开了嗓子高声赞礼,随后便另有小道士飞奔上山,不一会儿那寿星公徐便亲自从建福宫迎将了出来。张无忌远远看那徐,见他玄色道袍,身材瘦小,面目清癯,五绺微显花白的长须垂于胸前,端的甚有仙风道骨。只见他立于观前小溪的石桥上将周芷若一行迎进观去,一时心下甚感惆怅,却不知到底为了什么。   青城山素有“幽甲天下”的美誉。它层峦叠嶂,峰峰竟秀,林海莽莽,四季葱茏,青翠欲滴,状如城廓,故名青城。此时虽是隆冬,但在清晨薄雾的笼罩下更显得清幽之极。张周二人藏身密林荫天的半山崖上,于那观中之景隐隐看到。只见那院中影影绰绰人来人往,大多都是相互抱拳,哈哈招呼。相隔甚远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想必便是“好久未见”“久仰大名”之类吧。不一会儿观中开出早餐素斋来,只见院中数十张八仙桌上人人手捧一碗热粥,下着茵红翠白的泡菜,吃得甚是香甜。自从张三丰拿去了他们身上仅存的几十个大钱以后,两人至今粒米未下,仅靠自山上胡乱寻点野果果腹而已。此时看到此景,两人均忍不住馋蜒横流,肚内咕咕直响。好不容易熬到午时,院中丝竹锣鼓声大作,却开出了筵席来。道观虽不似和尚庙那么严禁荤腥,但也不至于满桌大鱼大肉,仅仅只是很素色的山果炖鸡等寥寥数样荤菜,配上无数美奂美仑的素菜,加以道家自酿的甘泉乳酒,却也显得丰盛之极了。川中美食甲天下,便是在这道观之中也可见一斑,这一点比之河南的嵩山少林寺可就高了去了。想想几个月前的少林屠狮大会,和尚们给大家搬出来的素斋,无数英雄便只觉无味之极,如同吃了猪食一般。周颠只觉耳边鸟鸣兽吠声不绝,林间的阴湿之气自足底丝丝而入,全身不由得变作冰冰凉,几乎口吐白沫的道:“无忌,我们还是混进去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张无忌也甚有此意,但眼见这大白天的,又有那么多的熟人,就这么混进去恐有不妥,便没有应他。过了半晌周颠又道:“那我们便下山好歹抢他一个富户,好歹在镇子上先吃他一顿吧!总不能就这么饿着肚子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又吃又喝吧?”   若如周颠所说他们须得绕下山,然后先抢钱,再乘舟渡过闽江方可到达江对面的镇子吃饭。切莫说这山下人烟甚少,即使运气好碰上一个有钱人路过抢得了钱财乘舟过江或者干脆如昨日一般两人游泳过江吃饭也最少得要一天的时间,这一来万一周芷若便走了呢?是以张无忌又没有及时应他。只是听他大有坐立不安的样子,忽感不忍,便道:“要不然大哥自己一人先过江去寻饭吃吧,我不饿,却还挨得住!”   周颠颓然坐倒,干脆闭上双眼打盹,不再看那院中的景象。张无忌心中难过,心道让周颠陪着自己这般吃苦终归对不住他,看来得捡个合适的机会让他独自去了吧。正在寻思时,忽见侧门有人出来,遥遥望去却是青海三剑和华山派的高矮二老者,五人三前两后跨过了围墙外的小溪,走到了密林中来。到四株参天巨木间的空地中站定,高老者直着脖子道:“叶道长,你们三位不会当真便是邀我哥儿俩出来赏玩风景吧?”   叶长青微微一笑道:“久闻二位前辈武功高绝,心中仰慕之极,早想找个机会好好请两位指点我等小辈一番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有私见的机会!呵呵,前辈请看,这幽幽翠林,唧唧鸟鸣,不是正如人间仙境么?心旷神怡之下畅所欲言定会大快人心那!哈哈。”   高老者老嘴一撇,道:“嘿嘿,我看你等还是别卖关子了,你们肚子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便快快倒出来吧!如不然老夫可没心情站在此处喝风,便要回去了!”   那长相凶丑的刘道人听此话脸上立露凶光,伸手便欲拔剑,但被叶长青伸手按住了。此时藏在远处的张无忌看那侧门人影一闪,又有两人溜了出来,却是西华子和卫四娘二人。只见他们踅手踅脚的悄悄摸到了一处大石之后偷窥林中五人。无独有偶,那门口人影又闪,又一先一后溜出了两个人来。当先一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黄衣妙龄少女,便是那百花寨的花大寨主;后面一位是一名中年女尼。中年女尼偶一面向张无忌这边时,张无忌的心里不禁格登一跳:“那不是丁敏君么?她果然已经出家了。”张无忌心道丁敏君比之灭绝师太更加不肯吃亏,自己的徒儿受了欺负她自然要讨还回来。不过以她的武功,比之西华子一人尚多少有些不如,何况对方又多了一名好手卫四娘,不知她如何能为花姑娘出气。花姑娘的紧随而出显然已被西华子察觉,向她怒目而视,花姑娘则大作鬼脸,气得西华子胡子乱翘却作声不得。花姑娘和丁敏君在另一处岩石之后躲了起来,专门盯着西华子。   只听林中叶长青道:“前辈是个痛快人,晚辈便直说了罢,请问二位前辈听没听说过神衣门三个字。”   矮老者一振,悚然动容道:“神衣门?便是那近几个月来迅速自江南崛起,已经闹得江湖一片腥风血雨的神衣门?”   高老者哧地一声道:“妖魔小丑而已!”   叶长青颇为得意洋洋的道:“可曾听说过‘催命符’和‘招贤符’?”   矮老者道:“接符必死乃‘催命符’,有求必应为‘招贤符’,可是如此?”   叶长青点头道:“正是如此!接到‘催命符’不言而喻,而若接到‘招贤符’,则证明神衣门极为赏识你的才能,只要你肯加入神衣门,神衣门便可为你杀一个你最想杀的人!”   高老者抢着问道:“那我若最想杀的人便是神衣门的头脑呢?”   听到此言周颠立时忘记了饥饿,忍不住便要拍自己的大腿,大赞问得好!果然青海三剑脸色大变,只听叶长青强压怒气道:“毫无诚意之请求便只能换来‘催命符’而已!”   高老者又道:“听此言的口气你三位已经加入神衣门了?”   叶长青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抑怒火,故意不回答这个问题道:“有人托贫道带来此物交与二位。”   叶长青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举在面前,由于他背对着张无忌,是以张无忌只看得见他的手背,却看不见他掌中之物。便只见矮老者脸色大变,惊道:“‘招贤符’!”继而又苦笑道“我想定是你们搞错了,我师兄弟二人年已老迈,已无丝毫用处,称得上什么贤?烦劳叶道长还是拿回去吧。替我谢谢你们主人的赏识。”   叶长青语气极为平静地道:“拒接‘招贤符’的人从来不过三日便会接到‘催命符’。”   一听此话高老者立时怒道:“难道我们华山派便怕了你?”叶道长鼻内哼哼了一声,虽不作答,但嚣张之气焰可见于表。矮老者较为持重,道:“叶道长,天下须抬不过一个理字,贵门如此霸道难道不怕引起天下的公愤么?”   叶长青哈哈笑道:“天下大乱,强者为王!再说了,神衣门的宗旨是与鞑子为敌,与魔教势不两立,这不正是天下名门正派的本意么?”   高老者嗤了一声道:“残忍好杀,与魔教有何两样?再说魔教也未必不好,我便瞧那张无忌小子比你们神衣门的人顺眼百倍!”   听到这话张无忌和周颠都感动不已,心道自己以前颇为看不起这个老不正经的华山高老者倒是小气了。只见那长相凶丑的刘道士冷哼一声道:“大师兄,我等与他废话作甚?接与不接便是一句话!我们回去向香主复命便是!”   叶长青摇头道:“圣使有命,多交朋友,少树强敌,天下英雄,以笼络为主,至于杀戮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之策。所以还请二位前辈三思!”   高老者欲反唇相讥,却被师兄拦下了。矮老者道:“叶道长,老朽敬你为一派之主,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望贵门海量。多谈无异,不如且回去继续吃酒如何?”   刘道士仓地拔出宝剑,道:“完不成使命回去少不得又要承受一番责罚,不带你二人身上一件东西回去怎显我三兄弟已经尽力了?”说罢挥剑便向高老者的左手削去。不等他拔剑高老者便早已暗自戒备,此时见对方动手,立时钢刀在手,刀尖外分,当的碰偏了对方剑势,钢刀不停,反向刘道士的左腕砍去。只一招之间,张无忌便看出高老者的功力远在刘道士之上。只见他刀法精奇之极,只三招便稳占上风,迫得一直默不作声的矮道士也拔剑攻了上去。高老者以一敌二虽颇为吃力,但一柄钢刀挥舞之下,一时之间却也不见败象。全然不似与张无忌交手时的那般缚手缚脚。   叶长青看着矮老者,忽然左手一挥,一支袖箭嗖地射出,径向七八丈外躲在岩石之后的西华子射去。西华子大惊缩头,那袖箭擦过他高高的道冠,钉在他身后不远的树干之上。   叶长青哼哼冷笑道:“昆仑派的朋友和峨嵋派的朋友,这么鬼鬼祟祟的作甚?快快现身吧。”   西华子等人只得站了出来。见到对方双目如电,西华子心头一颤,忙说道:“叶道兄你好!我师兄妹二人饭后无事,出来遛遛,正好碰上各位在此闲谈,多有打扰,多有打扰!”   叶长青鼻内一哼,道:“一个老道士,一个老闺女,天天缠在一起,形影不离,成什么体统!”   一听此话周颠当即便忍不住要笑,但好歹捂住了嘴巴。心道自认识这叶杂毛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对他产生好感。   西华子和卫四娘的脸上均火烧了般的红,花姑娘哈哈大笑,拍手叫好。卫四娘拔剑而出,要与叶长青拼命。西华子忙拉住了师妹,道:“叶道兄说笑了,叶道兄说笑了!”回手两枚钢镖向花姑娘的面门射去,骂道:“小妮子平地惹人生厌!”西华子自知不是青海三剑的对手,是以只好将满腔的怒火都发在了花姑娘的身上。而且一出手就直取对方要害,端的心狠手辣!   丁敏君不待钢镖射到,已抖出拂尘卷住了那两枚钢镖,再甩手一抖,将两枚钢镖还了回去,她更狠,直取对方双目。拂尘卷着甩出比抖腕而出力道要大得多,西华子一振之下不敢用手硬接,只得偏头躲了过去。丁敏君道:“西华道兄,令师掌门夫妇突然暴亡,你二人不留在昆仑山夺那掌门之位,却又如何跑到中原来捣乱?”   西华子道:“不干你事!”转头向着叶长青又道:“叶道兄,华山派的老头儿不敢接道兄的令符,不如道兄便赐了我如何?”叶长青忍不住仰天呵呵笑了起来,道:“你以为神衣门的令符是这么容易便拿到的么?你拿此符做什么?让神衣门助你铲除异己好做那掌门之位?呵呵哈哈……”被人当中说中心中的阴谋,饶是西华子脸皮奇厚也大感难以消受,脸皮发紫。但事已至此他便咬住牙,索性豁出去了。抱拳道:“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神衣门好生兴旺,更难得的是毫无门户之见,有容纳百川之量,好生令人佩服和向往!望道兄成全,不吝举荐!”   说完这一席话西华子不由暗暗得意,心道自己原来也能引经据典,出口成章!长进了,了不起!满以为对方定当感激涕零,立刻点头,没想到身边的师妹呼地跃开半步,瞪着自己道:“师兄!你……你怎可?难道你不惜背叛师门么?”这个师妹同自己自小一起长大,虽说西华子自幼便出家做了道士,但西华子是何许人?早在十六七岁翩翩少年两小怀春时便偷偷的和这位师妹发生了苟且之事,只是师门礼法甚严,他们谁也没敢稍有声张,幸好从未被人发觉,直到前不久师傅夫妇逝世,昔日逃下山的师叔重上昆仑,派内一片大乱之下,两人才略略肆无忌惮起来。卫四娘只待效仿师傅当年扶持掌门师叔一样将师兄扶持上掌门之位,然后师兄还俗同自己结为夫妻,正大光明的生活在一起,谁知师兄即位不成却要出此下策,欲投靠神衣门来除去对手!借刀杀人虽不失是一个好办法,但这一来昆仑派岂不便成了神衣门的傀儡了?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如何做得?是以卫四娘听西华子此言便呵斥了出来。   西华子待要反驳,叶长青却哈哈大笑起来,道:“要加入神衣门么,现任昆仑派掌门,你的师叔司徒余或可有此资格,而以你现下的功力么,嘿嘿,只怕还需再练上那么几年!”   西华子大窘,脸色紫到发黑,突然甩手一掌打在卫四娘的脸上,厉声喝道:“谁要你多事!”卫四娘捂着脸望着师兄,她不敢相信师兄尽然当众打了自己,羞愧悲痛之下说不出话来。花姑娘这时却怒喝起来:“狗道士!你要不要脸!自己受了别人的奚落不去找回来,却只会拿自己的女人来出气!算什么男人!”   西华子怒得无以复加,拔剑出鞘,一招关山飞渡向花姑娘当胸便刺去。丁敏君一把将徒弟拉到身后,手提拂尘和西华子斗在了一起。她的武功原较西华子为弱,但自从周芷若做了掌门,将九阴真经中的一些武功心法向所有同门传授之后,峨嵋派众人一时间武功俱各大进,即便是素与周芷若不睦的丁敏君也不再是以前的三流人物了。   卫四娘一手提剑,一手捂脸,眼泪扑簌簌不绝,终于没有上前帮助师兄,而是转身掩面而去。花姑娘近日突然春意勃发,眼见卫四娘掩面痛哭而去,不仅心下颇有同病相怜之感,便道:“臭道士!你的女人跑了,你还不去追?”   十余招一过,西华子丝毫没占上风,不由得心下也渐渐平和下来,凝神以对。卫四娘的离去他并非没有看见,但女人跑了没关系,她哭过之后自然又会跑了回来,是以根本没影响到他。这时他反而觉得眼前的丁敏君目若秋霜,肤白胜雪,虽然年龄也不小了,又剃度做了尼姑,可姿色之美绝非年老朱黄的卫四娘可以比拟,是以不禁叹道:“丁姑娘,没想到你出家之后改用了拂尘还是如此了得!当真令人钦佩!”   丁敏君面上虽不动生色,但心中却颇为得意,道:“贫尼现已出家为尼,法号静敏,再也不是什么丁敏君了!请道长别再乱喊。”说着拂尘上的力道便不由得减了一两分,只盼时间拖长点,再听他几句花言巧语。   这时却只听那边叮当声大作,叶长青和矮老者均已加入了战团。原来高老者一个没留神被矮道人刺中大腿,高老者破口大骂之下矮老者先加入了战团。高老者得师兄相助精神为之一振,道:“正好让我哥儿俩的两仪刀法考较考较你们的三才剑阵!”   这五人相斗起来自然远非西华子与静敏可比,只见他们阵法对阵法,好看之极,斗到紧张酣畅之际突听一个声音喝彩道:“好武功!好阵法!”这一彩声中气十足,声音虽不甚响,但满山回荡,良久不绝。八人同时吃了一惊,一齐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那侧门口处已站了数十人。青城派的徐、武当派的张松溪、峨嵋派的周芷若等等,都在其中。适才喝彩的便是徐。   见此情景青海三剑当即罢斗,跳出圈外,叶长青朗声道:“饭后无事,林中环境美妙,忍不住向前辈高人请教几招,倒教各位行家见笑了。哈哈,出来一活动不觉又口渴了,且回去再喝两杯。”说罢没事人般地走了回去。华山二老也不愿声张此事,胡乱包扎了伤口也回去了。此时西华子怒气全消,况且对方招数奇绝,自己渐感吃不消,早已不想再斗,便也乘机下台,收剑跳出了圈外。花姑娘急道:“师傅,此道人的弟子王伯雄几次三番滋扰于我,师傅怎可就此放过了他?”   西华子哈哈笑道:“我徒儿少年英俊,家财豪富,难得的是又对姑娘痴心一片,我看你二位倒般配得很,不如贫道就此提个亲,成就一桩美事如何?”   不待西华子说完花姑娘已经勃然变色大喝道:“臭道士休得胡说!本姑娘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嫁给那王狗熊!我见到他就讨厌!恨不得杀了他!”   听到此处众人都不由好笑,周芷若温言道:“好了好了,不要闹了,凭地在这许多英雄面前闹笑话,快回去吧!”周芷若做了掌门之后励精图治,武功突飞猛进,此时虽温言而语,但其中的威严却令静敏师徒二人半分不敢抗拒,乖乖地退了回去。群雄虽略感有些蹊跷,但当事人不提,他们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纷纷回归院中。   自那周芷若出侧门张无忌的眼睛便几乎没有片刻离开过她,只见她进门的一刹那时却突然一回头,向他这边望了一眼,然后进去了。   院中群雄直坐到半夜才逐渐散去,建福宫中房舍甚多,宫中道人早已打了百余地铺同来宾中的晚辈年轻人在几个大殿中睡了,其余地位尊崇的和年老的便安排在了一间间的厢房里。二更时分,四下里均已无动静,张周二人终于从藏身之处钻了出来,正欲下去越墙而入,却见那墙头青影一闪,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越墙而出。那人身形婀娜,玉面如月,身法如一阵轻风,不用看就知是周芷若来了。张无忌大喜,心道不用自己亲自去找她了。当即从树后走了出来,向她招了招手。周芷若抬眼看见了他,展开轻功,足踏青草灌木,凌波虚渡般地飘了过来。   自少林一战后周芷若大概便已懂得了《九阴真经》应当循序渐进的道理,是以仅数月之后的周芷若便与以前判若两人,其武功身法戾气尽去,再也不似鬼魅一般。不一会儿周芷若便来到了二人面前,未开口,双手自袖中伸出,提出一个油纸包、一只酒葫芦来。一见这两样物事周颠立刻两眼放光,也不知哪来的直觉,竟能一下子猜到周芷若所携何物,忙双手接过,馋蜒横流,张口咬去葫芦上的塞子仰脖便喝。果然是好酒啊,周颠一口气喝掉了小半葫芦,不舍得再喝,赞道:“青城派牛鼻子自酿的洞天乳酒,味道果然不同凡响!无忌,你也来一口吧!”   张无忌接过也饮了一大口。这时周颠已撕开了油纸包,里面包的却是一只肥鸡。此鸡肉色白嫩,果味飘香,乃青城山道士采摘野果和药材炖制而成,食之不但美味可口,而且具有大补的功效。道家虽有的不大忌酒肉荤腥,但此类食物自己平时还是不甚常吃的,只是有红白喜事时才做将出来宴请宾客。周颠不识此货,但只觉肚子实在是饿得紧了,此鸡又滑嫩喷香得紧,便口水流得话也说不出来,忙撕了一条鸡腿下来交到张无忌的嘴里,自己撕下了整个鸡屁股,将尾巴尖那一大块完全塞入了嘴里,只吃得满嘴流油,骨头渣都没吐出来一星半点。   周芷若抿嘴笑道:“你们便不怕我下毒了?吃得如此香甜?”   周颠满嘴酒肉,含糊不清的说:“此时便是鹤顶红我也一口吃下了!受不了了!”   张无忌无心酒肉,他道:“多谢周……姑娘的美食美酒,只不知……”   周芷若微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念念不忘你的赵姑娘……”   张无忌颇感尴尬,道:“对不起……我一日找不到她,一日寝食难安……”   周芷若还待说什么,却见周颠在边上,便道:“我想同你单独谈谈,可以么?”   周颠忙欲离开,周芷若却道:“青城夜景别有一番风味,张公子如不嫌弃,便陪小女子四处走走如何?”张无忌点了点头,跟在周芷若身侧后方半步,沿着溪流向那青城绝顶而去。路很快便没有了,周芷若索性展开轻功,足踏树冠,层层飞跃而上。张无忌始终跟在她的身侧,默默行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林木渐尽。张无忌忍不住赞道:“芷若,你的武功进步之快当真匪夷所思!难怪当初尊师如此器重于你,说你的前程不可限量,果然如此!”   听完此话周芷若悠的便在一根高枝上停了下来,道:“我这点微末武功在张公子看来,实在不足一晒,公子何必又来取笑于我?”   张无忌仍然在她侧后方停了下来,道:“芷若,我并没有取笑于你,我是真心的!”   周芷若听到那一句“我是真心的”,两行泪水当即便流了下来。张无忌心头一软便想去扶她,却终于没伸出手去。他知道现在自己和周芷若早已不是订婚关系,而且自己已和敏妹结为了夫妻,他应该主动和周芷若之间划清界限,以免徒增她的烦恼。周芷若哭了一会儿,抹去了眼泪道:“武功算得了什么?便是天下无敌又如何?从少林回到峨嵋以后我才明白,我就是因为师傅太器重我了,不忍让师傅失望,才做出了那么多的不可挽回的大错事……现在后悔也晚了……我恨我师傅!恨她为何那么乖戾偏激,硬生生将我逼向万劫不复之地……咳……现下说什么也都晚了,这也许就是我的命……”说罢泪水又长流而下。   张无忌感叹道:“芷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不必过分介怀,而且,我没有丝毫怪你的意思……”   周芷若凄然一笑,道:“是么?都过去了么?便也有无忌哥哥你呀!你也去了,你还会回来么?”   张无忌怔在了当地,他听出来了周芷若的意思,但他能作何回答?只说了几个“我”字便哑口无言了。周芷若凄然一笑,双袖微张,如飞天仙子一般又向上跃去。张无忌愣了一下,随后而去。很快出了树林,在岩石上两人上升更快,不一会儿便上了山顶,只见那山下青翠苍茫,一条岷江如同一条银白的丝带蜿蜒而去。薄雾缥缈,疏星乱闪,一轮露出了多半张脸的皓月正悬在头顶之上,山风轻拂,静极了,美极了。周芷若飞奔至临江的悬崖边,散开长发,振臂而呼。她那原本略显苍白的脸庞因为适才的飞跃上山已泛起了两团桃红,在那万里山河吹来的长风中,长发飘洒,青裙飒飒,皓月映照之下,竟美得不可方物。   周芷若奔向悬崖边时委实吓了张无忌一跳,待看她并非要跳崖时才略略松了口气,但依然站在她身侧以备不测。周芷若长啸数声后颇显精疲力尽地坐了下来,这时她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她竟然嘴角含笑,道:“无忌哥哥,适才上山时我可尽了全力,而你显得没出三分的力,脚下施为中竟然还能开口说话!嘿嘿,当真了不起!我便是再练十年也做不到如此啊!”   张无忌离她两步外坐下去,心中思绪澎湃,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周芷若接着说道:“无忌哥哥巧入乾坤一气袋而打通周身奇经八脉,以致九阳神功练至绝顶,此番机缘怕是当世再也无人能够得到。这些时日以来我研究那《峨嵋九阳功》和《九阴真经》中的内功,发现每一种功法均要浸淫数年的苦功方可练至小成,而越往后便越是艰难,要练至绝顶,最聪慧者也要五六十年光景,而似我这般蠢女子,只怕这辈子都没有指望了。”   一听到她说《九阴真经》,张无忌立时便想到了怀中之物,忙取了出来,恭恭敬敬呈了上去,道:“芷若,此乃贵派之圣物,都怪当时敏妹调皮,给偷了来,一直放在我这里,对不住之至,现下便还了于你吧。还请芷若妹妹见谅……”   周芷若伸出素手将那非娟非帛的极薄之物接了过来,拿到眼前看了看,突然手一抖,那物便化作了千百朵蝉翼般的碎片随风飘散而去。张无忌大惊。周芷若缓缓道:“伤心之物,不留也罢,留了也是祸胎,江湖中人不知有多少都在窥觑此物,若留在公子身上,贪心之人畏惧公子神功盖世,或可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但若留在峨嵋派,只怕峨嵋山再也难有安宁之日。”   张无忌随即想起了昔日在少室山的树林中玄冥二老为了《九阴真经》而追杀周芷若的情景来,不禁全身打了个颤,心道也是。便没有再说话了。   周芷若又道:“也不知赵姑娘前世修了什么样的福分,我周芷若又造了什么样的冤孽。她生在官宦帝王家,我生在寻常百姓家;她自小娇生惯养,我自小父母双亡;她可以活得自由自在开心烂漫,我却活在万重阴影之下;她突然不知所踪了,有人不远万里苦苦寻找,我却是她失踪的肇事者怀疑对象……呵呵……无忌哥哥,我问你,现在你觉得赵姑娘的失踪是与我有关么?”   张无忌脸上一热,却不知该回答是还是不是。说实话,他的心里的确最怀疑她,而且她越这么问越感觉就是她。但总不能便这么回答她吧?母亲临终前的那句话一直回荡在他的心头:“孩儿,你长大了之后,要提防女人骗你,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周芷若只看张无忌的脸色便猜到他不会信任自己了,心头一酸,道:“无忌哥哥你不必说了,我知道我这个人做的坏事太多,不会使人相信的。”   张无忌听她说得如此可怜,不由得心下全然软了下来,道:“芷若,并非……我……真的很担心敏妹!所以……你知道我这个人老实,从来不爱怀疑什么人,又怎么会……在积石山你说会有重要的讯息说与我听,所以……”   看到张无忌这般紧张的样子,周芷若的心里又酸又怜,虽明知自己如此这般也无法挽回自己已经失去的感情,便不必再去刺激他的,可口里就是忍不住,说出的话依然不酸不咸:“哼哼,那天我说过要告诉你赵姑娘的下落了么?”张无忌一听这话,当即站了起来,怒道:“你!”突然想起那天她走时的确没有明言知道赵敏的下落,更没有说告诉他这个。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温言道:“只请芷若你大人大量,可否给我指点迷津?”   周芷若冷冷一笑,道:“赵姑娘的下落不巧我还多少知晓一二,不过得说完其它的话才能告诉你!”张无忌强压心头的焦躁,耐着性子道:“愿闻芷若慢慢道来。”   这时清冷的夜空忽有一颗闪闪发亮的流星划过,周芷若几乎看得痴了,半晌才道:“一个月前,有一日晚间我在峨嵋万佛顶打坐,至半夜时忽然发现离我身周不远处出现了四个人。这些人的武功也当真不弱,直进到离我十丈之内我才猛然惊觉,当时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继续用功,谁知他们倒也等得,在漫天纷飞的冰雪中一直站到东方日出。后来还是我先发话的,你道他们是何许人等?”   张无忌听她说时脑内就出现了神衣门的影子,今日在林间看到的青海三剑便是一个例子,这时便脱口而出,道:“神衣门?”话一出口猛地又想起了何绿嫣,但一想时间可也不对,便咽了下去。   周芷若缓缓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神衣门,那四人自称来自南海极乐岛的极乐洞主,为首的一个白脸老者自称多福仙翁、其余的分别是什么多禄仙翁、多寿仙翁、多喜仙翁,大言不惭,也不知羞耻二字怎么写!两句话没说完他们便拿出了一面银色令符交与我,说什么是使君亲自交待他们要交给我的,令符上刻着‘百川归海,日照乾坤,入我神门,同感天恩。’我当时接过来看了一眼便抛到万丈深渊之下了。四个老鬼当即脸色大变,持四根龙头拐杖便欺了上来。”   听到此处张无忌“啊哟”的呼了一声道:“他四人的武功如何?可有伤到你?”   周芷若微微一笑道:“自我发现他们时我便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内力只怕都在我之上,我若仗着年轻灵活,地形熟悉之便或可打赢他们中的一个两个,若四个同上我却决计不是对手。但我周芷若岂是那种随便便可令人驱使之人?是以我想都没有多想便将那片令符抛下了悬崖。想是那四人脸上挂不住,又感无法回去交代,是以恼羞成怒之下便欲和我拚命。”   张无忌急道:“那后来怎样?”   周芷若说到这里脸上略显喜色,颇为得意地道:“我以言相激令他们只出一人和我对决,这样我便赢了他们,令他们灰溜溜的下了山去。嘻嘻。”   张无忌猛拍大腿道:“原来如此简单,我却在想你该如何脱身呢!”   周芷若续道:“四个老鬼下山后我怕他们还有什么企图,随后又跟了去,却见他们绕下了悬崖,花了足有两天的时间找到了那块牌子,下了山去。我不肯甘心,一直跟到了兰州,在一所龙王庙里我终于见到老鬼和他的同伙会合,这一下可吓了我一跳,只见他们全部都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足有十余人之多,其中便有鹿杖客、方东白、河间双煞、青海三剑等等。我心想这神衣门原来来头如此之大,得罪了他们以后定然极其麻烦,所以连盯了他们数日,终于有一天让我听到了另一个更加重大的消息!”   张无忌道:“难道关于我?”心下甚是感动。   周芷若点头道:“不错,他们说道,得到光明顶的飞鸽传书,明教教主张无忌要于几月几日的样子路过西宁州,教大伙儿相机行事,齐心协力铲除这个大魔头!”   周芷若说到大魔头三个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似在借他人之口又骂了张无忌一遍似的。张无忌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问道:“芷若,你确曾听见他们说是光明顶飞鸽传书吗?可曾听见他们说是何人所传?”周芷若思索了一下摇头道:“确曾听见,但他们没说是何人。”   张无忌倒抽一口冷气道:“难道明教之中出现内奸了?不可能呀?杨左使等人都是明教元老,素来对明教忠心耿耿,就连六大门派围剿明教时都没有出现过二心,何况现在……”   周芷若哼哼一声轻微的冷笑道:“当时的六大门派一心只想铲除明教,杀光魔头,是以明教上下有如同乘一条船,船翻了谁也活不成,逼急了自然一致对外。现下却不同了,有人重金收买,给以更高的地位,那就难免人心不测了……”   张无忌直摇其头,道:“不可能,五散人不可能、法王不可能、左右二使更不可能!”   周芷若嗤了一声道:“无忌哥哥,你永远都是如此。他们为什么不可能?比方说那个杨逍,你虽然将教主之位让给他了,可是有你在世之一天,你便以为他会在那个教主之位上坐得很安心么?你若一死,倒什么事情都顺理成章,好办多了。”   张无忌呼地站起,道:“不会的!不会的!人心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险恶!定然是教中普通教众起了异心,又或者是教中混入了奸细,又或者我原本就被他们神衣门的人跟踪了!”   周芷若微微一笑,道:“无忌哥哥,是也好不是也好,都不用如此激动,且坐下吧。”   张无忌微微一窘,道了声歉坐了下来。周芷若接着道:“我听了他们的密谋后又盯了他们好几天,最后看到他们铸造铁笼,又到了积石山,控制了所有鞑子驻军,改造木屋,只是他们何时在那铁笼下面埋了那许多的火药我却未曾看见。对方高手甚多,我不敢过分接近,是以躲在了很远的山上,我原本打算在你到达陷阱之前便截住你,叫你绕道而行,没想到我却又发现了另外一批人隐藏于左右。他们全部黑巾蒙面,伏于雪中十几个时辰都一动不动……”   一听此言张无忌又啊了一声道:“东瀛蒙面人!”   周芷若道:“那日太阳刚落山,突然自东北方向飞来一只猎鹰,蒙面人接住,取下一封密函来。我当时好奇,冒险接近了他们,只见他们显然不识密函上的文字,还叫了一个小个子蒙面人来看,小个子一看之下道:‘是王爷的密函!’便唧唧蝈蝈的说了一通听不懂的话,黑衣人听了不住点头喊‘咳!’我心下十分好奇,定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何来路,最好能将那封密函偷了来。”   张无忌道:“那偷到了么?这些东瀛人出手异常狠辣,又机关陷阱百出,不择手段,你千万还是离他们远一点为好。”   周芷若微微点头道:“当时我的确没敢轻举妄动。我见他们向东转移便跟了去,没想到便是在此时你却和周颠来了,当真活该你要遭此一劫。蒙面人等往东越走越远,越走越快,显然是决心要离开的意思,我追出了足有二十里地,却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最后好容易等到他们停下吃饭歇息,看到那个……那个……小个子去那个……方便……”说到此处周芷若脸上大红,张无忌看得心下不忍,替她说道:“你看到他去方便时突然出手将他制住擒走是吗?这群东瀛人手底虽狠但脚下功夫却差劲得紧,你拖着那小个子往山下奔去他们便说什么也追不上你!”   周芷若点头道:“正是如此!我出其不意地点了他的穴道便将他掷下雪坡去。我随后跳下,在他即将摔下悬崖时抓住了他,顺悬崖旁的陡坡跃了下去,只转了几个弯,跃上几处断崖,跃过一条河便将后面的追兵抛得无影无踪了。但是我担心你,并没有详加拷问那人,只是将他周身要穴点了,塞入一个岩石缝后便往客栈方向赶。那时我的眼皮跳得异常厉害,当我赶到时,果然你们已经着了道儿了……”   听到此处张无忌心下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不禁伸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道:“谢谢你了!芷若……”便说不下去了,只觉得这份恩情是不可以用语言来表达的。拉得一拉,他终于还是双手一松,放了开来。周芷若仰天轻轻叹了口气道:“等我回去时,那人已经死了,我搜遍他的全身,只发现了他的腰带的最里侧绣了几个极小的蒙古文,带到兰州请人一认,却是汝阳王府的字样。我心下不服,继续追踪黑衣蒙面人,追到长安才终于得知原来是汝阳王发来急函,称王爷京中有难,需急援!”   听到此处张无忌又啊地呼了出来,道:“可曾听见他们说何难了?”周芷若摇了摇头说:“没有听到。这时我发现事情已经与我无甚关联便也不再跟踪他们,自行回到了峨嵋。”   张无忌道:“那敏妹呢?”   周芷若道:“你的敏妹便与青城派的徐徐真人有关了,嘿嘿,而徐真人早年到云贵传道,却与五毒教结下了很深的交情,嘿嘿……”听到此处,张无忌张口结舌,目瞪口呆。耳边只听周芷若续道:“何教主到青城时恰好我派弟子花翠蝶到道观游玩看到,后来徐真人也同我说起过此事,他只称赵姑娘之母,汝阳王妃颇有道缘等等。他托何姑娘请赵姑娘想必与王妃有着很大的关联吧。”   张无忌不禁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早知是见其母,怎有必要出此下策?不过转念一想,何绿嫣那种女子,不按常理行事倒也在情理之中。   此时已近天明,仿佛在陡然间东方便悬了一颗明亮的星星来,山下地气升腾,一缕缕雾气随风卷了起来,那蜿蜒流淌的岷江,那辽阔无际的翠绿逐渐地隐没在了这些蒙蒙云雾之中。山风更冷,不觉间微有一丝丝似雨又似雪的水汽忽而稀稀落落忽而又迷迷蒙蒙地卷到身上来。张无忌解下羊皮袄披在周芷若的肩上,看她痴痴地望着山下卷起的云海,柔声道:“芷若,小心风冷。”   周芷若紧紧地攥着羊皮袄,几乎缩成了一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张无忌心下不忍伸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头,自掌中将一股柔和绵软的九阳真气传了过去。真气入体周芷若不由得浑身一颤,扭过头来,脸上泛起一丝红晕,长长地叹了口气。张无忌微微一笑,道:“敏妹的家在大都,可是那何姑娘却说请她去江南,这……我心下还是有些不明白。”   周芷若脸上的红晕悠忽而去,又转过了头去看那云海。幽幽道:“无忌哥哥,你可曾记得你还答允了我做一件事啊。”   张无忌一怔,道:“记得,不知芷若你要吩咐我去做什么?”   周芷若道:“只要不违侠义之道,不碍光复大业,也于明教及你自己的名声无损……你就一定做到,是么?”   张无忌点头道:“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周芷若点了点头,道:“青城山方圆二百余里,到处都有人间仙境,世外桃源,我想要你陪我一游,仅需你三天时间,可以否?”   张无忌心中直在担心她会出什么难题给他,没想到却只是陪她去游山玩水,而且仅只三天,心头不由一松,连忙点头道:“甚好!等我救出敏妹,别说三天,就是三十天也可以!”   周芷若道:“以后我怕再也提不起这个兴致了。”   张无忌心想救敏妹的事原本就已耽误了这么久了,倒也不在乎再迟了三天,况且还要托她打听敏妹的下落,便又点了头道:“好吧。”   周芷若仰天轻声冷笑数声,忽道:“无忌哥哥,我是不是天下最下贱无耻的女子?”   张无忌大急,忙说:“不是不是!你在我的眼里就像天上的仙女下凡,怎可用那种字眼来比拟?”当下不敢再有任何不顺着她的举动,生怕一不小心又伤了她。   周芷若抬头看那远处的更高峰,道:“现下我们便去那里。”张无忌点头道:“甚好。”周芷若道:“你拉着我的手,竭尽全力奔跑,让我看看最快的速度是什么样的。”张无忌依言拉了她的手,迈开大步自山头而下,奔到那座巨峰之下又飞身而上。初时周芷若勉力可以跟上,可不一会儿便气喘不匀跟不上了。张无忌索性一只手揽了她的纤腰,将她背在背上,迸发出了十二分的气力,手抓脚蹬,沿着山岩绝壁不断飞身而上。周芷若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呼,口鼻间不断吸入张无忌男性的气息,虽然眼前地处险境,时时凌空,仍感平安喜乐以极。忙闭了双目,将脸紧靠在他的后颈上,口含他飘散下来的几丝头发,双手环抱了他的肩头脖颈,便这么感觉向上不断跳去。   不一会儿张无忌便到了峰顶,柔声道:“到了,芷若你看一下吧,好大的雾气啊。”周芷若慢慢地睁开双目,见山顶果然已经云蒸雾绕大雪飘飘,四下里一团漆黑,放眼看不出十步之外。轻声道:“我有些困了,便让我就这么伏在你的背上睡一会儿好么?”张无忌点头道:“你睡吧。”张无忌背着她缓步走到悬崖边,赏那滚滚云雾的万般气象。周芷若果然便伏在他的肩上睡去了。一觉醒来已是艳阳高照,满山白雪欲融,而张无忌依旧那么站着,未挪动分毫。周芷若心里又是怜惜又是感激,又舍不得这番温柔滋味,便没吱声。又趴了一会儿才道:“无忌哥哥,坐下歇会儿吧。”   张无忌闭目养神、神功游走之间,坐着和站着本无太大区别,这时听她这么一说,便捡了块岩石将周芷若放下,挥袖拂去,化了方圆一丈范围内的积雪,扶她坐下,自己在她身边也坐了下去,继续闭目养神。周芷若略一踌躇,轻咬嘴唇,身子一歪,又靠在了他的肩上。张无忌只觉浅香扑鼻、轻丝触肤,险些心猿意马起来,忙强自收摄心神,入定了去。周芷若躺得一会儿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坐了起来,道:“无忌哥哥,已是正午了,醒醒吧。”   周芷若坐起时张无忌便已知晓,这时听她这么说,便睁开了双目。只见眼前的周芷若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道:“此去往西的山间有一条小溪甚美,可吃之物也甚多,我们便去看看如何?”张无忌点头道:“甚好!还要我背吗?”   周芷若原没敢想如此,听他这么一说,马上点了头。心中叹道:“三天那!从今以后这个世上便再也没有周芷若了。我周芷若这一生中便只要这三天过得幸福就够了。”想着想着便伏了上去。张无忌这次奔得比天亮前快得多了,周芷若只觉耳边呼呼风声,手指指点之下,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到达目的地。   只见此处古木参天,两旁青山拔地而起直插蓝天,一条清澈已极的小溪蜿蜒流淌,自岩石中级级飞跃而下,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型瀑布,卷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水潭,当真是美极了。两人沿着溪流曲折而上,到了一处摩天高崖之下,只见这溪流便是从这崖下的岩洞中滚滚流出,溪底完全是整块的岩石,光滑圆润,溪水清澈得毫无杂质,耳旁鸟鸣不绝,张无忌忍不住喝了一声彩:“真是美妙的所在!”   周芷若笑容满面的从张无忌背上下来,蹲到水边捧起一捧水往脸上浇去,陶醉已极地洗了脸。见张无忌还愣着,便道:“无忌哥哥,你还不洗洗?你都快臭死了!”   张无忌脸上一红,便也去洗了。这时周芷若突然飞身而起,纤手掠过一处树枝时顺手折了一截,轻轻甩手打出,一只往山上疾奔的兔子应声而中,自山上滚落下来。周芷若接住了,道:“兔儿啊,兔儿啊,今天算你运气不好,得填无忌哥哥和小女子的肚子了。”飞身而下,在下游溪水中洗剥了,拾了些柴草点着烧熟了。周芷若的食量甚小,只吃了一条腿便不吃了,倒是张无忌早已肚饿,吃得香甜美味之极,大半个兔肉下肚竟微有不足之感。   吃完稍事休息后周芷若便提出来钻那溪水流出的岩洞,张无忌不敢有违,立刻去劈木筏竹,做了一大一小两个火把,进了洞去。   洞中风颇大,吹得火苗晃动不止,但张周二人身负绝艺,自然毫不害怕,反觉洞中之景与洞外相比更有一番奇美之处。行进百余丈洞中猛地豁然开阔,抬头望天,洞顶高达几欲百丈,一束阳光自洞顶的一个小口中斜射而入,照在溜光的洞壁之上,此时已经不需要火把了,二人已能将洞内的景色看得清清楚楚。只见这里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水塘,水流平静,大水塘的旁边还有大大小小七八个小水塘,看得出来那水便是自那里的岩石缝里流出,冲击岩石,日久天长之下,冲出了一个个圆润光滑的岩石盆。其中两个更为神奇,水面上竟连绵不断地腾起着一层薄雾。这种泉水张无忌在冰火岛上见过,知是温泉,心中大喜,忙奔过去伸手试水,叫道:“这水真舒服!”   回头一看周芷若,只见她双颊绯红,扭过了脸去不敢看来。忙笑道:“芷若,你不防洗一下吧,我去洞外便是。”   周芷若啐道:“还是你先洗吧,你那么臭……”   张无忌笑道:“是啊,我那么臭,洗完了你还能洗么?”说着大步便欲出去。周芷若又叫了起来:“且慢!无忌哥哥,这洞子里人迹罕至,你也不怕我独自一人害怕?出便不用出去了,你坐在那边扭过头去不许看过来便是!”张无忌刚想顺口开个玩笑,但一想到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便生生忍住了。他一直走出了大洞,直到周芷若大声喊停时才停了下来。盘膝坐下,闭目吐纳。   张无忌也是一个正常的男子,如果说和周芷若这般的美女在一起毫无非分之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在山顶上时,温香贴身,极尽温柔,现下她又在不远处宽衣解带,滑入池中洗浴,怎能不令人思绪难平,口干舌燥?张无忌枉自神功绝世,此时却甚难入定。口里干渴得紧,忍不住便伏身去溪流里捧了几捧水来喝下肚,感觉舒服了点。这时耳边传来哗哗水声,不禁又哑然失笑,原来自己是喝了她的洗澡水了。   正自神游间,忽听洞里水声异响,周芷若惊恐的尖叫了一声,心下大惊,忙飞身进去,却见她双臂抱胸,乳房卷曲,一丝不挂地坐在水里,满脸通红地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吓得张无忌啊哟一声大叫,扭头掩面奔了出去。过了许久,才听到周芷若缓缓上岸、着衣,走了过来。张无忌紧闭双眼,不敢半点睁开。耳边听得周芷若轻声叹道:“无忌哥哥,我是一个很丑的女子吗?”   张无忌使劲摇头道:“不是,芷若,你好看得很,好看得很!但……”   周芷若道:“但没有赵姑娘好看?”   张无忌依旧紧闭双眼摇头说:“没……没有……不是!你们都是一样的好看,只是……只是我不想对不起敏妹!更加不想对不起你!”   周芷若长叹一口气,轻轻道:“那你现下还不睁开眼睛?我已经着好衣衫了。”   张无忌哪敢睁开?周芷若心头酸楚难当,两行泪水滚滚而下,道:“那好,我便先出去,你再睁开眼睛吧。把你的衣服除了下来放在此处,我给你洗洗……”说罢当真出去了。张无忌心下又愧又怜又感激,直觉对不起她之至。当下不敢再行违拗,乖乖的除下外衣放在地上,进去洗澡了。   此后直到太阳西沉两人也没有说一句话。周芷若默默的捉了两尾鱼,又捕了一只山鸡,洞中虽无锅碗调味,但周芷若自山上采来了山果药材,取块岩石用半截的倚天剑削成砂锅状,混合鸡鱼做了,却也甚香。晚间两人便在这山洞中住了,夜来无事,周芷若将本门暗器金针取了出来,挑以藤筋,将张无忌的皮衣罩衣等都拿去修改缝补了。工具简陋,难为了周芷若许久。好容易缝完,长出一口气,心下欢喜,忙让张无忌穿上试了,果然合身多了。   张无忌正想说句感谢的话,周芷若已嫣然一笑,道:“青城山有一味很著名的山果茶,甚是不错,我做给你尝尝?”   说罢去将那石锅洗了,盛了半锅清水来烧上,洗剥野果,添柴细调。张无忌突然想起了曾经在茫茫大海上做的那个梦来,自己同时取了赵敏、芷若、小昭和阿离四个女子,后来醒来发觉只是一场春梦,心下好不惆怅。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小昭固然去波斯做明教总教教主了,阿离也心中并无现实中的张无忌之人;芷若原本要与自己拜堂成亲的,后来被敏妹阻挠……芷若在那一段时间里的所作所为虽然可恨,但到了如今,想起来已如云烟消逝,不足一提,唉……难道……   张无忌的心里如一团乱麻一般混乱,竟只想跳入潭水中好好冷一冷。   石锅烧水甚慢,但煮出的汤汁却香味甚浓。看着哗哗不绝的流水,闻着汤香,张无忌如同在梦中一样。   晚间张无忌在迎洞口处睡了,周芷若睡在篝火旁边,直至半夜她都没能睡着半分。起来给篝火添柴时,她神魂游走间,有意无意脚下一滑,就此跌入了旁边的水塘中。张无忌惊觉奔去查看,却见周芷若坐在齐胸深的碧水之中双掌轻滑水面哈哈欢笑。张无忌“你”了一声便没能说得出话去。   周芷若笑了好一阵后,便身体后仰,双臂展开,暗运千斤坠躺到了水底,紧闭双目,任那冰冷的流水从身上流过。   张无忌哪里猜得透她的心思,不知她在捣什么鬼,连喊她几声都不应,心中又惊又怕,眼看半柱香都要过去,水底的周芷若脸上手上的皮肤已经苍白发青,仍一动不动,便若已经死去了一般,再也忍耐不住跳入水中伸臂要抱她起来。谁知双手刚刚抱住她,便脖子一紧,被周芷若紧紧地搂入了水里,紧接着嘴唇一凉,已有两片薄嫩的嘴唇贴了上去。   张无忌脑内轰地一声,慌乱之中欲挣扎爬起,却觉身上数处要穴同时一麻,被周芷若的兰花拂穴手点中穴道,再也使不出半分力道来。任由她拖入了水底缠绕亲吻,待她双唇暖了起来时,张无忌那慌乱成一团的心也已平静继而又转为燥热不堪起来。   周芷若终于展颜一笑,抱着张无忌跃出水面。躺在篝火旁,亲吻着张无忌已经发紫了的嘴唇,摸索着解开了张无忌和自己的衣襟,将自己白玉般的胸膛压在了他那岩石一般的胸膛上……   第三日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来,直至第四日仍未停止。这一夜张无忌几乎彻夜未眠,快天亮时周芷若长叹了一声幽幽道:“已经三天了……无忌哥哥,今日你去后,可能我们永远也见不上一面了。少林寺一别后,我在佛前立下了重誓,要抛却红尘,皈依佛门。只是我的心里总是念念不忘你无忌哥哥,那些时日里我夜夜梦见师傅,她声嘶力竭地痛骂于我,使我夜夜泪透衣被,后来我只得到了万佛顶面壁思过,希望能忘掉你,可是我不能……”说到此处周芷若已是泪流满面,自背后将张无忌紧紧地抱着,紧咬下唇,哽咽之间,一时话不成声。   张无忌道:“芷若,你这又是何苦?”   只听她哭过又道:“那夜下雪了,那可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啊!我门中弟子给我送饭,劝我到万佛阁中避寒,我没有去,任那飘飘白雪落到我身上又很快化去。那一晚我却突然间想通了,我和你之间尚有片刻尘缘未了,我不甘心,所以我六根不尽,不能出家。所以我连夜跪到佛前起誓,一旦我了却那片刻的尘缘,立刻皈依佛门,永不想男女之情!哼哼……无忌哥哥,你又坠入了我的计中……可是……自此以后,我再也不会骗你了。请你原谅我。”说罢她便站了起来,整理好衣襟,捧了溪水将脸上泪痕冲洗干净,梳理好披肩青丝,回头向张无忌冷艳一笑,移步向洞外走去。   走出约十步,周芷若又冷冷地道:“赵姑娘的事我会再去找徐真人问问,青城山下自会留书于君,望保重!”   周芷若走后张无忌独自一人在洞中又待了一个多时辰,脑中反反复复地回荡着这几日来见到周芷若的情景,又回荡着赵敏负气悲伤的情景。烦恼透了,跳下冰水中浸泡也是无用。   下山后不久果然收到周芷若的字条,字条中只有四个字:她在高邮。   原来汝阳王察罕特穆尔率四十万大军围困高邮时被刺重伤,但为了稳定军心此事并未宣扬。适逢徐游经大都时在上清观遇见了赵敏的母亲汝阳王妃前去上香。隔别多年后的一见之下,王妃不免将自己夫妇的思女之苦和丈夫受伤之痛都向这位得道高人说了出来。徐可怜王妃,又有意想将其女送到汝阳王的大帐,希望他与爱女相见之后能稍起恻隐之心,姑念自己身受重伤,能顺势收兵放过高邮便最好,最不济,在攻破高邮时也不要杀伤无辜百姓。对于张无忌和赵敏之事徐早有耳闻,关于他们的去向也到武当打听了出来。因为张无忌是义军首领,和汝阳王是死对头,所以此事不能让张无忌知道。正自犯愁找到他们又怎样开口时突然何绿嫣来到蜀中找到了他,于是他灵机一动便请何绿嫣去办了此事。   当然为了不失信于王妃,徐并没有向周芷若述说那么多,只是说到江苏高邮去了。周芷若便将此话写了一小片纸条,揉成小团扔给了张无忌。   周芷若此后几乎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她带着峨嵋群弟子回到了峨嵋,于第二日一早便在大殿之上的佛像座前剃度皈依了佛门,法名静清。这日晚,她携了剃度下来的青丝来到峨嵋绝顶万佛顶,站在厚及足踝的积雪中,望着天边血红色的夕阳余辉,素手一扬,那千丝万缕的秀发便在呼呼吹响的山风中盘盘卷卷地从万丈悬崖飘坠了下去。   周芷若正自痴痴地出神间,不觉身后却来了四个人。其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开口道:“周掌门,恭喜你终于成就正果!南海极乐岛四兄弟又来搅扰了!”   周芷若缓缓地转过了身躯,轻声道:“各位既知今日是贫尼皈依佛门的大好日子,为何还要来搅扰?”   四老哈哈大笑。其中一人正想说话,却突然感到脖子一紧,便再也说不成话了,原来他的脖子已被一条生满倒刺的长鞭生生勒断,而那条长鞭的鞭柄正在周芷若的右手里。在其余三老的惊愕中,周芷若缓缓地抽出了那半截倚天宝剑冷冷道:“别逼我在出家的这一天还要大开杀戒!”   三老听到这比冰还要冷万倍的话直感冷风刺入骨髓,面面相觑半晌,大吼一声一起扑了上去。   注:江苏高邮是张士诚的势力范围,史上元廷于十四年派脱脱统兵40万,向淮东张士诚部发动进攻,张士诚仅率数千人坚守高邮(今江苏高邮)一个多月,脱脱率40万大军师老无功,屯兵城下。元顺帝听信谗言,临阵易将,罢免了脱脱的指挥权,使元军军心涣散,士无斗志,为张士诚所乘。而察罕特穆尔的地主武装力量主要活动于黄河一带,并不曾攻打高邮。察罕特穆尔遇刺身死也是在八年以后的二十二年。历史中察罕特穆尔也并非汝阳王,并没有小说中那么高的权位,既然金先生这么改了,本人也就这么改下去,与史实出现不符之处读者不必奇怪。 第六章奸佞妄为何可当   想当年韩山童和刘福通起事的时候明教的主要势力范围在以河南一带为中心的北方地区,但由于遭受汝阳王察罕帖木儿的镇压,韩山童和刘福通相继战死,北方一带便又重新被元廷占去,义军力量被迫南移,主要形成了湖北徐寿辉、安徽朱元璋以及非明教教徒的江浙张士诚、浙东方国珍等义军。   张无忌下得青城山后不久便与周颠回合,二人在那岷江边上搭了船,顺水南下到了宜宾,再换大船往东,顺着滔滔长江直至渝州,然后又换乘小船穿越三峡。此行船资花费不少,尤其是出三峡那一段,船老大道下去时艰险异常,上来时又艰难异常,下去时固然不敢多载客,上来时却又无力载客,小小一条船儿,若在寻常江面上,只需三四人就可以掌控航行,可是这条水路,没有十一二人休想航行,再说了,三峡出口已被义军徐寿辉占领,为了预防奸细,三峡出口处盘查甚紧,收费甚多,所以要坐此船,一人不出五两纹银的船资,便想也休想。   还好在张无忌随周芷若离去的那三天里周颠又去寻了一趟王公子的晦气,敲了一百余两银子来花,否则两人又只好迈开一双脚板翻越蜀山了。张无忌二人上船时船上无甚坐客,船老大道现下交了定银的已有十五人,只要凑足二十四人的数便立刻准备开船。现下兵荒马乱,船资又不菲,前来乘船的人当真少极,等到第二天张无忌就急了,问那船老大,船老大道:“想早点开船也不无不可,只需客官能把剩下的船资补齐了,便可立刻开船。”听到这话张无忌令周颠将身上的纹银拿了出来,将剩下的船资补齐了。周颠收起余银时张无忌注意到船舱角落里有两条精瘦黝黑的汉子眼内精光一闪,脸现贪色,知道那两人已经心怀鬼胎,但见两人神形猥亵,量来不过是普通的泼皮混混而以,便没有放在心上。   拜过了龙王水神,船老大大喝一声:“水急浪大,峡谷万险,个人生死各安天命,与本人毫无关联——起锚——”   船夫们听到这一喊,立刻扯帆的扯帆、起锚的起锚、撑篙的撑篙,那船缓缓而动,便欲起航。正在这时岸上飞奔过来两条汉子,高声喊道:“且慢!”   船老大颇显尴尬地看向张无忌,张无忌微微一笑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载上他们吧!”船老大待二人上来,朗声道:“船资每人纹银五两,敬请客官现付!”   二人一愣,其中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道:“老子没有这许多的银两!先欠着,等到了宜昌后再说吧!”   船老大一怔,知道来了混赖货,便向着张无忌一指,道:“那位大爷包了剩下的船位,在下这是在替那位大爷收银子,能否拖欠还得看人家大爷的意思。”   络腮胡子听得此言向张无忌瞪去,见他是一个浑身兽皮头戴毡帽的大胡子青年,浑身上下颇有风尘之色,不像普通猎户,知是江湖中人,不敢轻易得罪,便缓和了眼神,抱拳道:“兄台有礼了!在下正好囊中羞涩,请兄台行个方便。”   张无忌初见他对船老大好生无礼,正自对他厌烦,这时却听他客气起来,便又生出些好感,便道:“船老大,若只是替我讨钱便不必了,让他二人上来吧!”   那两人哈哈一笑走进舱来,在张周二人旁边坐下。络腮胡子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张无忌颇感为难,说吧,那是骗他们,不说吧,又有些失礼。便这么一犹豫,周颠便道:“殷沙、殷峰。你二人呢?”   “应杀?应疯?”络腮胡子心下暗笑:“这两个名字的彩头不甚好。”口中说道:“我叫刘鹏,江湖中人送了个诨号叫作赤目金鹏,我这兄弟名叫霍展,江湖人称独目狂刀。我二人原在湖北一带做那没本钱的买卖,后来有事来渝州,不曾想银子尽数输在了赌场里,时间紧迫,不及再做买卖,便上了船来,若非二位台兄慷慨,只怕我二人便要就地取材了,哈哈……”   听到此话张周二人倒没什么,其余乘客却脸上纷纷变色,赶紧抱紧了自己的行李,往远处悄悄挪移。两名绿林好汉也不以为忤,反而得意洋洋。   这二人的名号连周颠也没有听过,便只见这二人都甚高大强壮,络腮胡子手提一根镔铁齐眉大棍,满口黄牙,喷着恶臭;霍展腰悬一柄厚背长刀,两只眼睛一黑一绿,绿眼显是装了猫眼之类的假眼,眼皮一开便就此一动不动,阴森恐怖。   顺水顺风之下船行甚速,行了大半天之后在江边泊了一夜,第二日午后那江面便逐渐变窄,两岸山势渐陡,水流越加湍急起来。船老大已经亲自提了根竹篙站在了船头,向着船内的乘客吆喝道:“船儿马上要入峡口了!各位客官且坐好扶好!祈求老天保佑吧!保佑我等平安渡峡!哟——喝!”   船老大吆喝一毕,满船的船夫也都跟着哟喝起来,一时间人们睡意尽去,全都打起了精神。这时的船速早已超过了风速,那帆撑起来便起到了减速的作用,众船夫除了一名掌舵的外,其余分坐船两侧,在船老大的指挥下奋力划桨,改变船的方向和速度。那船老大显然已对这条水路熟悉以极,哪里有暗礁、哪里有险滩、哪里有急旋都了然于胸,每每船只将要碰撞礁石的时候他都能远远的以竹篙点之,将船改变了方向,滑将过去。   刘鹏颇为激动地道:“如此这般下去便快了!咱们转眼便能到达宜昌!”   说道此处他忽然颇为神秘的伸长了脖子轻声道:“你们兄弟二人不知是在哪条道儿上混的,看你们身体不错,这位大哥又带着单刀,感情也是会家子的,不如兄弟告诉你们一个好去处,只要好好干,保管二位吃香的喝辣的,前途无量!”   船身不断颠簸摇晃之下周颠原本难受之极,不时地趴出船舷大口呕吐,一直没有精神开口说话,这时听了刘鹏之言不禁笑道:“哦?什么去处?”   刘鹏低声道:“投奔明教义军!此去一出峡口便是我家徐大王的天下,我家徐大王抵御鞑子,争夺天下,帐中正自急缺能人志士,只要二位能够忠心投靠,必受重用!”   听得此言张无忌和周颠的心中都是一阵欢喜,原来现下明教如此兴旺,各处义军不断壮大,竟有天下归心之势。一时之间周颠也不大晕船了,大声道:“你二人乃是明教中人?”   一直脸上满挂寒霜的霍展见他们说得太大声了,便用右手肘轻轻的碰了一下刘鹏的腰,示意他不要乱说。可刘鹏兴致所致那还憋得住,大声道:“怕啥?现在都已经是义军的天下了,难道还怕此船之中藏有奸细?我兄弟俩便是那陈友谅陈大帅麾下的大将!如何?”   张周二人一起“啊”的呼了出来,道:“陈友谅当大帅了!?”   刘鹏一脸得意地道:“那有什么稀奇?想当年我们陈大帅混迹江湖的时候颇不得志,自从投靠了徐大王以后浑身的才干和抱负才终于得以施展,领军打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终于升任了大元帅!”   明教中五行旗以上的职位都由教主分派封任,但教中起义举事以后的军功行赏却从未重视过,什么元帅将军之类的封号均由地方头领自行分派,教主和总坛极少过问。以前听到洪水旗旗下弟子朱元璋做了兵马大元帅张无忌非但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反而心中沾沾自喜,引以为豪,直到后来濠州事变后才有所反省,此时乍闻连陈友谅也做了大元帅,便如心内堵了一块污物般难受。张无忌的心内隐隐感到一种不祥之兆,心想如果这次能碰到他,当顺手将之除去。至于扰乱军心,寒了天下志士的心之类的事也无法顾及了。   此次张无忌并没有想到再去提醒开导徐寿辉,因为他早就对他说过,但他非但没听还将陈友谅提到如此高位,委以重任,授予军权,当真是不可救药之至。   这次连周颠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只想说陈友谅这厮该杀啊,却又怕张无忌责怪,硬生生的忍住了没说出口来。   这时忽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陈友谅算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有两个人一个妇人之仁一个瞎了眼都是没用之至的话焉能让他小人得志?”   听到此言,刘鹏和霍展的脸上同时大变,一齐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是个一直坐在舱尾角落里打瞌睡的中年乞丐说的。刘鹏立即一跃而去,抓起镔铁齐眉棍便当头向那乞丐砸去,口中喝骂道:“臭花子找死!”   那乞丐口里嘿嘿冷笑,竟并不躲闪,左手向头顶一伸便似要生生接住刘鹏的齐眉棍。刘鹏心中大喜,道:“当真找死!”一棍压下。张无忌的心中刚闪了一个念头“这乞丐好毒”时便只听那牯牛一般粗壮的刘鹏惨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吓得周围的乘客和船夫一起尖叫躲避。船内一时间大乱,划桨的船夫八成离位,那船一时间失去了控制便顺流直冲而下,向峡谷转弯处的绝壁秃岩撞去。   原来适才刘鹏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乞丐举起的左手上,不曾想他突然使右手抓了一根青竹杖猛地向上刺来,正中刘鹏下颚,穿过咽喉几乎直入了后脑,狂喷鲜血倒地挣扎良久才亡。他的铁棒虽仍然落下,却没了力道,被花子的左手轻松抓住。   霍展脸如死灰,手按刀柄走到了船头甲板上,用独眼瞪着花子一字字道:“川东毒丐麻寻天!”   川东毒丐麻寻天是丐帮川东分舵的舵主,身负八只小布袋,由于自他在船上以来一直都在睡着,所以没人注意到他。听霍展叫出他的名号来时张无忌才猛然间想起彭和尚在大都和自己说起丐帮时曾经提到过此人,彭莹玉对他的评价是武功高强但很少走动,为人侠义但出手狠辣。今日一见果然印证了武功高强和出手狠辣之两点。此人虽只背负八只布袋,但张无忌只一看便知其功力决不在九袋长老掌棒龙头和掌钵龙头之下,想是此人平日不喜出门又少理帮务是以便只做了一名统帅一方的八袋长老吧。   便只这一念之间,那船便斜刺地里向那江边秃岩撞过去了,众船夫大惊失色赶去板桨,船虽偏过来了头,但激流一去之势终究难改,顿时几乎全船人都失声惊呼起来。那船老大双手紧紧攥着竹篙,双目紧盯着飞速接近的岩壁,咬牙切齿呵呵有声,竟如不知身边还站了一个手提长刀杀气腾腾的霍展。   在这滚滚急流,毫无可攀之处的长江水中只要翻了船,任谁都活不了!张无忌和周颠也大惊之下一人抢了一根竹篙站在了船侧,只等船舶撞崖之前便用竹篙支开。   麻寻天咧嘴一笑,柱了竹竿站了起来道:“是我,便如何?”   “呀!”霍展大喝一声一刀斜上劈去,船舱顶棚哗啦飞了一大块去。众人又是一声大哗。崖壁这时也已呼地压到眼前了,船老大大喝一声挺竹向崖壁戳去,这力却大得超乎想象,他的脚下立时站立不住,立刻向后滑去。这时船身猛地一震,张无忌和周颠手里的竹篙几乎同时断折,激流冲击之下,船身稍得一缓依然向悬崖撞去。此时张无忌不及细想,双足一弹飞身而出,脚蹬崖壁,双掌推住船身,喝了一声,乾坤大挪移第七重的真力发了出来,将那船只传来的数以万斤的力量硬生生的移了开去,船身一晃之间,终于改变航向,向下游继续行去。张无忌抓住船舷跳进来时,船舱里立刻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喝彩声。   船老大扑通一声便给张无忌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张无忌忙将他扶起来时,却见船舱里已跪了一地了。船老大道:“恩公啊!你可救了我们一船人的性命!救了我们所有妻儿老小数十口子的命啊!”   张无忌窘道:“大哥言重了,我们同乘一条船而已!”   船夫和普通百姓都赞道:“真是壮士!”一名船夫道:“我们东家说得不错啊,假若我等死了,留在家里的妻儿老小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啊!”   张无忌正谦让间,霍展已与麻寻天动起手来。张无忌和船老大站在船头,那两人便在身边动武。船头甲板狭小,同站几个人都嫌拥挤,更不用说动刀动枪的大打出手。张无忌倒还罢了,船老大却没有办法指挥行船了,又怕又怒之下毫无办法。眼看水势越来越险,船夫们也顾不着害怕,纷纷归位持浆划水,那船便好歹总能避开凶险顺流而下。   地方狭小,麻寻天和霍展都尽量控制招数,不敢大开大合的出手。麻寻天倒罢了,霍展号称独目狂刀,刀法使将出来时要如狂风暴雨上下翻飞四方冲杀才能发挥到极致,如此这般缚手缚脚正是犯了他的大忌。但此人武功高出刘鹏甚多,又甚能沉得住气,将一柄厚背长刀使得圆转如意,紧紧的守住了门户,一时间麻寻天却也奈何他不得。   这时的船行得极不平稳,周颠终于忍受不住扔了竹篙又趴在船舷外呕吐。麻寻天灵机一动往后退了两步,下到船舱里来,那霍展两刀便又将船舱棚子劈飞了两大块,场地宽敞了许多,乘客们也大惊后退,船舱里顿时又大乱起来。但百姓哪有麻寻天退得快?霍展的长刀一去之下便误伤了两名百姓,他虽是杀人不眨眼之徒,此时不免也微微一怔,在这一怔之间麻寻天便寻着了破绽,挺竹向他的丹田点去,眼见这招霍展万难避过又不及格挡,却见他的身体突然被绳子拴住了猛地被人往后一拉般的倒飞了出去,避开了这一击。   霍展摔在了船头的甲板上,却是张无忌忍无可忍之下出手抓出来的。张无忌站在两人中间道:“你二位便有再大的仇恨也请到了岸上以后再打!否则别怪在下不客气!”   麻寻天向来对自己的武功都自负得紧,便是前任帮主史火龙在世时他也常自心有不服。这时猛地见到眼前这个青年汉子形若无事般地便出手抓住了比自己武功弱不了几分的霍展随手摔出,这份功力当真是从所未见,匪夷所思!自己与他相比起来简直相差之远不可以里计!百感交集之下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阁下便是明教张教主吗?老丐麻寻天这厢有礼了!”说罢伏地拜了下去。   听到此言霍展也大惊失色的望着张无忌。张无忌心下好生为难,道:“你且勿拜,即使我是张无忌也承受不了你丐帮长老的一拜!”   麻寻天道:“张教主于我帮有大恩!如何承受不起?”   张无忌不愿和他说起这些,便道:“你为何却出手便杀明教弟子?”   麻寻天道:“陈友谅算不得明教弟子,陈友谅的狗腿子更算不得明教弟子!是陈友谅的人老丐见一个杀一个!”   张无忌问道:“为何?”   麻寻天道:“陈友谅与我丐帮有不共戴天之仇!”   张无忌想起成昆、陈友谅师徒曾经害死史火龙夫妇,弄了一个假的史火龙妄图控制丐帮的事来。心道却然如此。同时他又想到丐帮三大长老又都死在峨嵋派之下,丐帮会不会向峨嵋寻仇?芷若又该如何处置?忧心顿起,微叹了一口气。   麻寻天又拜了一拜抱拳道:“适才小人不知张教主在此,言语上多有冒犯,还望勿怪!”   张无忌想起他道若不是有两个人一个妇人之仁一个瞎了眼都是没用之至的话焉能让他小人得志的话来。心想自己只怕便是那个没用的妇人之仁的人。不禁感慨确然如此。只听麻寻天又道:“刚才小人是背后说,现在当着张教主的面小人仍要说,张教主纵容陈友谅如此居心叵测的小人留在军中却左右为难不肯果断除去,妇人之仁之极处古今罕有!”   听到此言,周颠勃然大怒,抽刀便要砍向麻寻天,张无忌却一伸手,阻止了周颠道:“你说得不错。”   麻寻天又道:“徐寿辉更加是混蛋一个,养虎祸胎,极力相信和袒护这个奸邪小人,眼睛之瞎,又是后无来者前无古人!”   张无忌一声长叹,心中几欲滴血。霍展却大吼一声提刀向船老大砍去。原来他自认事到如今主子危险难免,自己也必无辛,不如杀了船老大,令船沉没,落个大家同归于尽。他的长刀几欲砍到船老大的腹部时却感大腿剧痛之下,一刀砍了个空。只见张无忌的右手五根手指齐根插入了他的大腿里,将他生生的拉了回来。刚才张无忌救他使的是普通擒拿手法,这次用的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九阴白骨爪!插入肌肉,刺裂腿骨!   霍展痛呼之下挥刀向张无忌的面门砍将过去,张无忌的内力猛地一吐,霍展只感五脏剧震,一口鲜血喷射而出,那刀就此软了下去。张无忌再一次将他摔在了甲板上,提起掌来待要取他性命,却见他满眼惊恐,满是乞求之色,这一掌便没能打得下去。他心中道:“曾经爹爹和太师傅都曾对自己说过,凡事要给人家留三分余地,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对么?对么?其实那该看对什么样的人啊!有的人你不能饶他,一次拿住他就应该果断的制他于死地,不可犹豫,否则就是为害自己甚至为害世人!但……这个手我张无忌却终于无法下得下去……”   思绪奔走间,张无忌听到一阵轻微风声,听声音来处,知道那麻寻天对着霍展的太阳穴射了一支镖来——出手就是对方死穴,果然狠辣!张无忌一犹豫间,波的一声响,钢镖刺入霍展头颅,霍展连哼都没哼出一声便头一歪,死了。   被霍展误伤的两名百姓一死一伤,张无忌替伤者包扎了伤口,麻寻天则一言不发的将三具尸首掷入了江水里。然后对满船人低声喝道:“今日船上杀了徐寿辉的人,按照徐大王的脾气凡是看见的和略有所闻的人都逃不了干系,想活命的就给我赶快清洗船舱,不可留一丝痕迹,否则大家死路一条!”   船上清洗污物相当容易,大家一齐动手,不一会儿便没了丝毫血迹,只是人人心中担了极大的心事,沿途风景虽奇美赛画,却没一人有心情欣赏。   三峡自古便是著名的凶险水路,此去虽然顺水而下,但无奈险滩暗礁极多,船老大丝毫不敢怠慢,是以有时船行速度并不甚快。自白帝城下去没多久就进入了瞿塘峡,自此巫峡、西陵峡,三峡合计四百里水路,原本一天就可走完的水程却行了约三天。其中以雄和秀分别著称的瞿塘峡和巫峡只一天便行完了,那以险著称的最后一峡西陵峡却颇费了一番周折,用了两天时间。如水急礁多的黄牛峡,船行至此,必须小心翼翼,不敢稍稍快了,想当年李白过此,也曾赋诗曰:“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复三暮,不觉鬓成丝。”可见其难行而缓慢的程度!还有天下闻名的险滩——崆岭滩,这里水流湍急,礁石犬牙交错,乱流翻涌,激浪如排山倒海之势冲击礁石,船行其中,稍有不慎,就会船毁人亡。因而流传“青滩泄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一说。   还好张无忌所乘的船乘客不多,又非汛期,船老大及船夫们又都经验丰富,沉着冷静,总算安然度峡。距离宜昌还有四十里船老大便将船靠了岸,一人退了一两银子道:“船里杀了人,船上刀痕累累,不敢再往前航行了,便请大家自己上路步行去宜昌吧。”   此去宜昌虽山多难行,但四十里路退一两银子已是很不错了,众人便没有什么异议,告别了船老大等人,一齐结伴向宜昌进发。   张无忌、周颠和麻寻天三人脚下快,很快便远远的走在了前头。心情颇为郁闷之下张无忌和周颠二人都没怎么说话,但行出约二十里后麻寻天突然紧了几步赶到张无忌身侧道:“张教主!”   张无忌微叹了一口气道:“不要再叫我张教主了,现在的明教教主已经是杨逍。”   麻寻天忙改口道:“那么张公子……”   周颠道:“也不要叫张公子,你看我等如此刻意乔装,岂喜令人叫破本名?亏你还是江湖行家!”   被人抢白了两句麻寻天也没有着恼,更挤了笑脸道:“此间无人,实所无妨!”   周颠怒道:“那么在船上呢?那可是满船人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听到阁下叫张教主了!”   张无忌听周颠说得有些语气重了,忙道:“周大哥不可对丐帮长老无理!”   麻寻天依然笑嘻嘻地道:“那是老叫花子对张公子的敬仰之情如长江潮涌,兴之所至无法克制,故而脱口而出!还望张公子勿怪!”   张无忌摇头道:“前辈言重了,如此小事不必挂怀。”   麻寻天道:“张公子可曾听说过神衣门?”   张无忌一怔,道:“打过几次照面,厉害得紧!”   麻寻天道:“我丐帮中有一个叛徒败类曾经败在张公子手下,并且断了一条右臂,张公子可还想得起么?”   张无忌道:“是八臂神剑方东白么?听说他已投效神衣门了。”   麻寻天顿杖道:“正是如此!张公子,不瞒你说,丐帮现下大难临头,看在张公子与我们丐帮颇有一些渊源的情份上,在下想斗胆请张公子相助一二。”   张无忌奇道:“神衣门也跟贵帮为难了?假若如此,神衣门乃我们共同的对手,我此间私事一了,正要去会会他们,却也谈不上帮助贵帮。”   麻寻天叹道:“何止是为难?我听丐帮弟子道,方东白那个狗贼前些时日回到丐帮总坛了,突然声称恢复丐帮九袋长老职位!”   张无忌喜道:“如果方长老能大彻大悟痛改前非正是一件大好事啊!”   麻寻天道:“若是那样就好了,我只怕他是受人主使,于丐帮不利啊!”   张无忌道:“此话怎讲?”   麻寻天道:“每年腊月二十三,我丐帮总坛都要祭祀一番,恭送灶君菩萨上天,祈求来年丐帮弟子不愁吃喝。然后首脑人物汇聚一堂,向帮主汇报各地分舵一年来的情况,顺便考较一番各弟子的武艺,以便赏罚和升降。张公子也知道我丐帮今年流年不利,先是帮主被害,被成昆陈友谅师徒找了个假帮主控制,后来识破那两个恶贼的奸计后,帮中四大长老推举史帮主的后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来做了继任帮主。本来由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来做帮主也无不可,但少林一役后,传功、执法二位长老和掌钵龙头一起去世,总坛自此便只剩下了掌棒龙头一人支撑。掌棒龙头有勇无谋天下皆知,由他一人辅佐小丫头的结果可想而知!再者史帮主在任之时二十年不理帮务,帮中大多兄弟早有微辞,此时还如何能服那小丫头做堂堂的丐帮帮主?所以今年的腊月二十三固然要讨论升赏,但那重新推举帮主之事也在所难免!”   张无忌皱眉道:“确然如此!那前辈此去所为如何?”   麻寻天道:“我麻寻天素来不喜走动,帮中本来若无天塌下来的大事我也懒得去那总坛和兄弟们浪费口舌,但这次神衣门有心指使方东白抢夺帮主之位,从此奴役丐帮,我却绝不能置身事外了!”   张无忌想起在少林寺囚禁义父的山顶上那杨过大侠的后人黄衫女子曾托付自己道,今后丐帮大事要自己多所担待。黄衫姊姊对自己和义父有救命之恩,看来这件事自己当真非管不可的。便点头道:“前辈有何差遣直说无妨,只要我张无忌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麻寻天大喜过望,跨越两步,抢在张无忌身前,伏地便拜道:“有张公子此言,丐帮有救了!”   张无忌忙扶他起来道:“前辈如此,如何敢当!”   麻寻天道:“我叫化子是一个老实小气的川人,原不懂得什么客套,便是张公子口口声声地叫我老叫化子前辈后辈的我都不知该如何回绝才好!但这次关系到丐帮的生死存亡的大事,怎不教我感激万分!?”说着当真浊泪滚滚而下。   周颠一直忍着没有出声,这时见麻寻天落下泪来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对他周颠来说,丐帮纵然全帮覆灭也不打紧。   麻寻天抹泪道:“老叫化一时失态,倒叫周兄笑话了。不过大义当前,个人的一点虚名荣辱又算得了什么?我便有一事相求,实盼张公子能够应允!”   张无忌道:“但说无妨。”   麻寻天道:“请张公子屈尊做丐帮新帮主!统领丐帮群雄!”说到此处又抱拳跪倒在地。   张无忌一时间只感两只耳朵嗡嗡作响,张大了口惊呼而出:“啊!”   周颠便如听到了天底下最最可笑的事一样笑得捶胸顿足,上气不接下气,道:“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家教主连堂堂的明教教主、堂堂的开国君主都不愿去做,还会去做你那什么丐帮帮主?统领一群恶心疤瘌的叫化子?真是笑死人了!哈哈哈哈……”   麻寻天脸上滚热,道:“老叫化原也不敢做此非分之想,但思之天下,并无一人可当此重任!张公子仁侠重义,武艺高强,实乃上上人选!”   张无忌连连摇手,道:“前辈若有其他差遣,我张无忌定当竭尽全力,但做那丐帮帮主之位的事实难从命!请前辈另请高明!”   麻寻天又求恳了几句,见张无忌态度坚决,也就作罢了。但承了杨姊姊的恩情,不能负她所托,丐帮有难张无忌绝对是不能袖手不理的,想到那个小女孩史红石小小年纪便当此大难,也不由得替她担心。不过找敏妹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如果顺利的话当可有时间赶到丐帮总舵,但如果不能顺利呢?张无忌当即停了下来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了麻寻天道:“在下内子有难,不能不顾,我此去以后若能赶得上腊月二十三前往贵帮总舵,定当鼎力相助贵帮抵御外敌,但在下此去能否在贵帮事发之前办完私事实在难说,我这里写了一封书信,请前辈顺路带去武当,交给我俞二伯,武当四侠侠义为怀,又念在大家武林一脉,必会施以援手的。”   武当四侠武功高强,个个都强于断了一臂的方东白,这一点麻寻天心中有数,但接了信后满脸的沮丧之色仍见于言表。张无忌知他耻于求人,微微一笑道:“江湖中人相互助拳甚为平常,再说衡量轻重之下,区区小节,麻前辈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麻寻天仰天哈哈一笑,道:“多谢张公子美意!丐帮大难之下,内部虽然不和,但教帮中只要尚且活着几个有血性的好汉子,神衣门却也未必便就此把丐帮挑了!”说到此处豪气顿生,挺胸大步向前。周颠大声道:“好汉子!姓周的听候你的佳音!”   麻寻天回首抱了抱拳,道了声谢,长笑而去。   此去已经到了徐寿辉的地盘,张周二人为了争取时间,避免麻烦,特意绕过了重重关卡,绕到了宜昌以东的荒郊野外。这一路上却见那义军军容严整,大军营寨依山傍水,相互呼应,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尤其是江边的舰船,更是序列分明,排布于江边,有门有巷,中藏小船,往来便利,起伏有序,虽是张无忌这等毫不懂水军布阵的人看了也不由得心下暗赞。暗暗打听,原来却是自陈友谅统帅水军之后,大加整改,严加操练后的结果。心中又不免暗叹陈友谅如此人才偏偏人品低下了。   那陈友谅原为渔家出生,自幼便颇有大志,苦读兵书,于水战更有见地,投靠徐寿辉之时便助其打了一场长江上的大胜仗,得其赏识,一步步得意起来。   一路上并未见到陈友谅或者徐寿辉出来巡查,张无忌心道此间事一了,当要抽出时间去探视那陈友谅一番,能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除去便算了了一桩心事。想到此处不禁苦笑,自己不是要退隐江湖吗?怎的却有这许多事放不下?如此下去何时才能退隐?   此后张周二人或乘船或乘马,一路虽有不少关卡查察的阻碍,但二人武艺高强,或绕行,或硬闯,不一日便过了集庆到了高邮城外五十里。   其时张士诚已在高邮正式建立政权,国号大周,改元天祐,自称诚王。他下令放出元时入狱囚犯,免去民逋,征用儒士,下务农桑令,下州县兴学校令。前后近一年的时间里,元廷对张士诚招降数次无果,继而便不断的发起进攻,先后有湖广行省平章政事苟儿、达识贴睦迩、江浙行省参知政事佛家闾会同达识贴睦迩等等进攻张士诚,无不损兵折将大败而归。   当时南北义军虽一度轰轰烈烈,但多得地不能守,元朝军队对义军各个击破,迫使南北义军转入颇为被动的阶段。而张士诚却在此时崛起于淮东,且占据运河要道,严重影响江南财富和粮食通过运河北运大都,等于掐断了元廷的财源,因而出兵高邮已迫在眉睫。是年八月,元顺帝命汝阳王察罕特穆尔亲自挂帅出师高邮。察罕特穆尔总制诸王各爱马、诸省各翼军马,董督总兵、领兵大小官将,号称百万,出师之盛,从未有过。察罕特穆尔一路浩浩荡荡,至九月底抵达高邮前线,张士诚兵力不济,连战皆败。《庚申外史》曰:“兵围邮,日事攻击,矢石雨注,城中几不支,日议降附,又恐罪在不赦”。元军又连破盐城、兴化等地,高邮城破只在眼前而已。(笔者注:高邮之战史上主帅为右丞相托托,发兵九月,开战为十一月。)   这时张周二人登上了一座山顶,只见高邮城外旌旗胜雪,营帐铺天盖地,将高邮围了个严严实实,几乎望不到边去,兵士便如同蚂蚁般密密麻麻。心下不由得颇为发愁,如此百万军中却如何寻得赵敏去?总不能直上前去询问吧,张无忌和汝阳王之间虽亲为翁婿,但这个老泰山是否认他却悬得紧。   大白天是不能轻举妄动的,张无忌决定二更天后悄悄潜进营去探个虚实。两人索性便在那山顶睡了,这一觉直睡到太阳西沉。两人自梦中醒来,才吃得几口干粮,忽闻山下马蹄声骤响,吓了两人一跳,忙俯身去看,只见数千骑元军奔驰而过,向高邮方向去了。张无忌心想元军忽出奇兵,或对张士诚不利。虽然张士诚并非明教中人,而且起兵以后曾与明教义军为争夺地盘数度交手,杀死杀伤明教义军不计其数,实为与明教争夺天下的一大对手。但张无忌敬他是一个英雄,义军志士,能据守一座孤城数月,以一当百抵抗元军数月而不败,不能不让人心生佩服。   这时见到元军反常,心道不能再等了,好歹也要混进去,看他们有何举动,若有不利于张士诚的奸计,却还要设法告知城里。   其时张无忌武功虽高,却丝毫不懂兵法,他只看到了这一队元军如此这般狂冲而去便以为元军要对张士诚有所举动,实则却错了。因为即使元军夜里要袭城,却也决不会如此这般派遣数千骑兵于阵外奔驰。张无忌久不见赵敏之下,实在想念得慌,心中一直暗恨太阳下山缓慢,颇有坐立不安之势,这时见此异状,便似突然找到了提前出发的理由一般,说来竟不由得很是兴奋。   此去百万军中非同小可,张无忌独自一人较为方便,将周颠留在了原地,自行潜下山去了。周颠自知武功和轻功相去教主都甚远,自己去了只有途添累赘而已,便没有强求。心中只道教主武功盖世,此去虽为百万军中,实跟踏入草丛一般无异,最起码他若求脱身是没有人能挡得住的。便心下稍安,独自饮食起来。   这队元军离大营尚有二十里便有汝阳王大营营口守将领兵迎了上来,元军当中一名万夫长朗声喝道:“圣上有旨!请汝阳王察罕特穆尔速速接旨!”   那守将大惊道:“是!”急命副将领了四名骑兵拍马而去。   来使骑队虽稍缓了缓但并未停步,就此直冲了进去。那守将不敢拦截,满脸的愁苦见于颜色,眼睁睁的看着这三千余骑奔驰而过。   张无忌尾随其后,趁那些守兵望着来使骑队目瞪口呆的份儿一指点倒了一个,抱了几个纵跃便隐没在了数十丈外的长草之中。又潜出了数百丈远,来到一座废弃了的破茅屋内,将那元兵身上的衣服扒下穿了,再把他塞入柴禾堆里,向大营而去。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昏黄的晚霞纠缠着大团的乌云挤满了大半个天空,空气潮湿而冰凉,大有要下雨的意思。   张无忌此去尽皆为大片的良田,如丝网密织般的河流沟渠,房舍随处可见,想来此处当为富庶的的鱼米之乡,但放眼所见良田全部长满了齐腰深的乱草,房舍尽皆破坏,没有一个百姓,满目凄凉之状无法形容。   汝阳王接到飞马来报,手中握着的兵书啪的落在了床边上。此时他正躺在中军帐内的病榻之上,身边只有一人捧汤药照料。这个人便是赵敏。这时她穿着一身亲兵卫士的服色。看到父亲如此,赵敏心中也猜到了一些,手中的药碗不由得微微发抖,道:“爹爹……”察罕特穆尔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鬓发,道:“爹爹出去接旨,你回自己的营帐不可出来。”   赵敏放下药碗道:“不!爹爹,敏敏随你同去!”   察罕特穆尔正色道:“你现在尚为戴罪之身,出去见朝廷来使多有不便!”   察罕特穆尔说着便挣扎着要起来,赵敏忙去扶他,察罕特穆尔终于微叹了一口气道:“敏敏,拿了爹爹的铠甲来替爹爹穿上吧。”   赵敏忍不住滚下了两行泪来,不敢让父亲看到,忙转过身去偷偷抹了,搬了汝阳王的铠甲来,替父亲穿上。汝阳王左肋中了严重的剑伤,稍一动弹便疼得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赵敏实在不忍心看着年迈的父亲受此折磨,几欲将那铠甲夺过来扔掉,但她素知父亲的个性及蒙古战士的个性,连一声劝也没说得出口。这时猛听帐外马蹄声乱响,接着又是靴声咚咚,足有十多人向大帐而来。门外守将早已出口喝住,门外来人也大声道:“大将军拔速尔求见王爷!”“大将军莫合朱旺求见王爷!”等等等等,喧声一片。   赵敏面露喜色,忙叫道:“请诸位将军进来!”   不一会儿诸将军便鱼贯而入,呼啦啦跪倒了一片,门外还不断有人来见,偌大一个中军帐直不够用,许多职位较低的便跪在了帐外。众人抱拳道:“王爷,朝廷忽来圣旨,恐于王爷不利啊!”   察罕特穆尔领军攻打高邮已有三个月,每战必胜,眼下高邮城中早已断绝粮草,矢石短缺,城中军民人心惶惶,高邮城破指日可待。但察罕特穆尔所带兵士大多都为北方人,此时南征日久,日日睡在阴冷潮湿的水边沟旁,饮食肮脏恶劣,跳蚤成群,几乎人人均感不适,受伤者更是难以痊愈,伤口恶烂,多有不治而亡的。察罕特穆尔体恤士卒,又拟再多困敌人几日,使敌军不战而降,是以上书朝廷请求暂且按兵不动,以逸待劳,修养数日再行攻城。如此原本乃上上之策,但向与汝阳王不合的佞臣哈麻等人竟乘机以汝阳王领军百万,苦战三个月,伤亡惨重之下并无寸功,倾国家之财以为己用,带去了一半以上的朝廷官员作为自己的随从,无能、贪婪、傲慢、不臣之心之以极!向元顺帝大大的参了察罕特穆尔一本。元顺帝原本便对察罕特穆尔甚为猜忌,以往都在想方设法的削除察罕特穆尔的兵权,无奈此人甚有能耐,指挥作战又几乎没有失败过,竟抓不住他的什么把柄,现下遇到此事怎能不乘机借题发挥?   察罕特穆尔在朝中也有相当的力量,这些事情自然早已传入了他的耳中,也传入了军中,是以这时朝廷特使突然到来宣旨,人人均感不妙,才不约而同的赶到了中军帐来。   元朝建国初期为了巩固其统治,曾迁徙了大批的蒙古贵族散居于各地,分发土地山林,授以爵位,允许私养军队,以备不时之需。察罕特穆尔的军队便大多由这些力量组成,并且这些军队的号召和组织也均出自于察罕特穆尔个人的威信和力量,跟朝廷并没有太多的直接关系,是以当听到朝廷可能要降大罪于汝阳王时,这些将领便首先紧张了起来。   只听那大将军拔速尔叩首抱拳道:“王爷有伤在身,切不可妄加活动啊!圣旨到来便由我等替王爷跪迎!若圣上怪罪王爷守而不攻,我等便道都是我等苦劝王爷才如此行事的!”   察罕特穆尔自然明白众位属下的心思,他也知道皇上甚是猜忌自己,如果这次宣旨自己不尊,便无疑更加让皇上怀疑自己有不臣之心,如此这般可大为不妥,所以这圣旨无论如何也要接,一来表明自己并无二心,二来也看看皇上到底要如何对待自己。皇上只是一时听信了奸臣贼子的谗言而已,自己只要上得金銮殿,自有办法重新说服皇上。是以他走上几步道:“诸位爱将快快请起,皇上圣旨焉能不接?大家自管宽心便是!抬本王出去吧!”   说着察罕特穆尔跨入了虎皮软椅,由四名壮汉抬了出去,众将也一齐跟了出去。赵敏咬着下唇,悄悄地跟在软轿之侧,一手扶着轿杆,一手暗暗的握紧了腰间的剑柄。一行人还未走到辕门口,特使骑队便已赶到了。只听一声长呼:“圣旨到——汝阳王察罕特穆尔接旨——”察罕特穆尔便连忙翻身下椅跪拜下去,众兵将等也一齐跪拜了下去,山呼万岁。   其中一名盔甲鲜亮的武官自怀中取出皇帝诏书展开,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汝阳王、总制诸王征南大元帅察罕特穆尔,于本年七月受天子之命,率军百万,猛将千名,谋士数百,南征反贼张士诚。虽我军之众胜贼百倍,但三月有余南征之战未见丝毫建树,但却耗银百万,粮草无数,兵将伤亡惨重!现下大军原可一鼓作气破敌,然南征主帅察罕特穆尔却突然停止不前,贻误战机,给敌以喘息的机会。其心叵测!天子震怒!特颁此诏,命现河南行省左丞相太不花、中书平章政事月阔察儿、知枢密院事雪代将其兵,察罕特穆尔立刻交出帅印,携己随军家丁前往淮安侯命!若胆敢抗命,即时处死!钦此!”   那武官念毕,嘿嘿冷笑两声,合卷送出道:“罪臣察罕特穆尔还不速来接旨?”   这时察罕特穆尔脸色苍白,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脑内一阵眩晕之后喉头一腥,一口血涌了出来。他此时正拜伏在地,便顺口一张,将满口的鲜血暗暗的吐在了草地里。他只觉得身心交瘁之下,只愿就此趴了下去,永远不要再起来了。他感到女儿挽住了自己的胳膊,听到了身边的将士们一片哗然。   察罕军营里的将士何其之多?数百人听完圣旨呼喊起来以后,便如油海举火,霎那间便燃烧了开去,声震于野。若非察罕特穆尔治军极严,各处军士不得擅离其守,只怕百万大军有一半以上要挤了过来。   见此声势来使骑队人人脸上变色,心道,若察罕特穆尔当真趁此机会起兵造反的话,自己等三千来人个个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那武官强自收摄心神,鼓起勇气大声喝道:“察罕特穆尔,尔想抗旨不遵吗?”   大将军拔速尔也喊道:“皇上冤枉了王爷了!朝中不知军中实情,怎可胡乱治罪于王爷!?”   大将军莫合朱旺已经跳了起来喝道:“此乃朝中奸臣陷害!天下皆知啊!”   那武官左手平举诏书,右手刷地拔出了一口镶金嵌玉的宝剑喝道:“此乃天子御赐尚方宝剑,凡抗命者杀无赦!”   拔速尔怔了一怔,莫合朱旺却瞪目吼道:“我们百万大军全部抗命!你便来全部斩了罢!”   那武官气得脸上发青,睚眦欲裂,狠狠道:“把此人给我绑了!”   左右亲随立刻涌出数骑来,但在人前呼呼喝喝,装摸作样,哪敢当真越众上前?   其实元顺帝此次委派来接掌察罕帅印的三大高官里的其二者月阔察儿也在此行使队里,他一直居中骑在马背上,一言不发地冷眼旁观。直到此时他深感再闹下去若当真逼反了他们可就无法收拾时才抱拳朗声道:“众位将士息怒!众位将士息怒!此乃皇上的安排,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实属无奈啊!眼前我等仍需齐心协力共抗反贼,若特穆尔王爷确有冤屈,待事日后我等群臣齐向皇上启奏,皇上定会收回成命的!”   众将士哪里肯信他的鬼话,仍然吵嚷不休。这时察罕特穆尔已经暗暗地抹去了口边的血迹,挣扎着要站起来。赵敏再也克制不住哽咽着叫了一声爹,抱着他的胳膊泪水哗哗往下落。汝阳王强颜微微一笑,扶着女儿,扶着身边的将士站了起来,他双臂高举微挥,不到片刻,四野便平静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圈将士们,又遥望了一眼已然烟火高举的敌城,缓缓道:“多谢将士们厚爱!大家跟随察罕特穆尔受苦了!”说罢团团一揖。将士们呼呼啦啦地便跪了下去,个个虎目泪涌,拜伏了下去。有人便道:“能跟随王爷作战,纵然粉身碎骨都是乐事,何来受苦啊!”   参议龚伯遂大声道:“王爷!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诏书不可便接啊!且王爷出师时,尝被密旨,今奉密旨一意进讨,我等三军便在今夜将高邮夷为平地又如何?那时大军凯旋而归,皇上自会明白王爷体恤将士的苦心的!”   龚伯遂的提议立刻引起群相呼应。月阔察儿暗拧眉头,向察罕特穆尔抱拳道:“王爷世代忠良,乃我大元天朝第一忠勇仁义的大英雄,此时该当如何,全凭王爷定夺!”   月阔察儿的这一激将法察罕特穆尔如何听不出来?他心头苦笑,正想说话,却见女儿扑通地跪拜了下去,粗着嗓子大声道:“王爷!小人虽然只是一名无足轻重的小卒,但也要请王爷您为着国家社稷着想,先破敌,后接旨啊!”   察罕特穆尔摇头叹息道:“难道你们都不明白本王吗?反贼张士诚已到强弩之末,谁来领兵攻之都可破,何苦非要如此不合时宜地强攻而害了千万将士的性命呢?我个人的一点成败荣辱又何足道哉?天子诏我而我不从,是与天子抗也,君臣之义何在?你们都不用再劝了,本王主意已定,接旨奉命!”   赵敏大声喊道:“皇上不命王爷进京面圣,而是流放到遥远的淮安,这岂非明摆着有人作梗不使王爷有面见皇上辩驳的机会吗!”   察罕特穆尔脸色又一沉。皇上受奸人挑拨,必将制他的罪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流放淮安却万万没有想到。适才他心头大震之下口吐鲜血便是为此。这果然是奸人们想制他于死地的毒招。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好在自己朝中也有得力之人,儿子王保保领军镇守边关,也是朝中不可多得的将才,等此时风头一过,他们定然会想办法在皇上面前替自己辩驳。是以他不再迟疑,拂开扶着自己的将士,强忍着伤痛,自己走过去单腿跪地,高举双手,接过了诏书来。   见到察罕特穆尔如此,一时间万军默然,一时间叹声一片。跟随察罕多年的一些老兵宿将都知道汝阳王的脾气,知道事已至此,无可挽回,禁不住都潸然泪下,委顿在地。月阔察儿生怕汝阳王触景生情,突然改变主意,便抱拳道:“那么请王爷立刻奉旨行事!现下将士们一时间感情不能自已,还请王爷速速启程为妙!”   汝阳王本来颇不舍得立刻就走,但听此一言,心下冰凉,微微一笑,抱拳道:“那么军中之事有劳大人了!”   说罢唤了亲兵去取了帅印文书等物,现场简单交割。   赵敏软倒在地,心头混乱已极,只顾在想若掀起群愤当可阻止使者下诏,但如此一来父王定又不快,正烦恼间突感手掌被人轻轻一捏,忙扭头看去,只见一名头发蓬乱,满脸泥土的小兵跪在自己身边正嘴角微笑地看着自己。略微一怔,当即认出这便是张无忌啊,只差点儿便要放声大哭扑倒在他的怀里。这个念头转了一转便收了回去,如此环境,便是她赵敏都不能显露身份,何况张无忌?她扭过了头去看向父亲,但那手却终于没有从张无忌的手中抽了出去。好在现下人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汝阳王的身上,谁也没注意到这两个小兵悄悄的手拉着手的怪模样。   对于张无忌来说能看到赵敏好端端的出现在眼前当真是无上之喜,至于汝阳王被皇帝革职流放却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如果换了他是汝阳王,替如此昏君办事,他自己便只怕早已告退许久了,何必等到昏君先开口?而且汝阳王被革职后便不能再与义军为敌,那么于天下于他和赵敏之间都是一种好事。   匆匆交割完毕,汝阳王命赵敏点了几名亲兵,带了四名家将出营而去。   赵敏所点的亲兵里自然有张无忌在内,而那四名家将张无忌却也认得,竟是十八番僧中的四钹金刚。不过这四名番僧个个手捻佛珠,双目半睁半闭,一副对外界事物不闻不问的样子,自然没有留意到张无忌这个大对头正混在自己身边。   汝阳王跨进虎皮软轿时张无忌抢去抬了后首的轿杆,赵敏一声不响的跟在轿侧,才起轿,三军将士便呼呼啦啦的跪倒在地,拜伏下去,不少人失声痛哭。   面对此景汝阳王不便再说什么,只得一摆手道:“走吧。”   一行人走过三千骑队,出了大营没多远,便只听得身后军中吵声震天,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端。这时营外却另有一队人马横冲直入地疾驰来了。赵敏害怕他们冲撞了父亲的软轿,忙带领大家让到了路边荒地里。只见来者也是元军,数十面大旗之上绣了太不花和事雪的字样,知道接替汝阳王军权的大队赶到了。   大军发现停靠在路边的这一小队人后立刻分出了一支百人队来,拉弓引箭,将汝阳王等围了起来。一名百夫长厉声喝道:“尔等何人?为何黑夜出现在军营之中?”   赵敏粗着嗓子喝道:“大胆!见到汝阳王、征南大元帅还不快快下马跪下!还敢在此大呼小叫!?”   众兵将大吃一惊,拉弓的手便先行软了。那百夫长更是惊得呆了,但他又绝难相信堂堂一位汝阳王会在这种时辰带几名小兵出现在荒郊野地里。一时拿不定该如何是好。这时一辆锦绣豪华的四匹马牵引的马车在路边停下,车上棉帘掀处,露出一张肥厚粗黑的老脸,上下打量了一番汝阳王等人,沙哑着嗓子道:“是何人在此?”   百夫长跃下马奔上前拜禀道:“回禀大人,其人自称为汝阳王、征南大元帅。”   那人道:“哦?是么?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下马去磕头?难道不要命了么?”   此人正是原河南行省左丞相太不花。此人虽是文官,但所识之字蒙文汉文加起来也难过三百,只是因为元廷的选吏制度偏爱蒙古显贵,家族与朝中大元哈麻又渊源甚深,所以才如此官位显赫。这种小人察罕特穆尔平时从来瞧之不起,此时虽有虎落平阳之意,却也不愿下轿来与他搭话,受他那小人之气。汝阳王到底是廋死的骆驼比马大,虽被革职流放,但积威仍在,太不花心下很想大大的折辱他一番,却非但没有那个底气,甚至还忍不住想下车去向他行那跪拜之礼。于是只略一停顿便吩咐向前去了。耳边听得前方军营喧声大作,知道察罕旧部心下不平而吵闹,心道不杀你几个以振军威你便不知老子的利害!吩咐全速前进。   汝阳王人等行出了三十里,在一废弃了的民房内安顿了下来。这时只见高邮方向火光冲天,人喊马嘶之声隐隐传来。汝阳王长叹一声,胸腔急抽,顿时连连喷出鲜血,无法抑制。这时张无忌再也顾不得隐藏身份,出指如风点了他上身数处穴道,掏出几粒治伤药丸塞入汝阳王的口中,将他平平抱起,往室内木床走去。一个小兵如此举动令四名番僧大吃一惊,以为又混进了奸细,来谋害王爷,想也不想,四掌齐上,向张无忌背上打去。赵敏此时喝止已然来不及,张无忌也不回头,脚下向前猛地一跃,身体前冲,这四掌便纷纷落空,掌风击在门框之上,那本已残破不堪的门框咔嚓巨响间,垮了一大片。四僧还待追击,赵敏已抽出腰间长剑一个急跃挡在了四僧之前喝道:“各位大师不得无理!”   赵敏女扮男装混在汝阳王身边四僧都知晓,听她这么说便都停了下来,向屋内张去,只见那奇怪的小兵将汝阳王平躺着放倒在床上,自怀中又取出十多根金针来,熟练以及地刺于汝阳王的数处穴道。看他那满脸凝重的样子,四僧始知此人果然是在救王爷。心中暗想刚才鲁莽,差点伤了此人的性命。   张无忌用完针,又以柔和而雄浑的九阳真气和九阴真气,阴阳调剂之为,替汝阳王疗了一遍内伤。功毕站起身来,看着被点了睡穴昏睡甚沉的汝阳王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赵敏语音颤抖地问:“如何?”   张无忌微叹道:“且先让王爷好好的休息一会儿吧,我们到外面去说。”   赵敏咬着下唇,抹去滚下的眼泪点了点头,吩咐四僧道:“烦劳四位大师在此守候。”和张无忌到了房前荒地中。   张无忌道:“王爷肋上中剑伤了脏脾,原本经良医疗伤后早作静养当无大碍,可是……可是……”连说了两个可是之后终于不忍说下去了。赵敏绝顶聪明,当然猜到了张无忌的可是之后的话语。但她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张无忌轻轻的搂住了赵敏的肩头,吻了吻她的头发,道:“敏妹,你我现在已经结为夫妇,王爷便也是我的爹爹,我会尽全力救他的!”   赵敏伸臂搂住了张无忌的腰,趴在他的怀里哭道:“你说爹爹的伤不碍事的!是不是?爹爹不会有事的,是不是?”   张无忌道:“只要岳父他不被俗事烦心,不动怒,我或有把握。”   赵敏道:“可是现下太不花等人必会斩将立威,而爹爹素知这些老部下的性子,此时军中火光冲天,大军定然已经哗变,爹爹能不急火攻心么?”   张无忌点头道:“那便如何是好?” 第七章邪徒本面原无常   赵敏沉吟半晌道:“能否一直点了爹爹的昏睡穴,令他大睡几日,待他伤势康复一些后再令他醒来,那样不就不必怕他情绪冲动了么?”   张无忌摇头道:“点昏睡穴只是一时应急的办法,到底不能时间长了,因为点此穴阻碍了心脉的血液流畅,时间长了只怕对心脑大损,甚至致命。不可多用!”   赵敏“啊”的轻呼道:“那便如何是好?”   张无忌道:“若施以适量的蒙汗药,或可支撑几天,只是这其间岳父的饮食便溺将很是麻烦而已。”   赵敏点头道:“只要能救得爹爹的性命,其余的事情都交与我去办好了,多苦多累我都不怕!”   张无忌搂紧了赵敏的肩头,想起周芷若的事心头又是歉疚又是矛盾,有许多话想要对她诉说,但自知此时此境不容他述说这些,便在她的额角轻轻印了一吻道:“现下我们需找个清静之所,避开尘世间的烦扰,岳父才可安心养伤病!”   赵敏听到此言犹疑道:“这……那淮安之行便如何?”   张无忌道:“可否不去了?反正皇帝又没有派人押解岳父。”   赵敏叹了一口道:“无忌哥哥你是不懂朝廷的事的。你知道为何这次爹爹南征没有我兄长王保保同行吗?你知道我母亲明明知道爹爹遇刺受伤却不能亲自探望,又不能使唤兄长探望,却煞费周折地托人找了我来么?这都是朝廷防止爹爹生异心所致啊!淮安位于高邮以北区区几百里之外,走得再慢三四天也准到,朝廷惯例流放人员到达流放地点后要赴当地县衙报道画押,听由当地县令调遣安排,朝中奸佞早就防着爹爹在路上故意拖延时间了,定然早已通知了淮安县,若爹爹数日内到不了淮安,只怕我特穆尔一家立刻要遭殃。”   张无忌长叹了一声道:“古人云伴君如伴虎,果然一点都不错啊!”   赵敏道:“现下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们唯一要做的便只是如何保住爹爹的性命安全到达淮安便是了。”   张无忌点了点头。这时只见高邮方向火光更大了,一阵阵喊杀声隐隐传来。张无忌忽然想起周颠来,心道他该不会发现这阵火光而误以为自己身陷百万军中吧?想到此处他的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因为按照周颠的性子,他定会下山到那乱军之中去找寻自己的,那样周颠岂不是很危险?张无忌轻微用力抱了抱赵敏,放开她道:“这次周颠兄陪我一起来的,我得去找他一下。”   赵敏微鄂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过来,点头道:“快去吧!”   张无忌转身欲去,却被赵敏拦腰抱住在脸上吻了一个,只听她道:“若不得已进入乱军之中,一定要小心在意!要知道我在此处等着你!”说完她便放开张无忌闪身奔入了屋内。张无忌心下好生感激,放开步子,飞速而去了。   周颠栖身的那座小山位于高邮湖边,据此并不甚远,不多时张无忌便奔到了,上山一看,他果然不在山上,心下暗暗叫苦,又飞奔下山,向军营而去。   下山不久便见到前方喊声震天动地,如潮水汹涌般地冲来了无数人马。张无忌目力极佳,此时虽是昏黑之夜,却也隐隐约约看见领头的将领便是那大将军莫合朱旺。张无忌无心和他们碰头,急跃几步,飞身上了一株参天大树,不多时大军便如蚁群般奔至树下,蜂拥向西,无穷无尽,不知何时方休。张无忌站于树顶远远望去,只见元兵遍野皆是,许多竟如无头苍蝇般的的四散逃窜,丢盔弃甲,全不成军。张无忌眼见元兵一时片刻走不完,没耐心等待,便毅然跃下树去,在人流中疾速穿梭,向高邮方向而去。   张无忌虽突然从天而降,又反其道而行,但众元兵忙于奔命,谁也没有去理会他。张无忌尽拣荒地、水边奔行,减少了和迎面而来的人马的对撞机会,不一会儿便到了城下二里之处。这里几乎已是一片空营,唯见数处人马交战正酣,奔近前去,只见交战双方是太不花率领的部众和汝阳王帐下的将士。显然汝阳王帐下的将士们都不愿恋战,只想夺路而逃,无奈被太不花的亲兵拦住了砍杀,不得已而战。张无忌转了大半个营盘,却没有发现周颠的影子,心下暗暗着急,这时突有一队弓箭手发现了他,见他穿的是汝阳王军队的服色,立刻抬箭射了过来。张无忌脚下毫不停留,几个起落便上了一座瞭望塔,那些箭矢纷纷落空。那名带队的百夫长见到张无忌这般身手当即大叫了起来:“这是一名奸细!儿郎们上啊!射住者有赏!”   弓箭手们精神大振,一起呼喝着追到瞭望塔下,抬弓嗖嗖而射。   上得瞭望塔张无忌的视野立刻大开,只见元兵四散喊杀之际,高邮城头突然“通通通”三声炮响,城门大开之处,杀出了数队义军来。张无忌叫了一声好,突感无数箭矢射到,风声凄厉,他双足一蹬,立刻飞身而起,冲破瞭望塔顶的遮雨草棚,避过了如蝗飞箭。但蒙古精兵骑射之术天下无双,一箭落空第二箭跟着就射来,这时张无忌刚好下落至空中,想躲避是万万不能了,只见他在空中身体下弯,头部朝下俯冲,双掌飞舞,来箭纷纷斜飞,射入昏黑的天幕,无一而中。百忙之中张无忌还抓住了一把飞箭,甩手掷出,自那前排的数名箭手当胸穿过。百夫长大惊之下待要呼喝,一支箭矢电闪而至,顶门顿时开花,那箭矢穿过他的头颅又刺入了他的坐骑臀部,深入数寸方才停止。那马悲嘶中人立而起,将百夫长的尸体抛下地,后腿打闪中疯窜而去。众元兵大惊失色中再看去,只见那奸细落到瞭望塔的边缘脚一蹬,便消失在夜色中了。   太不花的军队原本为了追堵四处逃窜的查罕军队便已经十分分散,这时敌军猛地杀出顿时便腹背受敌,首尾难以相顾,张士诚的军队势如破竹般的直杀了进来,无可阻挡。张无忌这时也冲到了近前,只见张士诚的队伍里有一员三十余岁的猛将手提长枪,相貌奇伟,眉宇轩昂,犹如常山赵子龙复生一般,跨下高大白马,杀入敌阵当着无不披靡,心下暗赞。   张无忌身穿元兵服色混在乱军中颇难独善其身,他看到不少察罕部下的军士纷纷倒戈,许多人喊道:“昏君无道,大元气数已尽,我们便投降张王了!”于是纷纷脱掉头上的帽子,向太不花的军队杀去。张无忌立刻效仿,脱去帽子,捡了一根长枪跟在降兵后面假意冲杀,游目四顾,找寻周颠的下落。   那员大将冲上了一处小山丘,朗声疾呼道:“兀那元兵元将听真了!我乃诚王之弟威德大将军张士德是也!不想死的速速投降!诚王宽厚待人天下皆知!必会重用你们!否则杀死勿怪!”   这张士德的内力甚强,乱军喊杀之中喊将出来竟也能将声音远远的送了出去,张无忌离他几有百丈,兀自听得清清楚楚,心下又喝了一声彩。这时北首又杀来了一支义军,领军的却是一名二十余岁的俊美青年。此人虽为领军将领,却不穿盔甲,只是一身雪白长衫,头戴文士方巾,手提长剑,神态潇洒,精神爽朗。张无忌看到他倒还罢了,只见他身边尚有三名美貌女子,与他顾盼之间甚是亲热,那五毒教的教主何绿嫣赫然也在其中,令张无忌大吃了一惊。暗想此人到底是何人?   不多时那俊美公子便冲到了张士德身边,展颜一笑大声道:“三哥!快快杀入敌丛啊!我兄弟二人比比,看谁杀敌最多!”   张士德眉头微皱,道:“敌军大乱,多有归降,士信你不可一味妄杀!”话音落处,那俊美青年已去得远了。   张士诚有三个弟弟,大弟张士义早亡,二弟张士德有勇有谋,是张士诚最得力的助手;三弟张士信风流潇洒,文武双全,几乎什么都好,只是风流过度了一些,常常四处拈花惹草,大欠风流债,是一个标准的花花公子。   只见张世信带领着那三名美貌女子杀入了敌群,在抱头鼠窜的乱军中当真如狼入羊群一般,惊得许多原本脚步放慢,心中犹豫是否投降倒戈的元兵又加力奔逃起来。张士德见此情形长枪横摆,纵马追了过去。   这时一名手提两条镔铁狼牙棒、身穿黑甲、跨下骑匹枣红马的元军大将拉马杀了回来,口中大喝道:“蛮子狗贼!休得杀我儿郎!且吃本将军一棒!”   义军数名兵将插过来阻拦,均被他击碎天灵盖而死。张世信杀得起劲,正愁没有好手对战,见此大喜,喝道:“大家都给我让开了!让本少爷会会这名鞑子!”挺剑指着元将又喝道:“来将报上名来!张世信剑下不杀无名之将!”   元将马快,没了阻拦片刻就到,他双棒高举喝道:“老子名叫托不花!看棒!”话音未落两马便已错首,左棒当头向张世信面门砸去。张世信哪里等他先出招?早已斜拉马缰,挺剑向托不花腋下刺去。张世信先发先至,托不花看出厉害,知道自己就算此棒挥老,对方却只需一偏头就可以避开,而自己不免中剑,便立刻中途变招,手中的狼牙棒向长剑砸去。那狼牙棒足有数十斤重,而长剑不足十斤,与之相撞优劣之势显而易见。张世信暗叫想得美,剑锋徒转,避过大棒,乘错马而过的瞬间仰身反手一剑向托不花背心刺去。这一招精妙之极,在这瞬息之间将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张无忌远远的便已看了出来这是少林派达摩剑法中的一招回身侧击。倘若在地上交战,这一招须得身体旋转小半周,上身斜仰,手中长剑借腰腕之力刺出。这时张世信坐在马上,虽没有了脚下步法相配合,但仰卧马鞍之上挺剑刺出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托不花虽然天生神力,又学过多年武艺,但变招之迅捷远远比不上眼前这青年,他虽向前急伏上身,但后心要害终于中剑,当的一声脆响,火星乱闪,托不花盔甲的后心铁片极深地凹了进去,鲜血随之流了出来。此剑虽经铠甲阻隔只刺入不到二寸,只伤到了托不花的皮肉,但托不花受力极大,两马错过去之后他的上身也为之倾斜,差点摔下马去。   托不花又羞又怒,拉转马头又攻了上来。冲到跟前停住战马,凝神鏖战,转眼间便交了三招,在第四招上张世信长剑虚晃,左手入怀摸出两枚钱镖挥手而出,正中托不花坐骑的脑门,那枣红马偏头悲嘶一声脚下绞绊,倒了下去。托不花急拉马缰,那马竟一挣扎又站了起来。张世信叫道:“又来了!”托不花只觉眼前白光电闪,慌忙后仰偏头,避过了咽喉要害,但头盔终于中剑,滚落下地,额头的一块皮肉也同时被张世信的长剑削了去,鲜血下淌,几乎蒙住了双眼。胯下战马歪着身子斜冲十几步,扑通一声冲进了附近的一个大水塘中。这个水塘中原本便有许多慌不择路跳入进去的元兵,此时托不花连人带马冲将进去,立时便撞死撞伤数人。托不花落入之处水深十余尺,托不花混身铁甲,手里又拿了两根加起来足有一百三十斤重的狼牙棒,所以下水即沉,将颇会游泳的战马压在了水底,自己拼命上挺,才好歹露出了头手来。张世信哈哈大笑着摸出数枚钱镖抖手射向托不花的面门,欲就此射杀了他。眼见钱镖出手,却听丁丁几响,横地里伸出一支大抢,将钱镖尽数嗑飞了。   原来这时张世德正好冲到了,伸枪救了托不花一命。张世德道:“三弟,此人也算是一条汉子,何必赶尽杀绝?且先绑了再说!”   张世信虽一向不大服气这位三哥的管束,但三哥这些时日来威信日重,便也不敢当面顶撞,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领兵去了。张世德叫道:“三弟须得听从将令行事!不得有误!”   张世信回头回应了一句:“知道了!”果然不敢再行死追,只是大声呐喊着遥遥追赶。原来张世德知道元军虽乱但人数也大大超过己方,若追击过狠激得他们奋起反攻将对己大为不利。元军大乱的原因张世德也已查明,知道元军分成了无数支零散的队伍,汝阳王的旧部已不再是主要的敌人,主要的敌人是今夜刚到的太不花等人。元军大乱之初张世德便与众将计议,料得太不花在兵败之后必会绕道北去,自高邮城北五十里外乘船沿运河向北逃遁,是以沿路安排了几处伏兵,更遣人前去凿沉元兵船只等等,现下击退元兵以后的追击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眼见现下降兵渐多,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张世德下令集合所有降兵,绞下兵刃,解送回城。张无忌也在其中,心中不禁又是好笑又是着急,一直未见周颠不说,现下却又如何及早脱身?   张世德下令救起托不花,突闻水中有人大声喊道:“张将军救我!”   张世德勒马望去,见是一名已经脱去战甲的魁梧汉子,心中微喜,道:“投诚张王的英雄们都请将手举起上岸来罢!”   水里的元兵们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早已抵受不住,听到此言纷纷举起双手往岸上走来。那喊话的元兵走在最前面,只见他走到齐臀深的水边时突然脚下一滑,扑倒在水中,引得岸上义军哈哈大笑。   谁知那元军摔倒在水中后挣扎了几下,涌起一股血来便就此一动不动了。众人心中大奇,不由得纷纷上前数步探头而望,心中均想水中定有乱军掉落的兵刃,此人倒霉,不巧正好撞了个正着,就此送了性命。张世德心中微感惋惜,正想嘱咐手下去拉他上来,却见那人的身体又微微地动了一动,心中立觉定有不对之处。但他艺高人胆大,虽然感到不对,仍然向前几步想细作查看。这时那人突然自水中暴起,双手一扬,便有八枚乌黑的暗器向张世德身前数处要害袭去。这时那人的身侧和身后另有四人也同时出手,其中三人同时拔出了三柄弧形长刀,另一人却抬掌激向那偷袭张世德之人的背心击去。   张无忌离得虽远,但看得真切,那击打偷袭之人背心的人不是周颠是谁?而那偷袭张世德的八枚黑镖不正是星形钢镖吗?难道那四个人是岳父汝阳王安排下的东瀛刺客?此时此刻张无忌再也顾不得隐身,立刻飞身而出,向塘边扑去。   张士德心中虽已起疑,但那钢镖来势奇速却也吓了他一跳。忙伸枪格飞了射向面门和前胸的三枚,剩下射向双肩和腹部的不及挡格,顺势一个侧身滑下马避了过去。   那边水里的周颠憋足了十成之力向那人背心击去,但那人却全然不顾,依然拔刀前冲,顿时背心中掌,嘴角喷出一小口鲜血之下,借助周颠一掌之力前扑的速度却更加迅捷快速了,说到便到,不等张士德双脚落地已自空中猛劈而下。此人的内力竟十分强,刀刃未到,一股劲风却压得张士德胸闷气胀,喘气不得,忙双手举枪以霸王举鼎的招数硬挡了这一刀,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张士德手中握着的手腕粗细的镔铁大枪登时被砍入了二三指深,原本笔直的枪杆也弯了下去。张士德只觉虎口剧痛,双臂发麻之下长枪几乎脱手而落,他忙连退四五步,单腿跪地方才化去了这一劈之力。对方一劈既去,二劈又来,这一刀确是拦颈横削,便是意欲将张士德的人头一刀削落,狠辣已极。张无忌看得分明,那张士德的武功虽然不是出奇的高,但也算得上是当世二流高手了,加上机智勇猛过人,足可与青海三剑等角色一较长短。却见那东瀛刺客的招数依然简单粗陋,但内力显然要比自己以前碰到的东瀛刺客要高出甚多,只见他的长刀狠辣快捷之极,以快补拙,却也有效得紧。这第二刀张士德便难以招架了。但此刻张无忌离他们尚有二三十丈远,加上他一动身便有无数人呐喊着挺兵刃阻拦过来,他虽想救张士德却也力不从心了。   果见张士德竖枪力挡,右手虎口崩裂鲜血直喷之下脱右手而去。那刺客变招奇快,立时斜砍下去,饶是张士德着地滚出丈余,背心也被刀尖划出了一道极深的口子,若不是他的铠甲阻隔去了绝大部分的力道,只怕他立时便要命丧当场。但即便如此,张士德也受伤甚重。那刺客一个箭步跨将过去,眼见便要将已经毫无招架之力的张士德毙于刀下,左右前后却同时有数道巨力击来。原来张士德身旁尚有数名大将及卫士模样的高手,见主帅被人刺杀,同时出手相助。他们虽在刺客射镖之际便已拔身出手,但直到刺客砍出三刀才到,可见那刺客的速度之快。那刺客直是一个不要命的亡命徒,数力及身依然不作理会,不顾一切地向张士德劈去。眼见便要得手,横地里一名卫士挺刀扑到张士德的身前,一刀没有挡得住刺客刀势,被刺客长刀自左肩砍入数寸,鲜血狂喷。   那卫士张口喊道:“将军快走!”奋力举刀,推开敌刃,猱身而上,要与刺客同归于尽。刺客一击不中,立刻斜闪,回刀狂舞一周,逼开了袭击的数人。便就是这么一阻隔,已有十多人将那刺客围了起来,张士德也早有死士扑将上来抢入军中了。   周颠一击成功,其余三名刺客同时大吃了一惊,一齐举刀向周颠的背心砍去。张无忌急跃前冲便是为此,他同这些东瀛刺客交过手,知道他们武功不弱,诡计多端,阴险毒辣,怕周颠伤在他们手下。冲得几步便有无数人前来阻拦,张无忌以矛杵地飞身而起,自长枪大戟之上踏跃而去。他眼见这次的刺客远比上次自己碰到的武功高得多,心下更加急了。只见周颠奋力斜扑,避开了背后三刀,潜入水底摸了一杆狼牙棒上来与三名刺客战成了一团。   这三名刺客的身手显然远较第一个为逊,但周颠摸出的是托不花遗留下的狼牙棒,使来颇不顺手,又在池塘的烂泥之中,行动不便,难以抵挡那三人迅捷狠辣的怪刀,数招一过便身中数刀,受伤虽不甚重但也献血淋漓。三人数招没有杀了周颠,便也不再恋战,立时便分出两人来冲上了岸去,刺杀张士德。   这时那被围在人群中的刺客突然暴喝了一声,黄烟纷飞间,血光乱舞,被他冲杀了出来,仍然直向张士德冲去。众兵士未将张士德救出多远,眼见这刺客如此凶悍,人人脸上变色,挺兵刃围在了张士德的身前,护送他后退,其余士兵则纷纷弯弓搭箭向刺客身上射去。那刺客长刀狂舞,羽箭近身则飞,无一射中。众死士大惊失色之下,顿时被刺客冲出了一个缺口,抬着张士德的兵士也在强大的劲风中摔倒在地。那刺客厉喝之中飞身而起力劈而下。这时即便还有人挡在张士德身前替他死也将会同他一起被劈成两半了。   张士德见到那刺客的眼中放射着赤色的光芒,便是在这夜色中也那么的刺目,心知无幸,索性闭目待死。只觉得疾风刺肤之下,刺客长刀便到头前。突然耳边听得当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火星灼面之下,忙偏头睁眼,却见那长刀已被一支长矛钉在了半丈外的地下,深入泥土,只露一小节刀柄在地面以上。刺客双手献血淋漓,横摔在了他的长刀附近。原来张无忌在七八丈外的空中眼见情势危急,顺手将手中的长矛掷出,打飞了刺客手中的长刀,救了张士德一命。   张无忌长矛出手,人随后便到,一把翻过张士德的身体,十指连环,顷刻间点了他背心伤口周围的十几处穴道。张士德背心伤口流血立时大减,不等他言谢,张无忌已托起了他的身体轻轻一送,稳稳地抛到了数丈外的义军军中。张士德脱离险境义军群雄忍不住一起叫了一声好,士气大增,顿时将三名岸上的刺客团团围住。   那边周颠一对一已大占优势,刺客挡不住他力大势猛的狼牙棒,突然身子一矮,潜入了混黄一团的泥水中,就此没了踪影。周颠手持狼牙棒目不转睛的盯着水面,岸上数人也颇感诧异,张无忌微觉不对,几步跨到池塘边,但见水面突有些微震动,周颠手里的狼牙棒已脱手而去,直插入两丈外的水中,水花大溅之下,水流狂动,周颠已一扑而起,扎入了那处水中,双掌齐下,只听水底一声痛呼,那刺客已口吐鲜血斜刺里拱出了水面。周颠不等他站稳,抢先扑去单掌劈了过去,那刺客出于本能挥刀格挡,手腕正被周颠劈中,长刀脱手间,面门又中一拳,刺客惨呼间直飞上岸,直挺挺地摔在地上,蹬了几下腿便就此不动了。   周颠哈哈大笑,迈步上岸,不曾想离岸尚有两步便右腿一软,扑倒在地上。张无忌忙抢上扶起,周颠双唇惨白,指着自己的右腿道:“龟孙子在水底放暗器暗算我!”   张无忌忙扑过去看,只见周颠的右腿膝上三分果有一支四角星型钢镖深入肌肉,虽然刚刚着道,但他伤口四周却已又黑又肿,紫黑色的血如浆糊般汩汩外冒。张无忌从未见过如此怪诞剧毒,一时间只感脑内轰了一声,忙伸右手按住周颠腰间环跳穴,将九阳真气送了过去,涌向蔓延上升的剧毒。   那名被张无忌震伤双手的刺客已无法紧握长刀,只得空着手与同伙一起负隅顽抗。这时张世信也早已带着大队赶回来了,查知三哥已然脱险,便仗剑直冲刺客。行军打仗不比江湖斗殴,众将士明枪暗箭绊马索勾连抢一起上,三名刺客虽然凶悍却也支持不了片刻便纷纷就擒。   张世信跃下马背,长剑指在那刺客头领的脸上厉声道:“说!是何人指使你们来行刺大将军的!”   那刺客脸转东方,重重低下头,似乎向什么人行了一个礼一般,然后突然上下牙用力一合,只见其表情逐渐显得甚是痛苦,嘴角流出黑血,伏地而亡。   张世信大吃一惊,忙看向另外两人,只见他们也跟脸转东方,重重低下头,随即合下牙去。张世信又惊又怒,抬手一剑向其中一人嘴上刺去。他这一招虽在阻止对方自杀,但利刃刺口的痛苦却要比服毒自杀痛苦得多。只见他长剑将到,横地里却飞来一只草鞋,重重打在那人的下巴上,将他打得翻倒在地,就此下巴脱臼,没有咬破口中暗藏的毒药,也避过了张世信的一剑。   那只草鞋便是张无忌情急之下脱下自己脚上的草鞋掷出的。周颠中了他们的剧毒,不能没有解药。   这时所有的将士都看向了张无忌。早有将领附在张世信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张世信微微一笑,收起长剑上前几步抱拳道:“多谢大侠出手救我兄长,敢问大侠高姓大名!”   张无忌正将周颠身上的剧毒自大腿逼至伤口附近,听到张世信此言,回头欲开口,却见张世信身边一丈外一直冷眼旁观的何绿嫣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四目相对时,她杏目一霎,嘴角含笑,激情暗送。张无忌心下生厌,滑过眼去向张世信微微一笑道:“我乃一介草莽,贱名不足挂齿,将军莫怪。”   说完转过脸来。这时周颠的伤口已经大流黑血,那镖涌动几下,波地一声跳了出来,轻轻落在旁边。旁观之人不少都是武学行家,适才见他超凡入圣的轻功和掷矛掷鞋的功力都已咋舌不止了,这时又见他在替人运功疗伤之时尚能若无其事的说话,尔后运功起镖没有象通常人那样将镖挤飞而是如同伸手拿出又稳稳放下一般,这等绝世内力当真从所未闻从所未见,一时间所有人都屏息凝视,连喝彩都忘了。   张世信见眼前此人虽明显故意弄脏了脸和头发,但仔细一看,便知道年龄不过刚二十二三岁而已,比自己尚且小了几岁,江湖上如此年轻又如此武艺高强的人能是谁呢?他的眼前突然一亮,跨上两步,抱拳大喜道:“原来您是明教张教主啊!怪不得武功如此之高!佩服佩服!小弟对张教主的景仰之情当真是无法言喻啊!请受在下一拜!”   说罢当真跪拜下去,张无忌心头一急,内力微增,周颠浑身一颤,呻吟了一下,忙收摄心神,缓缓运力。   这时张士德也命人将自己抬了回来,听到张世信此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虽震得背上伤口剧痛,却毫不为意,也挣扎着要翻下担架来向张无忌行礼。   张无忌眼见周颠伤口已经流出鲜血,虽伤口深处仍有余毒,知道非一时三刻所能逼除,便就此收功,撕下一片衣襟将周颠的伤口上方大腿绑了,背到背上,对张氏兄弟道:“二位万万不可多礼,在下尚有要事在身,需得立刻离去,咱们后会有期!”说罢欲走,又突然想起那刺客,便回身指着那地上活着的刺客道:“我大哥毒伤的解药尚着落在此人身上,尚请二位准许我将此人也带走。”   张氏兄弟对望一眼,均觉虽然如此便无法查察主使人是谁,但张教主对己有恩,又大名远播,实在无法回绝他,便一起点头了。张无忌道了一声谢,走上前去抓住了那人身上的绳索,飞身而去。   众兵将眼见此人身背一人,又手提一人,竟依然能纵身跃过小河,绝尘而去,一起张大了口,“哦!”地惊呼,良久不觉。   何绿嫣突抽坐下骏马,大呼道:“张无忌!等我!”随后追去。   张世信呼地打开折扇,面含微笑,望着何绿嫣的背影轻轻摇扇。他身旁的一名红袖缎袄女子嘻嘻笑道:“张郎,你的新欢追别的男人去了,亏你还笑得出来?”   张世信呵呵一笑,道:“能结识到象张无忌这样的英雄人物才是人生之一大快事,至于一个风骚女子么,呵呵……”   两名女子一起佯怒道:“怎么?女子便不值钱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张世信哈哈笑着伸臂将二女搂将过来,一人香了一个,笑道:“她走了岂不是更好?我可以全心全意宠爱你们两个了!哈哈……”   二女春意盎然,笑成一团。   张士德望着张无忌消失无影,终于长叹了一声:“做人当如张无忌,才不枉为一世啊!可惜未能请他进城一叙……”   遂下令鸣金收兵,郁郁回城。   张无忌沿着高邮湖畔一口气奔出了约二十里方才放慢了脚步。这时夜色更浓,漫天的愁云压在无边的高邮湖水之上,呈现那远在天边的一丝蓝幽幽的亮。终于淅淅簌簌的下起了小雨来,夹裹在冷风中如无数细密的冰针一般洒向湖面和原野,合着冰凉刺骨的水汽粘稠在人的身上,使人透心的凉。   张无忌感到背上的周颠浑身微微打颤,知道他的毒伤发作了,遂停了下来,将那名刺客掷到地上,放下周颠,取出水袋,扳开刺客的嘴,将大半袋水咕咚咚的全给他灌了下去。那人下巴脱臼尚未归位,在张无忌的擒拿手法之下半分也反抗不得。此人也甚是硬气,下巴虽痛,但却一声不吭,只是时下正值隆冬,天上又降寒雨,这大半袋的冰水一经下肚,他便忍不住浑身筛糠般的抖起来,满脸狐疑惊惧地看着张无忌。   张无忌也不理他,径去湖边灌了满满的一袋湖水,又全灌进了那人的肚子里。那人此刻已吓得面无人色,只道敌人想将自己像灌猪一样地活活灌死,哪知敌人却突然绕到身后,对着背心就是一掌,便只觉背心一股巨大的压力挤向腹部,顿时喉咙一震,适才灌入肚中的凉水喷口而出,那深嵌牙缝的一片药片也随之冲出。   张无忌扳开刺客的口察看,见无异状,左手微抖一送,刺客啊呀一声痛呼,下巴便合拢了。   张无忌正色道:“解药呢?”   刺客双目茫然。张无忌微微一笑,伸手在他的肩头轻提一送,刺客啊呀一声大叫,他的肩膀脱臼了。   张无忌道:“我哥哥中了你的剧毒,只要你肯拿出解药来,我立刻放了你,决不跟你为难。”   刺客摇了摇头,双目一闭,竟不再理睬张无忌了。周颠挣扎着坐了起来道:“这家伙是东瀛人,可能听不懂我们说的话。让我来。”   说着周颠坐过去,一掌拍在刺客刚脱臼的肩膀上,刺客疼得厉吼一声,滚倒在地,睁开眼睛来瞪视着周颠。周颠哈哈一笑,指着自己的伤腿大打手势道:“我的伤,你王八蛋的解药,快给老子拿来!否则老子还打你!你们的人杀了我的好兄弟铁冠老杂毛,老子正要找你们报仇呢!老子要好好的折磨你!你信不信?”   那刺客虽听不懂周颠说的那一堆话,但对方讨要解药的意思还是明白了,他竟说了一句:“解药的,我的没有,杀了我吧!”就此闭上眼睛,任周颠如何打也不再睁开了。   张无忌将那人浑身上下搜了一遍,果然并无解药,心道这名刺客是岳父的人,如果就此杀了不太好,这般带回去也不好看,反正一来解药可以问岳父要,二来量以自己的功力及医术,要除却周颠所中的剧毒也并不难,只是多费一些周折而以。便解了他的绳子,将他放了,背上周颠继续赶路。   周颠大惑不解,道:“无忌兄弟,如何将那人放了?我们还没有探听他们的来路呢?”   东瀛刺客是汝阳王府的人周颠并不知晓。周芷若说给张无忌听后,张无忌碍着汝阳王乃赵敏的父亲的关系,心内踌躇之下便没有对他讲。这时听他这么一说,便道:“此事令小弟好生为难……周大哥很快会知道原因的……我们快到了。”   说罢发足狂奔。路上周颠将张无忌去后他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原来他看到军营火起,人声鼎沸,以为张无忌的行踪暴露,被大军围困,心急之下便下了山去。没想到军营并非捉拿刺客,而是一片大乱,无数军士胡乱逃窜。周颠好奇之下擒了一名小校换了衣服混入军中查看。无意中却发现四名元兵身负极强的武功,神色极为可疑,便暗暗地跟上了他们。这时有一把总模样的武官也发现了那四人,带兵上前喝问之时被四人杀死,由此被周颠看出武功家数,断定他们便是害死铁冠道人的一伙人,随后紧跟而去,直到随他们一起跳入池塘同乱军混在一起,最后乘机出手偷袭。   掠过连片荒草,跃过一条小河后汝阳王暂住的废屋便遥遥在前了。张无忌放重了脚步,未至门前,赵敏和四番僧便一起迎了出来,见是张无忌,四番僧一起收起了兵刃。赵敏满脸堆欢奔了过来,见到张无忌背上的周颠,微吃了一惊道:“怎么?周大哥受伤了么?”   周颠强笑道:“区区小伤,不碍事!无忌,快快放我下来吧!”说罢不等张无忌答应,自行挣扎下地,单腿跳跃着到达四名番僧面前,笑嘻嘻地道:“我说几位番秃老兄,身上可有酒喝么?老子当真是又渴又冷,急出鸟来了!”   四僧中的两人听他出语粗俗,眉头微微一皱,面生怒气,但另两人却面现欢喜,自宽大的僧袍下面各拿出了一只酒壶来。周颠大喜,连忙接过,仰头便喝。张无忌忙喊道:“周大哥小心你身上的毒伤,不可多饮烈酒!”   周颠回头笑道:“不可多饮便少饮!兄弟你便放心吧!”说罢揽了四僧到一边的房檐下坐倒,笑骂劝饮。   张无忌知道周颠这是故意支开了四名番僧,好让自己和赵敏单独进屋相聚。心下感激,便携了赵敏的手进入屋内,探视了一番仍旧熟睡的汝阳王,叹了一口气。赵敏大吃了一惊,颤声道:“怎么?爹爹他……”   张无忌一怔。原来他的心中一直萦绕着那些天和周芷若在一起时的影子,见到赵敏更加如此,只觉越来越是羞愧,几乎无地自容,很想跟她说出来再向她赔罪乞求她的原谅,但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心中烦忧之下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声,便让赵敏会错意了。心下更是歉疚,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她,将她那柔软玲珑的身子紧紧地搂进了怀中。良久才缓缓道:“敏妹,我好想你啊!好想你啊!”说罢,两股泪水竟夺眶而出。口中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赵敏一时间自然想不到张无忌心里转过的心事,只道张无忌单纯是因为想念自己担心自己而这样感情激动得无法抑制,心下感动,一股泪水也涌了出来,伸臂使劲地勾住了张无忌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耳垂上轻轻一咬,紧贴着他的脸颊,颤声道:“傻子……”   这一咬,这一骂,张无忌顿感浑身酥软,当下不顾一切低头便往赵敏的唇上吻了去。良久,才强自收摄心神,搂着她在床边坐了下来,吻了吻她的嘴唇,道:“敏妹,离别这么多日,你都瘦了。你身上中的百虫百花毒解了么?”   赵敏道:“那日下山后何姊姊便给我服了解药了。嗯,分别数十日,你不但瘦了,而且变黑了,还浑身臭臭的。还有,衣服都湿透了,还不快运功烘烘?”   张无忌心中一甜,暗附只有和敏妹在一起时才能真正地感受到舒心和快乐,只可恨自己……唉……那件事到底该不该对她说?如果说了她会生多大的气呢?会不会就此不理我了?心中迟疑,却也听赵敏的话,暗运神功,身上发烫,将一身的潮湿蒸腾了出来。运此区区小功并不妨碍他说话,想到周颠还身负毒伤没有解药,便将今晚发生的事简略的向赵敏说了一遍。最后道:“岳父他老人家醒来定会怪我坏了他的计划,而且还伤了他的属下,真不知道怎生向他说才好……”   赵敏淡淡地道:“还是不要向爹爹说起此事了……他现在不能再承受任何刺激了……”   赵敏说着看了看昏睡中的汝阳王,眼圈一红,又落下泪来。   张无忌也叹了口气道:“那我怎生向岳父求取解药?”   赵敏道:“这件事交由我来办好了。”   两人正说着话,张无忌忽听得东北方向有马蹄声向此处而来,拍了拍赵敏的手背,侧耳倾听。只听来者约十数骑,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来到了百丈之内。这时外屋值守的亲兵早已手持兵刃冲了出去,那把总朗声喝道:“此处有要人在此!来人回避!”   来人放缓了马匹,其中一人用一口走了调的北方话道:“汝阳王爷可是在此?我等大东瀛武士,乃是王爷的朋友!快快给我引见!”   张无忌啊了一声,忙拉了赵敏的手出去看,只见那些人尽皆黑布蒙面,一付夜行人的打扮,缓缓驰来,在十丈外跃下马,牵马步行过来。那把总又喝道:“把蒙面黑布都摘了下来!”   来者微微一愣,其中看似头目般的一人伸手入怀,拿出了一块令牌,道:“这是王爷的令牌,请看清楚了。”   把总不敢擅专,回头看向赵敏,意思请求赵敏发落。赵敏微微点头,道:“让他一人过来。”   把总喝道:“那你一人过来面见王爷!”   那人点了点头,放下马缰,独自走了过来。张无忌见他的步伐飘忽不定,甚是怪异,心道此人当是自己见到的武功最高的东瀛武士。转念间那人已到面前,向门口抱拳道:“本人大东瀛武士原田一郎拜见王爷!”   此人说的是汉话,想来已经在中国呆了不少时间,或者专门学了中国话。虽说听起来有点别扭,但也实属不易了。   赵敏淡淡道:“免礼吧。王爷现下正在休息,不便现身,原田先生有何要事?便由在下代为转告吧。”   原田朗声道:“此事大大的重要,本人需面见王爷才可说!”   原田这句话说得甚是响亮,声音难听至极,犹如硬物相磨般,钻入耳膜,宛如无数只小爪子侵入听者体内,只抓得人心肺麻痒难当,那几名亲兵纷纷面上变色,双手捂耳,佝偻下腰去。连附近的几匹马儿也禁不住直喷响鼻,焦躁不安起来。   原田露出这一手功夫的目的原本只是想让汝阳王知道自己来了,快快出来见自己,但见那许多人惊惶失措的样子不由得也颇为得意。原田将面前人等扫视了一遍,只见那四名藏僧和周颠以及赵敏都在暗暗运功抵抗,唯有赵敏身边的一个连头盔都没有戴的小兵却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心中暗自戒备,对着张无忌加了三成力又喝道:“本人要见……”   原来他运此功时劲力越强语音便要越加短促简单,到最高时该当只是一个“啊”字或一个“喝”字,这种功法在东瀛叫做催魂喊,与金毛狮王的狮子吼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不同的是狮子吼全用浑厚的内力震伤人,而催魂喊则在内力震人的基础上又加入了极为难听的怪声音,听了使人轻者心烦意躁,重者立时失去心智,疯狂乱杀。实为罕见的邪功。   当他喊出来时旁人固然脸上变色,张无忌也大吃了一惊,因为他突然想起照此人这样喊法,汝阳王须会被他吵醒过来。不及多想,左掌推出,正是降龙十八掌的第一招亢龙有悔的第一式,虽然只发了二成功力,而且出掌后的一十八股后劲一股也没有跟去,原田却也只觉热风压面,原本已经吐到嘴边的“王爷”二字竟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没有喊得出口。出其不意之下,他身体被逼得后仰,脚下退了半步方才稳住了身形,憋得头部气血上涌,双目通红。   原田眼中的惊异一闪而过,随即冷冷道:“阁下是何人?”   张无忌尚未回答,赵敏道:“他乃王爷身边的侍卫!你在此大呼小叫,好生无礼!”   原田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些人,见除了眼前这名侍卫,再无其他特别强的高手,不禁傲气重生,生硬地说道:“本人见的是王爷!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休得罗嗦!”   赵敏怒道:“大胆!”却听身后脚步声响,几声咳嗽之后,汝阳王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且退下,原田,你有何事要说?”   赵敏回头惊呼:“爹爹?”被扶墙而出的汝阳王双目一瞪,不敢再说话,低着头噘着嘴退到了一边。这时早有一名亲兵奔来,在汝阳王的身后趴下,汝阳王一掀战袍下摆,在那亲兵的背上坐下,沉声道:“你说吧。”   汝阳王一现身,自有一股威势,四名番僧、所有亲兵、乃至赵敏和张无忌都跪拜了下去。汝阳王是张无忌的岳父,拜一拜无所谓,但周颠却苦了,他只得装作伤重不能起身,躺在地上闭着双目当什么也没有看见。   原田也差点不由自主的拜了下去,但微一迟疑,终究只是抱了抱拳,讪讪地说了个:“参见王爷。”   把总喝道:“大胆!见到王爷还不下跪!?”   原田的眼中现出一丝冷傲,毫不理会。   汝阳王挥手止住把总,和色道:“我敬你为东瀛第一高手的身份,便不用多礼了。我和你们家藤野将军最近交往得不甚愉快,你此次到来,应当不会给本王带来什么好消息吧?”   原田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道:“这是丞相大人写给王爷的亲笔信,请王爷过目。”   汝阳王此次遭贬纯属丞相哈麻一手促成,他能会给汝阳王什么书信?赵敏担心爹爹看到信后受到刺激,心急之下几欲跳过去一把夺过,撕它个粉碎,但只说出个:“奸贼之信有何好看!”汝阳王却吩咐把总将信取了过去。   汝阳王接过信去,草草一阅,缓缓合好,放入信袋,哈哈哈笑了三声,突然猛地抽搐,一口鲜血哇的喷出。赵敏惊呼一声赶过去扶住汝阳王的胳膊,替他轻拍脊背,张无忌搭住了他的左腕脉搏,只觉他的心脉跳动甚急且乱,便将一股内力输了过去,汝阳王左半身顿时如处暖炉,片刻间五脏六腑也一齐暖洋洋起来,舒服以及,不一会儿那肋下的剧痛和胸腹间翻江倒海般的虚火都减了下去。他不禁感激地抬头一望,心内大吃一惊。他见过张无忌一次,那次这个少年被十八番僧和鹿杖客所伤,口吐鲜血,奄奄一息,女儿敏敏以死相逼求自己放过了他,没有想到现在这个少年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而且……   张无忌是天下反贼的头子,女儿嫁了谁不好,偏偏嫁了他。若在平时,汝阳王定会大发雷霆下令捉拿此人,但在此刻,他看到这个大名鼎鼎的少年英雄满脸灰土泥水身穿小兵战袍站在自己身边,用一双乌黑发亮又淳朴热忱的眼睛看着自己时,他却无论如何再也没有了一丝的怒气。再看看女儿敏敏,突然之间,喜怒哀乐忧思愁纷至沓来又悠忽而去,然后又重上心头。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位极人臣,征战南北,威震天下,自负怀着一颗忠君报国之心,无奈到头来落得个如此下场,心中的那份愤懑凄苦可想而知。   这些年来汝阳王镇压各地反叛,立下无数战功,官至极品。他早知自己如此已经隐隐的威胁到了皇上,并且给朝中的许多同僚带来了许多不便。当今皇上昏庸无能,偏又疑忌贤能,提拔重用了一大批的谄媚奸佞之徒,搞得天下纷乱四起,使他无法置之事外,只能继续杀敌平乱,再立新功。由此他早已料到迟早有一天皇上会对他下手,但他实在没有想到皇上会在大军即将克敌制胜的前一刻做出这种事来,由此导致大军哗变,功败垂成不说,只怕叛军得到这么一个喘息的机会,就此再也难以扑灭,而蒙古王朝大好的江山,便要就此断送在这个昏君和那奸臣的手里了。   接到诏书吐血之时汝阳王已经猛然间感到,原来自己已离黄泉之路不远了。愤怒由此而去,只剩下了满心的忧伤和失望。这时看到张无忌,又看到他身边的敏敏,他突然感到了无限的温暖。原来他自伤命运多变的同时,心中还有最最放不下的便是妻儿老小了。   在朝为官,一人贵则全家贵,一人败则全家亡,这是几千年来不变的规律,极少有例外,汝阳王岂有不知?他现下已经被贬职流放,朝廷再如何对付他个人他已经不甚担心,他最最担心的便是那满门抄斩的灭门之灾。   适才那封信便提到了此事,哈麻信中言道只要汝阳王肯俯首听命,他当可力荐皇上从轻发落。这便是指只要汝阳王肯乖乖地听话,悄悄地坐牢,皇上或可考虑不伤他的家人。   敏敏选择了一个布衣百姓,选择了浪迹天涯的生活,这在以前汝阳王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但现在,这个少年竟给了他一种很踏实的感觉,他莫名的很相信这个少年能给予敏敏一个好的归宿,他能保护敏敏一生一世!便是哈麻要对付自己的家人,敏敏他不也是无可奈何吗?看来汉人有句成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确有十分的道理。总之无论如何特穆尔家族中至少敏敏可避过这场灭顶之灾!而保保精明能干,又远去了北疆,远离了中原这块是非之地,他定会想办法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娘亲,是以没什么不放心的。   无数的念头在汝阳王的心中一闪而过,各种表情也是一闪即逝,他依旧威严而和缓地说道:“替哈麻传信,想来你们已经转而投靠哈麻了吧。”   一般中原武人如果听到对方如此说自己,都会脸红羞愧,但想来东瀛人对背信弃义不要脸这件事并不太介意,所以原田毫无异常反应,依然冷冷地道:“丞相说王爷看完信后需得将手下武士交给我等带回大都听审,王爷由两名亲兵护送至淮安即可。”   一听此言赵敏不禁哼哼冷笑了一声,道:“皇上才下诏书,你们后脚就到了,怕是哈麻写此信反在诏书之前吧?而你们又能在我爹爹被贬之前提前得到讯息从而及时望风转舵,哈丞相之远见当真令人佩服!你们之远见也不下于哈麻!佩服佩服!”   这一席话竟说的原田有些尴尬,主子做什么事被对手猜到原是东瀛武士颇为忌讳的。   看原田欲言又止,赵敏接着冷笑道:“其实你们早就到了军营了吧?你们安排了四名刺客,是不是哈麻对你们说倘若当时我爹爹不接皇帝诏书的话,立即刺杀汝阳王爷?假如王爷肯顺从皇命,你们便刺杀张士诚兄弟,好在皇上及群臣面前挫挫汝阳王爷的威风,说道朝廷除了汝阳王爷以外,还有他哈麻也会打仗!哈哈,可惜,你们功败垂成,哈麻打错了如意算盘。现下大军大败溃散,被叛军打了个丢盔弃甲,抱头鼠窜,看他哈麻还待如何说!”   听到说他们刺杀失败,原田终于脸上一红,道:“王爷,你的属下胡乱说话,应当该杀!”   汝阳王知道皇上虽无道,但为了江山之故或许并不会杀害自己,他只会软禁了自己,倘若哪天危急当头还会请自己出山救难。倒是哈麻等人担心自己东山再起,定会除自己而后快。这第一步假心假意的说在皇上面前力荐保住自己纯属鬼话,其目的只会是先消弱自己身边的力量,然后施以暗算,永远地除掉自己,然后再装糊涂,将一切罪过往地方官身上一推便作了事。皇上纵使惋惜也无可奈何了。   汝阳王插手江湖事物,门下高手如云天下皆知,是以哈麻在板倒汝阳王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想到了这个。他知道汝阳王的声威和势力非同小可,皇上虽忌讳他但又委实离不开此人。流放他以后固然可以派人前去刺杀他,但若不事先解除他身边的高手侍卫的话,刺杀便难保成功。而如果一击不成一者会打草惊蛇使汝阳王加强防范,二者若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便很不好解释。   假如只传一封书信哈麻不会派这么多人来,这摆明了假如汝阳王不从的话他们便会立即动手。这一点察罕父女俩都看出来了。眼前对方有近二十人,己方虽也有二十几人,但那十多名亲兵不会武功怎能是这些东瀛武士之敌?   料到了对方的后着汝阳王情知无法避过此劫,索性将心一横,神威凛凛的道:“我自己的人该不该杀由不得你来说!”   赵敏也道:“背信弃义、卖主求荣的人才该杀!”说罢仓地拔出佩剑来。有张无忌在身边,赵敏什么也不怕。敌人势力既然强过自己,自己便先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使对方心有所忌,未进先退三分。   原田果然一惊,呼地平地向后滑出数步,道:“王爷,最后一次机会!”   汝阳王仰天哈哈大笑,呼地站了起来,道:“我的属下说得对,卖主求荣、背信弃义的人首先该杀!本王今天要先清内贼!你这逆贼,还不给本王快快跪下受死!”   原田猛地一愣,仓地拔出刀来,迅捷无伦的向一名番僧的头颈砍了过去。那番僧虽早已戒备,但来人的刀法实在太快,他举钹急挡竟还是慢了,眼睁睁看着刀光划过,没有碰着对方的长刀。他身边的三僧见原田拔刀之时便已一起攻上。原田一刀未老,忽一转向,自三僧腹间弧形划过。一刀过去再不向四僧看一眼,脚下猛地一蹬,顿时身如飞弹,握刀向约在两丈外的张无忌刺去。   这名东瀛人的刀法果然快到了极处、狠到了极处,他只用了一刀,便正好割断了第一名番僧的咽喉和切开了其余三僧的小腹。他只攻对方软处,毫不触骨,便如无声无息,毫无阻滞般一气呵成、一划而过,饶是这四名番僧武艺高强,临敌经验丰富却无一人挡住和避过。番僧们的双钹都是举到半空便定住了,不一会儿轰轰然跌倒,被割喉的番僧哼都没哼一声便丢了性命,其余三僧肚破肠流却一时断不了气,只是弃钹捂肚蜷缩在地上哀嚎,鲜血泉涌,其状惨不忍睹。   原田一刀结果了四名番僧,第二刀便攻向了张无忌。他人在半空,突然长刀刺出,直指张无忌腹部。这一刀的速度比前一刀更快,而且张无忌还不能躲避。因为他的身边是汝阳王,他一躲,汝阳王势必遭殃。但张无忌空着双手,无法格挡对方的利刃。他不及多想,腰身一软,使出太极拳中的风摆扬柳,向旁侧腰,间不容发之际长刀刀尖贴腰而过,眼看要刺中汝阳王时,原田的双手手腕已被张无忌分别拿住,张无忌云手外推,使出四两拨千斤之力将原田的长刀荡了开去。   张无忌这一拿,太极拳中包含了擒拿手,他十指使力再急旋,便欲就此废了原田的双手。但张无忌分明感到对方的腕骨猛地一缩,竟差点溜出手去,这一旋之力就此被他化去。这是张无忌神功练成之后从未有过的事。   原田长刀走空,笔直投射的身体猛地翻身向上,嘬唇一吹,黑光微闪,张无忌忙偏头,双手急送,原田被他掷了出去,只听脑后上方丁的一声,那枚暗器已钉在了房顶伸出的木梁之上。   原田直飞出三丈外,这一下张无忌没有客气,虽然危急之中未使巨力,但若换作了旁人,怕也要摔得再滑出三四丈,不死也五内俱伤,再也爬不起来。但原田却能在空中翻身直立,双足踏地滑出数尺停了下来。   适才原田虽化去了张无忌的旋腕之力,但他的一双手腕却到底被张无忌握了一下,站定之后,只觉火辣辣的疼痛,便如刚用火钳夹过了一下似的。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少年竟然能接连避开自己认为绝不可能抵挡的进攻,并且自己还落了下风,直使原田一郎大吃了一惊。要知道原田一郎在东瀛大大有名,杀人绝少用第二招,因此甚至得到过天皇的嘉奖。只因他在国内从无敌手,这才请求自己的主子藤野将军让自己带领门徒到中国来。一者自然少不了是替藤野劫掠中国沿海一带的百姓,运送金银物产美女回国;二者便是想找个机会会会中国的高手,以验证自己的武功。   中国沿海倭寇之乱在唐宋之时便已有之了,只是到了元朝末年方才愈演愈烈起来。这时盖因倭寇国内需求日增,无数投机分子梦想到西方大陆靠抢劫发财,而此时的中国大陆动荡不堪,元朝政府无暇顾及沿海倭乱,他们便肆无忌惮起来。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明朝,最后中国出了一位民族英雄戚继光,率领戚家军将倭寇打出了中国,中国沿海方才得以安宁了几百年。其实在这以前的数百年间各朝代的皇帝也不断的遣使前往东瀛,试图通过谈判和施压来使得东瀛政府制止这种恶行,但效果甚微。原来他们没有理解到,有些贱人是不习惯别人给他讲理的,越讲他越觉你软弱可欺,越要骚扰你,不打不行,只有把他打得怕了他才会老实。   原田文武双全,实是一位人杰,并非一味勇猛,来到中国后倒也没有过分的张扬,整日介闭门练功和学习中华语言及典籍,自己亲自出手还不算多,但一年多来不但真的从未遇见敌手,连抵挡他一招以上的也几乎没有。由此他几乎深信自己便是天下无敌了。适才他使催魂喊被张无忌一招破去他虽暗吃一惊,但他自以为自己并未出尽全力所致,而且就算他感觉到对方的内力远在自己之上他也不会在意,因为他向来不把内力什么的瞧在眼里,因为内力再强也强不过速度快,速度快才是无坚不摧的制胜法宝。   通过后来时代发展的实践证明,的确如原田所想,高速度的杀伤力确实很高,比如冷兵器无法和后来的热兵器比,但他忽略了一点,速度的快慢往往是由力量的大小来决定的。所以他速度快,张无忌可以做到比他还快!只是张无忌受《九阳真经》和张三丰的影响极深,早已习惯了稳扎稳打,以静制动而已。   原田一动手,他手下的蒙面客们便全涌了过来。汝阳王喝道:“左三右三中二,射住阵脚!巴特带人上房!”   巴特便是那名把总。汝阳王的这番口令是行军布阵所用,意思是左面三人右面三人中间两人,分散开来形呈扇形向来敌射箭,然后巴特带领剩下的人上房居高临下射杀敌人。这些亲兵跟随汝阳王已久,训练有素,接令后便立刻各站其位,将箭矢狠命地向敌人射去。   但这些普通元兵怎能是那些训练更加有素的东瀛蒙面客之比?蒙面客们长刀出鞘,拨打来箭,另一手则星型钢镖齐发,顿时十余名元兵无一幸免,尽皆中镖而亡。   赵敏知道那镖的厉害,忙将手中的长剑扔给张无忌,自己捡了一把士兵身上的单刀扶着汝阳王退入了屋内。   众蒙面客尚未奔到,其中一人便用东瀛话喊了出来。张无忌虽然听不懂他叽哩呱啦地说些什么,但他的声音却听了出来,那正是不久前自己放掉的刺杀张士德的刺客。只听他话未喊完,原田便双目瞪向了自己,缓缓道:“你就是张无忌?”   张无忌心想再瞒也没什么意思了,便点了点头,道:“正是。”   原田又道:“是你坏了我徒弟的任务?”   张无忌点了点头,道:“正是。”   原田道:“据说你是中国第一高手?”   张无忌脸上一红,道:“不是。”   原田摇头,道:“我想向你正式提出挑战!”   张无忌道:“我想问你要解药!”   一直坐在墙根,这时已然手提一把单刀扶墙而立的周颠原田早已看到,知道他中了镖毒,便点了点头,道:“只要你赢得了我!”   张无忌道:“如果在下侥幸赢了你,还希望你带领你的人赶快离开此处!并且日后不得再在我们的国土上为非作歹!”   原田嘿嘿冷笑出声,道:“素闻中国人婆婆妈妈,果然如此!少废话!出刀吧!”   说罢他并不等张无忌出刀,自己已然抢先扑了过去。   原田一动手其他蒙面客也都举刀分别向周颠和赵敏冲了过去。张无忌大惊失色,他原本想挤兑着对方人等和自己挑战,没想到这些人根本不讲规矩,竟一拥而上向赵敏他们杀去。他们下手狠辣又不择手段,自己孤身一人本事再强难以顾得过来啊!当下大喝一声提剑枪到门口,大喝道:“周大哥快进屋内,同敏妹一起保护王爷!”话音未落原田的长刀已到心窝之前了。张无忌挥剑急挡竟慢了半拍,长刀透过衣服穿皮而入。   这一刀的攻击部位依然没有骨骼阻挡,他的长刀可以长驱直入,直插入到张无忌的心窝儿里。但张无忌却在这刀尖破皮的当儿心口疾缩,身体后仰,以江湖常见的铁板桥功夫避开了这一刀。张无忌身体仰倒,右腿同时踢出,直击原田的小腹。原田收腹弯腰,张无忌的一脚便也没有踢实。原田一刀刺空,便即下拉,欲将对手开膛破肚,却被张无忌横剑挡住。他嘬嘴欲吹,张无忌已撩剑刺向了原田的额头。这一剑既挡了原田的口中暗器,又乘势伤人。原田全没想到对手的身手也这么快,大惊之下挥刀格挡,人已向旁边翻去。   张无忌背心离地还有三尺,左掌在地上一拍,借势立地而起。而原田却以单腿跪地,手掌一撑之下方才站了起来。   交战之中合身而扑向来是拼命的招数,要么伤敌,要么被敌伤,或者两败俱伤,甚难幸免,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但原田两度扑击虽均告失败,却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两人都不由得心下暗暗佩服对方的身手。   张无忌挡在门前,原田一退便有四名蒙面客抢了上来,这时张无忌刚刚站起,翻手左掌推出,正是亢龙有悔。危急当头张无忌什么也顾不得了,这一掌使了足有十成力,一十八道后劲喷涌而出,四名蒙面客被掌风击得长刀纷纷走空,胸部下陷,狂喷鲜血倒飞出去。   张无忌一招得手,面前欲冲的其他蒙面客瞧出了厉害,一时间只来回乱窜并不强攻上来。张无忌不敢怠慢,真气布满全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凝神以对。这时却听身后的赵敏和周颠一起喝斥起来:“贼子敢尔!”回头一看,只见屋顶和屋后均窜进人来。周颠伤后浑身乏力,提刀挡在汝阳王身前低档一名蒙面客,赵敏却以一敌五。赵敏跟随张无忌的那些时日来武功虽长进甚多,但室内空间狭小,又要防备敌人使用卑鄙手段,所以交手之下还是落了下风,上手便迭遇险招。   见张无忌分神,原田又弹身欺上。张无忌顾不得管他,已抢进屋里一拳打在一名蒙面客的背心。这一拳暗含阴阳五行变化,七股全然不同的内劲,正是七伤拳。那蒙面客怎能抵受得住?当即萎顿而死。张无忌要打第二人时原田却也欺身过来了,无可奈何举剑先挡住了他。   那名蒙面客一死,其余蒙面客吓了一跳,赵敏顿觉压力大减,终于松了一口气,忙想调匀已经乱成一团了的真气时,突觉肠胃里酸得再也忍受不住,哇地吐出了一口酸水来。便是这当头她身后的两名蒙面客便已举刀砍了过去。这两刀张无忌也看见了,他大惊之下长剑脱手,向其中一名蒙面客的面部掷去。但另一名蒙面客他却无能为力了,原田将他缠得几无丝毫功夫旁顾其他,便是那一掷剑,他的下腹部便中了一刀,还好他有神功护体,遇袭自缩,算是没破了肚子。   这时他瞟见汝阳王扑了过去替赵敏挡刀,心中一酸,再也不顾什么武功章法出手留有余地什么的,只管以快打快,使出全力出击,但求几招内结果对手,第一招原本要使龙爪手抚琴式的,谁知出手竟是九阴白骨爪。   便在这时,张无忌听得脑后一声清咤:“休得伤我妹子!”   竟是何绿嫣的声音。   何绿嫣跃进屋时另有好几名蒙面客也一起跃入了,见敌人有援兵到来,好几名蒙面客同时星镖出手,何绿嫣右手爪左手刀,胸口在跃入时便银星猛闪,砍向赵敏的两人首当其冲,另外还有好几人也同时惨叫,倒了下去。   张无忌的长剑虽先一步将那名偷袭赵敏的蒙面客穿颅而过,钉在了墙上,但反倒似多余了。何绿嫣格开了袭来的暗器,右爪逼开袭向赵敏的其他蒙面客,落地嘻嘻一笑,道:“含沙射影!跟我比暗器?”   话音未落,另一蒙面客又是四镖出手。只听那风声,张无忌便知道此人的功力当不在刺杀张士德的蒙面客之下,忙侧目瞟去,却见何绿嫣刀交右手,左袖一拢,竟要伸手接镖,忙脱口叫道:“镖上有毒!何姑娘小心!”   话音未落,却见何绿嫣已然将镖尽数接住了,张无忌心头一凉,暗叫糟糕,却听何绿嫣轻描淡写地将四枚钢镖抛落下地,晃晃戴着银丝手套的手笑道:“跟本姑娘玩儿毒么?不自量力!你们便先来瞧瞧我五毒教的本事吧!”   说话间,便听周围人等惨呼连连,原来便在片刻间何绿嫣已然撒出了一把银针,一把黑烟、一把毒砂;袍袖衣襟挥舞间,人人鼻间又隐隐闻到一股奇异的清香,令人头晕目眩忙屏住呼吸;她自怀中摸出一只小瓷瓶开塞泼出,立刻一人脸上浓烟冒出,酸臭难当,等等。这一刹那,一间数丈见方的房子里除何绿嫣及有神功护体又躲闪敏捷的张无忌外几乎全部或轻或重的中了毒,连赵敏、汝阳王和周颠都没能例外。   原田一郎暗叫不妙,挥刀逼开张无忌,扑窗而出,没跑几步便感头重脚轻胸闷欲呕起来,忙运气凝神,奔出七八步回头迎敌。   原田只是在鼻子内吸入了少量的毒气,他内功精深,出来后运力喷气,便无大碍。   汝阳王虽中毒坐倒,兀自镇定如常。女儿脱险,己方局势扭转,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心中明白今日如果不留对方一个活口,数日后了无声息,再无证据,哈麻便也无从发作,只能隐忍,如果留有活口,哈麻定会借此人证反过来在皇上面前诬他一个拒交兵权,欺君罔上之罪。所以当看到原田跃出,立刻叫道:“一个都不能放过!”   张无忌心想周颠的解药须得着落在此人的身上,是以不需汝阳王喊,便已随后跃出。屋外还有好几名蒙面客,屋内变故突然,他们全然不知,只听见屋内惨叫连连,又从门口看见同伙纷纷瘫倒,原田跳窗而出,忙冲进门察看,谁知前两名双脚刚踏进门便感头晕欲呕,大叫不妙,想拔腿退出,却已双双中了何绿嫣的银针。其余人不敢再进,忙倒跃了出去。   何绿嫣自怀中摸出了数种解药来要给赵敏等三人服用,她身后的一名中毒较轻的蒙面客竟挣扎爬起,挺刀向何绿嫣的背心砍去,正好被周颠看到,大喝一声,自地上弹起来一刀刺入了那人的小腹内。同那人一起摔下地时,双眼一花,一口秽物吐了出去,就此便是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何绿嫣斜了周颠一眼道:“区区毛贼怎能伤到本姑奶奶?谁又要你个丑八怪多事了?”   周颠想回敬她几句却没力气说得出来,惟有肚中暗骂而已。   屋内的毒气甚重,久留对人不宜,何绿嫣替三人喂服了解药便扶了三人出屋。   张无忌追出屋两个纵跃便已到了原田的面前。他此时手中虽然已经没有了兵刃,但他手上的功夫远在兵刃之上,是以并无丝毫妨碍。他居高临下,掌含龙爪,如一道灰影向原田扑去。此招乃少林龙爪手之抚琴式,原田的右手商阳穴至脸庞的禾骺穴的手阳明大肠经经络的十余处穴道尽在此招的笼罩之下。张无忌不欲伤他性命,只想生擒他让他拿出解药来,是以没有选择更简单有效的格开对方长刀,从对方头顶百会穴至下阴穴一抚而下,那样当场便可要了原田的性命。   张无忌这招虽非杀招,但他来得实在太快太猛,尤其一股炙烈的内力鼓荡过来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原田忙挥刀欲封住张无忌的来势,但他分明感到自己的长刀在触到对方的掌风之后不知如何竟立刻斜砍了出去,他身旁的一名蒙面客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劈入肩中。原田在仓促间哪里想得到对方竟在擒拿手中暗含了乾坤大挪移的劲力,大惊之下忙左手撒刀,一掌向张无忌打去。这一掌在当时没有什么名气,但到了后世却相当了不起,也算是武术史上举足轻重的一部分。那便是空手道。原田所学甚博,不但长刀暗器毒药使得好,他更是一位空手道高手!他这一掌击出,便是一头大牯牛会也当场骨断脏裂而死。不过这空手道力道虽极为刚猛狠辣,但在中华武术高手看来,招式却粗陋之极。张无忌见他变招极速,一掌暗含风雷般的击来,却也暗暗佩服,有心想试一试他的掌力和自己新练掌法的威力,立刻收爪,改作降龙十八掌之见龙在田迎将上去。   原来自张无忌练了降龙十八掌之后,每每尝试均觉掌力威猛之极,竟从没碰到能抵挡他一掌的人,心中颇有寂寞之意。这时猛然间见到有高手举掌击来,正好有机会应证这套刚学的掌法,是以想也未想便改爪成掌向对方左掌对去。   空手道虽强但比起天下至刚掌法的降龙十八掌来可就差得远了。这套掌法张无忌新学不久,虽然他的内力根基扎得相当好,但离真正的练成还差得远。是以仓促间他只使出了七成的掌力,在他右掌将要碰到对方左掌的一霎那间,他突感对方的掌力原来远较自己为弱,怕把他一掌打死了,忙又收回了两成的力道。两掌相交,直若硬对硬,砰的一声巨响间,原田坐倒在地,滑出数丈,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张无忌却在与他对掌的一瞬间猛然感到掌心被一根尖刺刺了一下,心中暗叫不妙,想收掌已然来不及了,待落下地抬掌一看,掌心处正有一个小孔,围绕着小孔,他手掌的肌肉迅速的发青,吹气般肿了起来。忙运功相抗,周围的蒙面客们已然一拥而上。   张无忌不敢用右手,只剩一条左臂对付六七名蒙面客。原田抹去嘴上鲜血,深吸了一口气,道:“张无忌!你中了我的七步死!活动越激烈毒性发作越快!哈哈!还不快快跪下投降!?”   张无忌又惊又怒,他的右手又麻又疼,并且逐渐地延伸到手臂上来。他大喝一声,亢龙有悔十八股内力喷涌而出,立时毙了两名蒙面客。原田见到张无忌身中剧毒尚且仍然如此威猛,大吃了一惊,又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内伤的剧痛,提刀又扑了上去。   原田虽然受伤不轻,适才又微微中了何绿嫣的一些毒,但出手的凌厉狠辣仍然远在其他蒙面客之上。张无忌顿显局促起来。   赵敏大惊,随即明白张无忌定是中了敌人的暗算,提刀便想冲上去助他,无奈才跨出一步便脚下一个踉跄,若不是有何绿嫣扶着便要倒了下去。   何绿嫣嘻嘻笑道:“赵家妹子,中了我的独门剧毒纵使服了解药一时片刻也难以恢复元气啊!嘻嘻。”   赵敏道:“求姐姐快去助他!”话刚说完便再也忍不住腹内的抽搐弯腰干呕了几下。   何绿嫣嘻嘻笑道:“妹子,这可不像中了我的毒的样子啊?”   赵敏脸上泛红,推了何绿嫣一把,佯噌道:“快去吧!”   何绿嫣做作地叹了一口气道:“此人又非我的相公,我又何苦为他犯险呢?”   何绿嫣对张无忌极为崇拜直至甚是思慕,赵敏曾同她自西域来到高邮,同行近万里,岂有不知?只是像何绿嫣这般总是毫不掩饰的表现出来不禁让人生气之余又感到好笑。   赵敏佯怒道:“那么妹妹的相公你便救不得了?小心我不再认你作姐姐!”   何绿嫣嘻嘻笑道:“好好,我救还不行吗?”   赵敏又推她一把,道:“少废话!快去!”   何绿嫣婷婷袅袅走上几步,腻声叫道:“无忌哥哥,要不要我来帮你?”   她大了张无忌好几岁,却嗲声嗲气得大叫张无忌为无忌哥哥,只听得张无忌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那原本被他用内力强压住不得以快速蔓延的剧毒也腾地窜上了好多。   张无忌虽不说话,但何绿嫣见到他的神情变了好几变,心中春情荡漾无法抑制,嘻嘻笑道:“无忌哥哥,中毒了啊?不要怕,我会替你解毒的。”   张无忌分神间背上立中一刀,深及肌肤,那肿得如同棒槌一样的右手也中了一脚,只疼得他跳着恨不得大叫了起来。   何绿嫣见张无忌吃了亏,怒喝道:“你们这帮外东瀛狗贼!敢伤我无忌哥哥!”说罢飞扑而上,娇叱一声:“含砂射影!”顿时千百根毛细银针满天花雨地向人群射去。这一下连张无忌在内,五个人中了暗器!张无忌立感麻痒攻心,知道这女子竟在针上下了天下剧毒之首的金蚕蛊毒。若在平时,即使他身中此毒,只消立刻坐下运功,自能压住不让剧毒发作,并逐渐地将毒逼出体外,但此时此刻,被众高手围攻之下,能余出内力抑制毒素上升的速度便已极为难能,说到运功驱毒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那四名蒙面客的内力比张无忌差得远了,立刻便撞倒在地上嚎叫,便如当年鲜于通身中此毒一样,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何绿嫣娇声道:“东瀛鬼子跑来在我五毒教主的面前放毒!当真是鲁班门前弄大斧!现在若非时值隆冬,我的蛇儿虫儿活动不甚方便,否则定要叫你们开开眼界!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放毒!嘻嘻!”说着她已飘到了张无忌的身边,伸手向张无忌的腰间搂去,似要扶住他一般。   张无忌毒伤发作,看到她过来浑身又酸麻难当,忙一个跟头翻了出去,让何绿嫣搂了个空。张无忌知道自己若这般运力打斗,势必支撑不了多久,情急之下展开了圣火令上的武功,左一撞右一晃,左手暗运乾坤挪移之力,在人丛中牵引,将敌人的长刀向他们的同伙身上招呼去。 第八章野店奇棺藏尸王   蒙面客的长刀原本便狠辣快捷异常,再经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一带便更增加了几分力道,变得又快又怪得令人匪夷所思。东瀛人们哪里见过这种武功?片刻间便你砍我砍你地自残了一大半。惊惧得数人同时叽里呱啦怪叫,想是在喊敌人在使妖法,大家小心吧。要是中原武林人士,到了此刻大多会掷掉手中兵刃,空手上阵,但东瀛人自有一股常人罕有的狠劲,自己手中的长刀虽屡饮同伴鲜血,却并不收力,反而如野兽嗅到血腥般杀得更狠。   原田更是如此。张无忌眼看他一刀将自己徒弟的人头砍下,心下实在不忍,紧接着的一招便没有牵引,而是一把将他手中的长刀夺了下来,远远地掷了开去。   张无忌的武功虽远较原田为高,但原田的刀法实在太快,原本要空手夺下他手中的长刀实非易事,但他适才与张无忌对掌受了极重的内伤,现下同中了剧毒的张无忌一样,只是咬牙勉力支撑而已。而且与张无忌不同的是,张无忌现下全用巧劲,而他依然大开大合的猛攻,所以上来没几刀他便先行感到手软眼花伤痛揪心了,是以被张无忌一夺便得手。   原田自练习武艺以来长刀从没被人夺去过,此时一经脱手,便只感万念俱灰,再也无脸活在这个世上,立时口一张,连喷鲜血,拼尽最后一股力量,出拳向张无忌的后脑打去。这一拳眼看要中,蓦地里却突然横窜过来一名蒙面客,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那人的鼻梁之上,那人顿时满脸开花、长刀脱手,飞出数丈跌倒在地,眼见是不能活了。原田也就此伏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原田一倒,剩下两三人再无斗志,便欲冲上来抢了原田逃走。何绿嫣眼见自己只不过刚同两名蒙面客交了几手,张无忌便如砍瓜切菜般地连毙数人,心下不由得急了,偏生自己的含沙射影只够发射两次,身上的银针也所剩无几,于是开口叫道:“无忌哥哥,跟我比赛杀人是吗?小女子不输于你呢!”   说罢抖袖两大团青烟,手一扬,又是一根银针。那三人正好冲入青烟中,心中大叫不妙,忙屏住呼吸,狂舞手中的长刀,欲冲出青烟,但那烟已然吸入了少许,片刻间便只觉头晕脑胀昏昏欲睡起来。那根银针却是射向了张无忌。张无忌知道针上定然有毒,不敢去接,忙跃开一步避过了,正欲发作,却听何绿嫣银铃般地笑道:“无忌哥哥,别和我抢!”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不再理会她,向赵敏奔去。   适才赵敏呕吐摔倒张无忌瞥见了,心中正自忧急,现下原田一倒,余下的人不是何绿嫣的对手,便放心地奔了回去。张无忌才没心情跟她争强斗胜。   赵敏此时早已扶着汝阳王坐在了门边的断木上,张无忌才搭上她的脉搏,便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簌簌寒风吹拂之下,赵敏兀自一下子飞起两团红晕。赵敏知道张无忌精通医术,一搭脉搏什么都知道了,女儿家害羞,忙大使眼色摇头叫张无忌千万不要声张。   原来赵敏已经怀孕了,张无忌又惊又喜,但见眼前情形又不禁直感紧张担忧,当真是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才好。还好汝阳王和周颠关心前面战况,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奇怪举动,否则两人非尴尬得不知该怎么办才行。   喜气一冲,张无忌体内真气也不由得一乱,那两种剧毒立时便蠢蠢欲动起来,张无忌知道赵敏没事,心下安稳,索性就地盘腿坐下,运功抗毒。   何绿嫣适才甩出的毒粉其实只是一种迷药,吸入体内对身体并无很大伤害。但五毒教的迷药自是非同小可,适才那三名蒙面客虽只吸入了少许兀自也头晕难当,刀法立时便乱了起来。何绿嫣下手一向狠毒,岂能给他们留喘息时间?她娇叱一声,挥袖荡起一股劲风合身扑向三人左侧。三人迷乱中挥刀急挡,谁知何绿嫣这一招全是虚招,旨在将已经飘散的迷烟重又拂过去,并障人耳目,其实她长袖拂后,身体在空中急转,手中的两件兵刃已向三人的身后袭去。   此时别说三人已中迷烟,即使在大白天精神完好也不易避过。便只听啊啊啊三声惨呼,三人身后要害接连中招,扑地而倒,抽搐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这时东瀛蒙面客只剩下原田一人了。他在东瀛时原本呼风唤雨,事事顺利,做事极少失败,可是自打来到中国介入到中原武林以后,便在执行任务时数次失手。这次原本打算轰轰烈烈的干一件大事,手刃中国第一大官和中国第一高手,好好扬眉吐气一次,谁曾想竟然在己方完全占优势的情况下还彻底失败,乃至全军覆没。他越想越气愤,又是数口鲜血喷出。他缓缓地扯下了蒙面黑布,漏出一张沾满了鲜血却又惨白至极的脸。只见他宽额方面,约四十余岁,颇有几分儒生的样子,但脸上却有一道极长极深的刀疤自左眉一直延伸到下巴,由此一张脸便如厉鬼般恐怖。周颠的脸上也有刀疤,而且还多,但周颠的疤痕很浅,看上去也只是感到丑陋凶恶而已,全不像原田这般吓人。   乍一看到他的这张脸,何绿嫣、汝阳王、赵敏和周颠四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他自地上挣扎爬起,狠狠地瞪着何绿嫣。何绿嫣被他这么一瞪,不由得退了两步,心下有些害怕,但随即强打精神笑道:“怪不得你们人人都以黑布蒙面呢,原来是你们都没脸见人啊!嘻嘻,你既然已经站起来了,就拿兵刃吧!”   赵敏忍不住喊道:“何姊姊,这人甚怪,你要小心啊!小心他使邪术!”   何绿嫣笑道:“多谢妹妹!且看他邪还是姊姊邪!”她口里虽这么说,但心下却委实害怕,暗自戒备。心想此人受伤不轻,倘若使邪术应该便是催魂术或放毒放暗器什么的,然后再扑上来孤注一掷!且不管他耍什么花样,只要见他一动姑奶奶便立刻脚底抹油,先跑开二十丈,和他游斗,看他能支撑多久!   何绿嫣心中计较已定,脚下不禁又退了半步,随时准备开溜。   原田的脸上挤出一阵狞笑,一句话也没有说,自腰间拔出了一柄短刀。何绿嫣心中一惊,一只脚都抬了起来。这时却见原田转过了身去,面向已经略现红霞的东方,扑地跪了下去。何绿嫣等心中大奇。赵敏见他眼含泪水,满脸绝望,心中突然醒悟,忙开口叫道:“问他取解药!”   何绿嫣一怔,尚未反应过来,原田已高举短刀刺入了自己的左侧小腹之内。短刀刺腹一时不会死亡,是已东瀛武士切腹的规矩便还有刺入后自左割到右,然后拔出刀来自丹田再次刺入,向上再拉到心窝。这种自杀方式极为残忍变态,但东瀛人却认为是一种英勇的象征,纯洁高尚的行为,顶礼膜拜。   待原田一刀自左割到右,拔出刀来准备再次刺入时何绿嫣终于醒悟过来。但她心头转念更快。心想解药千万不能讨来,若讨来了留她何绿嫣又有何用?   原来何绿嫣自负从小与毒打交道,她便不信天下还有她和她们五毒教解不了的毒,是已她是早已暗暗打算亲自为张无忌解毒的。倘若夺来了解药,那她何绿嫣又能以什么理由跟着张无忌赵敏他们走呢?所以何绿嫣空口啊啊地叫了两声,装作没听懂赵敏的话一样,等原田第二刀又刺入了以后才恍然大悟般的挺兵刃跃了过去。这时原田已经自丹田割到了心窝,血流成河,扑地而亡,再也没得救了。   原田一死赵敏暗叫了一声苦,再也顾不得体虚挣扎着奔了过去。她看见何绿嫣在原田怀中搜出了一只黑色小包一转身便藏入了袖中,心中微感诧异,奔到近前笑道:“何姊姊,此人身上值钱的宝贝尽数归你,可那解药还需拿来救人性命呢!”   何绿嫣装着一脸的懵懂笑道:“妹子,你说的什么啊?姊姊不懂呢!哪里有什么值钱的宝贝?哪里又有什么解药?你便自己搜一下这个死鬼的身子好了,姊姊看着他就恶心,有什么我都不要,尽数给你好了!”   赵敏作势去搜,突然大吃一惊一跃而起,手指何绿嫣的身后,双目瞪得溜圆怒喝道:“小子你敢逃跑!”   何绿嫣下意识地回头,却见身后黑漆漆的哪有一个人影,暗呼上当,忙转过头来,只见赵敏手中提了一个黑色油纸包,退开了几步,嘻嘻笑着说:“多谢姊姊!”转身回去了。   何绿嫣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昂首叫道:“妹妹,此人身上的解药未必便是解药,万一是毒药可要害了张公子的性命!”   赵敏回头笑道:“是不是解药妹妹买条狗一试便知道了。有劳姊姊挂心了!”   何绿嫣笑道:“等你买狗来试只怕张公子不免又要剧毒攻心了呀!”   赵敏答道:“那不成的话只有拿一匹马来试了。”   何绿嫣语一塞,知道斗口不是她的对手,却又不愿就此离去,讪讪地走到众人的身边,远远地查看张无忌的面色,心中暗叹此人不但武功高绝、个性可爱,模样也当真是俊透了!   张无忌的父母长相都很俊美,他自然也不会差了,但要说长得绝好却还差得远。尤其是现在他穿得不伦不类,又脏又破,宽宽大大颇不合身,又还头发脏乱,脸上乌黑,实在半点也谈不上好看,更谈不上“模样也当真是俊透了”,想必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乌鸦也能变成白天鹅的缘故吧。   赵敏心想此人确是一个使毒的大行家,若由她来调试解药为张周二人解毒确实比自己瞎琢磨强得多也快得多。虽然此人亦正亦邪,性情多变,张郎的身份特殊,殊难预料她到底是敌是友,但见她看着张郎时眼现桃花,想必倒也不会乘机加害张郎。于是便对着何绿嫣道:“姊姊。”   何绿嫣正在神游太虚,这一声叫她竟然没有听见。赵敏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既酸又甜。心道这个蛮夷女子忒也大胆,当着我的面也敢勾引我的相公!不过我的相公乃人中龙凤,也难怪会有那许多的女子为他魂不守舍。正欲高声叫醒她,谁知一直坐在一边闷不作声的周颠先看不下去了,张开大嘴喊起来:“兀那毒妇!我家兄弟脸上刻了花儿了么?便这般看着不放!”   这一声喊何绿嫣听见了,饶是她脸皮不薄也不禁泛起两团菲红。但她反应得很快,脸红片刻便镇定下来回敬道:“丑八怪你懂个什么?我这是在看张公子的毒气上升了几成了!要你多嘴!”   赵敏正好顺坡下驴捧她一把道:“想必那东瀛人的毒物邪气得狠,若非使毒的行家还当真难以下手。姊姊使毒的本事天下无双,也不知可否看出了什么门道?”   何绿嫣哪里看出了什么门道,只得装作莫测高深地叹了一口气,回头又向张无忌看去,这时却见张无忌张口微呵了一口气,右手微抬,掌心向下,自掌心处正有一丝黑气冒将出来。他的右胳膊原本又肿又胀,颜色发黑,这时肿虽未消,但却通红如炉中烧红的铁棒。只见那黑气越冒越迅急,直如喷射而出一般。何绿嫣心下大骇,摇头叹道:“张公子的内力当真是惊世骇俗!解药于他何用?用不了半个时辰,毒性便再也奈何不了他,用不着你我等人瞎操心了……”   说到这里言下之意颇显惆怅,也不知是因为算计落空而失望还是发现自己的独门毒物金蚕蛊毒也势必奈何不了此人而沮丧。   心情郁闷之下扭回头去,耳边听到先前中毒未死的几名蒙面客尚自躺在地上挣扎呻吟,弯腰自地上拾了几只羽箭,甩手掷出,取了那几人的性命。那边厢周颠已和赵敏听说张无忌能够自行解毒,心下大喜,便分头查看倒地的亲兵。   那三名被切腹的番僧只有站在最后面的一名受伤较浅侥幸没死,何绿嫣上阵助张无忌时赵敏便已替他先行草草包扎了。其余亲兵也有几人伤势虽重但却还未断气,连忙搜出了金创药和解毒药物救治。赵敏跟随张无忌日久,不知不觉也学得了不少医术,一般外伤难不倒她,只有中了毒的只能喂以寻常解毒药丸暂时抑制毒性蔓延,要想真正的解毒还需张无忌运功疗伤完毕或者何绿嫣来才行。但周赵二人忙活时何绿嫣只是远远地冷眼旁观,并不插手。   张无忌身中的两种剧毒虽以金蚕蛊毒最为猛恶难解,但金蚕蛊毒所中甚浅,否则即使张无忌神功盖世百毒难侵也必抵受不住很快瘫倒,便如鲜于通当年一般。而那东瀛人的剧毒则为毒钉刺入掌心,东瀛人生怕毒力不足,喂毒极重,是以中毒也极重,虽然张无忌感到此毒不过是蛇毒而已,但他中毒之后非但没有及时解毒,而且又恶战许久,是以蛊毒被除干净而蛇毒已散入无数细小经脉一时之间无法尽除。   众人只见张无忌额头汗水滚滚而下,如处蒸笼,皮肤却苍白发青,似受严寒。突然间啪的一声响,张无忌臂上捆缚的布条应声而断,适才气雾直冒的掌心竟喷出一股黑血来,此后淋淋漓漓直一盏茶时分才止,这时流出的血已是殷红色的了。赵敏一声欢呼,周颠抚掌哈哈大笑,何绿嫣心下更是惊佩,暗道没想到这么一时三刻这两种剧毒便尽叫他解了,以后如果对付此人定得大大的加大剂量,否则难以奏效。   她心下虽想得恶毒,但脸上自不会动半点声色,见张无忌睁开眼来,第一个笑道:“恭喜张大侠神功盖世,竟能自解东瀛剧毒!当真可喜可贺,可敬可佩!嘻嘻。”   她故意只说东瀛剧毒而只字不提自己的金蚕蛊毒自是给自己留了面子,别人不知张无忌曾中了她的毒,故而听不出来,赵敏岂有不知?只是她本意是相助张无忌,那招含沙射影虽有故意试探和卖弄甚至报复前次射他不中的意思,但到底张无忌并无大碍。若换作以前,伤了自己的情郎,赵敏至少也得拐着弯的损她几句,可现在和张无忌成婚有了身孕后,便只觉见到张无忌能够平安无事便已经心满意足得很了,竟全没有想到其他。   见赵敏抚慰丈夫,两者又情意绵绵百感交集的样子,何绿嫣只感心如醋浸,偏生又无可奈何。侧目看见地上躺着的周颠,有心卖弄本事,破坏眼前无聊的局面,笑着对周颠招手道:“这位大哥,便让小妹来看看你的毒伤如何?”   周颠虽然浑身无力,兀自一跃而起,双手乱摆道:“要你看?还不若毒死了我才好!”   张无忌知她是使毒行家,她既然开了口,定有不少把握,便道:“大哥,何姑娘也是一番好意,你便让她看看吧。”转首又向何绿嫣道了声谢。   张无忌的话周颠不敢不听,虽老大不乐意地哼了一声,但仍然向何绿嫣施了一个礼道:“那有劳了。”何绿嫣笑盈盈地走过去,俯下身察看周颠腿上的毒伤。周颠正欲提起裤管时,何绿嫣却银爪探出,嗤的一声,将那裤管连里带外,几乎一下直撕到了大腿根,露出了满是黑毛黑泥的大腿来,吓得周颠被蛇咬了一般双手护腿,一蹦直达三尺之外,一跤跌倒在地,满脸充血大喝道:“臭娘们儿!你想干甚么?”   众人诧异间何绿嫣捂嘴笑道:“呦!感情周大侠一大把年纪还是童子之身?凭地这般害羞?”   此话一出,周颠固然面如猪肝只觉无言以对,其余人也不禁相顾莞尔,心道此女口无遮拦,放荡至此!除了窑姐,当真少见!   不过何绿嫣虽然为人轻佻,却实有一身本事。只见她食指连点,先行闭住了血海、箕门、三里、委阳、殷门等穴,然后取针在伤口半尺外条口、下廉诸穴一一下针,素指迅捻,先柔后力,最后竟一刺至底,恨不得一针戳穿周颠一般。周颠知她不会对自己手软,虽有刀剑及身尚不畏惧的胆量,此时亦忍不住紧闭双目不敢多看,心中只把何绿嫣家三代翻来覆去地臭骂。暗骂中数股奇酸直入心脏骨髓,令人无法自制张口而呼,伤腿接连抽搐,继而便如触电似地乱抖,不一刻那伤口处便流出墨汁般的脓血来。这一手连张无忌都暗自叹服,心道何绿嫣竟然调动了伤者自身的力量来逼出毒质,刚柔相济,疏堵有道,乃高超医道,与一般江湖人物以内力强攻硬逼的方法大不相同,令人大开眼界,深受启迪。   何绿嫣取了一只银匙接了半勺脓血,用银针挑起察看闻嗅,随即探入一只小瓷瓶内浸液,片刻取出,那针尖处已成墨绿色。何绿嫣笑道:“蟾蜍加五色蛛也来现世,哼哼。”摸出一枚药丸来给周颠服下,道:“毒是不碍事的,只是伤口肌肉已经溃烂,需要割除,否则老腿难保,本姑娘要动手了,不是爷们儿的便叫两声给我听听?”说罢取出一柄银刀来对着伤口狠狠地割了下去。   割除伤口腐肌原是医疗中常做的小手术,张无忌并不陌生,只是如她那般故意使坏割去许多好肉的做法实所罕见,张无忌大吃一惊,心中稍一犹疑,自知不便阻止,还好如此剧痛周颠竟强忍住了,一声未吭,只是额头汗水滚滚而下,浑身时不时地痉挛颤抖。   周颠游目四顾,满脸只作悠然自得,忽然看见何绿嫣脸现狞笑,剧怒之下仰天哈哈大笑出来,道:“哈哈哈哈……臭娘们儿!原来你脸上竟有这许多的麻子!难怪你要揉搓这许多的脂粉,可惜凑近了看依然是清清楚楚,简直灿若繁星,密如那个蚂蚁,简直活了一般!哈哈哈哈……”   何绿嫣幼时练毒不慎渐到脸上留下了不少斑点痕迹,后来大了穷尽心机治疗终于还是未能尽除,脸上仍有些微浅淡的斑点,素来深以为耻,平时以厚粉掩盖,即使大白天也绝难看出,这深更半夜,周颠如何能够看见?他只是突然想到此女如此妖冶放荡,定然最是爱美,如若骂她丑陋定然凑效,而且是人皮肤都会多少有些瑕疵,不照镜子谁也看不见自己的脸,即使脸上只有一星半点,甚至没有,这般大声地喊将出来,她也会心内发虚。何况此女正有此患?是以这一开口,正说中了何绿嫣的痛处,这即使在平时何绿嫣也会立刻恼羞成怒,何况此时在张无忌等许多人的面前。何绿嫣心中杀机顿生,但一咬牙又强忍住了,心道且等以后再慢慢跟这丑八怪计较,今日且记下了这条狗命!心念过时手上加力,又多割去了周颠腿上的一块肉,周颠剧痛之下终于抵受不住晕了过去。张无忌心下再也不忍,赶过去亲自为周颠敷了药,将伤口包扎了。   黑衣蒙面人等的尸体不能不销毁,埋是没有力气了,便将他们及其他死尸拖入了破屋内,又将屋外的柴禾搬了许多,一把火烧了。如此烧法虽烧不干净,但时下正值战乱,谁也不会去详查这破屋内为何有这许多烧焦的尸首。至于那些一去不返的东瀛武士么,便让左丞相哈麻去猜测罢。   一行人马勉力行出十余里便在另一处废屋内宿了,张无忌将伤者一一检查,用药,稍事休息,天明上路。   此时红日东升,彩霞自东方发者,散射南北天际,地面薄雾缭绕,积水四布,一眼望去废荒百里,晨风虽冰凉清新,但皆是消杀之气,半冰半水之物凝结在草叶蒿枝之上摇摇欲坠,晶光闪烁,扑簌迷离。汝阳王所带亲兵只余四五人经救治得活,那四名番僧也只剩两人,这一行人除何绿嫣与赵敏之外尽皆负伤,行走甚是艰难。两名番僧强悍异常,虽曾肚破,骑不得马,但仍能在兵士的搀扶下强忍剧痛行走。汝阳王则由张无忌背着。   何绿嫣骑在马上不住打量赵敏,只见她虽身穿士卒衣服,浑身泥土,满面风尘,但所有这一切也掩盖不了她那天姿国色。她忍不住悄悄摸出铜镜来查看自己,越看越是叹息,最后终于长叹一声道:“妹子,也不知是你有福还是张公子有福,总之你二位是天作之合了,我……姊姊愿祝你二位能够多福多寿,白头偕老。姊姊去了,后会有期!”说罢纵马而去,手中皮鞭抽打得座下骏马吁吁长嘶,久久不绝。   哈麻送来的那封信察罕始终没有拿出来给女儿女婿看,赵敏问起时,察罕只道乃是哈麻的一封劝降书而已,赵敏知道信内定无好话,怕引起父亲的心事,也便不敢再行多问了。将到一处市镇时,察罕差一名伤势较轻的亲兵骑马去雇了三辆大车来,自乘一辆,其余伤重者分乘。察罕招呼女儿女婿上车,遣开随从,道:“无忌,你是汉人,我是蒙人,你是布衣,我乃王贵,但你和敏敏事已至此,看在你还算一条好汉的份上,我便不再责怪你们了,但望你日后要好好地待我的敏敏,不得稍稍有误!”   张无忌赶忙跪拜道:“小婿不敢!”   赵敏心下不忍,又知父亲定有他举,忙道:“爹爹……”   察罕没理女儿,昂首傲然道:“我现在虽然认了你做女婿,但你终究乃是一名反贼,我女儿嫁鸡随鸡,此时与你一般无二,你们自行去吧,我察罕特穆尔现在虽为戴罪之身但也不能与反贼为伍,我自行去淮安便了。”   赵敏扑入了察罕的怀抱落泪道:“爹爹,你是要赶敏敏走?不要敏敏照看了?”   察罕轻拢女儿秀发,狠下心轻轻推开她道:“敏敏,你永远是爹爹最亲最乖的好女儿!非是爹爹不要你,我知道敏敏识得大体,知道你们若跟着为父,皇上知道怪罪下来,累我满门啊!”   赵敏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又怎能放心任父亲自去?   察罕笑道:“敏敏放心,淮安县令是我旧时门生,为父此去定会厚待于我。朝中有些人虽欲置我于死地,但我察罕特穆尔也非易与之辈,谅他们也奈何我不得!”   察罕虽为戴罪之身,但说到此话时犹自豪气干云,威风凛凛。此话确也不假。当今皇帝对察罕又爱又怕,爱他乃为国之栋梁,能为其荡除反叛守护江山,但又怕他势力日大夺了自己的江山。察罕此次奉旨交出兵权,已表忠君之心,皇帝虽不免对察罕犹有疑忌,但要杀他却不愿也不舍得了。朝中佞臣虽会将这次大军哗变的罪责尽数推到察罕的身上,说他蛊惑人心,致使大军哗变以致大败亏输,使皇帝左右为难。皇帝昏庸无能不假,但绝非傻子,岂能全不明白其中道理?而且朝中虽然奸臣当道却也不乏明理之士,况且察罕为官多年,在朝中交游甚广甚深,能替其说句公道话的不在少数,却也不会任奸佞们恣意妄为,所以察罕只要到了淮安,确实便不会有大碍了。反是张赵二人若硬要跟随在察罕的身边,被人奏上一本才是真正的糟了。赵敏想到这一点便没有再勉强,与察罕挥泪作别后,又暗中护送察罕进入淮安城方才去了。   汝阳王进入淮安,丞相哈麻等人一时之间果然奈何他不得,直至次年,哈麻在朝中作梗,将汝阳王再次流放至亦集乃路,最后被流放到云南大理宣慰司镇西路,那一年十二月间被哈麻矫诏遣使鸩之才罢。   张赵周三人离开淮安后,张无忌便将遇到川东毒丐的事说与赵敏听了,道:“当时在少林三松峰顶,着黄衫的杨姑娘于我有救父大恩,她临走时曾托付我关照丐帮之事,现下丐帮有难,我们不可有负杨姑娘之托,应当前去应援才是!”   赵敏点头道:“正是。想那红石妹子小小年纪便当此大难,也可怜得紧。”   两下无话,打听了丐帮今年总舵聚会的所在,便一路去了。   丐帮由于帮规和习惯所限,并无固定居所,是以也一直没有一个固定的总舵所在,每每都是由帮主和帮中长老指定一处所在作为临时大小事聚会的地点,一般便是破庙、荒山等等,像前不久在卢龙一个财主家或百年前襄阳大校场之类的毕竟为少数。   这次便是在河南西峡县伏牛山。丐帮向在北方称霸,现下河南全境虽尽在元军势力范围之内,但丐帮仍不愿屈尊南移,想是这丐帮的声威虽远非昔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脸面上的问题仍是半分也放不下的。   到了河南境内,眼见花子越来越多起来。   原本连年战乱之下,流离失所四处逃荒之人比比皆是,但这些乞丐大多脚步凝重,眉宇之间颇显彪悍之气,显是身负武功之人,绝非寻常乞丐。再看他们的背后或腰间,有不少都负有一到五只不等的小布袋,这却是丐帮所特有的标志,寻常乞丐不能随便效仿,江湖行家一看便知道是丐帮中人。   赵敏身重不方便骑马,张无忌早已将坐骑卖掉,二人共乘骡车,由周颠执鞭驾驭。一路关口哨卡甚多,对汉人盘查甚紧,三人有骡车翻不得山过不得河,好在赵敏本为蒙人,说得一口流利的蒙古话,于是往往便扮作了自南方向北方逃难的蒙古移民,又老且病,逢关查验,俱由赵敏打发。   元朝统治时期普通蒙古人曾被强制大批南迁,俱各分得大量土地,以便达到统治中国的目的,奈何元末南方群雄并起,义军四处征讨,占据大片江山,南迁蒙人迫于生计只得纷纷北逃,元庭也制止不了,只得将年轻力壮的拉去参军打仗,老弱病残的便放任自流了。   张无忌三人自然属于“老弱病残”之列的了。一路关卡查验,均觉留之不足以充军,亦不足以充苦役,便是那头老瘦的骡子,又抵挡不住车内“老妇”的一条三寸不烂之舌的纠缠求肯,也便算了。所以一路行得倒也顺畅,并没有碰上特别的江湖人物和离奇之事。   年关将至,几日里来大雪纷飞,黑云低悬,越往西北气候越是寒冷,过了驻马店山也逐渐多了起来,地势高低不平,道路极是难行。这日天色将黑间来到赵店界内的一处破败的小酒店外。此时三人加那头骡子都已经又饿又乏,见此小店,全都精神为之一振,心情大爽。张无忌扶赵敏下车,推门掀帘而入。只见店面甚小,仅有三张老旧的八仙桌,店内有店家两人,一个老者一名少年,俱都穿着油黑的破棉袄,缩在角落里烤火吃茶。见有客人进来,老者倒也殷勤,忙招呼少年端茶倒水,问吃问喝。   赵敏随便点了四个家常炒菜和一个鲫鱼汤,谁知老者搓着皴裂的老手赔笑道:“少夫人是位贵人,本店店小偏远,又正值冬季,却没有您要的那些菜肴。”   赵敏一愣,笑道:“那你有什么说将出来吧,便看他们两位大爷吃什么了。”   老者道:“荤的有熟牛肉、熟羊肉——猪肉是稀罕货,俺这里大年初一都吃不上几口;素的有萝卜、冬瓜、黄花菜;吃的有羊肉烩面、大馍馍;喝的有三年老白干!”   这时适逢周颠安顿好骡子进来,便叫好道:“萝卜和那个什么劳甚子冬瓜不要紧,便将牛肉羊肉各上他个三五斤来且先吃着;老白干么,先抬一坛来,若是酸的可不付酒钱!哈哈哈哈。”   老者嘿嘿干笑几声便去厨房忙了,不一会儿酒肉面条上来,赵敏吃得犯呕,便自去厨房烧了一碗黄花素汤,要了一个馍馍,合着自路上买的一些零食将就吃了。张无忌看得心下歉疚,张口还未说,赵敏已笑了:“快和周大哥多吃几碗酒吧,好好热热身子!”   吃着饭顺便打听了一下路程,方知此去西峡只有五十余里了,当下三人决定住下明日再走。听到此言,那老者又苦笑开了:“不瞒客官说,此店乃是我家赵老爷所开,原本店子后面有数间草房可供过路客人马虎过夜的,可半年前此处有朝廷大军过路,就手一把火全烧了。就这一前一后两间小破屋还是后来才修起的。”   周颠急道:“你如此说来是没地方了?”   老者道:“客观莫急,待小老儿慢慢说完。”说罢他先倒了三碗茶水敬三人喝了,才若有所思地长叹了一口气握拳昂首道:“赵老爷是这里首屈一指的大户,其父赵老太爷原本官居辕门督尉,使一柄混铁点钢枪,有万夫不挡之勇!后来告老还乡了,便在此居住,小老儿乃是赵家使唤的下人,因会做得几手饭菜,便被分拨到了此处。此处虽处深山,但却是南通邓州、北通栾川、西接西峡、东连南阳的交通要道。从此处往山上再走十五里便是一处关驿,筑有城池,名曰赤眉关,长年有重兵驻守,由此可想而知!一年四季往来客人甚多,是以原本此店尚有三四人帮忙干活儿,可现下兵荒马乱,生意惨淡,便只剩下我和伙计小顺子两人了。小顺子不似我这老头子,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张赵二人听他唠叨不休只是说不到正题上不由得暗皱眉头,周颠却终于忍不住伸手挡在了老者的口前,急道:“好了!好了!老哥哥,我家少爷问的是你家有没有住的客房,不是问你的家事的!”   老者沉思道:“客房么……其实倒也有几间,但就怕几位客官不敢住啊!”   周颠奇道:“如何?难道你这山中的客房夜里还闹鬼不成?”   老头儿点头道:“这小老儿不敢说。小老儿这是先行提醒客官,免得事后埋怨。”   周颠右足踩着长凳站了起来,一把揪住了老者的衣襟道:“老头儿,莫非你这儿开的是家黑店?想乘黑把老子做成熟牛肉熟羊肉不成?”   老者慌忙双手乱摆,叫苦道:“客官您可误会了!误会了!您莫着急,且坐下慢慢吃茶,待小老儿把话说完,你自然便会明白!”   抓住老者时周颠便感到此人并无武功,此时便放手坐下道:“敢情你老头不是个厨子,而是个说书的先生!说罢。”   老者哈哈干笑,颇为得意地道:“还真让客官您猜着了!老朽平生别无嗜好,最喜说说神鬼英烈之事而已!如若客官喜欢,老朽有一部我家《赵老太爷生平演义》说与客官来听,此段大书听者已无数,无人不拍手叫好!战事非紧时,好多人日日赶几十里路来听!数十遍不厌!”   周颠哈哈笑道:“好好,我喜欢。不过我家少爷奶奶累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住一间客房歇息!待先安顿好了他二位,我再来洗耳恭听你老兄的大书如何?”   老者虽感失望,但不敢拂了客人之意,便望向东北方向道:“话说自从这几间房屋被烧之后,为了能使远道儿的客人有地方歇宿,我家赵老爷将自家的西院隔了出来,有七间厢房,一间通间,一座牛马窝棚,盖七小一大间外加一间牲畜之棚而已,日夜有庄丁守护。这半年来此处无战事,原本倒也太平。可是几日之前,原本万里无云、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间阴云密布,隐隐妖声满山回响。便是在午后不久,店里没有客人,我和小顺子二人正自闲得无聊,突然自山道上来了两辆各有两匹骏马拉扯的大车!有分教:马高十三尺,蹄阔赛碗,鬃毛笔立,吁吁有若龙吟,踢踏如若雷鸣!跃跃如飞天之势,伏伏若那个……凌云之状!再看那车,朱漆铮亮,长足两丈,轮高过人,十万铆钉闪闪发光!这车可是加了铁的!客官你道坐车和赶车的是何人?”   周颠哧了一声:“还有何人?定是哪家有钱的达官贵人坐车,两名车夫赶车呗?”   老者得意道:“谅客官你也猜不到!嘿嘿,那坐车的呀,头车乃是一位只有一条腿的老叫花子,年纪同小老儿我差相伯仲,双目作深蓝之色,望将过来,任你英雄好汉也忍不住浑身冰凉,全身发抖!另一辆车子么,坐的则更奇了!各位客官不妨再猜上一猜?”   听他说是乞丐,张赵二人便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难道是丐帮的?”便同时击桌道:“是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阔口獠牙朝天鼻,相貌有些丑陋的?”   老者摇头,压低声音俯首以右手中指一字一击桌缓缓道:“后面车中坐的,乃是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怕是八个人也不一定抬得起的大棺材!棺前镇鬼符在风中呜呜作响!不过初始有布幔草席遮盖,我们没有看见,后来往屋里抬时才看见了。我的娘唉!吓了老汉一大跳!”   见三人目定口呆面面相觑的样子,老者得意的笑了,自己斟了一碗茶,小心地品了一口缓缓道:“那赶车的人么,也是叫花子,另外还有四人骑马护车,长得高大魁梧,足有小的两个那么高,手腕子比小的大腿还粗!说话如惊雷,震得老汉耳朵嗡嗡作响——却还是叫花子。客官你们说这不是奇了吗?乞丐也有车坐,出手还很阔绰!老儿我活了近六十载,这事儿也是头一回见到!”   “后来呀,这些乞丐大爷吃罢了酒肉也是要老儿给他们安排客房住宿。老儿看他们给钱大方,便引他们去了客房,谁知他们一住便到现在也没有走。”   赵敏笑道:“那样岂不正好?那些乞丐大爷出手阔绰,多住几日你便多挣几个钱来使啊!”   老者叹道:“若是光那样便好了!可是老朽适才不是说了么?他们还带了一口棺材,棺木厚重巨大超乎寻常不说,而且还是黑棺!黑得那个人……我们这里最是忌讳别人的棺材进自家门的,更何况是黑棺!小老儿当时便好言相劝他们将棺木暂且停放于小店的后院,我们自会搭棚盖布不使它日晒雨淋了,可那些丐爷们瞪目不干!只管抬了棺木要进赵老爷家的门,我们做下人的脸上挂不住,一面飞报老爷,一边上前阻拦。结果被那些丐爷们三拳两脚便打了出来。老爷一怒之下令所有家丁都拿了家伙去赶,结果竟依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后来有一位丐爷大声道,此后谁还敢再来罗嗦,定会一把火烧了这宅子。我们大伙儿自知不敌,便只好咽下了这口气,只日日夜夜烧纸焚香祈求老天快快送这些瘟神离开罢了。”   周颠听了心头好笑,道:“不过只是一副棺木,有甚么大惊小怪的?活该吃人老拳!”   老者击桌道:“客官不知,俺们这里有些规矩,人死了所殓之棺皆为朱红,以黑棺所殓者,非暴亡、冤死者便是年纪轻轻便撒手归西的,总之邪得很,需得防止死者发生尸变方才如此,棺木越厚重表明死者邪性越大,可你看他们所携之寿材,快有寻常棺材两个那么大,那得装一个什么样的僵尸啊!这种寿材最是不吉利,所以……但是我们偏又拿他们没有丝毫办法。打过架后,老爷找我等商议后道,这些乞丐乃江湖异人,不可得罪,便等他们自来自去吧,大家小心做事,不可私自窥探,打问,否则必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老爷尽撤看守此院的庄丁,为免生事端,此后但凡有新客,我们俱都好言相劝他们离去的,因为丐爷们脾气甚是不好,多看一眼都会打将上来,稍不如意便动刀动枪,若出了什么事我们小店可担待不起!”   周颠道:“原来如此,不过我是不怕什么恶人的,更不怕鬼怪僵尸。不知少奶奶的意思如何。”   赵敏知道周颠如此说是不敢擅专而已,便笑笑道:“有你们二人在,我自也不怕。”   张无忌道:“不用多说了,老丈你便速速给我们安排客房吧。”   老者道:“好歹小老儿已经给各位客官分说明白,此去若有个什么闪失,可与小店无关!”   周颠道:“与你无关便是!”抢先去开店门,一股寒风夹裹着雪片掀开门帘打将进来,屋内顿时一片寒意。才探出头去,忽听前方不远处积雪咯吱咯吱作响,一名身形魁梧的乞丐一臂夹着一只大酒葫芦一手提一根小腿粗的熟铜大棍在黑暗中快步走来。还未到门口,便嚷嚷道:“老儿老儿!快快热酒切牛肉!老子要带走!”   老者伸了伸舌头,低声道:“这不?来了!”忙大声招呼道:“呦!丐爷,照旧还是十斤老酒、十斤牛肉、十斤羊肉,外加三十个大馍么?”   这时那莽丐已大步走到门口,不由分说低头便往里挤,周颠待要和他顶肩却被张无忌暗暗一拉,让了开来。莽丐边进门边大声道:“知道你还罗嗦个不休?还不快快去者?”   老者回首吆喝道:“小顺子——快快给丐爷热酒切肉!那大馍也加把火热一下,给丐爷包好喽——!”   小顺子在厨房内闷声闷气地唔了一声,干活儿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老者唠叨道:“娘的小顺子,准是趁我不注意又偷吃了!看来皮又痒痒了!好了好了,几位客官,便随老儿去吧。”   领张无忌三人出得店门,老者又回头招呼那莽丐道:“丐爷您先烤烤火喝杯热茶,小老儿伺候了这几位客官回头便来!怠慢了丐爷还请多担待啊……”   莽丐满脸的不耐烦,巨手连挥道:“快滚你的蛋吧!死老儿!听你老儿罗嗦,老子非得死在你老儿的前头!滚吧!”   老者呵呵笑着掌了灯提着壶开水在前引路,不多时便到了那个宅院之内,安排了两间客房给他们。此房同群丐的房间隔着两间空房。进入张赵二人的房间内,老者在桌上放下开水,点起蜡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伙计们怕丐爷都不敢进来,是以要热水洗脚和烧柴热炕还需劳烦客官自行去厨房取。这里的一壶开水可作一两人洗涑用,要饮茶桌上自有茶壶茶杯和茶叶,客官自便便是。老儿这便去了。客官早些安歇,少作走动,切勿喧哗,更不可无事走到丐爷那边去,最好连看都休看他们,否则一不小心惹恼了丐爷打将起来我们这里可没人拉得住。”说罢便躬身退了出去。   老者退出后,周颠伸手摸了一下那炕,道:“我去抱些柴禾来,再把那骡子安顿好了。您二位且坐。”说罢要出房。张无忌道:“周兄,适才那莽丐你可曾见过?”   周颠挠头道:“没有。丐帮中没有几个好鸟,其实便是一个我周颠也不愿多见。”   张无忌道:“那敏妹呢?”   赵敏端起水壶,烫洗着茶壶茶杯道:“我也不曾见过此人。无忌哥哥可看出了什么来么?”   张无忌点头道:“我见那丐身负八只布袋——丐帮帮规帮众不可住店,那么他是丐帮的么?”   赵敏将茶叶放入茶壶,倒入热水,以茶水又将茶杯清洗一遍,重又倾入热水,倒了三杯来,拔下银钗试了试,分于张周二人道:“坐下喝杯热茶慢慢说。”   张无忌坐下喝了一口茶道:“但那布袋似乎不假。那么他是八袋长老,那位坐在大车中的老丐定然背负九袋,他又会是何人呢?据我所知,丐帮中背负九袋的长老只有传功、执法、掌钵、掌棒四位,少林一役后便只剩下了掌棒龙头。那么那位老丐又会是何人呢?”   周颠抢着道:“也许在少林寺中那几个老叫花中有一个和奸贼成昆一样,分明就是装死!”   提到成昆二字张无忌的心下便是一沉,恨恨道:“也不知成昆那斯现下如何了。”   周颠冷笑道:“少林一役后谢法王虽放过了他,但明教其他弟兄焉能轻易饶他?但谁知尚未等咱们下手,丐帮的伙计却抢先将那斯抢去,硬是活活打死,剁碎喂狗祭了史火龙和传功等叫化的冤魂,却也痛快!哈哈哈哈,只是少了陈友谅,未免美中不足!”   张无忌叹道:“那陈友谅现在已成了明教中人,又极受徐寿辉元帅的器重,当真棘手得紧!”   周颠狠拍大腿道:“养虎贻胎,后患无穷啊!”   想到张无忌已将教主之位传给了杨逍,周颠不禁又是长叹,道:“回头老子便逼那杨逍老儿杀了陈友谅,否则老子便煽动五散人不听他老儿的号令!”   张无忌道:“恶人自有恶报,杨教主精明果断,定有良策,周兄却也不必那般了。”   周颠哼了一声,想到不便与张无忌抬杠,忍了忍,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赵敏见他二人越说越不愉快,便微笑插口道:“我们不是在猜测那大车中的老叫花么?怎么又扯到陈友谅了?”   张无忌苦笑道:“敏妹假若看出了什么端倪,便快快说出来吧。”   赵敏道:“你们可还记得我手下的阿大?”   张无忌道:“八臂神剑方东白。此人的剑法内力都是极高的。”   周颠道:“八臂是没有的,独臂还差不多。”   赵敏道:“那他二十年前的身份呢?”   张无忌道:“他曾是丐帮四大长老之首!”   赵敏道:“不错,那其余三位长老呢?你们可知道是何人?”   张无忌道:“难道是传功、执法等长老?”   赵敏摇头道:“你只说对了一人,便是传功长老。执法等长老是后来才提拔起来的。想当年丐帮四大长老乃八臂神剑方东百、南山妖丐仇海英、冀北铁掌曹先荣——便是那传功长老,以及金银掌史火龙。这四人在丐帮前帮主的带领下却也干得有些名堂,只是丐帮前任帮主体虚多病,四十多岁便一命呜呼。弥留之际选择帮主继承人时对四人道,谁肯取他的独生爱女谁便可以继承他的衣钵,得传打狗棒和降龙十八掌。当时江湖皆传,那丐帮帮主的爱女之丑,更胜无盐,而丐帮四大长老均是名扬天下的青年高手,尤其那方东白更有玉面神丐之称,要娶那女子实有为难之处,但做丐帮帮主之位却也诱惑人得紧,是以四人中除了曹先荣已有爱妻且全无做帮主之心外其余三人都想。这三人中方东白深受丑女爱慕,但方东白却同扬州江上的一名歌伎关系非同寻常。阴挚古怪的仇海英欲取丑女做帮主却又极被丑女厌恶,唯有资质驽钝的史火龙介于中庸之间。”   张无忌道:“原来丐帮之前还有这么一段逸事,不知敏妹是如何得知的?”   赵敏得意道:“那方东白后来做了我汝阳王府的人,我岂能不详查他的底细?是以他虽怕丑不愿提及往事,但我终于还是知道了。”   周颠道:“原来叫化子也怕娶丑妇。他们后来发生了什么丑事,赵姑娘快快说来,我周颠最喜欢听这种故事!”   赵敏道:“自古道,皇帝的女儿不愁嫁,那丐帮帮主虽比不上皇帝,但也非同小可……”   周颠插嘴道:“谁说丐帮帮主比不上皇帝?有道是讨上三年饭,给个知县都不换!寻常乞丐能比知县,九袋长老能比宰相,那么丐帮帮主自然能比皇帝啰?”   赵敏笑笑,也不与他争辩,继续道:“那丑女一心想嫁方东白,可方东白当时犹豫得紧,于是他到了扬州,原本想向那歌伎一述苦衷,以尽最后的温存时,丑女却突然破门而入,一番大闹之下提剑要杀了歌伎,方东白当真左右为难,尴尬之至。正在此时,仇海英却带了几名丐帮帮众冲了进来,声称保护小姐,混乱中丑女杀了歌伎,方东白一怒出走,随后自史火龙口中得知小姐之所以突然出现,全然出于仇海英的暗中挑拨和安排,便发誓要找仇海英报仇。那仇海英专练邪术,当时尚未大成,怎会是方东白的对手?最终伤在了方东白的剑下,并断了一条左腿。丐帮帮主大怒之下将二人都逐出了丐帮,史火龙也于次日正式向帮主提婚,顺理成章地成了丐帮的新帮主。这件事全丐帮均视为家丑,都不愿多言,再加上帮主禁止宣扬,于是从此泯没了下来,不为外人所知了。方东白在江湖上浪荡了几年,突遇大事,为我父王所救,就此效力我父;而那姓仇的,听说躲进了南方某处深山里,苦练邪术。”   张无忌道:“我知道了,那老丐乃南山妖丐仇海英!他此行必是要去伏牛山夺那丐帮帮主之位了!”   赵敏点头道:“八九不离十。”   张无忌道:“方东白要和神衣门去夺那帮主之位,现下又冒出了个仇海英,这事岂非更加糟糕了么?”   赵敏点头道:“老妖丐的出现对我们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咱们不妨来个座山观虎头,坐收渔翁之利!”   周颠拍腿道:“对!就是如此!先让他们叫化子和妖魔鬼怪你杀我来我杀你,最后一起一命呜呼,大快人心!”   赵敏对张无忌道:“先时你对我说的那个川东毒丐麻寻天说道他已有另选他人为丐帮帮主之心了是么?”   张无忌点头:“不错。”   赵敏道:“那他将会推举何人呢?”   周颠正想说那老叫化子曾跪地恳求张无忌做帮主时,突又想到,万一说了赵敏这丫头脑袋一热以致竟当真怂恿自己的相公去夺那丐帮帮主之位便又如何是好?这小丫头最爱异想天开,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是以此事万万不可提起!   张无忌摇了摇头。   赵敏道:“那毒丐的武功如何?”   张无忌道:“出手狠辣迅捷,内力不错,在江湖上当属于一二流之间的人物。”   赵敏道:“比之方东白如何?”   张无忌道:“颇有不如。”   赵敏点头道:“据我所知,丐帮现下除了掌棒龙头外再无其他突出高手,但那毒丐会去支持掌棒做帮主吗?”   张无忌摇头道:“麻长老曾说那掌棒龙头有勇无谋,我看他多半不会支持掌棒龙头。”   赵敏点了点头:“是了,现下麻寻天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自己亲自出马做帮主,二是到帮外另请贤能。再加上无忌哥哥这一方,总共有四家争夺。”   周颠奇道:“无忌如何算得一家?说不定无忌支持姓麻的也未可知。”   张无忌也道:“对啊。”   赵敏笑道:“我说无忌哥哥一定不和姓麻的站在一边。”   张无忌挠了挠头皮,笑道:“其实我自己也没有什么想法。”   赵敏道:“你想想杨姊姊会扶持何人做帮主?”   张无忌拍腿道:“对了!杨姊姊自然会扶持史姑娘,我此去丐帮又全看杨姊姊的情面,自然唯杨姊姊的马首是瞻!”   赵敏道:“是了,现下史姑娘有杨姊姊和我们支持,实力不小;方东白更有神衣门相助,实力最大;只有麻寻天和那妖丐仇海英难知底细。”   周颠道:“依我看那,仇麻二叫化都不值一哂。”   赵敏道:“为何?”   周颠道:“先说那姓仇的,他老叫花年齿已高不说,还断了一条腿,虽然有四名得力手下,但到底寡不敌众,我看他之所以大老远不辞辛苦地抬一口棺材去,便是作了必死之心,给自己准备的了。再说那姓麻的臭叫化,他自以为天下英雄都像他们叫花子那般将丐帮帮主之位看作是个宝,都要抢着来做。其实天下英雄大多都像我周颠一般把个丐帮帮主之位看得像沱屎,白给我还嫌臭,还何谈拼着老命去抢?所以我说他一定找不着什么贤能去做那劳什子的帮主之位!即使找着了,也不过是阿猫阿狗之辈而已。所以他只得亲自去抢,而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便是屎星子,也没他的份儿!”   听他说得好笑,张赵二人都忍俊不禁。赵敏道:“老周的分析不无道理,不过对于姓仇的,你还不了解。”   周颠道:“如何讲?”   赵敏道:“那仇海英虽然不免年老体衰,又只有一条腿,但他的阴风掌二十年前便已非同小可,现下苦修了这么多年,应当登峰造极了吧。另外,那棺材一定并非空棺木,定然装殓了一具僵尸!方东白曾对我说过,那姓仇的之所以人称妖丐,实因他出自巫术世家,主上数代均研习神鬼之道,其家有一种秘术可以练制出僵尸来!古书有云曰‘铜甲尸’,其尸皮肉坚硬如铜铁,刀枪不入,尸变后嗜血如命,力大无穷,十指指甲和满口的獠牙有如利刃,锐不可当,伤人后,所含的尸毒很快会使人癫狂发疯,有如厉鬼一般见人就杀,生饮鲜血,活吃人肉,极难救治,当真厉害无比!”   周颠咋舌道:“此话当真?”   赵敏道:“今夜无忌哥哥不妨可去查探一番,立时便知真假。”   周颠道:“倘若是真的无忌可要小心了,如若被那怪物伤着发了疯,我们可无人能制得住!”   张无忌笑道:“我自然会小心。只是……”   周颠道:“只是什么?”   张无忌道:“我自认熟读医书,颇晓医理,却怎么也想不通人死了,如何又能动起来!假若当真能够如此,便找上数千具死尸做成铜甲尸,组成军队,岂非天下无敌?”   赵敏道:“想必那铜甲尸尸源难得,炼制又十分困难所致吧。”   周颠待要说什么,张无忌突然摇了摇手,低声道:“小心,有人!”   赵敏抿嘴一笑,恨声道:“相公,这是家什么客栈?咱们住进来了这许久,也无人前来伺候,冷水凉炕,冷冷清清,要价还偏生那般高,当真可恶!”   周颠也附和道:“少奶奶莫生气,待小的前去看看!”说罢走去推开门,只听屋外风声微微一响,却并无人影。张无忌听出来人已上了屋顶,便和声道:“阿风呀,莫要难为店家了,便辛苦你去抱些柴禾来,我们自己烧炕吧。热水么,这里有一些,够少奶奶洗便好了,我二人将就一晚随便用冷水洗洗也就是了。”   周颠点头诺诺而去,走得稍远了,不免又咕咕哝哝地将店家的祖宗数落了一通。打着灯笼抱着柴禾回来时,周颠定神往房顶上望了一望,果然隐隐间有人从房檐向房脊爬过的痕迹,心下好笑,便放开了喉咙唱了起来:“妹妹呀穿花衣罗,哥哥我心里慌,妹妹的胸脯子高高翘,想看又怕妹妹你骂我娘……”   唱到此处脚下猛地一滑,摔了一个仰八叉,将一抱的柴禾扔得满地都是。听他唱的花花曲儿许多人便早已忍俊不禁了,又见他突然出此一丑,引得暗中偷窥他的几名乞丐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   此时最难熬的只怕便要算那伏在房脊后的人了。周颠的蠢样尽收此人眼底,他实在想笑,却又万万不好意思笑出来,只得将脸埋入雪里强自忍耐,心中暗骂,只盼那丑汉快些进屋,自己好脱身离去。   乞丐一笑,有几人索性便推开门走了出来,借助微弱的灯光周颠看到共有五名乞丐,并无那独腿老丐在内。周颠揉着臀部,骂骂咧咧地拾起了灯和柴禾,走回到张无忌的房中,将门掩上时往房顶一指,张赵二人明白,点了点头。周颠去添柴烧炕时,赵敏忍住笑道:“阿风,以后我若再听到你唱那种有伤风化的小曲儿,莫怪我扣你工钱了!”   周颠忙点头道:“不敢不敢!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再唱便掌小的的嘴吧!”   张无忌道:“罢了罢了,好好做事就是,明日我们到了岳父大人的家里你可千万要注意,不可有辱斯文。”   周颠连声的答应。张无忌听到呼的一声轻微风响,便掠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窗缝,便见那人穿过走道,进入仇老丐的房间了。   生着了火,周颠便告辞回房。张赵二人就着那壶热水洗漱上炕,虽然房内冰冷,但棉被覆盖下的大炕已经热了起来,拥入被窝,赵敏只觉那无数日来奔波的劳苦一起涌了上来。缩在张无忌的怀里,享受着他那温柔地拥抱和抚摸,忍不住叹道:“我们要是能够早点有自己的小窝儿就好了……”   每当和赵敏单独在一起温存时张无忌就会想起青城山的事来,那件事张无忌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得出口对赵敏说,心里直感惶恐憋闷不安。这时四下寂静无声,心想再也不能瞒下去了,便对赵敏说了。一席话还未说完,赵敏便伏在张无忌的胸膛上抽抽泣泣地哭了。张无忌只觉五内俱冷,长叹道:“敏妹……我知道是我错了……我……我一直不敢对你讲,可是我心想瞒着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好过,我……”说着给了自己两个耳光。赵敏忙拉住了张无忌的手急道:“无忌哥哥,你别这样!你能对我说我的心里很感激,所以我就哭了……”   赵敏心内固然感激,但女儿家岂有不为这种事心酸的?那个时代一夫多妻,赵敏又出生在王室贵族,一个男人拥有无数个女人的事早已见多不鲜,原本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但轮到自己头上,即使自己的相公只是一时失足也十分的难过,忍也忍不住地想哭。哭泣后见到相公因此而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心下又是心疼又是歉疚,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得紧紧地搂住了相公的脖子,深深地吻了上去。   许久之后,赵敏道:“快快睡吧,三更时分我叫你,今晚你还得去窥探叫花子他们呢。”   张无忌道:“你不怪我了?”   赵敏叹了口气道:“事后周姑娘呢?”   张无忌道:“她说她要回去出家为尼的。自那分手后,我也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   赵敏煨进张无忌的怀中咬着下唇悠悠道:“也不知是我运气好还是我命苦,总之我只盼能早点了却了这些江湖事,找个地方躲起来。”   张无忌睡着之后赵敏一直强撑着,只待三更时唤醒他,可是连日来的奔波使得她早已疲困交集,躺着躺着,也便模模糊糊地睡着了。约摸三更时分,忽然屋外又有轻微的异响,张无忌一惊而醒,仔细听去,原来窗外又有人前来窥探。只觉此人脚步极轻,呼吸极弱极缓,功力远在睡前来的那人之上,心想难道姓仇的亲自来了?不过不对,此人以双脚走路,并非仇老丐那样的瘸子。   睡前那人的武功应当与买酒肉的莽丐在伯仲之间,这人的武功既远在那莽丐之上,却又不是仇海英,那么他会是何人?   张无忌心中猜测着,鼻中有意呼吸沉重,果然不大一会儿,那人便悄悄去了。张无忌轻轻滑出被窝,蹬上布靴飞身掠到窗边,隐隐听到院中有脚步声和呼吸声,便掀开一条窗缝往外望,只见有三名乞丐正手提兵刃立在院中,扫视着各个方位。   张无忌心中暗喜,心想半夜三更这许多人鬼鬼祟祟,必有图谋,天幸叫我碰见,少了许多麻烦。当下走回床铺,穿回外衣裤,轻轻拍醒赵敏,在她脸上香了一个,不等她来搂抱,已跃到后窗之下,打开那只有方凳大小的窗子,头先脚后蛇一般的一跃而出。   张无忌跃出窗子并未落下地去,而是反手一勾,身体上扬,抓住了后房椽,吊在了房檐之下。   张无忌使脚轻轻放下窗子,在猎猎作响的寒风中侧耳倾听,便听出不远处仇老丐的屋顶上还有人站着巡视。心道没想到仇老丐步哨当真够紧,但越紧越是证明今夜有所举动。暗喜之下不敢轻举妄动跃上屋顶,而是沿着房檐攀延过去。此去虽是倒悬在屋檐之下,但张无忌身手敏捷轻灵之极,便是狸猫也不能像他那般,毫无声息的攀到仇海英的后窗外。   这时仇海英的房内果然有人低声说话。只听一人开口,张无忌便大吃了一惊,暗道这声音好耳熟,再仔细听一句便立刻听了出来,原来是玄冥二老之一的鹤笔翁!看来适才探听自己房间的竟是此人。只听他低声道:“仇兄的近邻甚是可疑,须得提防!”   一个苍老嘶哑的嗓音道:“这个老朽理会得!那三人身负高强武艺,只是装疯卖傻而已,老夫岂能看不出来?”听鹤笔翁称他为仇兄,应该是仇海英。   鹤笔翁干笑一声:“陈大帅对老兄你倚重得很,好不容易将老兄你从巫山汉王墓中请出来,又给你安排手下、车仗马匹盘缠,只盼老兄你能一举成功啊!”   仇海英冷冷道:“此乃我和陈友谅各有所需而已。再说盘缠老夫墓中有的是,何必要他的?嘿嘿,转眼二十几年了……腊月二十三,送神大会!可惜啊,史火龙却过早的死了……”   鹤笔翁道:“当年的丐帮四大长老,史火龙和曹先荣都已死了,方东白断了一条胳膊,如今的丐帮,还能有何人是你仇某人的对手?”   仇海英缓缓道:“方东白?二十几年未见,他的剑法可能更加出神入化了吧?他虽断了一臂,但若手中有剑,单打独斗,老夫未必能胜他。更何况,他还有神衣门相助!”   鹤笔翁呵呵笑道:“神衣门虽强,但我们也未必便弱了。我师哥鹿杖客是个好手,其他人么,我视他如同草芥耳!”   张无忌听到陈友谅三个字便早已心头大震,暗骂这厮又有什么企图了。轻轻将窗毡捅开一个小孔,足勾房椽,头朝下向小孔内望进去,一眼便看见一口漆黑的大棺材,棺材的左近一站一坐两名老者。   背手而立的便是鹤笔翁,只是短短数月未见,此翁的头发胡子竟已快尽数花白了,只听他出语阴冷迅捷,显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只知吃肉喝酒跟班行事的鹤笔翁了。   佝偻在椅子中,身穿黑衣,手拄黑玉骷髅镶头拐杖,干尸般黑瘦的老者想必便是南山妖丐仇海英了。张无忌的目光只在他脸上滑过便忍不住心内打了个冷战,心中暗暗纳罕。   仇海英阴冷一笑,道:“老夫已经炼成尸中之王幽冥毒魑铜甲尸,区区一个方东白岂在话下?对方人手虽多,但只要陈元帅和鹤兄能够鼎力相助,丐帮必入我手!”   鹤笔翁笑道:“仇兄夺得丐帮之后,指挥帮中十万弟子,助我元帅夺得天下,那好处更是多得很!”   仇海英阴一笑。鹤笔翁道:“陈元帅曾给老夫言道老兄的神物甚是厉害,不知可否先让老夫见识一下?”说着已走到棺木旁边,伸手抚了下去。这时仇海英呼地离座,怪杖一伸,鹤笔翁这一掌便抚在了杖头上。   鹤笔翁叫道:“仇兄身法好快!”就手抓住杖头,运劲推去,口中呵呵沉笑道:“咱哥儿俩正好来试试手力!”   仇海英只有一条腿,如此相推甚是吃亏,只见他左掌后伸,掌心凭空竟然雾气腾升,他适才坐的那把椅子便似被绳子系住用力拖一般,转个圈呼地滑至手中。手中有了撑扶身形便立刻稳了下来,一股巨力传去,鹤笔翁原本微红的脸膛竟闪过一丝绿。鹤笔翁呵呵一笑,手上加力,仇海英死沉着脸,手底的椅子咯咯直响。鹤笔翁一分接一分地加力,半盏茶时分后,仇海英手底的椅子已向后滑出了半尺,将木地板划出了数道深痕。   张无忌眼见鹤笔翁的脸色虽时有发青,但仇海英的手头却已微微颤抖起来,显是仇海英的内力还是稍逊了鹤笔翁一筹。果不多时,鹤笔翁轻喝一声:“呵!”手往前猛地一推,仇海英手下的椅子咔嚓一声断折,失去重心便往地上摔去。鹤笔翁虽不再落井下石,但也没有拉他一把,有心看他出丑,便顺势将手一松,任他往地上摔去。那仇海英杖头松处,身体在空中转了半圈,杖尖已点在地上,借势一跃而起。反身一掌向鹤笔翁胸前印去。   鹤笔翁喝了一声彩:“好!”已伸掌迎了上去,掌风向接,嗤的一声,顿时满屋灯火全部熄灭,连张无忌也感到一股阴寒之极的劲风自那圆孔钻出,吹到眼中如针扎一般。   鹤笔翁哈哈笑道:“好一招阴风掌!老夫乃是玄冥神掌,你我阴对阴、寒对寒,倒是一对儿!老夫多有得罪,仇兄便点起了灯火来吧。”   仇海英哼哼冷笑了一声,也不知使了什么手脚,便在一瞬之间,满屋的七八盏油灯又尽数燃了起来。   仇海英的脸上黑得发青,暗暗调匀了内息道:“玄冥神掌果然名不虚传!现下老夫正要饲尸,你若有胆量,看看也无妨。只是切勿宣扬出去!”   鹤笔翁哈哈笑道:“你老儿敢小瞧于我!待此间大事一了,老夫倒要领教领教你那神物!”   仇海英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拄着拐杖走到屋角,打开了一只木箱,从箱中提了一名身着元兵服色昏迷不醒的汉子,拖至香案前,叽里咕噜念叨了一番,三叩九拜,往汉子身上喷了三口酒,提刀割破汉子左腕,接了一碗血,扎住汉子的伤口,端着那血走到棺材旁,轻轻推开棺盖,伸右手食中二指入碗,蘸了鲜血点入棺内。   张无忌所在的方位看不到棺内的情形,但若棺中有人,这一指想来便是点在了那人的眉心上。便是这么一点之下,棺木咯咯一响,轰地一声直挺挺地坐起了一个人来。   张无忌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看到此景还是吃了一惊。那尸体背对着张无忌,只见它头发板结,形体僵硬,后颈与耳背等露出衣服外的皮肤作紫褐色,略泛白碱,果然是死去多时的尸体。   张无忌一惊之下竟然不敢多看,缩了一下头才重又望去,只见妖丐口中念念有词之下,掀起僵尸额上贴的黄符,将那一碗鲜血尽数倒入了僵尸的口中,僵尸饮下鲜血,舒服以极似的发出了阴森恐怖的一声:“呵——”,一团寒气自口中缓缓喷出。   妖丐面含得色,放下黄符,将僵尸缓缓推倒,闭合棺盖,在香案放回血碗,上了三炷香,又是三叩九拜,拖回元兵塞入木箱方才在椅上坐了。   僵尸出棺之时,饶是鹤笔翁自认艺高人胆大,到底还是吓了一跳,一时间连呼吸都屏住了,直到僵尸入棺,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口中喃喃道:“奇了,奇了!此人怎么又会在你这里,还被你炼成了僵尸?他不是在神衣门么?怎么会……”   仇海英哼哼一笑,道:“此时多说无益,到时自见真章!鹤兄请!”   鹤笔翁摇了摇头,满脸狐疑地开门出屋,冷风一吹,方才定过神来。回首一抱拳,道:“那咱们依计行事!荷花峰下见!老夫告辞!”说罢双足齐蹬,跃上了房顶,向张无忌藏身之处掠去。   张无忌心内一惊,忙双足回收,缩成了一团挂在房檐下。鹤笔翁奔到上方并未停下,而是一跃而出,在房后空地上堆的一堆柴禾上轻轻一点,哗啦声响中,震落了两根。鹤笔翁脸上微烧之下奔出了十余丈方才回头扫了一眼,见无人观看,摇了摇头越岭而去。 第九章九阴九阳乱为伤   张无忌在鹤笔翁跃过柴禾堆时也随后跃下,避在了柴禾堆之后,是以鹤笔翁那一回头才没有看见。鹤笔翁翻过山坡到了官道上时张无忌也已暗暗地跟在了他的身后。鹤笔翁的轻功虽然平平,但武功极为了得,张无忌不敢过于逼近,只是远远地跟着。待翻过一座小山头钻入一片稀疏的树林时,却远远看见鹤笔翁猛地停下脚步,手按腰间鹤笔,回身朗声道:“是何人胆敢鬼鬼祟祟地跟着老夫?有胆量的给我现身出来!”   张无忌大吃一惊,心道终于还是让他发现了,正欲现身,却见右首前方十余丈处树枝一晃,一条人影飘然落下。此人的出现更使张无忌大吃一惊。只见他黑瘦细长,发髻似雪,黑袍在夜雪中微微鼓荡,面罩阴气,正是鹿杖客。   鹿杖客落地哈哈怪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师弟,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鹤笔翁见到鹿杖客已是微微一怔,随即边往过走边冷冷笑道:“托师兄的宏福,总算尚有一口气在!”   鹿杖客唉地一声长叹,倒剪双手背过身去,仰望夜空又是一声长叹,道:“岁月悠悠,世事无常啊!”   鹤笔翁耳听得鹿杖客说话故意尖声尖气,语含讥诮,还大模大样背转身去,目中无人之至,忍不住怒火溢胸。他左右四顾,见并无其他人,心下稍安,走到离鹿杖客五丈外停下,恶声道:“师兄说话不必拐弯抹角,阴阳怪气!有话直说便是!”   鹿杖客转身道:“你我兄弟数十年,虽为异姓,更胜亲兄弟啊!为兄原本不敢相信师弟你能做出卖兄求荣的勾当,事后也越想越觉是那妖女捣的鬼!我们中了他的离间之计啊!”   鹿杖客所叹所说全属出自真心。他极富智计,那日在少室山被张赵二人使离间计戏弄,与师弟反目成仇而分道扬镳后便渐渐想到了其中的奥妙,不似鹤笔翁般依然被蒙在鼓里,不知所以。原本倘若鹿杖客好好地对师弟道清事情缘由,念在数十年亲如兄弟的情份上,必然也会信了他的话,可谁知他偏生说话拿腔作势,阴阳怪气,令鹤笔翁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便如同受到更大的刺激一般,将一切话都听作了反话,他说的越好,越是在讥讽自己!此刻他已怒不可遏,呼地抽出鹤嘴双笔,厉声喝道:“好了!别说了!老子说过永不见你,见你便是你死我亡!亮兵刃吧!”   鹿杖客悠然长叹。   鹤笔翁已然飞扑而上。他原本便非善类,与师兄既然翻脸,下手便不再丝毫容情,出招便是杀手。他知师兄武艺高强,又极富智计,自己若不立出杀手,先占上风,极有可能便栽在他的手里。是以这一笔点去便是他的绝招万星寒锥,双笔虚晃,犹如泼洒了万点寒星,令人眼花缭乱之际,突然其中一点疾射而出直指对方眉心。   若在平时鹿杖客化解此招定需抽出鹿杖,直戳对方笔风,身体倒跃半丈再使出半山悬瀑封住对方笔势,方能俟机化解。其意是以攻为守,再退而守之。他们师兄弟自小到老都在一起练功,对对方的武功路数都熟悉得紧,鹿杖客知道鹤笔翁这一笔最难当的便是那一笔不知会从这万点寒星中哪里飞出,若不退守,急难抵御。可是他此时依然双目微闭,双手倒剪,浑似欲闭目送死一般。   鹤笔翁心中先入为主,便道是师兄另有其他诡计,心中暗暗提防之下毫不收力,直点而去。这时突见鹿杖客身体后仰,在间不容发之际将鹤笔避去,右手轻拂,五指如莲花盛开般依次弹开,看似轻巧优美的五下轻弹,谁知鹤笔翁竟几乎不能闪避,原本他要顺势下点的招数慌乱间也变作了左笔横扫,右笔上挑,猛地向后跳跃方才躲开了。他大惊道:“这是什么功夫?”   鹿杖客嘻嘻一笑,道:“还是再见识几招再说吧。”   说着双膝微屈,人已飘至鹤笔翁身侧。张无忌也看得大惊,心道鹿杖客的轻功怎地忽然如此高明了?还有他的十指环扣间,便如佛家手印般暗含无数变化,表情却又极感谄媚低贱,这是什么武功?   便见鹿杖客脚步轻盈,如踩莲花,左手中指无名指对着鹤笔翁的太阳穴轻轻扫去,鹤笔翁挥笔去格,衣袖被指风扫中,扑地破了一个大口,慌忙侧跃,只觉如利刃般的冷风过后,身侧的一株小树哧哧两声被无形指风划开了两道深口。   鹤笔翁在转瞬间便由先发制人变为受制于人,心中大惊之下亦大怒,开口骂道:“好个贼鹿!学了怪异武功来杀我了是不是?”   鹿杖客嘴角含笑,右手食指微翘,已向鹤笔翁鼻尖按去,这一招之怪异,便如少女耍噌嬉戏一般。但对鹤笔翁来说却如一根毒刺迎面而来,刺未到,一股腥风已到。鹤笔翁盛怒之下竟不再躲闪,举一双鹤笔拼力一格,这一指便按在了鹤笔之上,鹤笔翁不等他按实,右脚已照鹿杖客的心窝蹬去。这一招虽很平常,但两人面对面时,威力却也极大。鹿杖客这一指若硬按过去,势必中脚。鹤笔翁情急之下竟起了同归于尽之心。   鹿杖客依然笑意不减,左手食、中、无名、小指四指轮番弹出,便如轻拂琴弦一般,自鹤笔翁踢出的右腿一路拂上,直至小腹,鹤笔翁便如纸鹞般飞了出去,重重地跌在了雪地上,鲜血喷口而出。   鹿杖客哈哈尖笑,道:“师弟,你服了么?告诉你吧,今日我若要取你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但我却不忍心杀你。嘿嘿嘿嘿……”   鹤笔翁扶着树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止不住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半晌才道:“你用的这是什么武功?如此阴毒怪异!咳咳……”   鹿杖客道:“什么武功?告诉你吧,这是《葵花宝典》所载的武功。哈哈哈哈。”   鹤笔翁道:“《葵花宝典》?这种武功不是失传已久了吗?你是如何得到这种武功的?”   鹿杖客道:“数月前的秋季,我们奉使君之命在金陵开启了一座前宋皇陵,在一名陪葬老太监的棺椁里发现了这本秘籍。使君见我立功不小,便格外开恩地录了副本赐予我。还说我的武功路子和这部秘籍很接近,本身武功根底又极深厚,练起来定能事半功倍!哈哈,于是我就练了。啊——这门武功可当真是天下少有的奇功啊!一练之下便感觉畅快之极,只练了一个月之后我便感到武功突飞猛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力!不久前我在甘南曾经与那小贼张无忌照过面,可惜我当时受伤不久,功力又尚浅,便未出手,饶了他的狗命,若教我日后再行撞上,嘿嘿,定将他碎尸万段!”   鹤笔翁道:“我听说《葵花宝典》乃前朝太监所练的武功,你如何练得?”   鹿杖客傲然一笑道:“现下师兄我也成了太监!哈哈哈哈,美女算什么?大丈夫一生一世惟有无敌于天下才最痛快!哈哈哈哈……太监……太监……哈哈哈哈……”   鹿杖客大笑着转身而去,长笑不止,只是笑到后来颇有辛酸凄惨之意。   鹿杖客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鹤笔翁终于又喷出数口鲜血坐倒在地,肩倚树干运功疗伤。此时张无忌若跳将出来自然不废吹灰之力便可将他毙于掌底。他跟此老者前来的目的便是除察看他的去向外再找个机会下手除之。但现下此人突然身受重伤,张无忌反而不能乘人之危下手杀他了。知他不能一时三刻间站起来,心中挂念赵敏,便折了回去。   自后窗轻轻跃回屋内,赵敏自被窝中一坐而起,长出一口气展颜轻声道:“去了这么许久!”   张无忌飞速脱掉外衣鞋袜等物一头钻进了被窝,抱住赵敏时知她遇冷要叫,先使嘴将她的口堵住了,捂上被子,好一会儿才放开在她耳边轻声道:“查着大秘密了!”将适才所见说了一遍。   赵敏叹道:“没想到鹤笔翁投靠了陈友谅,鹿杖客又变成了那副样子。”   张无忌道:“现在连鹤笔翁也成了明教中人!真是可笑!这次丐帮在荷花峰聚会,最好玄冥二老的新主子陈友谅、神衣门的使君都能出现,我定要一一铲除!”   赵敏道:“神衣门的使君么,极有可能到场,但不见得会现身;而那个陈友谅么,我说他决不会到来,更不会现身!”   张无忌道:“对,丐帮上下恨陈友谅入骨,他若现身只怕事情要糟。”   赵敏道:“陈友谅一心图谋大事,这种事对他来说只是旁支,他不会浪费时间亲身犯险。但现在鹿杖客突然冒出来打伤了鹤笔翁,看来此事神衣门又棋先一着,今夜此处定有大的举动!快唤周颠穿衣提刀而睡,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开门出来,一切看我的举动行事!”   张无忌大惊,但见赵敏表情严肃,不似说笑,便依言下床走到与周颠睡觉房间的隔墙边,暗运内劲将墙敲了数下。这几声敲击,声音低沉却不扩散,直传到周颠睡觉的床上,周颠虽睡得甚沉,兀自如脑内擂鼓般一惊而醒。只听墙上传来张无忌的声音道:“周大哥,今夜可能有事,快穿上衣衫睡觉,万勿出来,一切看我们行事!”   周颠心中大喜,心道:“最怕无事!如此甚好!”便敲墙应了一声,穿衣着鞋抱刀而眠。   张无忌回到床上,赵敏已经穿好了衣服,张无忌摇了摇头,也跟着做了。两人和衣躺倒,张无忌问道:“敏妹你从哪里看出今夜定要出事?”   赵敏道:“鹿杖客的出现绝非偶然,他料理了鹤笔翁后一定就是南山妖丐!今天是腊月二十,距二十三仅两天而已。他们还有其他目标,今夜找到此处不做,更待何时?这神衣门的主子当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心狠手辣,处事干脆,有密谋、有计划、有目标,若在以往,我定要厚利结纳,否则坚决除却!容他多留一刻都生祸患!”   张无忌道:“也不知麻寻天会不会也成为他们暗害的目标?”   赵敏道:“非但麻寻天,假如是我,便是那史姑娘和掌棒龙头都走不了!但后两者却不能杀之,只能用之!”   张无忌握拳道:“对!掌握史姑娘,操控掌棒龙头!便如成昆操纵少林大会一般!”   赵敏点头道:“但其人心狠手辣不在成昆之下,又绝非因泄私愤而产生的邪念,是以其志向和胸中城府远非成昆可比,所以他还有什么阴谋,我却暂时无法猜到,只能见机行事了。嘿嘿,仅就此事比起来,那陈友谅的才能还在此人之下。陈友谅其人,阴险狡诈、居心叵测有余,但又未免心浮气躁,急于求成,行事疏而不密。看来以后的江山,陈友谅是万万没份的。”   一席话听得张无忌叹服无已,竟忍不住叹道:“假若我去争夺江山,有你辅佐,再有明教百万英豪,天下英雄虽多,又有何人能与我相争?”   听此言赵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没有接言。张无忌豪情万丈没片刻便又握住了赵敏的双手柔声道:“我只是说说而已,怎会让你反叛自己族类?你别在意。再说,我对做皇帝、争霸天下的事毫无兴趣!以前汉族人纷纷起事是有一个共同目标,但现在,却为了争夺地盘和各自私利而互相残杀,这样的混战,我见到就会插手干预,见不到就躲得远远的,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赵敏又是一声长叹,道:“无忌哥哥,我也时常想,是我耽误了你的大好前程……”   张无忌一把将她搂到怀里,用脸颊摩挲着她的头发,说道:“怎么会呢?敏妹,你千万别这么想!其实早在我刚刚做上明教教主之位时就下定决心找机会不干了,完全与你无干!”   赵敏道:“假如我不是什么蒙古郡主多好?咳……”她其实心里实在有一些话,但犹豫了良久,终于没对张无忌讲。那便是关于明教,关于周颠的。张无忌不做教主,别人岂会不认为是她之故?自古红颜祸水,男子汉丢江山,又有多少人不怪罪于女人?是以明教固然怪罪于她,周颠更加不会例外。周颠不做他自由自在地游行散人,巴巴地跟着张无忌干什么?不言而喻,光看他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能看得出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偷取赵敏的性命!然后使张无忌重掌明教。   想当初在高邮废屋内,与东瀛杀手交战之时,那两名差点杀死赵敏的蒙面客,便是周颠故意放过去的。赵敏当时就察觉了。   但是她却不忍离间他们的感情,只有独自默默承受,暗暗提防。周颠极难是她的对手,她倒不惧,但是光明左右使、彭和尚他们,就不好对付了。如果哪天当真要死在他们的手里,也只有认命了,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就好了。刚睡觉时张无忌给她讲周芷若的事时,她也是因为想到了此节才更加安慰的。因为自己死后,总得有个能干的好女人来照顾无忌哥哥。如果小昭能甩去教主之职,从波斯回来找张无忌,那她才是真的死也含笑了。   两人一席无话,张无忌模模糊糊要睡去,约四更多时,突然被一阵幽幽怨怨、凄婉哀伤的笛声所惊醒。碰了碰赵敏,那笛声又近了许多,赵敏凝神间,也听到了。   这时只听那边的仇海英一声厉喝:“快起来!”紧接着稀里哗啦一阵响,想必那些八袋弟子被仇海英一喝之下也已发现这阵越来越近的奇怪的笛声,开始一跃而起,纷纷穿衣着袜。他们刚睡着不久就这么折腾,哈欠连天之下心里都是烦恶至极。   那笛声片刻间就已到达房后,笛声停处,一阵阴的尖笑声自房顶上方响起:“哈哈哈哈,阎王讨命,接符必死!南山妖丐可在此处?”   听声音不是鹿杖客,而是一个老太婆。赵敏在张无忌的耳边低声道:“无忌哥哥,待会儿趁乱烧了那具僵尸!不能让它为祸人间,更不能被神衣门抢去!记住,多带些灯油,切勿让它伤着!”   张无忌听说要让他去烧那具僵尸,心头为之一振,喜道:“好!我正想和那邪物较量较量!”   当下撕了块花布床单准备包脸,只等时机一到便潜出房间。   那边厢的仇海英听说是神衣门的到了,心中大惊之下连忙将棺材打开,除去僵尸额上黄符,念叨几声后,咬破右手中指便要往那僵尸额上点去。这时屋瓦却轰地洞开,一件巨大的暗器夹着碎瓦劲风扑面而来。仇海英大惊之下连忙跃开,便听砰的一声巨响,那件暗器砸在了巨棺之上,巨棺左侧厚达一扎有余的巨木豁然破开。这时秋海英才看清那暗器竟然是自己手下的弟子蒋风虎。此人姓如烈火,还靠着上身。定是他听见来人上了房顶,连衣服都不穿便出门上房与对方放对,结果不知怎么便被当作了暗器掷破屋顶砸了下来。这一下砸得够狠,这足有二百斤的高大莽丐,只稍稍仰了一下头,手脚抽了抽便半趴在僵尸身上动弹不得,口鼻和身上不断冒血,哼哼呻吟。   仇海英暗叫不好,房顶破洞处已有一块银光闪闪的物事飞了进来,正落在蒋风虎的背上,室内昏黑虽看不清那牌上刻的什么花纹,但仇海英已猜到那定是催命符。怒哼一声,怪杖伸出,挑起银牌,自屋顶大洞掷了出去。这时屋顶破洞处一个手握长笛的蒙面人伸手接了仇海英挑出去的催命符,朝着棺木边落了下来。从头发上便看出了,这是一名老妇。仇海英哪能等她平稳落地?早已怪杖伸出,封住了老妇的下盘,老妇如若落下,双腿必然难保。   老妇嘿嘿冷笑两声,手中长笛挥处,一支小指长的袖箭自笛中射出,径取仇海英的左目。仇海英瞧出厉害,身首微偏,避开了袖箭,杖上劲风更强了。老妇双腿劈开,右脚搭在了棺材之上,缓得一缓,凭空一个斤斗向仇海英翻去,长笛直取仇海英的膻中穴。   一寸短一寸险,翻到近处,仇海英那顿在地上足足高了秋海英一头半的长杖便颇为使唤不便,眼见长笛近前,仇海英左掌一翻,照老妇面部而击,掌还差数尺,一股阴冷凌厉的劲风已扑面而到。老妇不敢怠慢,撤笛一封,翻身落在了一边,口中不禁赞道:“南山妖丐果然名不虚传!”   仇海英嘿了一声,更不打话,怪杖驻地,又是一掌印了过去。老妇掷掉催命符,凝神应对。两人的武功相若,这一战,转眼二十余合谁也没占了上风。这时剩下的三名莽丐也冲了进来,手持兵刃分三个方位站立,堵住了门窗等出路。不得仇海英首肯,谁也不敢贸然出手相帮。   这时张无忌已然脸蒙花布溜到了后窗之下,室内交战正酣,谁也没有往那边看。张无忌透过窗孔望向室内,第一眼没有看见其他的,而是看到了那具棺材,看见了横担在棺材上的蒋风虎。只见棺材内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指甲过寸的干爪,抓住了蒋风虎的脖子,将他缓缓地拖入了棺木。   张无忌心头大奇。室内的仇海英斜眼也发现了那一着,拐杖横扫,逼开了蒙面老妇,死死地挡住了门户。老妇不明就里,依然酣战不休。仇海英心中冷笑,却也紧张起来。原来那僵尸沾染了蒋风虎的鲜血已然自行苏醒,但它未经点控,苏醒后必将六亲不认,狂暴异常,极难收服。   趁他们在门口恶斗,张无忌瞅冷子暗运神功推开小窗一头便钻进了屋里,悄无声息地滚到了巨棺之下。这一下屋内众人虽没有看见,但那后窗猛地被打开,一股寒风夹裹着雪花吹进来到底还是引起了几人的注意。果然那老妇便开了口道:“鹿老儿你少插手!今日我要亲手料理这个老妖怪!”   屋顶传来哈哈哈几声尖笑,鹿杖客的声音道:“李老太婆,你以为你的闲事老夫爱管么?”   张无忌心叫侥幸,又暗暗纳罕,暗道刚才幸好没被鹿杖客发现。又道此人现下轻功当真了得,他到了房顶上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   老妇道:“不管甚好!”   仇海英脑内电光闪处,脱口道:“你是燕山人士,铁笛蜈蚣李寡妇李瑶!”   老妇李瑶哈哈笑道:“既然认出了老身,还不快快投降受死?”说罢长笛一抖,自笛头猛地窜出一只黝黑发亮,足有三寸长,尾部连有一根钢线的铁蜈蚣。铁蜈蚣头作尖锥,百足如两排钢锯齿,端地恐怖狰狞,出笛便直奔仇海英面部。破空之处发出咝咝尖啸,摄人心魄。   仇海英打得发了性,见此不惧反怒,喝道:“铁寡妇虽毒,但姓仇的岂会惧你!?”   说话间已用怪杖挡住了那一袭。他黝黑的精钢杖身噌的一声便被划了一道深痕。仇海英大喝之下,大力使开怪杖,一时间室内乒乒乓乓,桌椅板凳床栏等物四散横飞,迫得李瑶一时间近身不得。   张无忌自怀中摸出一瓶灯油拔去木塞,乘乱探头往棺材中望去,欲将手中之油尽数倾之,却忍不住多瞧了一眼。只见那僵尸浑身披挂精钢锁甲,头戴朝天冠,露出于外的手脸等皮肤干黑发皱,表面覆着一层白茧,正张口咬着蒋风虎的脖子贪婪地狠吸鲜血。看到这些不免心中一紧倒也罢了,依稀中,张无忌竟感觉此人在哪里见过,错愕之下,那油便没有倒出去。这一怔,呼出的空气被僵尸嗅到,僵尸“敖”的一声闷哼,怪眼上翻,和张无忌对了个正着,吓了张无忌一跳。僵尸见到活人,双爪放开蒋风虎,照张无忌的面部抓来。张无忌不敢和它交手,慌忙缩回到了巨棺之下。   这时其中一名莽丐也感到了不对,手提熟铜大棍大步走向棺材。僵尸一把没有抓住来人,闷哼一声,推开已经毙命的蒋风虎呼地坐了起来。此时正值莽丐走过来,喉中呵了一声,双臂一振,从棺中跳了出去,直扑莽丐。   莽丐看到蒋风虎的上半身完全陷入了棺材便已经先吃了一惊,忙奔到近前,见到蒋风虎的咽喉鲜血淋漓,齿印森然,早已气绝身死,心中又悲又愤,高声叫道:“二哥!”叫毕僵尸已然扑了过来。他也不知道为何这僵尸会突然自啮同门,敌我不分。惶急中只得举起熟铜大棍横地一挡,僵尸的双爪便抓在了铜棍之上。砰的闷响间,莽丐连退了三大步,眼看就要倒地,慌忙撒手弃棍,滚到了一旁。僵尸夺得铜棍,随手便掷了开去,只听砰砰砰砰巨响中,已然穿透数层墙壁,直插到了赵敏所在的房间的墙上。   原来蒋风虎等四名八袋乞丐乃是四兄弟,分别名叫蒋威虎、蒋风虎、蒋八虎、蒋面虎,人称蒋家四虎,闽西武夷人士,擅使熟铜大棍,天生异秉,力大无穷,跟随仇海英之前便已名震东南,跟了仇海英之后更得仇氏指点,武功突飞猛进,已颇不在掌棒龙头之下。张无忌等初次见到的那名打酒的便是蒋面虎,这次被僵尸夺去了铜棒的是蒋八虎。蒋八虎的熟铜棍足有八十几斤,本非力弱之人可使,可在那僵尸之手不一合便被生生夺去,还掷穿了三堵墙,那得要多大的力气啊!蒋家三虎对此尸不陌生,但见它发飚这还是第一次,人人心中都打了个突,暗叫:“乖乖我的妈!真他妈厉害!”   僵尸将铜棍掷入赵敏呆的房间时张无忌可着实吓了一大跳,差点扑了出去,但随即想到那个方位离床铺尚远,赵敏应当无事。   见僵尸出来仇海英便对三虎挥了一下手,意思叫他们躲避,自己也暗暗屏住了呼吸。三虎跟随仇海英日久,多少知道些避让僵尸的知识,忙也伏低了身子,向外侧移开。唯有老妇李瑶不知厉害,那怪物的丑陋吓人、惊人神力虽使她吃了一惊,但并没有放在眼里。僵尸掷掉铜棍后便四下寻找,只觉左侧不远人影乱晃,气息浓烈,便振臂跃了过去,十指如刀,向李瑶背心插去。   李瑶只觉背心风声甚紧,忙挥笛隔开仇海英的钢杖,侧跃避开僵尸,回手甩笛,精钢蜈蚣带着尖厉的呼啸射进了僵尸的嘴里。李瑶心内得意间,回手拉扯,却没拉得回来。僵尸闷喝着死力咬住了精钢蜈蚣,头向后仰,反倒把李瑶拉过来了两步。李瑶这时才惊骇了,飞起双脚,奋力蹬在僵尸胸上——这是每当对手用兵刃缠住她蜈蚣的钢线时常用的招数,威猛绝伦,中者无不立刻重伤呕血。可是这时她蹬在对方的胸膛上,便如蹬在钢铁上一样,因为她手拉铁笛,僵尸只向后晃了一下,她便痛哼一声弹落在地,双腿差点震断,疼痛难忍。   僵尸闷哼着急拉钢线,李瑶再也抓捏不稳,只得撒手扔了兵刃,惊呼着着地滚开。   僵尸狂拉钢线,无奈蜈蚣卡在了嘴里,钢线又细滑柔软使不上力,竟拉扯不掉,狂怒之下,径朝李瑶扑将过去。李瑶心中叫苦却偏偏奈何它不得,手中没了兵刃,只得四处躲闪,企图寻个空子逃将出去。谁知这僵尸看似僵硬笨拙,实则弹跳灵活之极,速度之快不亚于拥有一流轻功。另外仇海英等几人又埋伏在侧,不是突然出招阻止她逃出,就是暗中使绊子。情急之下,不禁高声叫道:“鹿老儿!快下来助我!”   没等鹿杖客答应,弯腰于地的莽丐蒋面虎竟然看见了躲在棺材之下的张无忌,见他也蒙着面,以为也是同老妇一伙的,提起手中的熟铜大棒便向张无忌捅了过去。   张无忌伸手要接,便听到鹿杖客的声音尖笑道:“绍敏小郡主,原来您老人家也在此处啊!老奴这厢有礼了。哈哈哈哈……”紧跟着传来了赵敏的惊呼声。   张无忌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隐藏,自棺材底一跃而出,一掌开去,那原本已被僵尸打破的墙壁轰然洞开,泥土砖石混合着隔壁的桌椅板凳同时飞起打在另一面墙上,震得粉碎,那墙摇得一摇。也轰然间垮下了一大块。这一大动静,连那僵尸也愣了一下。   而蒋面虎,明明见到自己的铜棒已然捅到那人身上,谁知竟如捅到了棉花堆一般毫无受力,棒头还立刻滑了开去,自己倒差点立足不稳摔倒在地。   张无忌正要穿墙而出,但见还要打破两堵墙,便从房顶的破洞飞身而出。只见鹿杖客提着赵敏正从房门跃向院中。急忙大喝:“鹿杖客!速速放了她!我可饶你不死!”   鹿杖客落地转身,提起赵敏笑道:“张无忌,哈哈哈哈,速速自断经脉,我可饶她不死!哈哈哈哈……”   赵敏叫道:“无忌哥哥!不要信他的话!不要管我!”   张无忌急得脑子内轰然一片,几乎什么也顾不得了,声含哭腔道:“可是……可是你……你肚子内还有孩子呢……”   一听赵敏的肚子内还有孩子,有一人却立刻脸上苍白,险些晕了过去。   原来周颠也已提着单刀走到了门外。   鹿杖客便是他略施手段引了过去的。但赵敏身怀有孕的事他才刚刚听到。   鹿杖客听说此言,又喜又妒之下,仰天哈哈大笑。这时周颠挺刀合身扑了过去。鹿杖客心内喜妒交集,又只注意着房顶上的张无忌,全没想到身侧还有人不顾性命地袭来,待发觉时,刀尖已刺入皮肤。幸亏他的武功已入化境,心思转动又快,待发觉不对,立时抽身挥掌,避了开去。   鹿杖客情急之下这一掌却非《葵花宝典》中的功夫,而是下意识间使出了已经练得滚瓜烂熟的玄冥神掌。正中周颠右肩,震得周颠手中的单刀腾空飞去。周颠中掌却脚下毫不停留,左手成爪直取鹿杖客面门。   如此相攻完全是拼命的打法,不由得鹿杖客不心惊肉跳,忙反手连弹,周颠左肩至右胸,血花连连喷射,数处穴道已被穿破性地点上了。周颠僵直之下向前扑倒,一口咬住了鹿杖客的小腿。鹿杖客剧痛之下挥掌便向周颠的背心打落。这时却突感热风袭脑,直若无法阻挡,忙伏身避过。手头便由此一松,赵敏已脱手而去。宁下神来看去,却见张无忌一手搂着赵敏,一手拖着周颠,站在了十步之外。   两人对视半晌,谁也没有说得出一句话来。   赵敏见周颠口涌鲜血,已经陷入昏迷了,忙道:“无忌哥哥,快救周大哥!”   张无忌放下赵敏,紧盯着鹿杖客,将周颠浑身数处穴道封了,左手握住了周颠的右手,虎口对虎口,将九阳真气传了过去。   张无忌心头混乱如麻,只觉周颠体内寒毒甚急,若不及时祛除,恐怕立刻便有性命之忧。周颠身上的那几指洞穿伤势尤重,好在那些伤虽重,却不至于立刻致人死地。于是便先疗玄冥寒毒。治疗玄冥寒毒张无忌已有了很深的经验,所以片刻之后便觉周颠体内一跳,他自身内力已有响应,心下一松,便冷冷道:“鹿杖客!过来受死吧!”   鹿杖客被他的眼睛瞪得不敢直视,听他这么一喝心中当即打了一个激灵,差点想转身逃之夭夭。脚都抬了起来才猛地想到,此人武功再高,现下不也正替人运功疗伤,还要分心照顾大肚子,有何可惧?便哈哈一笑,将脚步收了回来,向张无忌迈去。   赵敏道:“无忌哥哥,他点了我的天授穴和大包穴。”   张无忌仍紧盯着鹿杖客,右手拂处,已将赵敏身上被点的穴道解了。   这一手却又令鹿杖客大吃一惊,脚下不由得稍顿了一下。原来他所点之穴,用的正是《葵花宝典》中的武功,他心中自认世间除他之外,应该无人能解,岂知竟会在此被一个尚运功替人疗伤的人看也不看随手便解了,心中一凛,暗暗神伤。他却不知张无忌精通医术,对人身奇经八脉诸处穴道了如指掌,更兼身负“九阳、九阴”两种奇功,而且这两种奇功都还极擅解穴,尤其是《九阴真经》。张无忌的《九阴真经》虽然所习尚浅,但他懂得经络输堵之理,再在他强大的九阳内力的推动下,自然便毫不费力地解了赵敏的穴道。鹿杖客不明其理,但片刻间又相通了,心道原来自己适才忽起怜香惜玉之心,仅只用了不到一成力而已,用这点力对付绝顶高手自然不能奏效。心下再不犹疑,凝神提气,掌心间隐含风雷之势,大步而上。   这时只听李寡妇一声尖厉的惨叫传来,继而破口大骂道:“死贼鹿!还不来助我!?老娘……哎呦!”仇海英的外墙砰地一声向外破开,好几人一起冲了出来。后面一个高大的身影,跟着李寡妇飞也似地跳了过来。   赵敏自怀中掏出一把物事,撒在周颠和张无忌二人身上,张无忌仔细一看,白花花的全是糯米,正纳闷间,赵敏又在身前三尺撒下一包硫磺,一敲火镰,轰的一声,腾起一股半人高的火焰。鹿杖客怔了一怔,不知赵敏弄的什么玄虚,心中暗暗提防,但脚下并不停留,左手无名指右手五指分别向张无忌的眉心和胸前要穴袭去。   赵敏虽立在一旁,但鹿杖客竟全不当她存在一般,全神贯注只在于张无忌一人。而赵敏见他来势迅猛,自知即使出手也挡不住他,待他近了,张口咬破舌尖,猛吸一口鲜血吐沫等物,照着鹿杖客便吐了过去。鹿杖客以为她口吐暗器,但随即听出只是一口吐沫,便没有刻意避让以失了攻击张无忌的先机,这一口血吐沫便大半喷到了他的衣襟上。   张无忌先前见过鹿杖客这诡异凌厉的指法,知道厉害,不敢怠慢,却一时想不出用什么招数抵挡,而且现下又正替周颠疗伤,不能跃起避让,心中直喊要糟,不及细想,抬手一掌亢龙有悔向鹿杖客正面击去。这一掌是张无忌无计可施之下拚着两败俱伤的危险孤注一掷。那鹿杖客果然不敢碰硬,一侧身便闪到了一边去。他此时的轻功果然高到了极处,飞到一边,足不沾地般一踅,闪电般地袭向了张无忌的后背。张无忌平地转身,全不看对方招数如何,依然还是那招亢龙有悔有如奔雷般打出。鹿杖客又惊又怒,偏又不愿和对方同归于尽,转了个方向袭去,没想到还是那招亢龙有悔。忍不住怒喝出声,绕着圈子接连猛攻。   想当年大侠郭靖初学这招掌法时便是单以此招力敌梁子翁,以不变应万变,那梁子翁一时间便拿他毫无办法。现在的鹿杖客武功可比梁子翁高了不知多少倍,但张无忌更非当年初学亢龙有悔的郭靖可比,所以危急无奈中使用此招,依然大收奇效。   李瑶被僵尸狠狠地击中几下,受伤不轻,但熬了这么长时间,她也发现了仇海英等均屏着呼吸,心中大悟,忙捏住鼻子冲到了鹿杖客身边。赵敏却大呼一声向僵尸冲去,僵尸正感人味稀薄,突然又跑来一条人影,便猛地一跃,扑了过去。赵敏没有想到这僵尸的速度会这么快,一蹦便到了眼前,连忙转身奔逃,跑到鹿杖客身边,又是一口吐沫含血喷将过去。鹿杖客数十招没有奈何得了张无忌心头早已怒火冲天,这时看到赵敏这丫头又是一口吐沫吐来,心想简直欺人太甚,忍无可忍,挥袖便向她拂去。赵敏嘿嘿一笑,早已事先着地滚到一边去了,那一袖便正拂在了跳将过来的僵尸脸上。   鹿杖客这一拂的劲力非同小可,僵尸立时向后仰了一下方才直立,面部老皮被生生磨去一块。此时的鹿杖客原本便带有周颠所刺所咬之伤,微有鲜血溅之衣袍,此后又被赵敏吐了血吐沫,当真是血腥味、人气味儿十足,僵尸精神大振之下想也不想立刻朝鹿杖客卡去。   周颠身上的血迹原本最多,但身上被赵敏撒了糯米,僵尸似是不喜,更不愿踩过硫磺灰痕,是以单找站得高气味儿足的人。李寡妇学了乖,闻到地上的黑灰甚是刺鼻,也不管它是何物,抓起来便浑身乱抹,抹完后坐在地上不住喘气,然后查看被僵尸抓出的伤口。   鹿杖客见到僵尸到来,也是微吃了一惊。出发前使君曾交待过他,让他先制住仇海英,如能招降则留之,如不降便除却,而他炼制的僵尸则要带回去让他瞧瞧。这僵尸鹿杖客也仅是略有所闻而以,没有见过,不知是否当真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鹿杖客志在张无忌,本不愿立刻同僵尸放对,没想到它那么多人不去抓,偏要找残废来弄自己。而且袭来之威势竟在张无忌的亢龙有悔之上,令他不得不凝神应接。   鹿杖客到底不愿毁了它,立刻弯腰避过了僵尸十指的一插,左腿着地一个扫荡腿,正中僵尸脚踝,如中生铁,疼得鹿杖客直咧嘴。但他那一腿的劲力却也非同小可,僵尸立刻双脚腾空,仰天展展地摔倒在地上,腾起大片的雪雾。   鹿杖客动作奇速,右臂暴长,闪电间点了僵尸三十余处穴道。这一次他不再怜香惜玉,出手极重,点得僵尸身上的精钢鳞甲丁丁直响,霎那间凹下去了三十多个小坑,心中正自得意,僵尸却双臂一振,腾地又跳了起来,咆哮了一声,十指戟张,猛朝鹿杖客击去。鹿杖客一惊之下恍然大悟:死尸哪来的穴道?漂至一边,十指连弹,僵尸身上的精钢鳞甲电光乱闪,甲片纷飞,却没有伤着分毫,反而激得它狂性大发,扑击更猛了。   僵尸初到之时鹿杖客便有眼熟之感,这时看了许久,猛地想了起来,脱口道:“你是阿三!你……”   张无忌初时也是看到那僵尸的左颊上有一颗黑痣,痣上有一丛长毛,脸型也曾见过,一时间没有想起来,这时听鹿杖客如此喊,不禁点了点头。活人变成了僵尸原本变化极大,绝难认出,但阿三的那处黑痣长毛实在太明显了。听见鹿杖客认出阿三来,站在数丈外的仇海英忍不住得意地哈哈笑出声来。   的确,这世间很难再找到比阿三更合适做僵尸的材料了。   鹿杖客暗道擒贼先擒王,当下不理僵尸阿三,径朝仇海英袭去。   仇海英早知玄冥二老的武功在伯仲之间,他不久前与鹤笔翁交过手,知道他武功是极高的,但要胜己,总得要在五十招以后,但适才看了鹿杖客对付僵尸阿三的那几下子,分明又和鹤笔翁的路子不同,但显然又厉害了甚多。这时鹿杖客说来便来,仇海英只一看之下便忍不住心惊肉跳,这样怪异凌厉的武功只怕自己连一招都不易接住,忙怪杖前指——这是命令蒋家三虎一起上的暗号,左手阴风掌也拍了出去。   蒋家三虎的三条熟铜大棍若在平时舞将起来,自然犹如铜墙铁壁,万夫难挡,但此时缝着了鹿杖客,还不等他们挺棍阻拦,鹿杖客已经欺到了仇海英的面前,干手前伸,向仇海英的肩中、曲垣等肩部要穴拿去,这一拿,只要得手,至少拿他个半残,然后令他制住僵尸,接那招贤符。   仇海英初始的一杖前指和阴风掌均走了空,心中大骇间身体后移回杖阻隔。鹿杖客到底也不敢当真任那钢杖击中臂腕,手指触之即回,嗤嗤两声微响,仇海英的肩头冒起两股血柱,衣衫被指风撕开了两条破口。   想以那鹤笔翁的武功都不能在鹿杖客的手底走上三五招,何况仇海英?仇海英情急拼命单手挥杖拦腰便扫,却只见鹿杖客侧目一笑,神色低贱谄媚令人作呕,心中一动,知道此乃摄心术,忙咬舌尖,但手底兀自感觉少了两分力道。杖将及身,鹿杖客的左手却已拿住杖身,右手五根手指顺着杖身一路弹了上来。仇海英却半分没有感到杖身受力,长杖轮去,鹿杖客也随杖轮去,长杖收回,鹿杖客如影随形也呼地欺了上来,右手五指轮番反弹,犹如反弹琵琶一般,乓乓乓乓,四下声响,仇海英长杖脱手,口喷鲜血,倒飞出去。鹿杖客紧追而上,左袖挥拂,欲一举拿住了他,没想到那僵尸阿三正一把拦腰抱了过来,鹿杖客怕那僵尸抱住难缠,右掌反手印在它胸口,逼得它定在当地,自己借势前飞,仇海英也因此避过那连环一击。   僵尸被鹿杖客猛力一击只是定了一定,那所谓的玄冥寒毒自是丝毫奈何它不得,鹿杖客的外力杀伤虽也不小,但对于这如同铜筋铁骨之躯,却也收效甚微。倒是仇海英那一下受伤不轻,摔到地上挣扎了好几下方才爬起,自知不敌,拖过拐杖拄着边吐鲜血边逃。   鹿杖客心中冷笑:“跑得了吗?”提气欲追,面前蓦地三条熟铜大棍分三路袭来,风声虎虎,势不可当。除了三虎,后面的僵尸更不甘寂寞,这次它竟学了乖,不再硬扑硬冲了,而是斜地里轮臂横扫,龇着蜡黄的獠牙随时准备乱咬。   蒋氏三虎力道虽猛但不足为奇,唯有僵尸阿三进攻凶恶,击打它却没有效果,只能闪避,令人烦恼得紧。   蒋八虎刚拾回铜棍不久,最是急躁,这一棍便直取鹿杖客面门,其余二丐分别袭他的前胸和小腹,有扫有砸。鹿杖客依然咧嘴眯眼而笑,突然之间银光一闪,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柄柔似银蛇般的长剑,刷刷刷三剑,分别磕在三根铜棍上,那剑便紧贴辊身,不可思议地一转,三名大汉的身上便几乎同时裂开了一条长口,血流如注。蒋八虎更是半个脖子被割开,当下一个前栽,双手握着伤口匍匐于地,眼见不一刻便要失血窒息而亡,其状当真惨不忍睹。   鹿杖客一剑未老,又反手自僵尸腹部划过,只见火花闪作一列,僵尸的铠甲被割开一道巨大的裂口。僵尸似乎也杀红了眼,竟全然顾不得鲜血横溅的蒋氏三虎,全心只攻鹿杖客。鹿杖客此时也管不了它什么抓活的抓死的,抖手一剑直刺入僵尸左目,深入一寸后剑身猛地顿住,竟再也刺不进去。僵尸狂吼之下,身体前倾,软剑顿时从中弯曲。鹿杖客万万没有想到这僵尸连眼睛里都是硬的,吓了一大跳,忙要撤剑,手腕却被僵尸的鬼爪死死抓住了,猛拉之下,竟没有拉得出来。僵尸怪喝声中,张口便往鹿杖客的手臂咬了下去。鹿杖客情急之下使出了浑身的力量,全身急旋,手腕急缩,左掌运起十二成的内力拍在僵尸的脑门上,将它打得倒摔出去,拼命一挣,终于挣脱了擒拿,跳到了三丈之外。抬腕一看,手腕上被抓出了血红的五道指印,鲜血滚滚渗出,又麻又疼。心中怒极,数个起落便跃到已逃出院子的仇海英身后,伸手向仇海英的背心抓去。   鹿杖客的这几跃当真又快又轻,若非仇海英老惦记着身后便几乎没有察觉。但即使他察觉,转身出手也是晚了,被鹿杖客一把抓入后背,刺骨剧痛下五指一起插入肌肉骨缝中,身体悬空飞了出去,砰地一声砸入了刚刚跳将起来的僵尸怀中。僵尸狂性大发,抱起仇海英,张口咬中仇海英的脖子,嗷嗷兽哼着狂吸十数口,仇海英只挣扎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抛去仇海英的尸身,僵尸又狂吼着冲向鹿杖客,鹿杖客不敢正对其缨,抄手又抓起身受重伤的蒋威虎掷向僵尸,头面相撞,蒋威虎登时脑浆迸裂,红的白的涂了僵尸一脸。僵尸尝到别样滋味,狂性更大了。鹿杖客侧跃中,又伸手向地上躺着呻吟的蒋面虎抓去。   蒋面虎自知无幸,只有闭目等死,谁知鹿杖客的手爪刚到面前,突然一条铜棍凭地里跳了起来,直朝鹿杖客的心窝捅去。这一下力道之强,蒋面虎从所未见,以为神鬼相助了。果然那鹿杖客也是大吃一惊,立时收势,长剑格击铜棒,借力跃开,铜棒就此呼啸而过,穿破围墙在夜色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耳边只听张无忌在不远处喝道:“鹿老儿!我来了!吃我一掌!”   原来张无忌控制住周颠的伤势后便欲起去找那鹿杖客。适才欺他不方便挪动身体,被鹿杖客抢攻了数十招,衣衫都被他打破好多处,心头正恨,恰见鹿杖客欲害蒋面虎,伸手施救已然不及,灵机一动,抬脚将地上平躺着的一条铜棍踢了起来,直戳鹿杖客前胸,阻住了鹿杖客的那一抓。   现下前有铜甲尸,后有张无忌,鹿杖客暗叹中便欲飞身而去,斜眼一扫那僵尸,只见它舔食完嘴上手上的脑浆鲜血,站在当地,忽而面向张无忌,忽而面向自己,似乎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啮咬何人了。   张无忌的九阳神功何等威猛,气动之下周围数丈方圆内都阳气鼓荡,而鹿杖客虽然身溅鲜血,又有血吐沫,但他的武功极其阴柔寒冷,气劲到处,一片奇寒,总令僵尸产生错觉,以为对方乃是同类,所以此刻张无忌站出出手,立即引起了它的注意。   鹿杖客本极多智,此时此刻他突然明白了赵敏往他身上吐口水的用意,心念一动,暗道:“除掉这个心腹大患的机会只在眼前了!”   当下福了福,媚笑道:“张教主请了。”说罢轻振双臂,舒展腰肢,将黑袍轻轻地脱了下来,弃之于地,又是一笑,剑尖轻抬,便似腼腆害羞的女子一般,看得人张口结舌,心头翻呕,心绪烦乱。   张无忌一刻也不愿多看他那丑样,强压怒气,右手掌心向天,单掌前伸,正是太极拳中的起手势,缓缓道:“请。”   鹿杖客嘿嘿低笑,长剑突如睡蛇猛醒,自身猛地一扭,铮然挺直,又呼啦弯曲,几乎不见他抬臂,便似那剑突然活了,拽着他腾空飞行,向张无忌周身要害奇袭而去。   在张无忌的记忆里鹿杖客向来使掌和鹿角杖,此刻突然改使软剑,心下还颇不习惯,心想这也必是葵花宝典中的武功吧。心念才动,剑锋已到。   如果说东瀛人原田的长刀象闪电,那么鹿杖客的软剑则象幽灵,两者速度相仿,但一个刚猛至极一个却阴柔至极。那原田的刀招是极高的,说到内力修为却与鹿杖客相差甚远了。鹿杖客才欺近身子,张无忌便觉一股寒气袭来,若不运功相抗,直觉有被冻僵之感,而且他那双眼睛和他的笑容更加不能看,一看之下就会觉得浑身酸麻无力,不想与之动手。怪不得鹤笔翁和仇海英那样的高手会在他手里走不了三招便即着道,原来如此。   但张无忌精神恍惚只是一刹那间的事,他九阳神功遇害自防,任何杂念都会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鹿杖客跃到张无忌近前半丈双脚便即落地,长剑剑尖剧颤前刺,一举罩住了张无忌上半身数十处要穴。张无忌看对方笑容不减,自也微笑了一下,牛刀小试九阴真经中的摄魂术,鹿杖客便浑身一抖,张无忌前伸的右掌已平贴软剑剑脊,使出太极拳中的引字诀,暗运九阴真气的阴柔之力,潜施乾坤挪移之功,以柔制柔,将长剑带得弧形刺出,刷的一声,刺到了旁边去。   鹿杖客一剑走空一剑又起,张无忌双臂已然环抱太极,变化方圆,鹿杖客只觉软剑进入他的身周便有一股极粘极稠的吸引力,不由自主又刺到了一边去。霎那间数剑,剑剑走空。幸亏他本不欲和对方拚命,所以与对方一直保持距离,若象原田那般合身而上,只怕连自身都要陷入到对方的引力中去。   用九阴真经中的内功心法配合乾坤大挪移神功来御驶太极拳,张无忌在阿尔金山中就拿狼群试用过,当时便感觉意犹未尽,其中的奥妙让人思之心痒难骚之至。只是苦于这一路与人交手总是身处万分危急之中,无暇用之,此时好容易遇着顶尖高手得以印证,直感觉畅快之极,心中只盼鹿杖客能接连发招,让他能细细地品味其中的好处。   正当张无忌陶醉之际,耳边突闻赵敏叫道:“小心僵尸!”   张无忌心中一动,暗叫:“来得正好!”原来他很想清清静静地验证一下新学的武功,奈何那僵尸和李寡妇在旁,她们若去伤害赵敏和周颠可大大地不妙,是以心中始终放心不下。这时听到赵敏如此一喊,心中突然有了一个计较,便将李寡妇和僵尸都卷入进来,让她们无暇他顾!只要敏妹他们安全了,他就可以安心放手去干了。便且看自己的本事可否应付得了他们三大“高手”吧。想到这里,心中豪气顿生,左掌略一带,那僵尸猛地向鹿杖客当胸撞去。趁鹿杖客躲闪间张无忌飞身径向李寡妇袭去。   鹿杖客心中暗叫不妙。他原想自己和僵尸合力定可杀了张无忌,如若不行,旁边还有一个李寡妇,只要她能出手杀了周颠,再制住赵敏,不愁拿不下张无忌。可谁知他们交战了数招李寡妇那恶妇还没有动静,以为她故意和自己为难,心中正恨,思量着回头怎样收拾她时,张无忌却突然向李寡妇袭去。鹿杖客哪会去想张无忌只是想将她逼入战团而以,并不愿施杀手,还以为他意欲先剪除阻碍手脚的人物。似李寡妇这般老妇,便是死一千个鹿杖客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现下她却死不得。不及多想,避开僵尸后便挺剑向张无忌的背心追刺而去。   鹿杖客去势如电,但赶张无忌终于还是差了一点,离张无忌还有两丈时张无忌已经单手抓住了坐在地上发痴的李寡妇,回手便向鹿杖客掷去。鹿杖客不敢接,忙高高跃起避过,任她跌到了七八丈外的僵尸身后不远处。   李寡妇摔得闷哼了一声,翻身坐起,又只是发呆,不明所以,气得鹿杖客只欲骂出娘来。心想若放在几十年前,趁她年轻,定将她先奸后杀方才解恨!   张无忌还以为她一时间被僵尸吓傻了,心中一喜。她与自己无怨无仇,本不愿伤她,只要她离赵敏远远的,不来招惹自己正好。当下接了鹿杖客的剑招,身体前倾,双掌气旋一推,鹿杖客为之气闭之下急忙倒跃,又飞回了原处。这时张无忌已面含微笑欺了过来。他此时竟然左手背在腰后,只用右掌上撩,地上积雪随之而起,翻翻滚滚,将二人一尸裹在了其中。   鹿杖客大惊喝道:“死婆娘!快擒住那小妞!”喝罢,同僵尸一道向张无忌攻去。   鹿杖客的葵花宝典神功越是从容不迫所发挥出来的威力越大,但碰着了张无忌,他想从容不迫却不那么容易。不过鹿杖客的葵花宝典神功也是因为初练不久,只有四成有余的功力而以,若练到八九成以后,张无忌决不能如此轻松。不过话又说回来,张无忌的九阴真经也只有三成多的功力而已。张无忌习练九阴真经虽然在先,但他本身的九阳神功与九阴真经相互克制,是以反没有鹿杖客进步快。   鹿杖客与僵尸一个至柔一个至刚,一个如漫天飞雪不住寻找空袭袭击,一个却一下一下将千斤之力向张无忌攻去。僵尸倒也罢了,它虽有不止千斤的力量,但张无忌身负乾坤大挪移神功,运用在太极拳中,那份四两拨千斤的随意,只怕连太极宗师张三丰也有所不及。只有鹿杖客手中的长剑太过迅捷阴狠,如有稍不留意,不免会伤在他的剑下。张无忌单手周旋得几下便感左支右绌起来,不敢再行托大,便抽出左掌,双掌齐上,全力施为。太极旋转中,裹着几乎快密不透风的飞雪将鹿杖客和僵尸左牵右引,越战精神越旺。   酣战中张无忌只觉体内原本压抑尽量不发的九阳神功逐渐地推动着九阴真气旋转起来,慢慢的两相持平,越转越是迅速,竟引得九阴真气跟着飞速增长起来,便似九阳真气推着拉着九阴真气往天空飞腾一般。越战越是浑身舒泰,如处云端,一百招过后,直觉那九阴真气已经上升了足有一成的功力,心内大喜,心想这一人一尸如果陪着自己这么习练个一年半载,自己的九阴真气定能练到七八成以上!便不用穷那好几十年的工夫了。   大凡高深武功均是越练到后来越艰险困难,所以不管是九阴真经也好,葵花宝典也好,刚开始固然能快速练成几成,但到了五成以后,每进步一成,都不能少了十年的苦功,七八成以后,还得看习练者的悟性和机缘,能二十年进一步也就不错了。所以张无忌得此机缘,心中之喜可想而知,只盼他们就此一直打下去,永远不要停。   可是这时李寡妇突然站了起来,向赵敏走去。这一变化鹿杖客立刻看见,心中大喜,手下加紧进攻。张无忌此时几乎已到了物我两忘的地步,但李寡妇站起来后依然被他发现了,没等她走出三步,张无忌左手牵引气流一甩,一股雪柱旋转着冲向李寡妇右肩,李寡妇如果左跃闪避,正好便陷入战团。怕她空手实力太弱,张无忌顺手一抓,将僵尸口中挂着的铁笛蜈蚣拉了下来,准备交到她的手里。谁知李寡妇见飞雪击来却不知躲闪,被击得仰天摔倒在地。张无忌心中微一错愕,便将那铁笛掷还了她,对付鹿杖客和僵尸了。   李寡妇拾起铁笛,傻了一般地看了半晌,终于想不起来,甩手掷出,十指齐伸,向着张无忌狂冲而去。   赵敏看得真切,脱口叫道:“无忌哥哥小心!她尸毒发作已经神志不清了!”   张无忌已经想到了此节,不等她走近身前,已单手牵引,李寡妇便一头撞进了僵尸的怀抱。   牵引李寡妇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僵尸被李寡妇一撞,顿了一顿,立刻怒喝着一把推出,李寡妇便撞向鹿杖客。鹿杖客也看出了李寡妇的不对,听赵敏一喊,立时明白过来。但见她张牙舞爪扑将过来不由心中恶念横生,手起剑落,李寡妇的人头立时平飞了出去,血如泉涌中,倒地挣扎一两下,就此再也不动了。   张无忌心中大怒,骂道:“好你个鹿杖客!”下手立时狠了许多,引得僵尸频频进击鹿杖客。僵尸攻击了这么许久,能量消耗极大,这时再被张无忌拖过来甩过去,不由得昏了头,突然被李寡妇的尸体一绊,立刻摔倒在地。这时一股腥热的鲜血气息直入鼻端,令它精神为之一振,忙爬过去抱住那碗大的伤口又吸又咬,生吃了几口热乎乎的人肉方才嘘出了一口气来。   如此恐怖残忍的场景看得张无忌心头愤怒以极,大喝一声,拳式立变,不再用借力打力柔中有刚的太极拳,而是刚猛绝伦的降龙十八掌。掌风开处,那满天卷起的积雪顿时化成了雪粉,片刻间被疾风冲得荡然无存。 八_ 零_电 _子_书_ w _ w_ w_.t _x _t _ 0_ 2. c_o_m   张无忌的降龙十八掌虽也只有五成火候,但在九阳神功的催动下,其威力也势不可挡,鹿杖客便再也靠近不了一丈方圆内。这时僵尸吃饱了肚子,挂着满脸满胸的血污狂吼着冲了上来。张无忌不等它冲到,早一记见龙在田打在它的胸上,将它打得倒退了四五步。   后面的鹿杖客见有机可趁,立时伸左手食指屈指向张无忌后脑的风府穴弹去。   他一改数指轮弹为单指弹击,聚力而发,那指力便增大了几倍,实欲一举而灭张无忌。张无忌耳听脑后有风,头也不回,扭腰足抬掌翻,正是神龙摆尾,鹿杖客缩臂不及,正中小臂,咔嚓一声断为两截,人也被掌风击得飞了出去。   这时僵尸又一跃而上,双爪直朝张无忌的脖子卡来。张无忌有心和它硬对硬,看谁厉害,双足扎马,双掌回收,运足了十成之力,将那招迎面直击的亢龙有悔发了出去。双掌正对着僵尸的双爪,只听轰然巨响中,僵尸的双臂从爪开始,一直震碎到肩膀,黄浆乱喷中,全身在空中急速地倒翻了两个斤斗,砰地扑到地上,击得地面积雪腾空而起。   张无忌正要踏上一步,却只觉体内阴阳气流疯狂翻腾,无法抑制,口一张,一口鲜血喷了出去。原来他适才催动九阴真气与九阳真气平衡转动时对九阴真气的修炼极有帮助,还差一点到了阴阳相济,水火交融的境界,可是他又突然由喜转怒,由平和转为刚猛强暴,九阴未收,九阳暴涨,两种内息顿时在体内横冲直撞互相交战起来,以致终于克制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脑内电闪,知道自己可能走火入魔了,忙凝神静气,但止不住又涌出几口鲜血,丹田急沸之下,九阳真气再一次轰地一声炸了开来,直冲心肺头颅,霎那间他脑内一片火光乱闪,便似什么也不知道了。   看到这时,赵敏已惊呼着冲了过去,她心如刀绞,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张无忌定是突然之间内息紊乱,走火入魔了!这可怎么办?   鹿杖客从地上挣扎着爬起,只觉除了断臂剧痛之外,适才被僵尸抓伤的地方也又麻又痒起来。想起李寡妇的疯状,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心中再无勇气,转身便逃,连张无忌莫名其妙的口吐鲜血也不顾了。可是他才奔了两步,便有一股巨力自后袭来。他不敢招架,向旁便闪,背心要穴却被一把抓住,被举过头顶猛摔到地上。这一下只摔得鹿杖客五脏齐裂,口喷鲜血。只见张无忌站在身旁仰天哈哈大笑,像突然发疯了一样。拼起最后一丝力量,挺剑刺向张无忌的小腹,没想到他竟没有闪躲,忙奋力狠刺,无奈长剑太软,被肌肉夹住后进不得半分,反向旁弯去。   张无忌吃疼之下狂吼一声,单掌击落,鹿杖客的胸膛立时深陷下去,鲜血狂喷而出,几有丈余高,溅得张无忌满脸满身都是。   张无忌直起身来仰天哈哈大笑几声后,又是一口鲜血喷口而出,溅到卷土重来的僵尸阿三身上。僵尸阿三已没了双臂,又浑身是血,其状直是恐怖以极。   这时周颠也踉跄着爬了起来,他也被这种情景给惊呆了。   这时僵尸已走到了张无忌面前,张开生满獠牙的巨口,弯腰咬在了张无忌的肩头,赵敏要救他已然来不及了。但张无忌身体受痛,自然反应便是抬手一掌,正中僵尸阿三的额头,僵尸阿三的头颅砰然裂开,松开牙齿倒飞了出去。张无忌大吼中,跃将过去,一手抓头一手抓胸,双臂一振,将那僵尸阿三的头颅整个地拔了下来。仰天哈哈大笑,猛喷几口鲜血,身体一歪,便扑倒在僵尸身上不再动弹了。   赵敏和周颠一起叫着扑了过去。   将张无忌从僵尸身上扶起来时他手里还抓着僵尸阿三的头颅,周颠喷了三口血才从他手里拽了下来。看着十分恶心恐怖,不禁又是一吐,这一口,却将晚上吃的牛羊肉也吐了出来,忙将那头扔了个远远的。   外力一触,张无忌便悠悠的醒转过来,只觉被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紧紧抱着,额上脸上阵阵冰凉,却是赵敏的眼泪。忙睁开眼睛勉力笑了一下,岂知便是这么一睁一笑,体内那两股暂时平静下来却暗暗鼓荡的内力又猛地沸腾起来,逼得他口内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差点又晕了过去。忙全身放松,摒除杂念,不敢再丝毫调动真气,过了好一会儿,那两股真气才稍稍平静了下去,自奇经八脉流回丹田,沸腾不休,只怕还是稍一触动便又爆发起来。待他感觉好了许多终于睁开了眼时,已是第二天午时了。   此时他却盘腿坐在一处深山的巨岩之下,背后是千钧巨岩,面前是数棵大树及几大丛杂草灌木。向前看去,下面是一条山谷,前面是掩盖积雪的苍山。阳光反射之下,四处缕缕白光闪烁。原来天空已经放晴了。   见他醒来,赵敏禁不住轻声欢呼,两眼立湿,跪在他身前察看,却不敢发问,生怕又引岔了他的内息。张无忌心内感激,握住了她的手,将她轻轻地搂入怀抱,轻声道:“敏妹,瞧你,哭什么……”   见他能说话,赵敏心中大喜,忙轻轻挣脱怀抱,擦干眼泪笑道:“快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说罢便去打开包袱寻找吃食。   听到张无忌说话,一直躺在地上睡觉的周颠忍不住开口哈哈笑了起来。这一笑,牵动身上的伤口,忍不住又哼了一声。   张无忌道:“周大哥,你靠近过来,让我查看一下你的伤口。”   周颠忙道:“不必不必,我周颠身子骨硬朗得很,这点小伤不碍事。你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再看我的伤势不迟。”   张无忌微笑了一下道:“我的内息不小心出了岔子,现下只要不催动内力便没有什么大碍。周大哥放心,我张无忌给人治病疗伤不一定非得动用内力,让我瞧一下没有什么关系。”   周颠也是习武多年的行家,岂能不知内息出岔吐血的严重性?而且武功越高越是凶险!听他说得轻松,但他现下说话有气无力,连动都不能动便可见一斑了。但又不愿拂他意,怕他着急,便坐起来挪到他面前。但见张无忌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不由得心又提了起来。   张无忌搭在周颠的脉搏上,好一会儿,睁开双目道:“鹿老儿那几指点穴已经坏了周大哥的经脉,若不及时救治只怕……”   周颠哈哈笑道:“我觉得现下好得很,那些伤都是皮外之伤,现在伤口也结疤了,不碍事,哈哈,无忌你就别瞎操心了!”   张无忌叹道:“周大哥你有所不知。再说,你那玄冥寒毒也尚未去除,再拖下去,不到十二个时辰必会发作,到时会如同下到地狱般痛苦。”   周颠笑道:“是啊,所以一定要无忌你先好起来,只有你好了,才能治我。别说了,赵姑娘拿来羊肉了,咱们先吃点再说吧。”   张无忌只感丹田内又开始沸腾起来,忙闭住口,沉了一会儿气,方才道:“敏妹,取我的金针来……”说着,额头汗水滚滚而下。   赵敏已将羊肉用匕首切细碎了,想喂给他吃,却听他如此说,只得轻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去抹了一把泪,将张无忌的金针取了出来。   张无忌勉强点了一下头道:“周大哥受损的经脉再不救治,以后不但武功大大受损,恐怕便是整条左臂也要废了。现下我手上无力,敏妹你便替我施针吧。”   赵敏赶忙点头道:“无忌哥哥你放心。”   张无忌点头:“云门左二分一寸深,要慢。”   赵敏依言将周颠衣襟拉开,在他左臂云门穴往左二分处缓缓刺了下去。   张无忌又道:“曲垣下二分半寸,要快。”   赵敏依言用针,不一会儿便刺了十余根。赵敏虽聪明博记,但于金针之术到底不曾习练过,认穴又远不及张无忌准确,更何况这一路所刺之处十之八九属穴旁位置,此乃辅助相推之法,乃医术中极其深奥的法门,便是许多名震一方的良医,穷数十年之功也未必得窥其门径,是以赵敏常常一针下去却见张无忌微皱眉头,忙又拔出重刺,好歹算是刺了近二十根去。这时张无忌已经面色蜡黄,汗透衣背,将眼睛也闭上了。   周颠心下感激异常,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想阻止赵敏施针,又怕他着急,只得强忍热泪转头凝望苍山了。   昨夜张无忌晕倒后,赵敏怕神衣门的人找上门来,连夜套了大车载了张无忌和他赶到了山里来。走到实在没有路处,两人解下骡子驮了张无忌和一些行李躲到了此处。虽明知此处也不安全,但张周二人受伤太重,赵敏又不甚方便,也便无法可施了。安顿好张周二人后,赵敏又骑了骡子从这边山坡到那边山坡环来转去地绕了好几圈,还不时地下骡子走走,最后赶走骡子回到山岩下时天都亮了。周颠知道赵敏诡计多端,但却不知她如此这般做的是什么手脚。待她回来问她,她道此乃连环迷阵,原本用在密室和墓穴里较多,但此刻遍地是积雪,无法去除脚印,索性便拿此阵法来姑且一试,也不知成也不成。但愿他们循着这些足迹空转几个圈子后便怒气勃发立刻追赶骡子而去。   那时的赵敏脸庞被风雪打得绯红,目露疲惫中看向张无忌时却温柔至极关心至极,看向自己时又满含诚恳,直显英豪之气。心想这女子怎么了?怎么和以前相比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难道我周颠要杀她却是错了?但转念一想,却仍要以大义为重,别说她只是变了个人,便是变作了女菩萨,只要妨碍明教大业,也要坚决除去!现只等她将少主人生下来,立刻找机会!现在千万要忍,不能教她发现异状,否则只怕自己要先死在她的手里。这女子,奸诈狠毒,智谋深远,又牢牢地控制了教主的心,明着干,我周颠可不是她的对手。   周颠心里不停盘算,他却不知,赵敏自不久前见他的第一天便察觉了他的企图,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此时赵敏的双手冷得通红发木,微微发颤之下,凝神为周颠扎针,周颠心下难过,索性什么也不想了,心中道了一声自己一命赔一命,到时陪她一起死便是了!放眼张望苍山。望着望着,隐隐间觉得有点不对,不一会儿,听到有马匹奔跑的声音,心中大动,暗道:“他们终于找来了。但愿他们能被那丫头的连环迷阵所迷,找到了别处去。”   张无忌的眉头也跳了跳,但丝毫没作声色。过了好一会儿,马匹渐渐远去,但不久又响了过来,然后又是远去,不到一炷香时分,又奔了过来。这次直奔到几十丈处,惊得三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道:“这些蹄印和脚印绕来绕去,到处都有,定是点子故意害得咱们原地打转,他却早已逃走了!咱们更待何时?速速找准方向便追吧!”   那声音落后顿时有几人赞同,正当众人纷纷拨转马头时,突有一个颇为清朗的声音冷笑道:“一个如此粗陋的连环迷阵便将你们几位都骗了,嘿嘿,当真可笑!”   听到此人说话张无忌三人心中都是一动,暗道此人声音好熟。赵敏心思最为灵敏,随即想到了此人乃是湘南衡阳府的欧阳牧之,当日少林大会司徒千钟欲与之合创酒色派的那人。此人的武功如何没有见过,没想到倒颇有见识。   听到此言,所有人等都停了下来,一老者道:“欧阳兄台有何妙论只管说出来便是,何必总是言语尖酸?”   欧阳牧之哈哈一笑,策马便行,口中道:“我猜点子定在这附近,大家专往脚印杂乱处找寻,早完成使命早回府!”说着便斜刺里向这边过来。   余人稍作犹豫,便也作扇形散开,向这边一点点抄来。此时假若张无忌能走路或者周颠能背着张无忌走路的话也可绕过身后巨岩从后山逃走,可偏偏他们都极难做到。这时赵敏突然出指如风,点了张周二人的哑穴,抱住张无忌在耳边轻声道:“我想办法引开他们!你千万别着急!否则就对不起我了!”说罢取了长剑弓着身子顺着山边溜了出去。   张无忌心中怎能不急?他原本已起了必死之心,想叫赵敏弃了他扶着周颠逃走,保住腹中的孩子要紧,没想到她竟不等自己开口已点了自己和周颠的哑穴自作主张了。她已经怀孕四个月,怎能轻易犯险?越想丹田内的真气越是压抑不住,九阳真气腾地便将九阴真气推到了头顶百会穴去,只差点冲脑而出,几欲晕去。心中好生后悔贪心练那《九阴真经》中的武功,否则也不至于落到眼前这步田地!   很早以前他就感觉到这两种至阳和至阴的内力同处一个丹田乃是水火不相容的,但隐隐间又感到可以将它们合二为一,心存侥幸一直习练,虽然常感两者时时冲突,好在他本身的内力极强,又身负太极功法和乾坤大挪移神功,勉强调和了二者相克的局面,否则别说初练的九阴真气绝难插足,便是咬牙硬练,只怕也早已引得原有的九阳真气走岔而亡。现下他的九阴真气已快练到第五成境界了,原本他只要不同时剧烈使用它们,倒也暂时能相安无事,同时交叉使用,立刻便引岔了内息,差一点害死了自己。还好他此时的九阴真气所练尚浅,如果再深得半分,他当时便会经脉寸断而亡。但即便如此他此时也是五内俱伤,要想调好内息养好伤至少也得一两个月以上。可是眼下大敌当前,又岂能容他养一两个月的伤?   赵敏朝骡子前去的方向而去,心中正自惶急地琢磨用何计策既能引走来人又不致被人发觉时,突见前方山谷里正有一群长尾花羽的雉鸡咯咯咯地刨雪寻食,心中大喜。自地上拾了一块石子,向前奔去数丈,甩手掷将过去,离鸡群尚有两三丈力竭落下,惊得雉鸡群齐声呱躁振翅乱飞,蜂拥着向远处飞跑。这一动静果然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远远看去,只见西北方向的山谷下一群雉鸡咯咯飞了二三十丈,然后树林内隐隐间有人影一晃,看那人影衣着鲜亮,多半是个女子!其中一人忍不住欢呼了一声,除欧阳牧之以外,其余四人一齐打马朝山谷冲去。   欧阳牧之心中暗自讥笑,拉一拉马,继续朝山上走。上得山腰中的一个凸起,拉马四望,果见不远一处巨岩之下有许多人活动过的痕迹。当下打马奔了过去。   那一群人冲入了山谷,将雉鸡惊得向对面山岭疯狂乱飞,找了一圈却只在地上发现了一件包着一根朽木的女子衣衫。忙大呼上当寻足迹追去,不出二十丈,足迹与一溜骡马蹄印重合,足迹消失,显是那人已骑了坐骑走了,忙拉马顺着蹄印追去。   其实赵敏此时正躲在附近的一株大树之上,适才一番剧烈活动,引得她腹痛如绞,下体似有出血,树下虽有敌人,却仍忍不住连连呕吐,连忙捂住口,还好下面人马杂沓,那些人没有发现树上的异样。等他们去得远了,便溜下树往回走。赵敏见五名来人中只去了四人,欧阳牧之定去找他们了,忐忑不安地往回奔走,还未走到,便听到周颠喝了一声。心中大惊,忙加快脚步往回赶。   原来赵敏走后,周颠奋起全身之力将张无忌拖入了一处茂密的灌木丛,拉了杂草将他盖了,这才钻了出来,伸手拔了身上的那几十根胡乱摇晃的金针,提了单刀钻入了另外的灌木丛中。   欧阳牧之寻到了巨岩之下,果见遍地痕迹,还有新鲜血迹,下马拈起一撮,立知对方必未走远,当下一手紧握铁扇,一手取了两枚钢镖捏在手里,四下略一扫,便顺着痕迹最重的张无忌所在方向蹑去。还未走到,便看见了灌木中的人影,正欲抬手发镖,另一个方向的周颠却喝了出来。   周颠被点了哑穴却并不耽误喉咙出声,但只能象哑巴一样喝喝厄厄的叫。   欧阳牧之扭头便看见一个裸着上半身,浑身血污的丑脸汉子手提单刀站在不远处的灌木中,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他识得周颠,乍一认出,不禁轻轻的啊了一声。   周颠怒喝了一声,单刀前指,满眼挑衅。   欧阳牧之初时还真吃了一惊,但见周颠模样虽凶,但他那摇摇欲坠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受了重伤,现下已是强虏之末,苦苦支撑而以。而那草丛中的人动也不动,从地上横拖倒拽的痕迹看,更是没死也差不多了,现下虽只有自己一人,却不足为惧。当下仰天打了个哈哈,道:“我道是何人,原来是明教的周颠老兄啊!幸会幸会!你们张大教主呢?现下可好?”   周颠厄厄连声,却苦于说不出话来,心中连怨赵敏点人哑穴害人不浅。生而为人却不能开口说话,张嘴骂人,岂非生不如死?   见他如此,欧阳牧之向前走了几步哈哈笑道:“周老兄什么时候变成了哑巴了?是不是昨夜被鬼掐了?嘿嘿,连鹿杖客也死在了你手里,了不起!了不起!不过我看,定是你家教主亲自出手了吧?哈哈,是不是和鹿老儿拼了个同归于尽?”   这欧阳牧之虽然没有见到昨夜的情景,却从周颠身上的伤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而那灌木中的人影,九成九该是张无忌!虽猜到他不死也是重伤,但心中忌惮之下,适才还是忍不住走远了几步。这时看到周颠愈加愤怒,知道自己所料不虚,心想先除张无忌要紧,便欲挥手将手中的钢镖掷出。谁知那灌木丛一动,张无忌竟坐了起来,开口道:“欧阳兄台,好久未见了。”   原来张无忌体内真气涌动之下,已经自解了穴道。   欧阳牧之一惊,钢镖没敢出手,只得干笑了一声,嗓子竟然发哑道:“张教主……你果然在此?”   张无忌微微一笑,道:“连欧阳兄台也加入神衣门了?”   欧阳牧之又暗自移出四五步方才颇为尴尬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下如有得罪,千万莫怪!”   张无忌摇头道:“阁下要取我性命不要紧,在下只想死个明白,望兄台成全。”   说到这里,他的额头已是布满了黄豆大的汗水,欧阳牧之心下恻然,但想到自身的处境,不由一咬牙道:“我乃南少林一高僧所荐加入神衣门,只奉命刺杀过汝阳王察罕特穆尔,第二个任务便是追查杀死鹿杖客的你,其余的,在下当真一无所知。张教主神功盖世,在下自知平时非你敌手,若趁现下你身受重伤杀你心中又觉无趣,但却放你不得,只能开口呼唤同伴,得罪莫怪。”   说罢抱拳深作一揖,开口欲长啸,却突闻太阳穴处风声虎虎,急忙避开,只见一块巴掌大的石块自面前飞过,重重地砟在他身侧的岩石上。石块刚过,便见一美丽女子轻吒一声长剑刺来。   正是赵敏到了。她人刚到便刷刷刷三剑,全是拼命招数,咳得欧阳牧之一时间手忙脚乱,全力施为,堪堪接住了这三招。待看清楚这个美丽女子时,心中一动,跃出圈外,退到了山上。赵敏的轻功原本不比他差,但此时身体不便,肚子又痛,是以追不上他。   欧阳牧之仰天长啸了一声后,抱拳道:“这位想必是张夫人了吧?恕在下直言,我们的人马马上就要到来了,你还是趁早快快去了吧!否则可来不及了!”   赵敏淡然一笑,知道奈何不了他,又带不走张无忌,便走到张无忌身边坐了下去,准备和他一起等死。张无忌深叹一口气道:“敏妹,孩子要紧!”便闭住口,什么也不说了。   赵敏的眼泪哗啦一下淌了下来,扑过去抱住张无忌在他肩上哽咽着咬了一口,混着眼泪乱吻一气,猛地推开他站了起来,起去拉了周颠便要走,可周颠双脚站定了纹丝不动。张无忌冷冷道:“周兄,你若还当我是兄弟,替我照顾我的孩儿!速速离去!”   周颠猛地张口,哇地哑声哭了出来,双膝跪倒,向张无忌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便要走时,却听远处一少年声音急喊道:“无忌师兄!不要急!真阳来了!”   话音未落,巨岩之后便转出了二女三男五个人来,这五个人张无忌等三人只看一眼便忍不住长出一口气来。心道:“终于得救了!”周颠挥泪之下,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   只见这五人中有四人张无忌和周颠都识得,二女者,一个是百花山的花大寨主,另一个竟然是终南山的黄衫杨姑娘;三男者皆为道人,除了真阳外,青海派的郑玄赫然也在其中,另外一名五六十岁模样的道人虽然从未见过,但张无忌只看了一眼便心中惊叹,此人的武功怎的如此之高?高到什么程度都半分也看不出来了。   如此五人便有杨姑娘一人在,张无忌他们便可高枕无忧了,何况还有郑玄和那名武功深不可测的道长?更何况真阳既然在此,太师傅张三丰也必在左近,如此这般便是神衣门全都来了,又有何惧?张无忌一喜之下竟然晕了过去,但片刻间便已醒来。只觉真阳奔到自己身边,见自己睁开眼来便焦急地问道:“师兄觉得还好吗?是何人把你伤成这样?真阳替你报仇!”说罢拔出背上桃木剑,指着欧阳牧之喝道:“你是何人?为何看到我师兄伤成这样了还苦苦相逼?我……”说到这里心内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两眼一热竟滚下两行泪来。使袖一抹,猱身而上。   欧阳牧之只见过杨姑娘,知道连峨嵋派的周至若都不是她的对手,心中早已发虚,但又不能就此灰溜溜地退去,只能硬着头皮原地站着,见真阳挺剑过来,只得挥扇抵挡,交手一招便说道:“你是武当派那位大侠的门下?”   真阳道:“武当三侠俞岱岩是我恩师!又待如何?你们为何如此难为我无忌师兄?”   欧阳牧之见这少年十八九年纪,虽满脸稚气,但剑法内力均为不弱,自己想胜他看来殊为不易,而且有这小道士在此,那些大道士老道士岂能不在附近?看来现下自己这方大势已去,不如趁早扯呼,否则定然讨不了好去!心中计较,口中说道:“你少年后辈懂个什么?今日且不跟你多说废话了,本人去也!”说罢转身便走。   一直站在旁边掠阵的花姑娘却早已跨将出去,挺剑挡住了他的去路,口中喝道:“哪里走!”一剑刺向欧阳牧之的小腹。欧阳牧之挥扇格开了长剑,心中更惊道:“连峨嵋派的也来了!”便欲拔地而起,从花姑娘头顶越过。谁知这时肩头风声骤紧,真阳的桃木剑已压了过来,无法再跃只得回身还了一招,就此被真阳挡住去路,被两把剑缠住,一时脱身不得。   这时那老年道人已走到张无忌的身边盘腿坐下,搭起张无忌的脉搏,闭目许久,不由连连摇头。黄衫杨姑娘道:“爹爹,张公子的伤势如何?”   那道人摇头叹道:“奇哉怪也,经脉乱成这样居然还有命在,当真奇了!”   郑玄也坐下把了张无忌另一只手的脉搏,叹道:“张教主内力之雄厚,贫道此生从所未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阳盛阴虚,经脉如沸,当真棘手得很哪!”   那道人点头沉思半晌,道:“张公子所受之伤实属阳气暴长而阴气未敛,相互抵触而引发的真气错乱,现下只有暂时设法助长张公子体内的九阴真气,使之与九阳真气相互平衡,张公子再调动自身意念令其融合归顺,或可有用。不过贫道所练之九阴真经功力尚浅,不足以压服张公子的九阳真气,除非……除非张公子上终南山,由我父亲自出手,再辅以张三丰仙长的引导归宗,也许可以彻底除了张公子的病根。不过现下远水救不了近火,便由贫道和小女一同出手,待张公子脸色半青半红,任督二脉气流滚动之时,郑道兄自张公子百会穴将内力缓缓输入,协助张公子引导归宗,暂且解去眼下之难。” 第十章雪山神庙夺丐帮(上)   赵敏听得此言,不由涕泪交零,俯身便拜。老道人挥袖止住,淡然道:“无需多礼。”又对郑玄道:“我和小女现下便即施为,山下来人须烦劳道兄了。”   郑玄抱拳道:“道长放心施为便是!”当下将张无忌抱到岩下宽敞避风处,笼起长袖,缓步走到了坡下五六丈,双目微闭,耳中倾听四匹骏马奔到近前。   周颠原本对郑玄没有多少好感,但见他此刻帮助张无忌,心中感激,忍不住叫道:“道士小心!”   郑玄点了点头。只听一名老者朗声道:“太行四义甘宏、刘保萴、王敢为、秦尉在此有礼了。敢问道长道号,住何仙观?为何插手干涉我等的大事?”   郑玄听他颇讲礼数,便也睁开双目单掌立于胸前行了个礼道:“贫道青海派郑玄。只求各位协同贵友离去而已。”   太行四义周颠略有耳闻,知道四人虽啸聚山林为寇,但却不立山寨,只是闲逛于太原大同之间,或替人报仇讨债,或干那拦路抢劫的勾当,虽不至于滥杀无辜,江湖名声却也不甚鲜亮,其中犹以采花贼秦尉,声名甚恶。   只见那四人中老大甘宏是一个五十余岁红脸红鼻体形壮健的老者,身背一只大红葫芦,腰悬九环钢刀;老二刘保萴四十多岁,长面干黑,目露凶光,腰悬单鞭,背插宝剑;老三王敢为年近四十,身材五短,虬髯满脸,皮肤黑得跟庙里的张飞一般,手提数十斤重的丈二铁尺;老四秦尉三十几岁,高长细瘦,面色蜡黄,腰悬宝剑。   秦尉自到来开始,双目便在赵敏、杨姑娘和花寨主三女身上扫来扫去,全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只觉不耐烦再等了,当下拔出长剑策马冲到郑玄面前,居高临下一招落叶秋风向郑玄右肩削去。郑玄不等他冲到,伸手之间长剑已在手中,后发先至,也朝对方肩头削去。秦尉全没想到这从所未闻的道士剑法竟然快到了如此地步,而且剑在中途还会拐弯,竟然绕过了自己的长剑,抢先刺到近前。心中大惊,忙缩剑抽身,奈何骑在马背身体不够灵便,眼看第一招便要伤在对方手里时,郑玄的长剑却在刚刚刺透秦尉衣襟时猛然收了回去。   秦尉终于避开长剑,拉转马头,飞身跃下马背,反手一剑,点刺郑玄前胸。郑玄赞道:“妈的剑法!”挥剑格开,还了一剑,又是将及敌身撤剑而去。只看三招,甘宏等人便连连摇头,知道老四和对方差得实在太远,若不是对方次次相让,老四早就成了剑下亡魂了。心中感激,却不能就此罢休,纷纷咬了牙齿扯出兵刃跃下马背将郑玄围了起来。   这四人的武功各是一路,老大和老四大约算是二流人物,那老二和老三却不简单,其中犹以老二刘保萴最为了得。他左手单鞭右手长剑,一重一轻,一钝一利,招数怪异,武功之高,和青海三剑任何一人都有得一比。不过他们虽然有四人,但合起来的威力却远不及青海三剑的三才剑阵。只是郑玄极为熟悉三才剑阵而对四义陌生,是以初上手几招郑玄甚是谨慎,过得几招后,郑玄故意卖了个破绽,引得王敢为铁尺打得力老回收不及,出指点中了他的肩井穴,王敢为当即半身酸麻扑倒在地。   秦尉见郑玄伸指点老三的穴道,当即剑走阴柔,朝郑玄的后腰三焦俞穴刺了去。这一招极不光明,赵敏看得心头恼怒,当即喝了出来:“道长小心背后!”   郑玄嘿嘿一笑,猛地来了个怪招,将手中长剑向背后抛去,秦尉这一剑便正好刺在了郑玄的剑柄上。郑玄恨他人品低劣,所掷力道甚重,秦尉只感胳膊震得发麻,虎口剧痛之下长剑险些掉落。便只这么一耽搁,眼前突有一物如乌云般盖来,吓得慌忙长剑上撩,谁知这却是一记虚招,乌云一晃即过,腋下却中了一掌,当下胸腔剧震,侧摔在地,嘴巴鼻孔一起出血。这时他才看清那“乌云”原来只是一支拂尘。   郑玄的长剑将将触及地面时,拂尘正好扫到,便如顺势而为一般恰恰卷至,甩起,重新接到掌中,然后插回拂尘,长剑已向甘宏袭去。   甘宏挥刀去格,右手腕上却猛的一凉,郑玄手中的长剑已从手腕上拖了过去。甘宏心头冰凉之下抬腕一看,却分毫无损,才知对方有意相让,只是以剑脊从手腕上拖过而已,若是剑锋,这只手早就断了。心中自知武艺远不如对方,再斗也是没用,惭愧无已,长叹一声退出圈外,对正严守门户凝神接战的刘保萴道:“老二,算了吧,今儿个咱们兄弟认栽,快快扶了老三老四回去复命吧!”   老二面貌虽凶,但郑玄数次手下留情他都看得清楚,心中早已不想再和对方厮杀,这时听老大发话了,当即跃出圈外,点头嗯了一声,收回长剑单鞭,过去一手一个,将老三老四抓起,横趴在马背上。右拾起老三的铁尺,对不远处兀自缠斗不休的欧阳牧之喊道:“欧阳先生,你走也不走?”   欧阳牧之跟两个年轻后辈交手百余招都没有占上便宜,心中甚感脸上无光,当下也不打话,挥扇逼开了花寨主,冲了出去,花寨主正想要追,却被真阳拦住了。   回到巨岩下,只见杨氏父女二人一左一右伸掌抵住了张无忌的双掌,将自身的九阴真气输入张无忌的体内,张无忌露出衣衫的肌肤苍白得如同挂了一层霜,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知道他们还在关键时刻,谁也不敢出声打扰。   杨氏父女的双掌刚接触到张无忌的双掌时,张无忌只感双掌一凉,顿时有很大的吸力传来,那体内被九阳真气逼得四散游走的九阴真气立刻便如决堤之水见到深坑一般朝双掌流去,直入杨氏父女掌中,张无忌顿觉心头一松,那股烦恶立刻减小,便暗暗引导所有九阴真气向双掌输去,一盏茶时分便输了个干干净净。九阳真气旋转鼓荡片刻,便安稳下来,收纳了其余的太极功法内劲和降龙十八掌内劲等缓缓纳入丹田,浑身顿时舒泰已极,就连那沉重的内伤都在一霎那间好了许多,内力不但尽复旧观,而且隐隐间又进了一大步。心头欢喜,以为这样便算完了,谁知杨氏父女俩又将刚才吸去的内力缓缓传了过来。张无忌体内的九阳真气立刻自然反应便要去相抗,脑内却很清晰地听到道人缓缓道:“固本元于丹田,散九阴于四肢,善于纳,善于分,明白阴阳,可谓化混屯而分阴阳也。”   道人说这些话用的乃是极高明的意念传音之术,除受术者听得到外,旁人毫不知情。施此术时须得两人同在入静,心意相通,气息相通方可施为。张无忌依言缓缓吸气,纳九阳等原有内力深储丹田,呼气时将吸入体内的九阴真气缓缓分散于四肢百骼。半柱香时分后,虽觉全身上下仅丹田尚暖以外,其余均冷得要结冰,但浑身上下的那种松快感觉却无法形容。这时脑中又听到道人缓缓道:“阳气流于督脉,阴气暗聚膻中,吞津四九三十六,膻中气海共相连。阴阳轮转小周天,张阴抑阳缓相平。”   张无忌依言将丹田内的真气导入督脉,收遍布身体的九阴真气入膻中,吞津纳气间使九阴真气贯穿于任脉。然后缓缓地推动着阴阳二气作小周天运转。强压着九阳真气,不使它推力过大,一下淹没了尚自式微的九阴真气。这时便感到适才被杨氏父女吸去的九阴真力完全还了回来,搬运三十六周天后,杨氏父女便将他们自身的九阴真气一点点源源不断的传了过来,每传一分张无忌就放松一分,保持阴阳持平,如此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觉九阳真气还差一分便要完全释放时,杨氏父女却已再也没有一丝内力传来,如此相持着又过了好久后脑内听到道人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声音道:“阴气纳于气海……阳气散布全身……大周天七七四十九……缕缕阴气抽于顶……行云流水汇气海……”   说罢手头一松,杨氏父女的双掌已经撤去。张无忌依言催动九阳真气顺着奇经八脉运转大周天,每行一周抽取一丝九阴真气归于丹田。这一节初始时较容易,可待丹田内真气越来越多时便极难催动了。恰在此时张无忌便感百会穴有一股柔和浑厚的内力推了进来,助使他收气入海,引流归宗,外平邪风,内灭虚火,那原本已然势同水火的两股真气竟然在丹田内相互缠绕,相互融合,相互促进,相互推动;虚虚实实,混混沌沌,却又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杨氏父女撤去双掌后张无忌体内的外来之真力不断地消失,但九阳真气却也如同被收服了一般,不用张无忌再去有意控制,不再抵触欺压弱小的九阴真气了。张无忌心头大喜,待七个四十九周天搬运完毕时,只觉九阴真经神功又进了一步,浑身舒泰得几欲飞天化成空气去,忍不住睁开眼睛清啸一声出来。   这一声清啸当即将面前的七八人吓了一大跳。原来此时已是弯月高悬,长风清冷的夜晚,自己与扬氏父女二人并排盘腿坐于地上;赵敏、真阳、花姑娘三人仗剑站在面前;周颠怀抱单刀坐在三步外的一块岩石上,而郑玄则手持拂尘与一名青袍老僧斗得甚紧;另有六七人手持兵刃站在一旁掠阵,其中便有太行四义和欧阳牧之在内。   发现张无忌神完气足的醒来,最激动的便莫过于赵敏了,担了一天一夜的心现下终于放下了。欢喜之下,由于又饿又乏,竟至仰天晕倒。花姑娘伸手去扶,却被张无忌抢先抱了去。   周颠和真阳也是一声欢呼,周颠哈哈大笑之下不禁拄刀连连咳血,张无忌知他受伤虽重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倒是扬氏父女为救治自己耗尽内力,心下又是感激又是歉疚,忙过去坐下,将赵敏靠在怀里,伸手分别搭了一下二人的耳脉,但觉二人的心跳和呼吸都是缓慢微弱之极,尤其是扬道长,更是若有若无,几不可辨,但隐隐间,又有沉厚的内力缓缓行运,显见二人的都正在恢复功力的关键时刻。   抬眼看了一眼外面的战团,那老僧空着一双手,但与手执拂尘的郑玄相斗竟颇占了上风。看他使的是少林韦陀掌法,与郑玄的驱魔九拂过招当真是硬对硬,猛对猛,疾风将二人周围地上的积雪杂草碎石等物扫得四下乱飞,令秦尉甘宏之流站不到方圆五丈之内。这老僧的年龄和武功都和少林空闻空智在伯仲之间,但张无忌却自认从未见过此僧,却也当真奇了。   张无忌刚想运功帮助扬氏父女恢复功力,但突然想到若趁自己替二人行功的时候有人出手偷袭却该如何是好?当下喊道:“道长且先下来歇息一会儿,让小子替道长几个回合如何?”   郑玄早就听说张无忌武功盖世了,他虽然年岁比自己小很多,但声名远在自己之上,听他说得这么客气,心下也高兴,当即答道:“如果张教主伤势痊愈,贫道巴不得瞻仰教主高招!”   郑玄话音未落,便听一尖利刺耳的嗓音冷笑道:“明教教主张无忌的名头好响,却不知是否乃目浅无知之徒的谬传!嘿嘿,不如让灵鹫双仙陪你小子玩玩儿如何?”   赵敏昏晕了片刻后便已被张无忌暗运神功救醒,这时靠在张无忌的怀里便只觉舒服之极,只愿再也不起来了。这时听那尖利的声音说完,忍不住低声提醒张无忌道:“无忌哥哥,他们的化功甚是邪门,你要小心,千万别和他们的手掌接触!”   原来灵鹫双怪乃是江湖上几乎早已销声匿迹的门派星宿派仅存的两个传人,原本一直名不见经传,后来听闻他们夺了同样也是早已势微的飘渺山灵鹫峰,就此自称灵鹫双仙,时常出没于西域,赵敏也曾派手下前去招募过,没有找到他们,没想到现下倒被神衣门招募了。   张无忌笑笑,自怀中掏摸出一块大饼来,咬了一大口,剩下的交到赵敏手里,拍拍手站起来,道:“便让我试试他二人的化功大法!”走向前去对那一干人道:“你们一起上吧,免得本人麻烦!”   欧阳牧之见过张无忌的本事,情不自禁地退了半步,倒是太行四义中的老三王敢为自半日前被郑玄点中穴道时便一直心内窝火,无功而返后还受了一通臭训,早想找机会发泄了,这时听这重伤初愈的年轻人如此口出狂言,哪里还忍得住?立刻霹雳般地大喝一声:“让老爷先来!”吼罢一铁尺当头砸了过去。   张无忌微笑着左手伸出,竟似要以血肉之躯去硬挡那数十斤重的铁尺一般。王敢为这一招原本不奢望能有什么建树的,只用了七成力,打算一招过半立刻转为横扫千军和黑狐穿梭两招,没想到他竟不知天高地厚想硬接,好嘛,立刻增至十分力,大喝声中砸将下去,心想别说你这只是一条胳膊,便是一块生铁也将它砸碎了!谁知铁尺接触到对方手掌后竟然顺势便滑了下去,急忙间收力,对方的手心内却传来一股虽然柔和却分明不可抗拒的巨力,令铁尺生生地砸到他脚下的地上,震得双手剧痛,差点撒手扔了铁尺。   刘保萴看出厉害,立刻拔出单鞭和长剑,自左首欺了上去。灵鹫双怪自重身份,见太行二义先上了,同时对望一眼,退了一步,冷眼旁观。张无忌岂能让他们白站着?早已左牵右引,呼地欺到了二怪面前,出手一记看似粗浅以极的双风灌耳向其中一名较胖的老怪击去。老怪被这出其不意的怪招唬了一跳,随即哈地一声大笑,举掌双分,便来拿张无忌的双手手腕。谁知张无忌双掌未到,突然转弯,不知怎么地便牵了一根粗大的铁尺过来,老怪变招不及,抓了个正着,噗地闷响之下,老怪愣怔在了当地,他硬是想不明白那铁尺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到了自己手里,这个痛啊,全钻进了心里去。当下放开铁尺,捂着双手,痛苦得弯下了腰去。看他那样,王敢为心中忍不住便乐,开口哈哈大笑起来。   较瘦老怪心中奇怪,也不再顾及身份,展开双掌加入了战团。   胖老怪见王敢为笑得忘形,突然出手抓住了王敢为的一只手腕,王敢为大怒道:“怎么?”突感内力轰然外泄,这条胳膊再也使不出一丝力道来。狂怒之下奋尽全身之力单手举起铁尺照胖老怪头上砸落。胖老怪嘿嘿冷笑中已然脱手而去,右掌自张无忌后颈斩落。王敢为那一铁尺便走了空。   其余人都上了,除了身受重伤的秦尉外,甘宏和欧阳牧之无法再行旁观,只得各挺兵刃围了上去。张无忌关心杨氏父女及周颠,无心和他们缠斗,见他们全围了上来,立刻抖擞精神,将那降龙十八掌如风雷滚动般使动开来,只三招,甘宏和欧阳牧之便口吐鲜血退将下去,那王敢为仗着天生神力和不俗的内力,仅退了几步,硬挺了下来。   初始三招张无忌心有顾忌,生怕催动过狠又引岔内息,没想到三招过后非但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相反真气游走全身还更加舒畅了,阴阳两种真气也没有一丝混乱的感觉,心头大喜,又加了三分掌力攻将上去,太行二义立刻顶受不住,挨不近张无忌身子半步。   好在张无忌总是不喜伤人性命,对付二义总是以掌风袭之,不曾印一掌至他们身上,否则他们早已归西了。   甘宏眼见这么多人都近不了张无忌的身子,高声喊道:“几位兄弟,现下咱们若还是无功而返定然难逃一死!便和他拼了吧!”   喊罢抖开了九环钢刀猛扑而上,老四秦尉也强挺着扑了上去。欧阳牧之见状摇了摇头,右手抖出一支钢镖朝张无忌的后脑射去。   这一偷袭赵敏看得真切,甩手一支袖箭射向那只钢镖,都快到张无忌身边时,张无忌却猛地滑了开去,顺手带过王敢为来,那一镖一箭尽中其身。王敢为已经战发了性,中二暗器后便如全没感觉,依然抡圆了铁尺只管往张无忌身上招呼。张无忌神龙摆尾一招打飞了刘保萴,战龙在野正好接住王敢为的铁尺,右掌直击到铁尺头上,震得王敢为虎口爆裂,铁尺重重地砸到地上,趁他一怔之中,张无忌双掌齐出,十八波掌力连绵不绝,只三成力,击到甘宏和王敢为的胸膛上,二人立刻口喷鲜血飞了出去,跌在杂草积雪里,再也爬不起来。   便趁这么一个机会,灵鹫双怪便已双双扑上,一人抓住了张无忌的一只手腕,施展起化功欲化去张无忌的内力,谁知一股巨力传来,二人抓张无忌的手咔嚓一声便骨骼粉碎,狂呼着倒跌出去,哪里还化得到半分?   他二人所属的星宿派近几百年来人才凋零,派内又名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以前传下的武功早已失传十之七八,后来他二人好容易暗施诡计偷上了缥缈山灵鹫峰,将山上逍遥派中的几名风烛残年的老尼害死,夺了宝宫,肆意挖掘宫中藏宝,窃练宫中绝世奇功,原本以为就此可以天下无敌才来到中原,没想到竟会如此惨折在一名二十刚刚出头的年轻人手里,当真说什么也想不通,只觉欲哭无泪,痛不欲生。   不等他们爬起,张无忌已一跃而上,一手将一人抓了,掷下山去,直摔到二十余丈外的树上,连砸折了几根树枝才停了下来。   一不做二不休,张无忌如法施为,将太行四义以及受伤最轻的欧阳牧之都抓住扔下了山去。最后还剩下那名老僧,他已大占了上风,压得郑玄已经换作了长剑,以三才真仙剑法紧守门户。张无忌见郑玄在百招之内定不会落败,这时去帮他怕他误会,便朗声对山下众人道:“谁敢再来啰嗦!”   声音虽不大,但满山回响,久久不绝,听得那些人人人脸上变色,还有谁敢造次上来?   张无忌这才回到杨氏父女身边,双手搭肩,将内力输入到他们的体内。   那老僧也被张无忌适才显示的惊人内力震住了,这时见他出双手替人疗伤,心中暗喝时机到了!正面一掌逼开郑玄,立刻飞身而上,抬掌向张无忌的头顶盖落。赵敏和周颠认出那是少林七十二绝艺之须弥山掌,大惊之下一个挺剑向他心窝刺去,另一个轮刀向老僧拦腰砍落。真阳和花姑娘的临敌经验甚少,见此变故先是吓得傻了,然后才一前一后拦了上去。   赵敏身子越重后已经越不如以前敏捷了,周颠新受重伤,力道速度更是不济。见此两人拦来,老僧不禁鼻内冷哼,毫不收手,腾空而起,同时避过两记杀着,从空中向张无忌头顶心击去。这一下加上他纵跃下扑之力,力道更猛了。以他的须弥山掌而论,如此巨力一击,其触点掌力尚在降龙十八掌之上,便是铜浇铁铸之人也击烂了,何况是血肉之躯?   张无忌心内也暗惊,哪敢以头顶迎他掌力?忙身体前倾,挺起脊背硬接了他一掌,砰的一声闷响,张无忌触掌处的衣衫直化成了灰烬,老僧却腾空而去,在空中连翻几个筋斗重重地摔扑在三丈外的荒草积雪之上,张口狂喷鲜血,再也爬不起来。   郑玄等忙奔过去看张无忌,却见他背心中掌处赤红如燃烧的木炭,隆起巴掌高,经脉剧颤,而他脸色青红交替了数遍后,便即恢复如初了。赵敏周颠几乎喜极而泣,郑玄和真阳等则嗟叹不已,暗道他年纪轻轻内功便练到如此地步,真是不可思议。   张无忌的九阳神功有着敌强己越强的特性,而且有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除了硬对硬,尚善于以柔克刚,以博大而容万物之功,对付外来钝力重击最具灵效,是以须弥山掌虽强,但击在非脆弱部位想伤张无忌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为了低档老僧那一掌,张无忌体内的九阳神功几乎于瞬间全聚集了过去,体内九阴真气便立刻作起乱来,好在这只是一掌,假如再来一击,张无忌非重蹈覆辙,再次走火入魔不可。   张无忌隐隐感到现下内息暂时是调和了,但假如九阴真经内力再深得一成,自己动用内力时便要十分危险了,再深得两成,则稍不注意便要走火入魔,到那时只怕自己便是身负绝世武功,也不敢施展半分出来。但偏生现下内息被杨氏父女理顺以后,九阴九阳两种内力得以融合,九阴内力便在九阳内力强大的带动下毫不停留地自动增长,克都克制不住,照如此下去,只怕不出十年,九阴真力便会增至九成,那时张无忌不死也会变成废人了。   有了张无忌的帮助,杨氏父女的内力回复快了许多。尤其是修为较浅的杨姑娘,更是没多久就回复到四五成的模样,便收功起身自由行动了。张无忌协助杨道长行功,只觉他的内力也是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只是他的阳刚内力不像九阳神功那般纯粹宏大,是以在以九阴真气为主的情况下却能主辅相济,没有茬乱的异状。便如张无忌的九阳真气初时与其他几种弱小的内力相容也均相安无事,只是强练九阴真经以后,那九阴真气非但完全与九阳神功相反,而且稍有形成气候便大有跃跃欲试地喧宾夺主之状,难怪九阳真气如此容不得它。   没有多久张无忌的九阴真力便跟不上,无法再助杨道长,便也退了下来,稍吃了几口诸女弄的晚饭便为周颠疗伤了。周颠所中的玄冥神掌寒毒不一刻便被张无忌运功退去,那几处穿洞却费了不少事,好在周颠的身体甚是强壮,内力功底也极深厚,当时便抵挡了大半的力道,没有伤到内脏要害,是以经过张无忌的一番治疗后,他再调养一些时日就会痊愈。   张无忌的伤势一好所有人都心事大放,辛苦了那么久众人不禁都疲困了,张无忌在疗伤时便已休息大好,丝毫不困,便让大家围了篝火睡觉,自己守夜。   那老僧便趴在不远处的雪地里,只见到背部微微起伏之下时有抽搐外,别无任何动静。张无忌心道如此下去只怕这老僧要丧命,便走了过去,将他扶了起来,微搭脉搏,原来此僧一条右臂连至体内的数条经脉已经被震断,肝脾心肺等也均有重伤,他虽有极深内力勉强苟活,但若不救治,不出一个时辰,便是大罗金仙也毫无办法。适才听郑玄说了说,此僧乃是福建南少林的一位高僧,年过七十,法名叫作玄裕,三十余岁时就被称为南拳王了,后来折在蜀中一名高手之下后便就此闭关不出,苦练神功四十年,这才出得关来,却不知怎么就自甘堕落作了神衣门的走狗。此僧虽加入了神衣门,而且出手偷袭自己,颇显贪功近利,人品低劣,但念在他也是一方武学高手,不忍眼看着就这么丧命,便在他身旁坐下出单手为他疗伤。   张无忌的九阳神功和九阴真经都极有疗伤功效,其中九阴真经内力对断裂经脉的接续治疗犹有奇效,这次张无忌将他救活后,只要他右半身在半年内不使力,当可自行痊愈。   此时赵敏却微叹了一口气坐了起来,原来她心中一直担心张无忌肩上的僵尸咬伤而睡不着觉。她素知道士善于驱魔除怪,治疗邪毒蛊降,但身边的两名高道中,灵虚子一直坐定未醒,张无忌驱走强敌后又紧接着替人疗伤,待他疗完时,郑玄又已经打坐入定了,一个也没有靠上。她见张无忌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心想他内功高强,也许区区尸毒根本便奈何他不得,但心中终究不能放心,这时见他又替人疗伤,而且还是出手伤他之人,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坐了起来,起去解他衣领扣袢,要拉开他的衣服看他肩上的齿伤。谁知张无忌早已忘了肩上的咬伤,还以为赵敏要来和自己亲热,只窘得脸上通红,忙歪身伸手指指郑玄等人,意思说看有这么多人,千万不要如此。   赵敏忍不住噗嗤一笑,偏就凑向前去在张无忌的脸腮上亲了一个,拉开他的衣襟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说着察看他的齿伤,只见那两排齿痕已经变作了暗青色,触手僵硬,张无忌却并无半点痛痒的感觉。   张无忌精通医理,略一触摸便知自己的九阳神功已然阻止住了尸毒的蔓延深入,但却没能将之驱除体外。便微微一笑,轻抚赵敏的头发,扶她自行坐在旁边,凝神运气疗毒。九阳神功到处,齿洞波地撑开,流出数股暗红发青的粘稠血液来,不一会儿,伤处由青转红,流出的血液也变得正常了。张无忌微笑收功,示意赵敏不必担心时,赵敏却发现那些齿伤又逐渐变青了,不到三盏茶时分便又恢复了原状,但是又不会再恶化下去,惊异担心不止。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时,郑玄却低声开口道:“张教主中的是极猛恶的僵尸之毒,不是那么容易驱除的!不过张教主内功高强,尸毒现下仅仅浮于肌肤,若教主不怕疼痛,只需运功将毒排尽后再用利刃将伤口皮肉剜去即可。”   张无忌点头称谢,道:“那么有劳道长相助了!”   郑玄点头微笑,拔出长剑在红火处稍稍烘烤,然后走到张无忌的身后,只等张无忌运功到最后关头,便出剑割去那伤口附近的皮肉。   还未等张无忌运功,赵敏忽道:“郑道长,还是让小女子来吧。”   说罢从自己腰间拔下一柄精致小巧的匕首站在了郑玄和张无忌之间。郑玄愣怔一下,猛然醒悟,微微一笑坐到了一边去。   赵敏微笑道:“小女子相公的生命安危重于小女子我自己的生命安危,请道长莫怪。”   郑玄点头道:“人之常情,何怪之有?”收起了长剑。   张无忌心想敏妹如此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郑道长岂会是那种人?这不是得罪了人家么?不过此事点透了说甚是尴尬,便只好装作不懂,自顾运功将尸毒再次逼出,由赵敏动手将伤口及附近的皮肉剜了去,撒药包扎了。一切弄好,张无忌对郑玄抱拳作礼道:“郑道长,在下有一事相请。”   郑玄道:“何事?”   张无忌起身道:“这样会打扰他人休息,还请道长这边说话。”   郑玄颌首起身,随张无忌走到了十余丈外,张无忌这才抱拳道:“郑道长乃是得道之士,不知可否能为在下一解心中谜团?”   郑玄行礼道:“张教主太客气了!有何事问贫道尽管问便是,贫道但有所知,无不尽力答之。”   张无忌道:“在下幼时曾随名医粗学了一些医理,但却怎么也弄不明白人死了却如何又可以行动起来,而且还力大无穷?”   郑玄略加思索,道:“道家言曰,人有三魂七魄,魂善而魄恶,魂灵而魄愚;魂属阳,附于人之气,主精神思维;魄乃属阴,附于人之形,主人形体活动,当魄离开人体,便会沦为恶鬼僵尸。道家又流传有太阴炼形之法,曰尸体葬地邪恶风水,数百年不化,便会复生变作僵尸恶鬼。此等邪魔之物自然不能以寻常医理度之的。”   张无忌点头道:“此物我也是头一回碰到,但道长道,尸体葬地邪恶风水,数百年不化,便会复生变作僵尸恶鬼。但在下昨夜所遇的僵尸却最多只有一年多,却如何又变成了僵尸?”于是便将昨夜的事简单的给郑玄说了。   郑玄听后道:“新死的尸体被邪气附身或者尸体吸收了人身阳气,由而尸变;或人死后殡而不葬,再受日月精华影响也可变成僵尸吧。”   张无忌笑道:“道长所言太过玄奥,在下不能尽懂。在下有一提议,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郑玄道:“张教主请说。”   张无忌道:“现下咱们便去找那僵尸,细细察看一番!”   郑玄道:“贫道也有此意!”   张无忌喜道:“那好!道长稍候。”说罢闪身到了赵敏身边,安排了一番后回了过来。郑玄见张无忌身法如电,当真世所仅见,不由喝了一声彩。张无忌笑道:“我的轻功仅仗着气力大些而已,道长若见了青翼蝠王的轻功,那才叫好呢。好了,我们这便出发吧。”   郑玄点头道:“教主脚下还得让着点郑玄啊,否则郑玄可万万追赶不上!”   张无忌笑了笑:“道长过谦了!而且我现下也早已不是什么教主了,请道长千万别再这么叫了。”说着携了郑玄的手,并肩奔下山去。一行无话,一个多时辰后两人来到那家客店内,店内外已经早无一人,跃墙进入赵老爷家的私院,只见院中趴着一人,张无忌扶起一看,却是做饭的那名老者,已经死去多时了。想起不久前他还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要说什么大书的,没想到现在却已经死了,心里一阵难过。略一检查,便看出他是天灵盖中掌而死,掌痕极浅,鼻孔和眼皮下均有少量渗血,当是灵鹫二怪的逍遥派武功。   张无忌心中暗骂,遍屋找寻,没有见到一个人,也没有其他尸体,各个房间内也无粮食和细软等物,想来兵荒马乱之下,赵家庄为了随时躲避战祸,早已将值钱的物品和粮食等物觅地隐藏,一旦情况不对,立时躲得无影无踪。而那做饭老者定是回来探风时正好遇着了前来查探的灵鹫二怪等人,就此惨遭毒手。   虽找不着人来问询,但好在冬季下雪人畜行走难以不留脚印,便顺着足印找去,不多时便在一里余外的山洼里找到了一处地面明显被人挖掘过的地方,二人找了石板奋力挖掘,不多时便刨出了几具尸体来,有仇海英、有李寡妇,有蒋氏四虎,唯独没有僵尸阿三,连它那掉落的头颅也不在。   张无忌心道难道那僵尸没死透,竟自己提了头颅跑了?   郑玄没见着僵尸也很失望,便仔细查看了一番那几具有僵尸所伤的尸体,但见它们的伤口周围漆黑如墨,皮肉僵硬,双目完全翻白,糊满泥土,绝不似张无忌身上尸伤的样子,显是中毒已经极深了。   张无忌却注意察看了一下蒋面虎,因为他记得此人当时虽然受伤但却并没有死,怎么会一起被埋了?鹿杖客那一剑所伤虽重,但不足以致命,而以蒋面虎的武功和身体,应该尚能捂住伤口逃走,不应该躺在这里。稍一查看,便看见蒋面虎的后脑血肉模糊,有一拳头大的凹陷,应该是铁锤一类的钝物重击致死。这会是何人干的?难道是太行四义中拿铁尺的老三?   那僵尸阿三却又去哪里了?   两人满腹狐疑。在郑玄的建议下两人就近伐倒了两株油松,断成几大段在土坑上堆了一大堆,将那些中了尸毒的尸体放在上面,点着了火焚烧,才离去了。   天刚亮时,众人逐渐醒来,除周颠依然伤势未愈外,其余人都没事了。真阳和花姑娘主动提了皮囊下山打水上来,众人略加洗漱,吃罢干粮,便扔下那老僧玄裕向荷花峰进发了。   这时张无忌才问知杨道长的道号乃是灵虚道人,住终南山活死人墓;杨姑娘名叫杨昳,花姑娘名叫花小蝶。   前不久张三丰带同真阳上终南山访已然被元庭夷为平地了的重阳宫,有感而发,数声长啸,谁知竟引出了一位年已近百的得道高人火龙真人。相叙之下,此人竟是当年神雕大侠杨过与小龙女的后人,因常慕重阳真人当年之风采,广读深研道藏典籍,四十余岁时,毅然出家为道,修行于终南山中,后来所收弟子,便是自己的亲子灵虚子。   火龙真人的炼丹秘术天下无双,张三丰早有耳闻,十余年前便上终南山寻访过他,但无所获,心中常自郁郁,现下终于见到本就十分意外了,再得知这位神交已久的世外高人又是当年在华山对自己有过授艺之德的神雕大侠杨过的后人,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而火龙真人更是久闻三丰真人的大名,久读三丰真人诸般著述,口中常咏三丰真人的通玄曲词《无根树》,心中对他的敬仰之情更是无法言喻,当下便以晚辈之礼拜之。张三丰哈哈大笑:“痴啊痴啊!年过八旬岂分长幼?我辈修道之人哪里来的那么过俗礼?”   火龙真人听后哈哈大笑,当下携了张三丰的手,回头将躲在远处诚惶诚恐激动莫名的郑玄唤了出来。原来郑玄已经跟随张三丰一千多里地了,始终未敢贸然上前见礼,张三丰并未点破,一路神传意授,就此让郑玄跟上了终南山来。郑玄虽是后生小辈,但张三丰自来随和,毫无架子,而且自打在青海玉虚峰见过一面后,张三丰也敬重郑玄是一位虔诚修道之人,而且颇有仙缘,便未多叙,只是哈哈大笑,拉着火龙真人和郑玄的手并肩而去,于崇山峻岭云海碧波间终日论道不休。   前些日,丐帮忽有帮众寻上终南山来,称道乃为帮主送书信一封交于帮主之母。   自从史红石下山做了丐帮帮主后,其母余天艳一直在终南山养伤,这时已经痊愈了。看了书信后,当即便向灵虚子哭倒拜辞下山而去。灵虚子看那书信,才知幼女史红石已被奸徒挟持近两月,目前生死下落不明,今年丐帮大会,帮中必生大变故,是以史夫人得知消息后便立刻失魂落魄的下山了。灵虚子将此事告知火龙真人,火龙真人问张三丰道:“道长以为该如何?”   张三丰道:“不问世事者不为修道,况且丐帮之事关系到武林的气脉,实盼道长能够好人做到底,送神送上天。”   火龙真人微笑点头,当即安排灵虚子和杨昳下山,张三丰也让真阳随之而去,郑玄当即拜辞,称受三丰真人所启,世间修道,修世间道,愿前去助灵虚道长一臂之力。便随之而去了。由于灵虚子不喜张扬作势,杨昳便没带琴箫八女,一行四人下了山来。不久又遇上了跟踪已久的花小蝶姑娘,就此一路吃喝花销全有人结算,又喜她的率直天真,便也带了她一同到来。   前日近午时五人行到赵店那间小酒店,恰逢欧阳牧之同太行四义打马而去,而那酒店板门破裂,歪到一边,远处尚有人偷偷窥觑,郑玄当即奔去擒了一人来问,才知昨夜客房院中发生了一场恶战,也不知谁和谁相互仇杀,场景惨不忍睹,死了好几个人。   众人进入那院子,院中的尸体已被庄客拖去埋了,血迹也被铲除干净,唯余墙上的几处大洞,灵虚郑玄一看之下,均不禁暗自惊异。问那庄客是何人所为,庄客苦着脸道:“这小人哪能知道啊!当时我等躲都来不及,哪敢看啊!”又问他有何人来住过?庄客便把群丐和张无忌三人的形貌大致说了,众人都没有想到张无忌,但丐帮帮众却令几人留了意,待听到死尸中大部分都是丐帮人众时几乎人人均想适才骑马离去的五人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再问那庄客,庄客道,那些人闯进院来便到处乱翻,提着刀子挨个踹门,闹了好一阵,还好全庄人等早在赵老爷的带领下远远地躲起来了,没让他们找着,否则定然遭其毒手。   灵虚子等见问不出太多的了,不等他说完,便顺着那五骑前去的方向追去了,正好救了张无忌等人的性命。   张无忌再次谢过了灵虚子等人的救命之恩,将前晚和昨晚与郑玄去赵店的事给灵虚子等人说了。   听完张无忌的述说,灵虚子道:“僵尸之说,世传甚繁,但其物至阴至邪,众人多者也仅仅耳闻而以,当真见着的极其罕有!贫道业师火龙真人亦潜心研究了二十余年此术,走访了数十处古墓,不但没有窥其精奥,连见也没有亲眼见过,仅仅听闻某处藏有此物而已。而如张公子所言,那僵尸所成不过一年有余,体含血浆,行动如此,以贫道推断,那物可能不是什么僵尸,而是被药物炼制出的人魔。对于此道,贫道师从火龙真人,倒还知晓一二。”   听得此言,赵敏道:“那么我相公肩上的咬伤可还有事么?”   灵虚子让张无忌拉开衣领,看了看伤口包布周围的肌肤,点头道:“张公子内力超强,郑道长所治得法,已然无大碍了。”   听得此言,赵敏高兴地道:“这就好了!”   张无忌道:“有两位高道在,甚么邪魔外道咱们都不怕了!”引得众人都呵呵笑了起来。   杨昳大了赵敏和花小蝶近十岁,平时显得又严肃清冷,寡言少语,是以花小蝶虽与杨昳认识时间长,但并不怎么敢过于亲近,反倒是赵敏,只片刻功夫便亲得如姊妹一般了,时时刻刻都粘到一块,胳膊挂胳膊,每每贴耳说话,嘻嘻哈哈,忸怩作态,令大男人们看了不禁暗暗摇头。   花小蝶问赵敏道:“敏敏姊姊,听说你是蒙古汝阳王的郡主耶,怎么会嫁给了明教的头头张公子呢?”   赵敏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那个大魔头武功比姊姊我略高一筹,姊姊没打得过他,被他连迫带哄,就此糟糕,便嫁给了他了!嘻嘻……”   花小蝶嘻嘻笑着呵赵敏的痒道:“姊姊你骗妹妹哟!你看人家张公子老老实实,会那样?”   赵敏早已看出这少女对小道士真阳怀有情义,虽然真阳碍于自己是个道士,见到花姑娘靠近就低下脑袋躲得远远,灵虚子和郑玄两名老牛鼻子又每每对花姑娘大皱眉头,似乎深嫌花姑娘没有一个女儿家的样子,凭地要耽误人家真阳的大好前程,深自厌恶但不好说她而已。但赵敏看真阳长得眉目清朗,人又老实诚恳,年纪虽轻但武功根底相当不错,以后定然不可限量,至少也能赶得上武当七侠现下的成就,倒真是花姑娘的良配,便有意想撮合他们。她才不管真阳是和尚还是道士呢,也没去想这样会不会得罪老太公张三丰、三师伯俞岱岩以致夫家武当派,便伏在花小蝶的耳朵边低声道:“不瞒妹妹说,姊姊也是喜欢那个大笨蛋老实人大魔头呢!否则凭他武功高强,又能耐我何?嘻嘻。”   花小蝶脸上滚热道:“那姊姊是如何同张公子好上的?不会是……不会是……”   赵敏笑道:“你是说姊姊勾引那大魔头了?嘻嘻,那是最笨的女子才做的事,似姊姊我这么聪明的女子怎会如此?哈哈……”   二女虽故意落后了众人十几步远,又是附耳而语,但张无忌、灵虚子、杨昳、郑玄四人的武功何等了得?别说他们,就如她俩那样越说越忘形,便是周颠和真阳也听到了。一时间人人望向张无忌,看得张无忌面红耳赤,不能言语。   二女也发现了前面众人纷纷向后望来,神色古怪,知他们将自己这女儿家的私房话都听去了,脸上均不禁一红,吐了吐舌头,相视一笑,又落后了好几步。花小蝶在赵敏耳边道:“好姊姊,你当然是咯?你这么美丽,难怪人家张公子要为你着迷呢!哪像人家,是一个丑丫头而已。”   赵敏捏了一把花小蝶笑道:“好啦!你这丫头在想什么也瞒不过姊姊!嘿嘿,看上人家小道士了吧?”   花小蝶也不是个过于忸怩的女子,听赵敏直接说破脸上虽滚烫,但头还是点了。   赵敏点头,一本正经道:“姊姊也觉得真阳这小子不错!不过却是个道士——妹妹,武当派尽出老古板和大木头,你这事啊,看来棘手得紧啊!”   花小蝶叹了口气道:“老古板不可怕,妹妹便是最怕大木头了……”   赵敏笑道:“妹妹错了,大木头不可怕,老古板才可怕,因为倘若没有老古板扯后腿,大木头很容易就会化的。你可明白?”   花小蝶摇了摇头道:“不明白。”   赵敏笑道:“姊姊我曾经将武当四侠都一古脑儿擒了,还将俞三、殷六两位折磨成了残废,派人打伤了我老太公张三丰真人,还差一点将武当派连根都铲了,可谓与武当派仇深似海,势不两立,都能最终和张郎结成连理,更何况你花姑娘出身名门正派,家道殷实,身无劣迹?真阳只不过是一个道士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咱们想办法让我老太公张三丰真人将他革出道门便什么事都可迎刃而解了。”   花小蝶听到此处又羞又喜道:“好姊姊快说,有什么办法可以令张真人将他革出道门?”   赵敏道:“令真阳被革出道门的方法很多,但既要被革出道门又不伤他师门之情、既要不择手段又要不伤大雅、既要达成妹妹所愿又要不着痕迹却有些为难了。”   花小蝶道:“那便如何是好?”   赵敏叹道:“很难啊!如果妹妹好好求求姊姊,也许姊姊灵机一动便想到了。嘻嘻……”   花小蝶抱住赵敏搔她腋下,娇噌道:“好啦,求你啦!好姊姊,我把我的百花山让给姊姊住好不好?”   赵敏笑着挣脱了她的双臂,手指竖在唇前作了个嘘声的手势,拉着花小蝶又拖后了好几步方才轻声道:“谁要你的百花山啊!妹妹先将怎么同小道士认识,又怎么勾搭上的事先说给姊姊听了,姊姊听得高兴了方才献上计策给妹妹听。”   花小蝶甩手娇声道:“什么勾搭不勾搭的?姊姊说的好难听哦!”   赵敏笑道:“嫌难听?那便不说啦?嗯?姊姊可追上去了哦?”   花小蝶急忙拉了赵敏的手道:“好了好了,妹妹说给姊姊听还不成么?”便轻声说了起来。   她们已经离得很远了,又是低声说话,灵虚子等人功力虽极深厚,但也只能偶尔听个只言片语,况且又没心思听她们的那些无聊的疯话,是以并不明白她们说了些什么,唯独张无忌却几乎字字句句听得清清楚楚,当听到赵敏说武当派尽出老古板和大木头时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待听到她竟异想天开想设计让太师傅将真阳革出道门,一张口张大了半天合不拢来。看得真阳直纳闷,问他道:“无忌师兄,你怎么了?”   张无忌哑口无言,看着小道士真阳那张憨厚天真的脸便想哈哈大笑,却又笑不出来,心中只道不能让敏妹乱来,太师傅这么大一把年龄了,可千万别被敏妹气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来!那可真是不得了了。真阳和花姑娘都这么年轻,何必又如此心急?敏妹有时做事也是,顾前不顾后。心中计较着,耳中却也把花小蝶的故事听了个透。原来花小蝶少女怀春,十六岁生日那天到青城山建福宫上香,捐了数十担,便请徐真人为自己的往后姻缘之事卜了一卦。卦中道:“青龙自天降,仙人遁地来。舞得桃花千百转,怎回味,独遗枝头含香蓓。”   卦辞含糊不清近乎胡言乱语,花小蝶甚感失望。徐当时笑呵呵地道,日后花姑娘的如意郎君定是一个傻小子。花小蝶更是感到沮丧。一年多后的一日花小蝶闲得无聊独自上山狩猎玩耍,将以前寨中弟兄挖的一个陷阱修了修便等待猎物上当,谁知一等半日也没有动静,正百般无聊时真阳却牵着骑着张三丰的灰驴走了过来。花小蝶见到这样,心想陷不住野兽,便陷住这一老一少两名游方道士外加一头驴也好开心开心。便坐在远处的树杈上等着看热闹,谁知这时正有一条巨蟒自她身后偷偷接近过来,等真阳一脚踏空她随之拍手哈哈大笑之时那巨蟒也一窜而上,将她拦腰卷住垂下树梢来。   真阳一脚踏空,陷落在空中时便扭身伸手搭住坑沿,使出武当轻功绝技梯云纵跃出坑外,转头看见被蟒蛇缠住了的花小蝶,不及细想,便拔出桃木剑冲了过去,飞起一剑刺入巨蟒身体。巨蟒吃疼之下放了花小蝶张开巨口便来咬真阳。真阳不及抵挡巨蟒,反倒先伸手一把抓住了从空中坠落下去的花小蝶,使出四两拨千斤的力道将她轻轻地抛到了树下的草丛里。就此一耽搁,那巨蟒已经张开巨口向真阳的脑袋咬了下去,眼看真阳无法抵挡也不及闪避之时,那巨蟒却突然受到了什么巨力袭击,轰地甩到了一边去。便听那张三丰真人在远处呵呵笑道:“外方而内圆,内圆而外方。进退攻守混为一体,岂能顾此失彼?”   真阳眉头立展,兴奋异常地道:“徒孙明白了!”说着攀住树杈,挥舞木剑和巨蟒战在了一起。总之巨蟒便是再也奈何他不得,想要抛开他去袭树下的花小蝶,却又被他缠得无法分身,最后只得灰溜溜的溜走了。而真阳,虽然占尽了上风却始终没有再伤那巨蟒一下,只是将它驱走便算完了。   花小蝶那一下所受惊吓不轻,身子又甚是疼痛,也不知受伤没有。稍稍缓过些劲来时,便看见树上与巨蟒相斗的真阳了,只见他的剑法高明之极,内力强劲之极,身形流转中又洒脱如仙,气宇不凡,不由心头一跳,想到了那个卦辞:“青龙自天降,仙人遁地来。舞得桃花千百转,怎回味,独遗枝头含香蓓。”“青龙自天降”不就是指那条青花巨蟒从天而降;“仙人遁地来”不就是指这小道士从陷阱里跳出来;“舞得桃花千百转”——他使的不是桃木剑吗?而“怎回味,独遗枝头含香蓓”便是说他站在枝头,她也落了,巨蟒也走了,不就只剩他了吗?而且他如此年轻便身负极强武功,人又生得英俊,不正是含香蓓么?啊,完全与卦辞相符,难道他便是我的如意郎君?   一时间花小蝶欢喜得差点晕了过去,差点脱口呼出:老天呀!我的桃花运终于来了!   花小蝶受伤并不重,她还有马匹在远处吃草,但为了拖住他们,她故意装得受伤很重,也不唤马,便只央求真阳背她回家。真阳是个老实人,当时可为难坏了。后来还是张三丰将坐下的灰驴让给了她,总算由真阳红着脸半扶半抱的弄上了驴,送回了百花山山寨去。当晚大摆宴席,款待了爷孙俩一顿,吃得欢快之时花小蝶偷偷在真阳耳边道:“今天你抱了我了,我可是黄花闺女,从来没被男人碰过,你可要负责哟!”真阳当时便一双筷子同时掉落于地,张大了嘴合不拢来。花小蝶已捂嘴笑着离开了。第二天一早张三丰爷孙俩便偷偷溜了出去,被花姑娘带人追到山下截住,便发生了那一场张无忌和周颠都看到的闹剧。   听她说完,两女嘻闹了一阵,赵敏终于在花小蝶的央求下附到耳边轻声说她的计策了。张无忌立刻内力灌注于双耳,凝神倾听。正在此时,山崖上一声暴喝传来:“山下的朋友!本帮今日在此拜神,不相干的请速速离去,否则大石便砸将下来了!”   张无忌心中暗骂,忙将周颠负在背上呼喝着大家往后退。灵虚子和郑玄等人想他武功最高,便没有同他客气,抽出兵刃拨打落石,偕同杨昳真阳向来路退去。这时众人的足底功夫的高下才纷纷显露出来。只见杨氏父女身形如神仙下凡般,轻巧灵便快捷之处几乎与身负异禀的青翼蝠王韦一笑不相上下,几下一闪间便将郑玄和真阳落在了后面,转眼掠到赵敏和花小蝶二女的身边,灵虚子拉住了花小蝶的胳膊,杨昳揽住了赵敏的腰,一起向谷外奔去,此时虽各偕有人,但速度之快仍在郑玄之上。令张无忌心中暗暗惊佩。   张无忌不知其实古墓派的轻功早在一百余年前就冠绝天下了,后来又经神雕大侠杨过的精雕细琢,已然更胜往昔,杨昳虽还远不及其曾祖杨过盛年时的功力,但于轻功一项已略有过之。若仅论灵巧敏捷,张无忌和其父灵虚子也都在其下,当今之世唯有韦一笑一人能比她略高一筹而已。   古墓派的武功原本系出女子,最适合女子习练,后来虽然融入了杨过所学所创的各门武功,但杨过的际遇并非其后世子孙可得,再者自火龙到杨昳,三辈人的性格都似小龙女那样好静,又受道家影响极深,是以他们的武功练到后来,几乎已全然没有了杨过当年的影子。   张无忌一直担心赵敏,这时总算略有宽心,背着周颠奔在最后,左袖挥舞,带得头顶落石轰轰坠在身边。这时真阳也用不成那桃木剑了,只得双掌飞舞,以太极拳劲四两拨千斤,拨飞坠石;郑玄则拂尘在手,一路大开大阖,抽得飞沙走石,声势惊人;只有杨氏父女左跃又闪,身如电闪,最是好看。不过四人武功虽然极高,但要在这乱石纷飞的山谷里既要自保又要救人却极其不易了。还好山顶之人不能直接看见众人,所投之石乃是滚动而下,胡乱砸来,否则只怕除了张无忌和杨氏父女以外,其余人谁也幸免不了。但饶是如此,真阳和郑玄也已受了些擦伤,眼看再这样下去便会有人要出意外之时赵敏却压着嗓子喊道:“那边有个山洞!我们快过去!”   杨昳揽着赵敏当先奔了过去,随后灵虚子、真阳、郑玄以及张无忌也先后冲了进去,这时只见山洞上方岩石沙土如奔雷、如暴雨,好半晌才止住了。   灵虚子道:“不久前那两位丐帮英雄上终南山送信时便道帮主被人劫持了,生死不明,看来这一来却是暴露了咱们的身份。”   张无忌直拍脑袋道:“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呢?差点害死了大家!”   杨昳道:“张公子也不必自责,这么一来反倒证明了一点,红石的失踪必乃丐帮自己人所为!劫持史红石,所图定是丐帮帮主之位!”   赵敏道:“杨姊姊所言极是!那么杨姊姊认为咱们此后该如何呢?”   杨昳道:“姊姊我虽痴长张公子和妹妹几岁,但平生极少踏足江湖,是以若论及世事,反倒远不及张公子和妹妹了!遇到这种事,咱们还是听听你二位的高见为好!”   张无忌双手乱摆道:“杨姊姊别再夸我了,我哪里来的什么高论?此处以灵虚、郑玄两位道长为长,乃是武林前辈,不如我们都听二位道长的!”   灵虚子口宣道号道:“甚么长的幼的?如此痴愚!此处以张公子武功最高,尊夫人最富智计,且二位都曾统领群豪,处事经验丰富,二位便不必再行推辞了!咱们是硬冲上去和他们拼还是另想他途便请二位示下吧!”   张无忌看向赵敏,赵敏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夫妇俩便不再客气了!这次的事情看来蹊跷,决不会以寻常的那种单纯比武决诀胜负来定夺。杨姊姊父女、郑玄道长,还有我夫君,不用说武功都是极高的,四人联起手来,放眼天下绝无敌手!但现下对头颇令我等摸不着头脑,这么硬冲上去绝不是个好办法,说不定有不少受胁迫和愚弄的人要枉自命丧我等手下。所以小女子认为,咱们应当一探、二找、三扶,方是最稳妥的办法!”   众人听到此处都是精神大振,忙问:“甚么一探、二找、三扶?请速速说来一听!”   赵敏道:“其实说来简单得紧!便是探听虚实;找史夫人、找川东毒丐,最好还能找着史姑娘,将她救出来!三扶么就是咱们不防顺应丐帮自己的抉择,劝史姑娘让出丐帮帮主之位,另行推举他人做帮主!”   赵敏的话说完,众人面面相觑半晌,真阳第一个道:“推举何人?”   赵敏看到杨昳目光一闪,知道她也有了好的人选,便笑道:“杨姊姊的心中也已有了好的人选了,不妨说出来听听?看和妹子的是否相同?”   杨昳抿嘴微微一笑,道:“史夫人。”   杨昳不似赵敏那般跳脱,处处卖关子,而是被人问着了便心里有啥话说啥话。她的“史夫人”三个字才出口,赵敏便拉了她的手笑道:“妹妹心中想的也是史夫人。”   郑玄第一个捻须笑道:“好计策啊!如此一来既能平众人之心,又不致于乱了章法!真可谓皆大欢喜之计!”   张无忌听到赵敏说到不愿大家滥伤人命,心中也自欢喜。此时插言道:“现下山上有人下来了,咱们该当如何是好呢?”   赵敏道:“咱们且分三路行动,无忌哥哥与扬姊姊轻功最佳,便冲出洞去引开来人,并先行上山,扬姊姊设法找到史夫人,无忌哥哥设法找到川东毒丐,向他们说明计划后以为中军主持丐帮大会;另外由真阳师弟设法擒住两名丐帮弟子,同小女子我一起换了衣衫混上山去探听虚实,剩下的人且往洞里躲,杨、郑二位道长随后以江湖闲人的身份混上荷花峰,咱们午时荷花峰下见!”   这时花姑娘急了:“那我呢?”   赵敏道:“妹妹找个安全僻静的地方同周大爷好好坐一坐,周大爷的伤势不轻,你要好好照看他哟!”   花姑娘看了看满脸刀疤的周颠,又看了看真阳,满心不乐意,却又说不出口来不愿照看他,厥着嘴不吭气了。赵敏笑道:“要用姊姊帮忙便听姊姊的安排,否则你的事姊姊可不管了哦?”   一听这个,花姑娘连忙点头道:“好好!妹妹听姊姊的!姊姊说啥妹妹都听!”   这时周颠却闷声闷气地道:“还是弟妹留下吧,你的身子更有不适啊!”   赵敏脸上一红正要说话,张无忌也道:“是啊!敏妹,你可千万不能前去探听什么,如果那样我可一万个不放心!”   赵敏身怀有孕的事虽不曾对众人称道,但众人早已看出蹊跷,心中怀疑,也是那个意思,不愿赵敏前去犯险。于是郑玄跨出一步轻拂拂尘道:“张夫人,还是让贫道同真阳小友一同前去吧!”   灵虚子点头道:“郑道兄武功高强,同真阳一起去反而更加令人放心。”   真阳同他一起下山,他可不愿真阳有什么闪失,否则如何面见张三丰?   赵敏虽曾统领群豪,指使人做事已成习惯,但此时早已时过境迁,而灵虚子和郑玄又都是前辈高人,她原本不好意思令其犯险而自己稳坐中军的,现下听到他们如此说,正中下怀,当下喜道:“如此甚好!郑道长的武功远在小女子之上,自然更能做好此事!那咱们此时立刻便各自动身吧!”   灵虚子和郑玄等人听她依然口口声声自称小女子,心中微感好笑,心道此女当真不识礼法,成婚许久了还改不过口来。当下众人点头相互拱手作别,各自离去。   张无忌和杨昳出了洞口便向适才退回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便被山上结绳攀岩而下的丐帮弟子看见,大声吆喝起来。顿时岩石断木又滚滚而下。张无忌闪身站在杨昳的身前,朗声道:“我们二人乃是你家帮主的朋友!为何还要下此黑手!?”   张无忌初时开口山上人等便知道此人内力不弱了,此时再一开口,山上便有人哈哈笑道:“我家帮主小小年纪,又是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哪来的什么朋友!?”   张无忌随手拨开坠石,回头对杨昳道:“杨姊姊,咱俩冲上去将那说话的人擒住如何?”   杨昳点了点头:“全听张公子的。”   张无忌道:“好,那在下在前开路,姊姊跟上,小心坠石!”说罢张开双臂,掌风开合间护住了杨昳及自己,飞扑而上。想当年在大理南海鳄神自悬崖向上攀,段誉在崖上以石掷打尚且没有功效,何况此时武功不知比南海鳄神高出了多少倍的张无忌和杨昳?片刻间张杨二人便掠上崖底斜坡,迫到了崖下,此时早有数十人下至了崖底,见二人冲了过来,纷纷拔出兵刃迎了上去。崖上众人怕误伤自己人,已然停止掷石,尚未下到崖底的,有弓箭的拿出弓箭,没弓箭的取出暗器,瞄准了张杨二人,随时瞅冷子射将过去。   兵刃尚未及身,张无忌嘿嘿一笑,已暗运圣火令心法抢先而上。众人见他身法怪异,都已大吃了一惊,挥刀猛砍,但砍到对方身上时却猛感手头一轻,兵刃已经易手,被对方夺去掷向了悬崖,脆响之下刺入山岩半截。霎时之间数十人无一得免,都是在一招之间手中的兵刃便被张无忌夺去掷上悬崖,丁丁丁声中,那些单刀自崖底而上,直溜溜地达到近二十丈处,形成了一排颇为壮观的刀梯。张无忌道:“杨姊姊,刀山敢上否?”   杨昳微微一笑,已当先跃了上去。张无忌不再理会崖下众人,扭身上了悬崖,手抓丐帮众人所留的绳索,快胜猿猴,飞速上攀。杨昳知他要赶在自己头里,以便接挡暗器飞石,挣胜之心暗起,颇想和他比试一下轻功,便素手出袖,加力施为,裙袂飒飒之下,向上快速飞去。崖上丐帮人众见二人神妙至此,一时间只想脱口喝出彩来,竟忘了将手中的暗器等物发将出去了。   这时崖上头目探出身子看见了下面的异常,当即提刀斩断了张无忌所攀的绳索。张无忌只感手头一松,立即松开绳索一把抓住了面前的岩石,速度丝毫未缓,迅速超越数名丐帮帮众,向崖上冲去。此时众人才回过神来,手中家伙纷纷出手,向张无忌身上招呼过去。   众丐见杨昳美若神仙,都不忍射伤她,不约而同一齐射向了张无忌,张无忌武功虽高,但要在这容身尚且艰难的悬崖上尽数避去这些密如飞蝗般的羽箭暗器也极为不易。躲闪的空间十分有限,张无忌右手衣袖挥舞,以劲风先行拂去占多数的轻小暗器。杨昳见张无忌上攀的速度猛然慢下,落在了自己身后,心道这群恶丐当真可恶,回身便一把银针射了出去,顿时数名乞丐惨呼着坠下崖去,眼见活不成了。其余乞丐脸上变色,欲射杨昳时,杨昳又是一把银针射了出去,顿时又有数人中针坠崖。杨昳喝道:“哪个还敢放冷箭暗器?”杨起了右手,一时间崖上众丐尽都怔住,谁也不敢再行施放暗器羽箭。   这时张无忌已经攀到杨昳身边,杨昳道:“张公子,咱俩比试一下,看谁先上崖顶?”   张无忌道:“也不必比……”杨昳已道:“让我就是小看我!张公子请!”说罢飞身而上。张无忌只得紧跟而上。初时张无忌还真的不想和她比,但没上多远便看出杨昳的轻功之佳简直罕见,当下竞争之心大起,全力施为,紧跟其后飞窜而上。   这段山崖有四五十丈高,并非光岩绝壁,着手之处甚多,没片刻两人便越过了张无忌插的刀梯,两人一齐徒手攀岩,自崖上乞丐身边掠过,不一刻便接近崖顶了,崖顶那头目见事不妙,也不管崖下的自家弟兄了,指挥着崖顶众丐向下掷石,但没几块杨昳、张无忌二人便已先后扑上了崖顶,还没等张无忌出手,杨昳已将那约五十岁出头肥肥胖胖的头目老丐擒在了手里,抬足向荷花峰方向奔去。   张无忌喝了一声彩,随着断后,令群丐无法追赶。奔出群丐数十丈,张无忌赞道:“杨姊姊轻功绝佳,小弟不是敌手!但姊姊手头的老丐甚是蠢重,还是交给小弟来扛吧。”   杨昳也看出了在局狭之处短时间内的蹿跃张无忌可能不如自己,但若到达空旷之地长途跋涉则自己绝不如他。适才自己全力施为之下已然内息沸腾,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说话已是极为难能,但张无忌却没事人一般地开口说话,心头佩服,当下便将手里提着的胖老丐向张无忌掷去。胖老丐被杨昳制住穴道一直动弹不得,此时穴道猛地一松,人虽在空中,口中兀自骂道:“小贼找死!”手指撮拢作蛇首状凌空向张无忌当胸点去。   张无忌识得那是蛇拳,也不打话,迎上去伸手一拿,便抢先抓住了此人的腰带,食指顶出,顿时封住了此人腰间要穴,令他僵在了半空,顺势将其扛在了肩上,紧随杨昳之后翻山越岭而去。众花子吆喝呐喊着随后追来,张杨二人故意脚下放慢,令群丐追出了两座山才脱身去了。   张杨二人都是初次到此,不知那荷花峰坐落何处。但见这里峰峦叠嶂,峡谷深幽,古木参天,河流碧潭镶嵌其间,片片积雪纤尘不染,在幽绿之处闪烁着洁白的光芒,景色却是美丽极了。   幸好身上扛了这名老丐,正好问路,只略施小刑,此人便什么都招了。不过此人只是丐帮中的一名六袋弟子,无名之辈,奉上头长老之令带领三百名弟兄把守石槽峡,不准帮主的人入峡。张杨二人问那长老名字,却是一名从未听说过的七袋弟子的名字。问他为何不准帮主的人上山,此丐支吾半天才说出了个大概来,原来丐帮中大部分的七八袋长老都反对现任史帮主,准备另立新帮主,是以才会如此。   二人按照老丐所指,一路高低起伏地越过梭椤峡、红石峡等等,来到了荷花峰下。点了老丐哑穴,塞入石缝内,令他十二个时辰内动弹不得,这才斜上峰去。   荷花峰并不甚险峻,由五座并列在一起,远看略像荷花花瓣的山峰组成,峰名由此得来。张扬二人绕到东首峰侧,只见峰下山坡甚是宽广,靠近中峰之下有一座不大的庙宇,香火缭绕,隐隐见有无数黑点晃动于庙前空地和附近山坡之上,山下仍不断有人上来,几乎全是丐帮弟子。杨昳道:“张公子,照尊夫人所说的,我去找寻史夫人,你去找寻麻寻天。事不宜迟,咱们这便动身吧。”   张无忌点头道:“甚好!找到之后便在庙前汇合吧。”   庙前乃是丐帮高手最集中之地,选择在那里汇合令杨昳微吃一惊,但转眼亦是豪气横生,点头道:“便在庙前汇合!”说罢飘然下山。   看着杨昳下山而去的背影,张无忌心道杨姊姊年龄也不小了,却好像还没有成婚,难道也想出家为道不成?疑惑中绕至峰下,见到一巨岩之后有一瘦丐小便,当即掠到其后,在他肩上一拍。那丐正尿得忘情,突然被拍,以为谁在开玩笑,开口骂道:“哪个聳!想喝老子的尿么?”回过头来,张无忌手指一扫之下,便点了他数处穴道。提到隐蔽处藏了,将他身上的衣衫剥去,但还没有穿上身就被那衣服上升腾出的一股浓烈的恶臭熏得差点呕吐,试了几下都没有穿上,气得将那破衣服又扔还给了他,穿回自己的衣服走了出去。看得瘦丐忍不住好笑,只是苦于哑穴也被封住,笑不出声来。   既无法装扮丐帮中人,张无忌索性便这么大模大样的走了出去,没走多远就被几名持棒巡逻的乞丐拦住询问。张无忌道:“我乃华山派的王二,你们长老请来的。”   说着话足下毫不停留,擦过众丐的身子便往里走。群丐抓了抓后脑勺,一名辈分最高的三袋弟子觉得蹊跷,忙又拦上去问。张无忌突然想起了《九阴真经》中的摄魂术,便回头朝那花子的眼睛瞧去,花子一愣,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回去。其余乞丐心中奇怪,一起看过来,被张无忌目光一扫之下,尽皆糊涂了一般点了点头,继续巡逻去了。张无忌此前于这摄魂术只用过一次,并没太在意,没想到今日牛刀小试,竟大派用场,心中得意,索性大大咧咧哼着小曲儿走入了山坡上的人群中。   山坡上除了丐帮弟子外尚有不少其他武林人物,所以张无忌这般大模大样的走反倒没人在意他。但山上的乞丐太多了,他转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川东毒丐麻寻天,最后无奈问了好些人也没有问到,心中郁闷。想再到处问问,却有丐帮长老在庙门之前朗声说道:“各位武林同道,丐帮众弟子,午时的送神大礼快到了,恭请大家不要再行随意走动!送神大礼一毕便请大家吃口斋饭,饭后帮主将与大家同乐!”   说罢丐帮群弟子有的颇显诧异,有的则欢呼起来。这时庙门开处,由内自外走出了一个人,正是手提熟铜大棍的掌棒龙头,只见他比以前瘦多了,精神也颇为萎靡不振。他出来后,杨了扬手。喊话老丐朗声道:“各位武林同道请就近坐在石头上,丐帮弟子原地坐下。”   这时有十余名丐帮弟子手捧红木椅子奔了出来,在庙西五十余丈远的空地上摆了两排。   喊话老丐又朗声道:“蔽帮帮主感谢各位武林同道大驾光临,在此先行见过各位!”   说罢庙门处的丐帮弟子一齐拜伏在地,其余弟子也纷纷拜伏下去,庙门内有人要出来了。张无忌暗叫幸好没换那瘦丐的臭衣服,否则此时自己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可就为难得紧了。这时张无忌才留心看了一眼那小庙的庙门,只见庙门上方悬挂的牌匾刻着斗大的“灶君庙”三个金字,牌匾崭新,字迹锃亮,看来新做不久,与陈旧斑驳的庙门庙墙相比,显得极为显眼。   灶神虽被民间广为供奉,但大都供奉在家,极少有在外建庙的。想来此处原本是个老君庙或山神庙什么的,后来被花子们强行将庙内神像搬了家,换了匾,便变成灶君庙了。   此时庙门内人影晃动,款款出来数人,这几人一出现在张无忌的眼中时,着实令张无忌大吃了一惊。只见走在最前,手持丐帮帮主信物碧绿色打狗棒的正是丑女史红石,她此时已比上一次见到时高了许多,胖了许多,更丑了。她的左手拉着一个四十几岁比她还丑的老妇人,右侧却是美如天仙的杨昳,她们身后跟着的,更出乎张无忌的意料,竟是古剑斜背,长发披肩,黑髯轻拂,一脸肃穆,空着一条衣袖的方东白!   她们怎么会在一块儿?史红石不是失踪了吗?方东白怎会跟变了个人似的,须发也黑了,神情也全不是那般的猥亵不堪了?   这时只见史红石身边的那名丑妇突然回了一下头,目光望向方东白,方东白便点了一下头,露了一丝极为罕见的微笑,丑妇立刻红晕上脸,忙心满意足地转过了脸来,笑意挂在眉梢。   真是奇了。   走神间丐帮众弟子已齐声山呼道:“拜见帮主!恭祝帮主福体安康,万寿无疆!”   史红石看了一眼丑妇,丑妇向她点了点头,史红石方才向众弟子扬了一下手,轻声道:“好了。”   除了近前的几名帮中高手外,群丐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见,只是跟着他人一起山呼道:“多谢帮主!”拜得三拜,坐直了身体。   当下喊话老丐开始将江湖同道中的首脑人物给帮主一一引见,什么武夷派掌门玄宗道人、青海派掌门叶长青、神拳门掌门刘开山、巨鲸帮帮主麦少伦等等等等,场面一时间颇为热闹,诸首脑一一上前客套。史红石不知说话,一直由那丑妇代言,她自己则只是胡乱地笑笑,点点头而已。百无聊赖之下她便东张西望,突然扫到了张无忌的脸上,一时间她浑身颤抖了一下,继而拉住丑妇和杨昳的手雀跃着叫道:“娘!杨姊姊!你们看,那是谁呀?那不是无忌大哥哥吗?张无忌大哥哥呀!娘,就是我给你说的骑在假爹的脖子上的张无忌大哥哥!”叫完便跳着向张无忌招手大喊:“无忌大哥哥!我们在这边啊!快过来吧!”   史红石的这一阵大叫大嚷倒是几乎令全场人都听到了,一时间人人都朝张无忌看去,人人心中惊叹:“啊!连明教教主也亲自到了!看来今日情况不妙!”   张无忌心中尴尬,只得走上前抱拳施礼道:“史帮主好。”   史红石奔下台阶,拉住张无忌的手道:“无忌大哥哥!”   张无忌一共见过她三次,前两次她都没有同自己说话,此时却如此热情,心下感动,但又感觉颇为奇怪,便轻轻挣脱她的手,笑道:“半年多不见,史姑娘都长高了这么多,快要变成大人了。呵呵。”   史红石兴奋地踮了踮脚尖,与张无忌比了比个子,脸上泛红笑道:“这么长时间没见到大哥哥,我天天做梦都梦见大哥哥骑在我假爹的肩膀上呢!嘻嘻。”   张无忌笑了笑,同她一起走上台阶,见过了史红石的母亲等人,见过方东白时,两人都各怀心事地点了点头。   张无忌心中满是疑惑,偏又无法询问,看向杨昳,杨昳只向他点了点头,张无忌无奈,只得静观其变。心中盘算着神衣门已然如此,当真不知其葫芦里藏的什么药,其门主又藏身何处,来了多少高手?还有陈友谅呢?想来他决不会肯罢休的;还有麻寻天、灵虚道长和敏敏他们,也不知到底来了没有。   介绍完诸路英豪,丑妇史夫人便抱拳道:“承蒙各位武林同道赏光,敝帮深感荣幸!现下敝帮送神在即,由于帮中祖传规矩较多,为了不致亵渎神灵,冒犯各位,便暂请诸位先去庙西稍坐,吃些茶水,稍后有请各位共进斋饭。”便引了众人往西走,到了那十余把座椅跟前,史氏母女和掌棒龙头三人亲自将张无忌请到了左首第一把交椅上坐了。   张无忌才落座,方东白身边的一名衣衫白净的八袋长老便沉声说道:“嘿嘿!这第一把交椅么,当今天下也只明教张教主方有资格坐得!”   一听此言,许多人的脸上均纷纷变色。张无忌望了一眼那丐,见他四十余岁年纪,皮肤白净,衣服白净,决不是讨过饭的样子,倒像是身负功名的读书人。自一出来他就一直站在方东白的身边垂手肃立,由于没有见过他,所以张无忌还没有过多的注意他。此时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想到他定和方东白是一伙儿的,说这种话自然想挑拨其他人与己为敌了。当下笑了一笑,道:“这位前辈此言差矣!在下早已经不是什么明教教主,所以坐此椅乃是与史帮主及帮中朋友甚有私交而已。再说,此处座椅应当乃随意而设,并无先后高下之分吧?”说罢便拉了杨昳在身边坐了。   史夫人眉头微微一皱道:“张少侠说得不错,此处座椅乃随意而设,没有先后高下之分,大家尽可随意而坐。只是本帮穷困,没有过多的座椅,多多委屈了其他的武林朋友而已,还望海涵!”说罢回头颇含怨意地瞟了方东白一眼,方东白又转头斜了那丐一眼道:“文长老在帮主及主母面前不得再行胡言乱语。”   文长老嘿嘿笑道:“老丐之言句句发自肺腑,那是出于对张大侠的崇敬之情而已,若是何人不服,那是自认武功比张大侠高了。嘿嘿,我看不见得。”   方东白欲发作,被对方眼神一瞪,竟收回了气去,只得低声对史夫人道:“夫人,午时马上就到了,我们得回庙内了。”   史夫人点了点头,对各路英雄福了福道:“敝帮仪式即将开始,请恕我等不能久陪!各位朋友自便便是!”说罢带领群丐去了。   史红石很想留下来陪着张杨二人,但手被母亲拉住了,极不情愿地随之而去。   张无忌等人所坐之处较庙前山坡为低,此处望去只能看见庙顶飞檐,站起来也只能望见庙墙上半部,看来丐帮把众人安排在此处的目的是不想让大家看到丐帮的送神仪式了。一些脾气不好的当下便骂了起来:“妈的这些叫花子!有些甚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做?”   还好各门派的头脑大都自重身份,对方既不方便让外人看,便也约束手下不得造次,各自安心等候。便这么等了一会儿,忽有一人自地上猛地跳了起来,奔到张无忌的面前道:“你当真便是张无忌么?”   张无忌听他问得无礼,却也不着脑,点了点头,道:“正是在下,阁下乃是?”   那人哇呀呀叫道:“江湖传言屠龙宝刀在你手中!宝刀呢?何不拿出来让我等一饱眼福?”   张无忌听他原来企图窥觑宝刀而已,心中不由来气,便道:“那把刀子本人并未随身携带。”   那人怒道:“没带?我不信!”   听到屠龙宝刀几个字,几乎人人心中打了个突,顿时无一人再窃窃私语,也无一人阻止这莽夫的言语。   到此地步张无忌已是不怒反笑道:“阁下是何人?是何门派?尊师如何称呼?”   莽汉道:“我乃武夷派丁辉道!玄宗真人乃我恩师!如何?屠龙刀呢?”   张无忌向坐在杨昳身侧的玄宗道人看去,只见他正自手捋稀疏短须,闭目养神。抱拳道:“晚辈见过道长。”   玄宗道人微微点了点头,道:“贫道久居深山,曾偶闻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少年高手,此人既做了魔教大魔头,又夺去了屠龙宝刀!嘿嘿,了不起,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们这些老东西,已经是没用喽!”   张无忌点头道:“道长师徒口口声声屠龙刀,看来此次出山,便是为此物而来了。”   张无忌此言已颇不客气,如这师徒二人般无礼之人当真少见,任张无忌脾气再好也忍受不了了。莽汉正要发作,却另有一人呵呵笑道:“屠龙宝刀好大威名!可惜我等却还从未见过。有道宝刀又非你家之物,便是拿出来让我等一饱眼福又有何妨?”   张无忌听他也带着浓重的闵赣口音,看将过去,是一赭袍浓髯老者,只见他哈哈一笑抱拳道:“老朽南丰八卦刀胡德,有礼了!”   张无忌抱拳道:“有礼。不过现下咱们同来丐帮为客,屠龙刀的事便麻烦各位稍后再提,否则须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张无忌的威名早已遍布天下,玄宗等人虽自负身负绝技,并猜想对方的武功又多半乃是江湖中的无知之徒的谬传,但看他始终镇定自若,气度不凡,猜疑间却也不敢过于挑头造次。如此过了半个多时辰,忽听庙前吆喝声大作,锣鼓齐鸣之下,鞭炮啪啪响了起来。有好事者赶忙踩上椅子引颈观望,只见庙前坐了数千名的花子,个个手捧破碗当当直敲,口中大唱几句又大吆喝几句;庙前右侧有七八个乞丐手拿锣鼓等物狠敲,在两挂燃放的鞭炮中将那灶神神像抬入了庙内。山坡上的叫花子们闹哄了好半天后才逐渐停下了。耳边听得喊话老丐高声说道:“春风瑞雪,灶神上天!恭慕圣颜,乞福平安!芸芸众生,得享饱餐!”   众丐一起手捧破碗拜伏于雪地之中。   好一阵后,便有小叫花奔了下来,对众人道:“请各位贵客上山享用斋饭吧!”   众人面面相觑,均想这叫花子的午饭也不知做得如何,倘若一人有一只叫花鸡啃啃却也凑合得过。便随着小叫花上去了。   上去便看见庙东一块空地上已然一字排开地支了二十余口大铁锅,锅底火焰熊熊,锅面蒸汽升腾,汩汩淫靡之声遥遥可闻,离之尚有二十余丈,便感觉有一股酸腐之气如海浪般阵阵汹涌过来,也不知那锅里煮了什么,杨昳当即便轻轻捂住了口鼻,轻拉张无忌衣袖,示意去偏风处站立。张无忌虽然曾经贵为明教教主,实则十几年来都没有享过什么福,所以也没怎么在意,但杨昳既然拉他了,便也随她走到了山坡下方十余丈处,此处虽非上风,但毕竟避过了风头,气味好多了。   众武林豪客也是同样大皱眉头,尴在了当地,面面相觑,哑然失笑。丁辉道挠着头皮道:“丐帮难道就请咱们吃这饭么?怎么比我家煮猪食还味重?”   这时只听喊话老丐朗声又道:“送神斋饭,万人所讨。祸福与共,同尽一觞。明日中原,兴我丐帮!”   老丐喊毕,群丐高举破碗,齐声大呼:“呵!”立时便依辈分大小排成二十余队自二锅起恭恭敬敬地打盛斋饭,再领取一小竹筒水酒,回归原地坐好。   吃饭乃是花子毕生头等大事,是以满山虽有不下三千名花子,但人人表情肃穆,满场除了锅碗及走路之声,并无其他杂声。仅此一点便令群豪心下暗暗叹服:丐帮能称雄江湖数百载,毕竟有它的过人之处。   此时史红石等帮中首脑从庙内走了出来,早有小丐在头锅盛了斋饭捧至群豪面前,众人看在丐帮首脑的面上,也只得纷纷接了。看见史红石招手,张无忌笑了笑,向杨昳示了意,两人手端斋饭水酒走到了庙门阶上。   熙熙攘攘好一阵,终于每人手里都有了斋饭水酒。群丐坐好后,喊话老丐便道:“丐帮大会,水酒斋饭!入我丐门,永誓帮训!齐一口——深谢各武林同道!”   群丐端起手中破碗,向着群雄,齐吃了一口,又小酌了一口水酒。群雄也学着样皱着眉头意思了一下。张无忌看那碗中的饭,乃是玉米粥及蔬菜叶混合物,闻起来也不难闻,再看阶下群丐的,却是红黄蓝绿皆有。原来头锅和后面的不同,后面那二十余口铁锅内的斋饭才是万人所讨的残羹剩饭混合炖煮之物。心中踏实之下不禁受不住热饭的诱惑,大喝了一口,滋味还不错。那酒却不怎么的,又酸且浑,不大好喝。   喊话老丐道:“帮主敬饭敬酒!”   史红石看向了史夫人,史夫人向她点了点头,史红石迟疑之下走前一步,高举饭碗竹筒团团一周,自己吃了一小口。群丐也吃了一口。史红石紧张之下忘了吃酒便退回了母亲身边,群丐暗暗摇头之下,那酒也没有喝。   史夫人回头瞟了一眼方东白,发出求救的眼神,方东白点了点头,走向前去,举起土碗朗声道:“千秋万载,同福同乐!大家干了碗中饭,杯中酒!”说罢仰脖就要倒。这时突有一丐自山下远处高声道:“慢着!这碗斋,这筒酒,还有许多贵客和老丐麻寻天也要一起享用!”   大家一起向山下望去,只见山下阔步上来两人,一人是麻寻天,另外一人却是明教光明右使范遥。张无忌大喜之下,正欲招呼,山下又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呵呵笑声,道:“呵呵,俞二侠、张四侠两位也到了?那咱们便一同去讨他丐帮一碗送神饭吃吧!哈哈!”   俞莲舟道:“阁下乃是昆仑派的新任掌门司徒兄吧?今日有幸得见,甚是幸会!”两人口里说着,声音已近了许多。听得昆仑派新任掌门司徒余和武当派掌门俞莲舟也到了,各人心中均自一振。方东白的眉头微微一跳,回头看向文长老。文长老眉头紧皱间微微摇了摇头。方东白叹了口气朗声道:“贵客光临,弊帮上下不胜欢迎!”当下和帮中头领一起迎下山去。   张无忌几乎要走在了最前面,不一刻来人便出现在了眼前,只见俞、张二位的身边还有灵虚子和一名白净俊俏的小道士,只一看,张无忌便认出那是赵敏装扮的,心中更喜。那司徒余的个子却甚矮,只及愈莲舟的下巴,身材瘦削但太阳穴高耸,显是功力不弱。他身边带了七八名弟子,个个身披白袍,英姿飒爽,却有大半张无忌没有见过。   众人见面自然不免多礼一番。回到庙门前,早有小丐盛了头锅的粥捧到新来的客人手中。麻寻天是八袋弟子,也有资格吃头锅的粥,可麻寻天对送粥而来的小丐摇了摇手,大步走到二锅旁边,自怀中掏出了一个荷包来打开,尽是些锅巴碎馒头之物,双手捧住举过头顶跪地朗声道:“食我万民食,衣我万民衣!弟子川东毒丐麻寻天恭送灶君菩萨上天!送神斋饭,万人所讨。祸福与共,同尽一觞。明日中原,兴我丐帮!”说罢站起身将手中所讨之饭倾泻而下,拿起大勺将大锅搅匀,取了自己的破碗,满满的盛了一大碗,再领了一竹筒水酒,坐回了群丐八袋弟子的队列中。   方东白重新举起土碗道:“这一碗先敬众位武林同道!”   众人正欲举碗,麻寻天却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方东白脸上闪过一丝苍白,眉头跳了几跳,正想说话,身后的文长老已厉声喝出:“执法弟子何在?给我拿下麻寻天!”   站在人群外围的数十名壮丐齐声呼喝一声,放下手中杯碗,手提棍棒便拥了上来。这时麻寻天猛地大喝一声:“慢着!”原地站了起来。哈哈笑道:“难道执法长老才去了没多久,咱们诺大一个丐帮便没有规矩了吗?这碗斋饭水酒应当由主母先敬才对呀?哈哈。”   众人的目光一起看向了史夫人,史夫人脸上一红,略举了举杯碗,道:“老妇一个女人家,不懂得什么规矩,好在方长老乃是帮中辈分最高的元老,便由方长老来替我母女代行礼节罢!请诸位英雄原谅则各。”   麻寻天嘿嘿笑道:“久闻方长老终获帮主恩准,得以重归我帮,当真该恭喜方长老才对!”   方东白脸上铁青,口中道:“好说。”   麻寻天朗声道:“那好!帮中的弟兄们!大家且先一同敬各位武林同道一杯!然后再同敬帮主、主母及方长老!”   群丐心中各怀心事,听到此处虽不知道这毒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有许多人轰然叫了一声好。酒饭下肚,群丐又起去排队。张无忌也吃完了手中的酒饭,低头见赵敏正盯着手里的土碗发愁犯呕,便将她手里的酒饭拿了来一并吃了下肚。赵敏看他这般又是好笑又是心痛,暗叹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好内人的责任,弄得自己的相公连吃猪食狗食都这么的香甜可口。   此饭入口有一些怪怪的味道,却也并非全是馊味,入肚后腹内暖烘烘的甚是舒畅,张无忌精通医学药理,当即品味出此粥内竟煮了不少名贵药材,吃了颇具扶养精气之功效。赵敏此时身怀有孕,原本正需要这些好处,只可惜叫花子毕竟是叫花子,做的饭滋味实在是太差了,比嵩山少林寺都远远不如,看来以后若再作客丐帮,非得自己带上酒饭才行。看到杨昳等人也是仅将土碗端到口边晃了晃,心中不禁好笑。总算不好意思替他们都喝了。   那边丁辉道的目光没一刻离开过张无忌,这时见他连喝了两碗酸粥,有心同张无忌比个高低,一仰脖,将手中的一碗粥喝了个底朝天,然后走到锅前,让小丐又盛了一大碗,专门端到张无忌的面前,昂首挺胸,又一口气喝了个干。然后一抹嘴巴,粗声道:“好粥!再来一碗!”又盛了一碗,在张无忌面前喝了,一亮碗底,道:“敢比么?”   张无忌摇了摇头,丁辉道哈哈大笑,径自走到二锅亲自动手盛了一大碗,仰天喝了半碗入口,群丐此时的敬仰之情、知己之感早已如海潮般涌起,不可阻挡,禁不住齐声欢呼起来:“好样的!喝!”可是丁辉道这一口入口便感觉奇酸奇馊无比,实在咽不下去,但事已至此、水已泼出,又怎么能收得回来?只好包在嘴里秉住呼吸强行下咽,结果才咽下嗓子眼便腹内急翻,哇的一口吐了出去,连适才吃下的三碗也没有剩下,只见满天花雨凭空喷洒,有一小半都喷进了二锅里。   二锅的斋饭主要供丐帮六七袋长老专用,帮主和九袋八袋长老也要陪着同享至少一碗。当看到丁辉道如此,这些首脑禁不住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这倒是乐坏了其他武林人物和丐帮低级帮众,若非心有顾忌的话,直想要喝彩欢呼。   麻寻天哈哈大笑道:“好好好!这才是叫花子该吃的饭!身为帮中长老、帮主,更应该带头!”说罢大步上前搅动大勺二十转,搅匀了丁辉道的呕吐之物,盛了一大碗,然后对帮主及众六袋以上长老道:“大家请!”   长老们都知帮中几百年传下来的规矩,就如同新上任帮主要接受帮众的唾吐一般,帮中帮主及长老平时虽不乏生活奢华的,但每年送神会上的“万人讨”斋饭是无论如何也要吃上一碗的。否则如何服众?如何自称是丐帮弟子?这一规矩历年来只有做帮主做得最三心二意的桃花岛黄蓉黄帮主才没有执行过。   丐帮众长老可没有黄蓉那样的浑不在意和自信,只得强挺胸膛,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人盛了一大碗,其中包括帮主母女、方东白、文长老等人。麻寻天高举破碗朗声道:“只有真正的丐帮弟子才能吃得下真正的‘万人讨’!来!加盐加肉!”   群丐顿时沸腾起来,齐声高呼:“加盐加肉!加盐加肉……”   群雄以为当真加盐加肉,谁知群丐中积极踊跃地跳出好几十人来,纷纷在身上又搓又抓,片刻间便积攒了满满一大碗汗泥和臭虫跳蚤,一丐恭恭敬敬地举着此碗自帮主开始,送到每人跟前,由喊话长老给每位头领的碗里都抓了一小撮。   原来这就叫做“加盐加肉”,赵敏第一个扭转身吐了出去。张无忌赶忙扶住了她。扭头看向史红石,她却捧着碗,浑身颤抖着哭了。张无忌突然觉得她好可怜,可怜得无以复加!她怎么做得了丐帮帮主呢?难怪丐帮上下无论黑的白的都不服她,这样的差事,干一刻都是活受罪! 第十一章雪山神庙夺丐帮(下)   此时张无忌已站到了俞莲舟的身边。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丐帮众头领的身上时,范遥凑到了张无忌的耳边低声道:“教主,教内出大事了!”   范遥的“教主”二字令张无忌浑身不自在了一下,但听他说道“教内出大事了”,心下却一惊,忍不住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范遥道:“杨大哥他……”   听说杨逍出事张无忌不禁失惊,扭头看向范遥,只见他满眼的愤恨悲戚,心头更是一沉,强作镇定道:“杨教主他如何了?”   范遥深吸一口气道:“杨大哥在酒泉被人伏击,右手四根手指被人生生斩断,内力散失了一半……”   张无忌倒抽了一口凉气。杨逍有一手绝技叫作弹指神通,张无忌曾经见他数次使用,端的利害无比,而且依稀记得他每次用的均是右手,可是现在……他猛地醒起范遥还说杨逍的内力还散失了一半,心中电光一闪,道:“是何人所为?”   范遥切齿道:“灵鹫双怪!”   张无忌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来,心中直道:“灵鹫双怪?神衣门?灵鹫双怪?神衣门?为什么?”   灵鹫双怪前一日才伤在张无忌的手上,没想到他们此前竟还如此伤过杨逍,早知道当时便不能跟他们如此善罢甘休!今日神衣门还想妄图图谋丐帮,天幸叫自己赶来,今天便什么也不顾了,坚决跟神衣门干到底!正想到此处,突然方东白身后的文长老哐地将手中的土碗摔碎在地,怒喝道:“麻寻天!你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分舵舵主,凭什么在此发号施令?来人啊!先把这目无尊长的狂徒给我拿下!胆敢在帮主面前如此放肆!先问了罪再说!”   那几十名壮丐轰然一声吼,立刻又围了上去。   “慢着!”一声暴吼震得众人耳鼓嗡嗡响,循声望去,却是掌棒龙头。众人一直见他无精打采地垂着头站在帮主史红石身后,这时突然出声,均吃了一惊,只见他对着文长老大声喝道:“你连他都尚且不如,更没有资格发号施令!”   文长老大怒,眼中凶光大盛,死死盯着掌棒。掌棒踏前一步道:“大辱之下安敢苟活?你的解药老子也不想要了!我就是要全天下人都知道……”说到此处只见一点白光一闪,掌棒龙头的嘴便僵住了,那后面的话尚未说出便普通一声扑倒在地,挣扎几下后不再动弹了。张无忌等大惊,忙抢上去看,只见他的咽喉处已深深地刺入了一枚月牙镖。张无忌剧怒攻心,老仇新恨一齐涌了上来,起身手臂一长便将文长老擒在了手里,甩手掷在了台阶之下。再一伸手,又卡住了文长老身后一名一直低头不语的瘦丐的脖子,将他拖前两步,甩手掷下了台阶。   文长老适才虽目露凶光作势欲扑,但出手之人却是那瘦丐。虽然当时人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文长老和掌棒的身上,但张无忌的眼光何等老到?如此伎俩怎能晃过他的眼睛?那两人见张无忌等冲上台阶时便已经暗作准备了,但见张无忌出手时两人却谁也没有躲过那一抓,便双双被抓住掷到了台阶下。张无忌有意没有点了他们的穴道,但他们在张无忌的手底依然如雏鸡落入鹰爪,毫无反抗之力。二人落地后只感又羞又惧又怒,双双抽出手中兵刃攻了上来。   张无忌哼哼冷笑,大步上前,又一手一个擒住,再次掷到了台阶之下。此时二人已顾不得惊惧了,大辱之下只想拼了这条老命,不顾一切的爬起又冲了上来。常言道一人拼命,十人难敌。好几人大惊之中不禁叫了出来:“小心!”“无忌小心!”“无忌哥哥小心!”“无忌大哥哥小心!”“张公子小心!”等等。   “无忌哥哥小心!”是赵敏喊的,张无忌听到耳中只感心中一暖,忍不住便向她望了望,微微一笑;“无忌大哥哥小心!”却是小丫头史红石喊的,张无忌心中感激,但不知怎么却没有回头;“张公子小心!”是杨昳喊的,那声音不知怎么感觉有点异样,便也向她感激地点了一下头。这时二人的兵刃已双双袭到了。那瘦丐身在半空,左手已然脱手掷出三点寒星般的月牙镖,直袭张无忌的上中下三路。如果在以前张无忌大战六大派高手之时,如此进攻定然要弄得他手忙脚乱不可。但现下张无忌却在与众人点头示意的同时,身体丝毫不作避让,伸手便抓住了二人的兵刃往回一拖,二人不由自主地冲向张无忌的怀中,被张无忌再次一手一个擒住,上下团团一舞,那三枚暗器尽数钉在了二人的身上,二人痛呼声中再一次地被张无忌掷了出去。这次张无忌没再跟他们客气,手上用了二成的力道,只摔得二人皮开肉绽、五内俱翻、口鼻出血,一时间只顾痛哼,再也爬不起来了。若不是有话要问他们,只怕立时便摔死了他们。   掷完二人,张无忌猛地转身,狠狠得瞪向了方东白的眼睛。方东白脸色煞白,缓缓地拔出宝剑,道:“来吧……”   张无忌想到神衣门的所作所为便怒气袭胸,真气注入掌中便大步迈去。他知道方东白的武功在适才那二人之上,剑术尤其凌厉,不可过于轻敌,是以凝神而去。谁知才跨出一步便有一人张开双臂档在了方东白的身前,喊道:“张公子且慢!”   那人便是史火龙的遗孀,史夫人。   张无忌心中一紧,只得停了下来,道:“史夫人,你……”   史夫人道:“张公子,方长老是我们丐帮辈分最高的长老,适才的事情又不能怪他,咱们之间最好不要伤了和气!”   张无忌道:“史夫人你不要被他骗了,他分明是神衣门派来谋你丐帮的!”   说出这话,方东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不过还没有等他和史夫人说话,台阶下的玄宗道人却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可笑啊!可笑啊!可笑……”   张无忌对他毫无好感,见他如此,知他故意捣乱,便侧目而视,道:“如何可笑?”   玄宗道人道:“我笑有人管闲事管到别人家门口上了!哈哈哈哈,即使别人要清理门户也是别人自己家里的私事啊,何时轮到外人来插手?”   此话说得倒也有理,张无忌一时间不由为之语塞。这时却听愈莲舟呵呵笑道:“外人一般自是不便插手他人家事,但武林一脉,有些事虽是他人家事,但若牵扯到私家以外了,身为武林至尊屠龙宝刀的主人,不得已也得管管啊!”   “屠龙宝刀”四字一出,顿时群情耸动,人人精神大振,只盼听他多说几句。   玄宗也是一振,但随即哈哈笑道:“光说有什么用?忘带宝刀了罢?”   丁辉道大声笑着附和道:“我看八成是丢了或者被人抢了吧,却在江湖上胡吹大气,说什么自己得到了屠龙宝刀,成为了武林至尊,要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哈哈哈哈!你当笑死人不用偿命么?哈哈哈哈。”   听了此言有些人哈哈大笑,有知道张无忌底细的不由得只是干笑两声,心道若不是这师徒俩有惊人艺业傍身便是孤陋寡闻狂妄无知之极,连明教和武当派也敢如此得罪,当真不想在这个世上混了!活腻味了么?还是借机长长自己的名声?   听到丁辉道的胡言乱语张无忌的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此人的年龄虽足以做他的父亲,可在张无忌的眼中,他却如同小小孩童一般,只想不和他一般见识,争辩都不想和他争辩。这时愈莲舟向张松溪点了点头,张松溪便哈哈笑道:“无聊,可笑,如果单是拿给贵师徒看宝刀么却也不必了,但好在有这许多英雄在此,便顺便给贵师徒开开眼又有何难?无忌,宝刀在此,你便拿了去。宝刀百年,从来都是为害江湖,难得今日让它做点好事!”说罢从身上解下一只青布包,取出一只长形木盒,打开,只见一柄黑黝黝、毫不起眼的单刀躺在其中。   张无忌感激地一抱拳,自匣中拿出宝刀,劈空一挥,高举过头,朗声道:“此刀便是屠龙宝刀!”   众人一阵唏嘘,纷纷迈前几步要近看。没见过的人心中还有些不信,但此物经武当张四侠口中言明了,众人都知道武当四侠威名赫赫,从不说假话,是以也消除了那一丝的怀疑。但见那刀黑黝黝的毫不起眼,又不禁啧啧称奇。张无忌托刀半周,突然手腕下弯,那刀便脱手而出,嗤地一声轻响直刺入台阶下的青石板中,只露了四指长的刀身和刀柄在外面。众人不禁大惊,没想到此刀竟然锋利坚硬至斯,也没看张无忌用力投掷便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刺入青石之中,当真匪夷所思,许多人都啊的一声惊呼了出来。   张无忌嘿嘿一笑,倒剪双手扫视群雄道:“屠龙刀便在此了,神衣门的朋友在哪里?不妨献身出来拿了去?”   扫视一周,无人应答。张无忌又说了一遍,还是没人应答。张无忌冷笑道:“近来神衣门好生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在江湖上做了不少大事,原来到了关键时刻只做缩头乌龟而已!嘿嘿!”   半晌无语,全场数千人都傻了一般的目瞪口呆。张无忌说话声音并不甚响,但远远地传了出去,使得远近山峰竞相回音,他的话音都落了好一会儿了,那回音还在一股接一股地传来:“缩头乌龟而已……缩头乌龟而已……”别说就是这在场的数千人,便是有人还在远处设了埋伏,也定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一手神功全场再无一人做得到,武当二侠不禁欣然欢喜,暗道无忌的内力真是越来越精纯了,五弟在天之灵也必欢喜啊!想到十几年前惨死的张翠山,二人又不禁暗自神伤。   见到张无忌有意无意地显示这一手惊世骇俗的内力,玄宗师徒终于自知原来自己当真便是班门弄斧而已,适才连番所为还好对方没有和自己一般见识,否则自己的这个亏可就吃大了。羞愧难当之下暗暗退到了他人身后。   神衣门近来威震江湖,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现下魔教教主公开叫阵了,许多人不禁心下又是激动又是恐惧。激动者能有好戏看了,最好那身份神秘的神衣门当家的能亲自出来和张无忌决一死战,那样即使乃是冒死翻越了千山万水才来此一趟也不妄了;恐惧的却是怕一不小心便遭到池鱼之殃,魔教和神衣门都不得了,两相厮杀起来可乖乖了不得,保不准有多少人会死于非命。   可是张无忌连说三遍都无人响应,难道神衣门没人来?或是他们隐忍不出?正纳闷间方东白跨步而出单掌抚胸道:“张大侠如此不知何意,若张大侠与神衣门有甚么私怨,还请另寻别处解决,毕竟弊帮现下正有帮务,还请张大侠海涵体谅。”   方东白此番话说得客气之极,令张无忌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连张松溪那等极富智谋的人此时也不知该怎样帮张无忌解围。张无忌心中气恼不觉又想:“难道全是我自己弄错了,其实方东白本就不是神衣门的,而神衣门根本就没有来?”正犹疑间麻寻天抱起了掌棒龙头的尸身含泪朗声道:“掌棒龙头不能便这么平白无故的死了!我们得要一个交待!各位武林同道们!各位丐帮的老少兄弟们!江湖有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现今张大侠掌管屠龙宝刀早已是天下皆知的事!今日虽为丐帮私己帮务,原也不敢有劳张大侠大驾,但天可怜见,丐帮数遭大难,首脑纷亡,新帮主年幼,眼下帮中又人心涣散,帮内帮外虎视眈眈者甚多,是以在下斗胆在此提议,请张大侠以及武当派掌门俞二侠作为本次丐帮大会的公证人,如若本次大会纯属帮内自己人的私务,二位尽可袖手旁观,如若有人做出不合武林规矩的事,还望二位不吝援手,号召武林同道,共同主持武林公道!”   麻寻天话音落后,他的亲信好友等人立刻便一同轰然叫好,片刻间,大部分的丐帮帮众都觉得这样有理,于是一起叫起好来。纷纷嚷道:“俞二侠、张大侠二位侠名远播,威震天下,做我们此次大会的公正人当真再合适不过了!”   张无忌的心里不由得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偷眼看向赵敏和俞莲舟,只见他们都向着自己微微点了点头,心内一松,当即向史红石抱拳道:“史帮主意下如何?”   史红石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张无忌立刻转身对阶下人众抱拳道:“多谢史帮主、麻长老及各位长老的抬爱!小子原本年少德薄,远不足以担当此任,但小子受人所托,又执意想弄明白一些事情,所以今日权且同我二师伯一起做了这个公证人!在下虽侥幸暂管屠龙宝刀,但决非甚么武林至尊,今日仍仅唯我二师伯马首是瞻而已!屠龙宝刀今日便做了在下的行刑屠刀!今日何人若敢做出不仁不义之事,便休怪在下屠刀无情!”说罢大步退到了俞莲舟的身边,袖手而立。心中不禁感叹,自己虽然曾经贵为明教教主,但像这样威风煞气的时刻还真是少有。   张无忌故意没去拔那地上的屠龙宝刀,赵敏等知道那是诱敌之意,都暗暗的为张无忌能用智而感到高兴。史红石倒空着急了一场,想要提醒他,但一见张无忌身边的俊俏小道士赵敏,便什么话都憋回去了。她在少林寺曾仔细又仔细地打量了两位少女,一个是周芷若,另一个就是赵敏了,此时赵敏虽然装扮成了一个小道士的模样,道冠压得又低,但史红石仍然一眼就认出了她来。吃那碗万人讨时,史红石的耳中其实全然没有听得进去麻寻天等人的话语,心中只是来回飞舞着赵敏的影子,飞舞着张无忌笑着接过赵敏的饭碗大口吞吃的影子,不知怎么的,眼泪就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想那史红石十几岁女童,原本自小跟随父母隐于深山,哪曾见过什么外人,当真有如一片白纸一般,可是自从那次随杨昳来到卢龙,一眼见到身穿白袍,骑在假史火龙脖子上的张无忌以后,他那浓眉俊目,凌然居于众人之上,一脸无可奈何又颇为神气的样子就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里,再也没有抹煞得掉。数月前去少林,她再次见到了张无忌,当时张无忌只是出于礼貌,匆匆从她身上扫过了一眼后就再也没有看向她,可是她却一直在偷偷地看他。她不知道该怎样做这丐帮帮主,但她知道,自从自己很想很想看到这个魔教教主大哥哥以后,自己开始飞快地长大了。   张无忌哪里会想得到这个小小少女的那许多心思,人虽站在二师伯的身边,心里却实在想去和赵敏站在一起。耳边听得二师伯同众英雄客套了一番后,那麻寻天便放下了掌棒龙头的尸身,手提竹棒走到台阶下躺着呻吟的瘦丐身边沉声道:“魏长老!你为何要下此毒手暗害掌棒龙头?龙头大哥所说的‘大辱之下安敢苟活?你的解药老子也不想要了!我就是要全天下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你们是不是已经给龙头大哥下了毒,到底有何居心?”   瘦丐魏长老哼哼了两声没有说话。麻寻天转身对史红石道:“属下恳请帮主下令擒住二人当场拷问,务须弄个水落石出!”   史红石扭头看了一眼母亲,方才犹疑地点了点头。此时立刻便有帮众呼喝着奔了过去,文、魏二人对望了一眼,闪过一丝绝望和无奈,摇头叹了一口气,竟同时咬断舌头,面部狰狞痛苦,鲜血狂喷而出。麻寻天大怒中指挥众人施救,自己起身跃入人群,棒挑足踢,顿时点倒了几名适才附和文长老的乞丐,早有他的人奔上来将那些人绑了。   其实那些原本充当执法弟子的数十名壮丐身手都不弱,但所谓蛇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文魏二长老一经伏法,他们的心中便早已发毛了,心中只想怎生悄悄溜走,哪里还有半分斗志?麻寻天的武功远在这些人之上,但若他们合力齐斗麻寻天,麻寻天便决计讨不了好去,但这些人还未想到这些麻寻天就突然出手,又狠又准,立时便有几人着了道儿。   掌棒龙头投身丐帮数十年,虽身居高位,但平时为人豪爽,心无城府,与为人较为阴絷的掌钵龙头截然不同,由此颇有人缘。今日看他如此惨死,大半人等都心下悲愤,是以此时麻寻天一动上手,群丐便呼喝着蜂拥而上,那些人胆小的立时弃械投降,胆大的拼死外冲,企图逃了出去,无奈怎是这许多人的对手?片刻间便尸横就地。   将擒住的几人拉上前,由麻寻天亲自动手行刑逼问,只几下子便有人抵受不住连喊饶命。不过这几人除了说一切全是文长老一人安排,事前给了每人不少好处,还传授了几手功夫,收归舵下外,只是要求他们事事完全照着他的意思办而已,再没有半分多的。麻寻天大怒之下连施狠手毙了两个也是如此,也就只好交归帮主发落。史夫人挥了挥手,叫人将他们带进了庙内,抬入掌棒龙头的尸身,此事也就只得如此暂且搁下了。   几人抬掌棒的尸首时,张无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心中道:“那月牙镖虽然诡异,但却并非十分厉害,掌棒龙头怎会毫无反应就被射中?难道他的功力已经丧失?就像中了十香软筋散一样?不过不对呀?倘若他没有了内力,那根大铜棒又怎会被他很轻易地提着?难道……”   遇到难题张无忌就忍不住扭头看向赵敏,只见她也正看向自己,张无忌看到她的眼内灵光闪动,眼角朝庙内瞄了瞄,又朝山下瞄了瞄,知道她有深意,只可惜此时不便于说话,张无忌只能心中猜测,暗自着急。   回过头时,眼光又从范遥脸上滑过,正巧范遥也注视着自己,忙向他点了点头,以示问候。范遥嘴角动了动,走近一步将左手在张无忌腹前摊开,张无忌垂目一看,只见他的掌中有几行炭条写的小字:“教中怀疑李天垣造反,已经分出三路人马追拿去了。”   看到这行小字,张无忌的心内猛地一抽,鼻息都粗重起来。   范遥抹去掌中之字,飞速又写了十几个,更令张无忌张大了口合不拢来:“李天垣就是神衣门的主公使君,主公是张士诚。”   张士诚么?想起前不久在战场上碰到的张士德,张无忌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尤其是平时默不作声的李天垣,更不敢相信。以他的武功及能力,也似乎不可能能统帅得了象鹿杖客那样的高手啊?怎么会?他接过范遥的炭条,在自己掌心写了四个字:“葵花宝典。”   范遥深吸了一口气,在掌心写道:“他已练成。还有几件大事,容属下稍候禀报。眼前丐帮有诈,教主小心。”   张无忌点了点头,写道:“知道了。”见他还是教主教主的称呼,很是别扭,但现下又不是与他分说的时候,只得罢了。心中只是对李天垣是神衣门的主公使君不敢相信。至于张士诚么,仔细想来却还极有可能。因为张士诚雄踞苏浙,在高邮称王已有数年,放眼天下各路义军势力中,唯其可与明教相抗衡而以。而且广闻张士诚精明能干,顽强机诈,重然诺,讲义气,对人慷慨大度,十分宽厚,帐下能人志士数不胜数!其人张无忌虽未见过,但从其弟张士德身上应该可以见到一些影子。所以他要集合这些江湖上的高手另立帮会门派倒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神衣门自出现时就屡屡与明教为敌,虽然行为极不光明,但为天下大计者,如此施为却是一个不错的计策。   用收买反间暗算的办法来瓦解对手的确乃是兵家之上计,不能一概以江湖上的规矩来猜度。想到这里张无忌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暗暗为明教的未来而发愁。突然有一种冲动想重归总坛,重掌教主大位,将这一个烂摊子收拾好再归隐山林,但转念一想,这方面的才能杨逍胜己百倍,他定然会想出办法提拔贤良,铲除奸佞,重振明教雄风的!   想到此处,忽闻台阶上的史夫人朗声道:“众位弟兄,先夫史火龙身为丐帮帮主二十年有余,常常心怀中兴丐帮之大志,但无奈苦练本帮绝技过急以至伤了身子,未能着力打理帮务,幸得帮中有几位高德长老和帮中绝大多数兄弟的鼎立支持,替史帮主分忧,总算令我帮声威未减当年!今年年初,史帮主突遭歹人混元霹雳手成昆和陈有谅师徒暗算,死于非命……”   说道此处,史夫人眼中的泪水便滚了下来,而原本心里早就发酸想落泪的史红石此时干脆掩面放声大哭起来。还好她此时虽贵为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但在众人的眼里她依然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子,所以听来并不刺耳,相反还引得众人心生同情怜悯,不约而同地痛恨成昆师徒,许多性子暴躁的人当下便破口大骂起来。   史夫人拂着泪水续道:“先夫不幸殒命后,多承众位眷顾,推举了小女红石做了帮主。但小女实在年幼无知,毫无德能,难以担此重任,勿要因此耽误了丐帮之大业,是以今年送神大会,老妇替小女提出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请大家另举贤能,接掌丐帮大位,统领我帮,重振我帮昔日雄风!”   这件事情虽然各人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但谁也没有想到主母史夫人会主动提出来,而且是如此快地提出来,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出声了,数千双眼睛一齐看向了史氏母女。只见她续道:“丐帮帮主的选举历来有三种规矩:其一是由先帮主传位于新帮主;其二由帮中元老共同推举;其三设立擂台,以武功强弱决胜负!为了维护帮内的团结一心,不使伤了自家兄弟的和气,这三种规矩向来以第一者为先,第一者不能为时方用第二种方法,第二种不能用时才用第三种。今日小女年齿虽幼,但毕竟也是按照我帮规矩由帮中元老共同推举出来的帮主,所以新帮主的人选首先可以由小女史帮主来推举相传!”   台阶下数千乞丐绝大多数登时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心觉有些不妥,但帮中的规矩已被史夫人提前说了,确然如此,令人一时间无法辩驳,好半晌才有数人嚷道:“那便请史帮主先说来听听罢!”听那语气大是不相信小帮主的眼光,如果小帮主推举的人选不合己意,说不得便只好鼓噪用第二种或者第三种方法了。张无忌眼见许多人眼内精光暴闪,杀气隐现,当下打足了精神,注意着场上的动静。   但也有人齐刷刷的叫好,张无忌循声看去,见这些人除了丐帮人众外,很多倒是站在圈外的其他门派武林人士,如武夷派、青海派等等,心中微觉蹊跷。这时只见南丰八卦刀胡德轻抖赭袍手捋浓髯笑呵呵地站出来道:“如此甚好!既合武林规矩,也合人世之常,还能免了同帮之间刀兵拳脚相见,实乃好事!恕老朽性急,便请史帮主快快说来尊驾心中的人选,以快人心!”   适才叫好的人等又是一阵齐声叫好,其余人等你望我我望你间,也有人道:“史帮主便说来听听也罢!”史红石聂诺半晌才道:“我推举方叔叔……”由于声音过小绝大部分人都没有听得见,在群豪的面面相觑中又过了片刻喊话长老才朗声问道:“帮主你说的是方东白方长老吗?”史红石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有人高声叫好,有人大叫到底何人?   史夫人退后一步,将站在身后侧的方东白凸现出来,朗声道:“小女红石前日遭人挟持,困于洛阳紫岳山庄达六十多日,后来幸得方东白方长老鼎力相助,带领十数名死士,偷入虎穴,奋力死战方才救出。方长老虽曾因为一些旧事退出本帮,但那多也是因为一些误会而导致史前帮主一时气头之下所为而已。此事我想老一辈的弟兄们多少都知道一些,也不必老妇在此详加分说了。这二十几年来方长老虽然不在帮中,但一颗心却片刻没有放下丐帮。大家都知道丐帮的宗旨历来都是驱逐鞑子,还我河山的,百余年来做了不知多少轰轰烈烈的事,一直都是鞑子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鞑子朝廷无一日不想将我帮除之而后快。当然,当今天下鞑子暴虐,民不聊生,花子多如牛毛,是杀之不尽的,但杀你几个八代袋长老总可以吧?可是为什么史帮主不在帮中的情况下,帮中大事小事均需众位八袋长老聚在一起商议,而十几年却一直没有被鞑子军队围歼绞杀呢?许多人或许还知道,方长老在鞑子汝阳王府当了十几年的差,凭着掌中一口长剑着实地替鞑子干了不少恶事!但大家又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为何堂堂八臂神剑要去做了鞑子的鹰犬,玉面神丐要甘做低声下气的下人?不惜自毁前程,伤残身躯?大家有正在高谈阔论纵情享乐却突然莫名地听到风声有大队鞑子追查过来的经历的便可以自己想想了!为什么?难道鞑子会自己放出风声来?难道各位长老安排下去放风布哨的属下当真有千里眼顺风耳吗?”   史夫人的一番话一出,连张无忌都傻了,顿时全场一片唏嘘。   难道说方东白投身于汝阳王府便如同明教光明右使范遥一般?实乃顾全大义有所为而为之?如果如此此人倒令人可敬可佩了!这样的人才自然大大做得丐帮帮主!张无忌等不远千里地赶来又有何用?不是多此一举吗?但神衣门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方东白的背后又有没有其他势力作祟?   从青海三剑等人的表现上来看显然又是有的。但仅此一点谁也无法说出其他什么来,因为这一切对于外人来说几乎毫无破绽。除非丐帮帮内有人横加争夺,或许会挤出什么来。但就丐帮现下的帮众来说,根本无人再是方东白的敌手。   这一点连赵敏都失算了,否则她会让张无忌保护南山妖丐仇海英,令他安然上山来与方东白放对,混乱之中或许能够发现神衣门的狐狸尾巴,把它的底牌逼出来。只可惜,仇海英已经死了,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为所欲为,心中满怀疑惑,空有绝世武艺却毫无办法。   史夫人停语半晌见无人答话,便继续道:“现下方长老已经重归本帮,鉴于方长老在帮中辈份最高,武功最高,而且为本帮立下奇功,对小女及老妇又有救命之恩,是以小女红石将帮主之位传与方长老!各位可有话讲?”   这时麻寻天终于走出一步抱拳朗声道:“秉帮主、主母,属下有一事不明。”   史夫人道:“请讲。”   麻寻天道:“江湖中常有传言方长老已经加入了神衣门,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史夫人道:“自然是假。”   麻寻天道:“还请方长老亲口对大家说的好。”   其余人等心中也均有此等疑惑,此时便纷纷嚷道:“请方长老亲口对大家说!”   史夫人转身对方东白柔声道:“方长老,你说吧。”   方东白脸色铁青,冷冷道:“本人并不知道神衣门为何物。”   麻寻天道:“方长老敢当着大伙儿的面对天赌誓吗?”   众人纷纷道:“对,方长老敢当着大伙儿的面对天赌誓吗?”   方东白脸色更加难看,一直望向远山的双目此时扫过群丐瞪向了麻寻天,好半晌才道:“本人能重新被纳为丐帮弟子已经了了平生心愿,并不敢妄想做这帮主高位,假若帮中有何人不服,不妨便出手抢了去,本人乐意之极!”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哑然,麻寻天顿杖正欲开口,站在一边的八袋长老程太湖却开口先说了:“老丐我久居江浙,却也曾听闻神衣门虽为新生门派,但行事诡秘,近来在江湖上掀起了不少腥风恶浪,所作所为,透着邪气,颇为不令人称道,所以丐帮帮主的大位绝对不能落入神衣门的手里!既然有人怀疑方长老,我看方长老还是委屈一下,对全丐帮十万弟子做个交代,以免去全帮上下心中的疑窦。”   麻寻天朗声接口道:“不错!假如方长老肯对天发誓,若真如主母所言,我麻寻天便立刻自刎在方长老面前以谢冒犯之罪!”   方东白嘿嘿冷笑数声道:“对天发誓有何难?”说罢转过身面向庙内灶君神像嗵地跪倒,双手高举过头,立刻有弟子恭恭敬敬地举了三柱金纸裹身高香放入方东白的手中。方东白拜了三拜,起身在香案上将高香点了,退回原地又三拜,朗声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灶君真神丐帮历代先贤,弟子方东白在此启誓,弟子自入丐帮以来,深受帮恩,唯恐无以为报!以往虽曾因年轻气盛一时糊涂冒犯了帮中兄弟,但其余并不曾做过对不起我帮的恶事!如果有,便让弟子死于非命,不得全尸!”   说罢跪下九叩,将高香插入香炉,回过身来望向麻寻天。武夷派的丁辉道立时嚷道:“自刎呀?适才是那位英雄口口声声说要自刎谢罪的?”   其余许多年轻人也纷纷起哄。麻寻天嘿嘿冷笑,大步上前,在阶下正中欲跪,张无忌心下不忍,忙开口道:“麻长老,且慢!”   转身向史红石抱拳道:“史姑娘——不,史帮主!你现下还是丐帮一帮之主,请你快快下令免去麻长老一死吧!”   史红石踟蹰一霎便立刻连连点头道:“好好,麻长老不用死了!”   麻寻天哈哈笑道:“多谢张大侠和帮主的好意,想我麻寻天个子虽矮但好歹还是一条汉子,岂能在数千人面前言而无信,贪生怕死?但教方长老适才所发的誓言完全属实我姓麻的便死而无憾了!”说罢嗵的跪倒在地,放下竹棒双手高举,道:“请香!”   当下便有小丐捧上香去,丁辉道等人此时几乎同声高呼:“好汉子!这才是一条好汉子!”语气中竟真的含有不少钦佩之意,有人甚至开口赞道:“丐帮之中到底还是有几个血性好汉的!不过如此人才这么平白死了倒是可惜……”   麻寻天双手接过了高香朗声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灶君真神丐帮历代先贤,弟子麻寻天在此抄刀自刎以谢冒犯方长老之罪!愿弟子的血能应了方长老的誓言,令方长老忠心我帮,永不背盟,否则天地诛之,立遭报应!”   说罢伏地拜了三拜,将高香插入香炉,从执法弟子手中取过长剑,走到阶下,挥剑向项中抹去。张无忌指扣石子正欲弹出,却见方东白肩头一动,立刻收势,这时方东白斜背于背上的古剑已然出鞘,当的一声,格开了麻寻天的长剑。麻寻天微微一怔,方东白已冷冷道:“久闻川东毒丐大名,不曾相会,今日你不同我先比划几招怎能轻易就死?”说罢也不等他回答,便左足前踏,正好踩中麻寻天放在地上的竹棒,那竹棒波的一声跳了起来,弹向麻寻天的面门。麻寻天长剑横撩,竹棒在剑身上绕了一圈,被麻寻天左手抓住,后跃三步,掷去长剑,瞪视着方东白摆了个起手势“游丐问路”。   方东白寒着脸,长剑前伸,足踏阴虚,作“仙人指路”。麻寻天道:“在帮中以你居长,由你先进招。”   方东白道:“好说。”说罢足下错移,一招“关山飞渡”,长剑向麻寻天前胸膻中穴刺去。这一刺虽为人身要害,但同时也是对方防守最为紧密之处,果然剑尖未到,麻寻天已身移棒撩,格开了这一招。竹棒触剑只觉轻如拨落飞来的毛羽一般,丝毫没有受力,知道是虚招,当下竹棒斜挑下击,一招“七上八下”,如疾走之蛇一般向方东白上下盘连连点去。这一招也多是虚招,招名虽然极为寻常,但却是麻寻天这一路棒法中的一记绝招,棒法中虚虚实实,又快如闪电,令人极难抵挡。适才方东白攻要害而用虚招,此时麻寻天还击也有意用绝招而招招虚击,他快,但方东白手中的长剑竟丝毫不乱,轻轻松松、清清楚楚地把这一路上下翻飞的竹棒尽数格开了,干净利落得如同两人事先已经拆解纯熟方才上台表演一般,在场之人无不点头,功力浅看不出那些纯为虚招的当场便叫起好来。   张无忌看得很纳闷,扭头看向赵敏和四师伯,却见他们关注着场上两人相斗的同时,嘴角留有一丝微笑,并微微点了点头。心下更加疑惑,扭过头来,场上二人已叮叮当当地交了好几招了。   方麻二人的武功都以快和狠见长。方东白的剑招上下开合,剑气纵横,显得大气凌然;而麻寻天的棒法却是近击短打,阴险狠辣,棒招到处,尽选对方难以防备之处,挑、点、抽、打、戳,无所不用其极,当真不愧为毒丐的称号。但过了几招后几乎所有高手都看出无论就内力而言还是就招数的繁复精妙而言,方东白都远在麻寻天之上,但方东白却招招走空,剑剑留力,如此数十招过后,连武功平平的后生小辈也看出不对了。这时果然听得武夷派的玄宗道人哈哈笑道:“丐帮当真不愧为江湖第一大帮,帮中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只不知时下两位是在比武还是在练武,假如是练武的话,我等在此观看倒是不大合适了。”   叶长青等因为张无忌的到来而一直未发一言,此时却也冷笑道:“摇摆不定装腔作势的人哪里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这句话说得似乎牛头不对马嘴,但又似乎颇含玄机,总之话音一落方东白的眉头便跳了跳。   叶长青的师弟刘通此时也接言道:“我师兄说得不错!同样,以下犯上,目无尊长也是武林所不容的!丐帮号称江湖第一大帮,但现下看来简直毫无规矩可言!”   这一番话说得丐帮人人脸上无光,要不是场上正有帮中长老比武,当即便有几人要跳将出来与之理论。这时方东白剑尖一沉,唰唰唰三剑,将麻寻天逼退三步,沉声道:“麻兄弟好棒法!现下你我二人不可再大意了,免得教外人看笑话。小心了!”   “了”字音一落,身法立变。麻寻天嘿嘿冷笑中方东白的长剑已然欺到眼前,麻寻天竹棒上撩,半避长剑,左手入怀,向前一撒,三只手指大小的巨型蜈蚣脱手掷向方东白的左中右三路。麻寻天此招意在拼个两败俱伤,或以进止进。方东白若要执意进攻便两败俱伤,若退却闪避,麻寻天则正好从中取便。那蜈蚣在空中受冷,立刻在空中伸缩卷曲,狰狞万状,看得无数人都惊呼起来。   方东白只有独臂,除了回剑格档或闪身躲避外别无他法,但蜈蚣这种活物不似金铁暗器,用剑格档之下非但不能将之碰飞,反而极易将之从中斩断,剧痛中的毒物却不会就此而亡,前半截依然会飞到身上疯狂乱啮。丐帮人中使唤毒虫者甚众,知道冬季使虫有相当大的难度,将毒物养到如此硕大而且空手抓取更加难为,是以看出利害,惊叹之下不少人不由得还叫起好来。   此时方东白不能格档,左右闪避两边又都有蜈蚣,唯有向上纵跃或大力侧跃,但如此一来不免显得狼狈一些,尤其上跃,还必会陷入麻寻天下一记绝招,那时他人在半空就极难施为了。这里说得多,但那时却是眨眼间的事,也只有临敌经验极其丰富的高手才能在这一瞬间闪过这许多的念头,正当人们寻思着他该如何招架这一招时却见方东白右臂空袖呼地飞了起来,在电闪间将飞到面前的三只蜈蚣尽数卷去了。反手一剑,正刺中了麻寻天的天机穴。这一剑只入肉半分,但一股剑气已顺着剑尖透入了麻寻天骨子深处,麻寻天立时身子一软,身上又连中两剑,分别为寻根、宝助两穴。都是剑尖刚刚透皮,点穴却未伤人。麻寻天脸色苍白,向前便要扑倒,却被方东白倒转剑柄扫过,于瞬间解了被点穴道。麻寻天半身酸麻之下单膝跪倒在地。方东白抱拳道:“承让了!”麻寻天叹了一口气道:“技不如人,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弟子麻寻天从现在起真心拥戴方长老为我帮新帮主!愿方帮主所作所为果如其言!麻寻天死而无憾!”说罢拜伏下去,磕了八个响头道:“适才属下以下犯上,罪该万死,请帮主发落!”   方东白插回宝剑,道:“念在麻长老对我帮一片赤诚,我不怪你,你起来吧。”说罢跃上台阶,对众人朗声道:“适才主母说了本帮选新帮主的三种方法,其一是由先帮主传位于新帮主;其二由帮中元老共同推举;其三设立擂台,以武功强弱决胜负!为了维护帮内的团结一心,不使伤了自家兄弟的和气,这三种规矩向来以第一者为先,第一者不能为时用第二种方法,第二种不能用时才用第三种。现下本人虽得自史帮主传位,但想必许多人心中都不服,假如帮中有何人欲用第三种方法夺得此位的,阁下不妨便站出来与在下一决高下,胜了在下的,在下定当退后,以让能者!”   话音落后,群丐面面相觑,均觉远非方东白的敌手,即使拼死上前也是白饶。不一会儿,便有甚善顺应奉迎者高声叫了起来:“方长老身蹬大位已成定局,此乃顺天应人所致啊!我等俱都拜服,哪敢上前冒犯?”喊罢屈膝下拜,大呼:“恭祝方帮主威震四海,万寿无疆!”其余人等见事已至此,再行犹疑等于公然与新帮主作对,新帮主为人如何,在场群丐大都心里无底,总之打又打不过,惹又惹不起,连川东毒丐都拜服了,自己又何必逞强?于是便呼呼啦啦屈膝下拜,山呼:“恭祝方帮主威震四海,万寿无疆!”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是张无忌完全没有想到的,他以为怎么也要大打一场,怎么也要出现正义与邪恶的生死较量,那么以自己等人的实力当真可以轰轰烈烈、痛痛快快的大干甚至大杀一场!可是事情却是如此发展,凭他武功盖世,又有屠龙宝刀在手,却是全然无可奈何!不禁回头看向赵敏,又看看四师伯张松溪,只见他们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场上情况,张松溪眉头微蹙,赵敏嘴角微抿,当真看不出半点端倪来。再看向二师伯俞莲舟和灵虚子、杨昳等人,见他们也同自己一样,有些茫然,见自己看来,都向自己摇了摇头,撇了撇嘴。倒是昆仑派的新任掌门司徒余一脸轻松,嘴角挂笑,见自己看来,便点了点头,竖掌行礼轻声道:“张教主好,老夫这厢有理了!”   张无忌第一眼看见这个身材矮小,眉目间略显一丝狡猾奸诈的昆仑派新掌门便没有多少好感,再加上以往昆仑派在他的心中阴影难除,是以本打算对其敬而远之的,可是这时人家先行见礼了,只得一点头,道了声好。这时只听群豪正在争相向方东白道贺,催促史氏母女速行交接大礼,令新帮主早些带领丐帮做事。疑惑中便看见史红石将那璧油油的打狗帮交到了方东白的手里,方东白拜祭完天地神灵丐帮历代先祖,便跪在阶上,由群丐轮流上前拜礼,往身上吐吐沫浓痰,看得赵敏心中烦恶,喉中直泛酸水,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改了装扮了,乘着混乱躲在了张无忌的身后,悄悄拉住了他的左手两根手指,以袖掩口暗暗呕吐。   数千名花子尽数拜完吐完委实用了不少时间,安静下来后,方东白浑身上下已不堪入目,其余武林人士上前道贺,看他那副德性心中又忍不住好笑。俞莲舟和张松溪、灵虚子也上前道贺了,张无忌、赵敏、杨昳只是和其他武林小辈一样远远地抱了抱拳就算了事。   史红石眼见自己已不是丐帮帮主,大家都去围向了方东白后,心中不觉一阵失落酸楚,便悄悄地退了出来,走到了杨昳的身边,拉了她的手,斜了一眼张无忌和赵敏,两行泪水便如决提之水般滚了下来。杨昳看她可怜,将她搂入了怀里,柔声道:“妹妹别哭。”   史红石咬着下唇,只叫了声杨姊姊,便控制不住哭出了声来。杨昳心中一凌道:“妹妹告诉姊姊,你的帮主之位是不是别人逼你让的?如果是,快告诉姊姊,姊姊替你作主!”   方东白道:“好说。”说罢足下错移,一招“关山飞渡”,长剑向麻寻天前胸膻中穴刺去。这一刺虽为人身要害,但同时也是对方防守最为紧密之处,果然剑尖未到,麻寻天已身移棒撩,格开了这一招。竹棒触剑只觉轻如拨落飞来的毛羽一般,丝毫没有受力,知道是虚招,当下竹棒斜挑下击,一招“七上八下”,如疾走之蛇一般向方东白上下盘连连点去。这一招也多是虚招,招名虽然极为寻常,但却是麻寻天这一路棒法中的一记绝招,棒法中虚虚实实,又快如闪电,令人极难抵挡。适才方东白攻要害而用虚招,此时麻寻天还击也有意用绝招而招招虚击,他快,但方东白手中的长剑竟丝毫不乱,轻轻松松、清清楚楚地把这一路上下翻飞的竹棒尽数格开了,干净利落得如同两人事先已经拆解纯熟方才上台表演一般,在场之人无不点头,功力浅看不出那些纯为虚招的当场便叫起好来。   张无忌看得很纳闷,扭头看向赵敏和四师伯,却见他们关注着场上两人相斗的同时,嘴角留有一丝微笑,并微微点了点头。心下更加疑惑,扭过头来,场上二人已叮叮当当地交了好几招了。   方麻二人的武功都以快和狠见长。方东白的剑招上下开合,剑气纵横,显得大气凌然;而麻寻天的棒法却是近击短打,阴险狠辣,棒招到处,尽选对方难以防备之处,挑、点、抽、打、戳,无所不用其极,当真不愧为毒丐的称号。但过了几招后几乎所有高手都看出无论就内力而言还是就招数的繁复精妙而言,方东白都远在麻寻天之上,但方东白却招招走空,剑剑留力,如此数十招过后,连武功平平的后生小辈也看出不对了。这时果然听得武夷派的玄宗道人哈哈笑道:“丐帮当真不愧为江湖第一大帮,帮中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只不知时下两位是在比武还是在练武,假如是练武的话,我等在此观看倒是不大合适了。”   叶长青等因为张无忌的到来而一直未发一言,此时却也冷笑道:“摇摆不定装腔作势的人哪里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这句话说得似乎牛头不对马嘴,但又似乎颇含玄机,总之话音一落方东白的眉头便跳了跳。   叶长青的师弟刘通此时也接言道:“我师兄说得不错!同样,以下犯上,目无尊长也是武林所不容的!丐帮号称江湖第一大帮,但现下看来简直毫无规矩可言!”   这一番话说得丐帮人人脸上无光,要不是场上正有帮中长老比武,当即便有几人要跳将出来与之理论。这时方东白剑尖一沉,唰唰唰三剑,将麻寻天逼退三步,沉声道:“麻兄弟好棒法!现下你我二人不可再大意了,免得教外人看笑话。小心了!”   “了”字音一落,身法立变。麻寻天嘿嘿冷笑中方东白的长剑已然欺到眼前,麻寻天竹棒上撩,半避长剑,左手入怀,向前一撒,三只手指大小的巨型蜈蚣脱手掷向方东白的左中右三路。麻寻天此招意在拼个两败俱伤,或以进止进。方东白若要执意进攻便两败俱伤,若退却闪避,麻寻天则正好从中取便。那蜈蚣在空中受冷,立刻在空中伸缩卷曲,狰狞万状,看得无数人都惊呼起来。   方东白只有独臂,除了回剑格档或闪身躲避外别无他法,但蜈蚣这种活物不似金铁暗器,用剑格档之下非但不能将之碰飞,反而极易将之从中斩断,剧痛中的毒物却不会就此而亡,前半截依然会飞到身上疯狂乱啮。丐帮人中使唤毒虫者甚众,知道冬季使虫有相当大的难度,将毒物养到如此硕大而且空手抓取更加难为,是以看出利害,惊叹之下不少人不由得还叫起好来。   此时方东白不能格档,左右闪避两边又都有蜈蚣,唯有向上纵跃或大力侧跃,但如此一来不免显得狼狈一些,尤其上跃,还必会陷入麻寻天下一记绝招,那时他人在半空就极难施为了。这里说得多,但那时却是眨眼间的事,也只有临敌经验极其丰富的高手才能在这一瞬间闪过这许多的念头,正当人们寻思着他该如何招架这一招时却见方东白右臂空袖呼地飞了起来,在电闪间将飞到面前的三只蜈蚣尽数卷去了。反手一剑,正刺中了麻寻天的天机穴。这一剑只入肉半分,但一股剑气已顺着剑尖透入了麻寻天骨子深处,麻寻天立时身子一软,身上又连中两剑,分别为寻根、宝助两穴。都是剑尖刚刚透皮,点穴却未伤人。麻寻天脸色苍白,向前便要扑倒,却被方东白倒转剑柄扫过,于瞬间解了被点穴道。麻寻天半身酸麻之下单膝跪倒在地。方东白抱拳道:“承让了!”麻寻天叹了一口气道:“技不如人,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弟子麻寻天从现在起真心拥戴方长老为我帮新帮主!愿方帮主所作所为果如其言!麻寻天死而无憾!”说罢拜伏下去,磕了八个响头道:“适才属下以下犯上,罪该万死,请帮主发落!”   方东白插回宝剑,道:“念在麻长老对我帮一片赤诚,我不怪你,你起来吧。”说罢跃上台阶,对众人朗声道:“适才主母说了本帮选新帮主的三种方法,其一是由先帮主传位于新帮主;其二由帮中元老共同推举;其三设立擂台,以武功强弱决胜负!为了维护帮内的团结一心,不使伤了自家兄弟的和气,这三种规矩向来以第一者为先,第一者不能为时用第二种方法,第二种不能用时才用第三种。现下本人虽得自史帮主传位,但想必许多人心中都不服,假如帮中有何人欲用第三种方法夺得此位的,阁下不妨便站出来与在下一决高下,胜了在下的,在下定当退后,以让能者!”   话音落后,群丐面面相觑,均觉远非方东白的敌手,即使拼死上前也是白饶。不一会儿,便有甚善顺应奉迎者高声叫了起来:“方长老身蹬大位已成定局,此乃顺天应人所致啊!我等俱都拜服,哪敢上前冒犯?”喊罢屈膝下拜,大呼:“恭祝方帮主威震四海,万寿无疆!”其余人等见事已至此,再行犹疑等于公然与新帮主作对,新帮主为人如何,在场群丐大都心里无底,总之打又打不过,惹又惹不起,连川东毒丐都拜服了,自己又何必逞强?于是便呼呼啦啦屈膝下拜,山呼:“恭祝方帮主威震四海,万寿无疆!”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是张无忌完全没有想到的,他以为怎么也要大打一场,怎么也要出现正义与邪恶的生死较量,那么以自己等人的实力当真可以轰轰烈烈、痛痛快快的大干甚至大杀一场!可是事情却是如此发展,凭他武功盖世,又有屠龙宝刀在手,却是全然无可奈何!不禁回头看向赵敏,又看看四师伯张松溪,只见他们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场上情况,张松溪眉头微蹙,赵敏嘴角微抿,当真看不出半点端倪来。再看向二师伯俞莲舟和灵虚子、杨昳等人,见他们也同自己一样,有些茫然,见自己看来,都向自己摇了摇头,撇了撇嘴。倒是昆仑派的新任掌门司徒余一脸轻松,嘴角挂笑,见自己看来,便点了点头,竖掌行礼轻声道:“张教主好,老夫这厢有理了!”   张无忌第一眼看见这个身材矮小,眉目间略显一丝狡猾奸诈的昆仑派新掌门便没有多少好感,再加上以往昆仑派在他的心中阴影难除,是以本打算对其敬而远之的,可是这时人家先行见礼了,只得一点头,道了声好。这时只听群豪正在争相向方东白道贺,催促史氏母女速行交接大礼,令新帮主早些带领丐帮做事。疑惑中便看见史红石将那璧油油的打狗帮交到了方东白的手里,方东白拜祭完天地神灵丐帮历代先祖,便跪在阶上,由群丐轮流上前拜礼,往身上吐吐沫浓痰,看得赵敏心中烦恶,喉中直泛酸水,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改了装扮了,乘着混乱躲在了张无忌的身后,悄悄拉住了他的左手两根手指,以袖掩口暗暗呕吐。   数千名花子尽数拜完吐完委实用了不少时间,安静下来后,方东白浑身上下已不堪入目,其余武林人士上前道贺,看他那副德性心中又忍不住好笑。俞莲舟和张松溪、灵虚子也上前道贺了,张无忌、赵敏、杨昳只是和其他武林小辈一样远远地抱了抱拳就算了事。   史红石眼见自己已不是丐帮帮主,大家都去围向了方东白后,心中不觉一阵失落酸楚,便悄悄地退了出来,走到了杨昳的身边,拉了她的手,斜了一眼张无忌和赵敏,两行泪水便如决提之水般滚了下来。杨昳看她可怜,将她搂入了怀里,柔声道:“妹妹别哭。”   史红石咬着下唇,只叫了声杨姊姊,便控制不住哭出了声来。杨昳心中一凌道:“妹妹告诉姊姊,你的帮主之位是不是别人逼你让的?如果是,快告诉姊姊,姊姊替你作主!”   史红石微微一愣,竟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啊?若是有,也是我娘……不过我也真的很怕做这个帮主的,他们人人都欺负我年龄小,什么也不让我做,哪里也不让我去,还总是看着我唉声叹气……我……我……”说着她又哽咽起来,杨昳搂着她在她的肩头轻轻的拍了几下后,她才继续说道:“后来有一次张长老和刘长老他们吵得很凶,他们说我这个帮主作不得数,要换人来做,否则丐帮从此便要垮了什么的,吵着吵着就动起了手来,刘长老被张长老一掌打得吐血,后来张长老便指使人将我带走,关在了一所大宅子里,每天除了让我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外,别的哪里也不让我去!后来我心中不痛快,便和他们理论,杨姊姊你猜他们怎么说?他们说我长得跟鬼一样,还出去做什么?一个姑娘家也不怕丑么?我……气死我了……杨姊姊,你说我当真便这么丑么?不要骗我哟……我……”   杨昳不善说谎,但又不忍伤她的心,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妹子,后来呢?后来他们难为你了么?”   史红石虽不甚聪敏,但到底也是半大姑娘了,听这一声叹息便明白了几分,不由得心里更是伤心,偷偷看了一眼赵敏,只见她虽然道冠高戴,道袍蓬松,还一直低垂着头,但那一份惊世容颜便连她看了都为之怦然心动,再看一看身边的杨昳,也是那么的美丽,转头四顾,还看见了昆仑派人众中的几名女子,她们虽然远不如赵敏和杨昳美丽,但也比自己的亲娘美丽万倍了。自己是亲娘所生,自然也美不到哪里去的。羞惭之下,不由得又是泪如雨下,又斜眼看向赵敏,只见她半倚在张无忌的胳膊上,满脸的祥和幸福,心中酸楚嫉恨难当,不由得想:“美甚么?等本姑娘武功练得高了,非要将你那狐媚脸给划花了不可!”   杨昳哪里想到这小女孩的脑海里转瞬间转了那许多的心思,只道她还在为自己的容貌丑陋而伤心,便又有意引开她的注意力问道:“妹子,后来呢?后来他们难为你了么?”   史红石微微一怔,道:“后来娘和方叔叔便带了十几个人冲进了那所宅子,杀死了张长老,杀死了那里所有看守我的人,便将我带到这里来了。娘说让我将帮主的位置先传给方叔叔,等我再长大一些,学好了武功,那时方叔叔也已经老了,那时再让他将帮主之位传回给我……杨姊姊,我想求你一件事你可以答应我么?”   杨昳没有想到她说完便立刻求自己办事,便问道:“妹子你说,只要姊姊能办到,定当尽力而为!”   史红石心里一热,差点想说那将无忌大哥哥给我吧,好歹总算想起这已不是小的时候娘给自己讲的那些小故事了,一个被神仙帮助的人儿只要对神仙说我想要什么什么神仙便可以给你什么,如你所愿。脸上一红低声道:“求姊姊能收我为徒,教我武功,等我长大了也好安身立命,不再被人欺负了。”   杨昳没想到她会求自己这个,一时间愣住了,不知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的好。   她们的这些话旁人虽不甚爱听,但还是教旁人给听去了不少,灵虚子一直在为自己的英雄毫无用武之处而感到颇为烦恼,这时听到此处,忽然想起自己洞中确实有一套丐帮的绝技打狗棒法,不妨便传给了这个小女孩子,令她以后能凭自己的实力做回帮主来。便点头道:“昳儿,难得史家小妹子与我们如此有缘,又有这份心,你便答应了她罢。”   这些话俞二、张四以及张无忌也听到了,俞莲舟和张无忌心想这倒是一件美事,张松溪心中却道己方正愁管闲事师出无名,这时如若这小丫头成了杨姑娘的徒弟,那么徒弟的事做师父的自然有权过问了,于是三人一齐赞同,均劝杨昳答应了史红石。赵敏也和张松溪一般的心思,便也向杨昳点头。   杨昳见大家都如此赞同,便也点头了,喜得史红石当即下拜磕了八个响头。拜完扭过头看向母亲,只见她正在方东白的身边喜笑颜开地忙着应酬,竟全没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又是一阵失落。灵虚子和杨昳的武功虽然当世少有匹敌,但却颇为不谙世事,此时虽觉收人女儿为徒却没有事先告诉站在身边的其母有些不妥,但却没怎么往心里去。尤其是杨昳,她是只顾心里颇为激动地拉了史红石的双手,将她拉了起来站在自己面前,道:“那姊姊以后可是你的师傅了,这个姊姊妹妹的称呼便再也要不得了。”   史红石点头道:“师傅以后便叫我红石吧!叫我小石头儿也好啊!”   两句话将大伙儿都逗笑了。   这时忽听那边厢的喊话老丐宏亮地喊道:“千秋万代,旧去迎新!丐帮众弟子聆听方帮主宝训!”   于是群丐纷纷面向方东白下拜,山呼道:“我等聆听帮主宝训!”   方东白缓缓扫视了一周,眼光路过张无忌时在张无忌的脸上稍稍停留了一霎,扫过后,他朗声道:“多谢诸位好兄弟!想我方东白坎坷一生,多半被人瞧不起,现下承蒙史帮主信任,大家抬爱,令我身临如此高位,担负如此重任!方某定当不负众望,力求将丐帮发扬光大,重树往日雄风!”   此番慷慨陈词令群丐大部份人立时叫起好来,一时间全场沸然。   方东白杨臂止住喧哗,朗声道:“另外多谢诸位武林朋友!我方东白多谢各位能够不吝赏光敝帮大会!不过我方东白一向喜欢快意恩仇,今日能做的事决不愿拖到明天!所以感谢各位的同时,敝人还希望同某些人将往日的一些私人恩怨做一个了断!”   众人心中一凌,玄宗道人开口道:“方帮主与何人有何往日恩怨?不妨说出来便是,正好趁现下这么多英雄在场,与你分说分说。”   方东白冷冷一笑,道:“多谢道长好意!现下别的不说了,敝人平生唯有一恨,常自埋在心头!”   玄宗道:“是何恨事?”   方东白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张无忌的脸上缓缓道:“敝人不久前惨败在一位少年高手的手上,还为此断了一臂!”   张无忌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已猜到他的意思了,这时听到此处,当即站了出来,抱拳朗声道:“那件事情便是在说在下了。”   方东白道:“正是。”   张无忌道:“那件事现下已不好分说是非了,在下现在只能跟方帮主说上一句对不住了,其余的,还听方帮主示下。”   玄宗道:“嘿嘿,原来方帮主和明教张教主结了梁子,这件事可不好办了,现下即使再打,你方帮主又还会是人家张教主的对手么?”   丁辉道听师傅说到这里,忍不住大声插嘴道:“对呀,你方帮主莫不要将另外一条胳膊也搭上去了!”   众人听了忍不住想笑,但又笑不出来。只听方东白长叹一口气道:“是啊,连少林达摩院的三位前辈高僧都奈何张教主不得,我只剩一条臂膀的方东白自然是不成的。”   丁辉道道:“那难道说你这断臂大仇便不报了?”   方东白又叹了一口气,对张无忌道:“方某人自认远非张大侠的敌手,但大仇又非要了结不可,所以今日在下要请几人替在下助拳,还望张大侠海涵!”   张无忌心想自己要去隐居了,这些江湖恩怨能化解了自然是好,当下点头道:“甚好,但盼方帮主出得一口气后能化去心中的怨气。”   俞莲舟等人知道张无忌的武功已经远在方东白之上,而丐帮除了方东白以外并无甚么突出高手,却也不怕他邀人助拳,是以也没有吭气。倒是杨昳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开口朗声道:“那得看方帮主邀了甚么人,又要怎样同张公子比武,若太过不合武林规矩,张公子也可以邀人助拳。”   方东白嘿嘿一笑,对张无忌道:“张大侠你说呢?”   张无忌双手一摊道:“在下决不敢妄言天下无敌,但教能令阁下称心,比武的规则由你定便是。”   方东白哈哈一笑道:“张大侠不愧为近年来江湖上最杰出的少年高手,果然有风范!方某今日请了四人为方某助拳,这四人说来都多多少少与张大侠有些过节,他们平时都苦于寻张大侠不着,现下好容易提前得知了张大侠要上荷花峰的消息,是以都不远千里的赶来了,就此替自己了结一些私人恩怨。”   张无忌心想这样正好,免得日后零零碎碎的来给自己添麻烦。但这些人会是何人呢?玄冥二老一死一伤看来是都来不了了,金刚门的阿二被自己重伤过,可能来人之中必有此人,但其余三人呢?   阿大方东白和阿二、阿三曾经在武当山上轮番同张无忌较量过,当时张无忌虽然获胜,但实在有些侥幸,若他们一同联手上阵,以张无忌当时的武功,未必便能赢。但现下不同了,张无忌已经熟练运用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太极拳剑、圣火令武功等等武功不说,还新练了九阴真经和降龙十八掌,这两种武功与他本身的武功相结合起来的妙处简直无可言喻,威力简直可说是成倍增长了一般,是以方东白虽然邀人同上,但张无忌却并不怎么担心,相反能有高手主动找上门来试验新近领悟的武功心里还隐隐觉得有一种兴奋激动的感觉。   想到这里感到背后的赵敏在自己的手掌上轻轻捏了一下,知道她担心自己托大,但还是点头道:“如此甚好!方帮主便请他们一起出来吧。”   方东白点了点头,转身对着庙内躬身道:“有请四位前辈高人献身!”   众人心中大奇,均不禁引颈张望,心道是什么人如此神神密密,还令丐帮帮主方东白口称前辈高人,而且还有四位之多?   心中思忖着庙门后人影绰绰,走出四人来。看上去四人的年龄都在七旬以上,第一位昂首阔步出来的老人面色赤红,头顶凸得发亮,也作赤红色,鹰钩鼻,外翻唇,满脸的阴骘凶恶之色,着一身青袍;第二位是一名迈着方步走出的带发头陀,须发灰白,头顶戴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青铜箍,方面阔口,手提一根通体漆黑的铁杖,着一身油迹斑驳的土灰僧袍,看不出喜怒之色;第三位和第四位却都是光头老僧,二人相互谦让了一番后走出一人来,令俞莲舟、张无忌等人都忍不住惊讶万分地啊了一声。他竟然是少林四大神僧之一的空智神僧!   有知情者心道少林已然与明教化敌为友了啊?为何这名老和尚又突然冒出来与张无忌为难了呢?   俞莲舟心下又是疑惑又是担心,连忙带领门中数人上前见了个礼,空智吊眉苦目中合十宣了声佛号,沉嗓道了声:“连武当派掌门人都到了啊!了不起!”便就此垂首再不言语了。   方东白恭引四人出得门来站好,便朗声对群雄道:“这四位乃是当今武林的前辈高人少林派空智神僧、南少林主持玄慈大师、金刚门掌门遗尊大师、星宿派掌门秋苍苏前辈!”   这四人的名号喊出来时全场几乎所有人听了都心头大振。后三位名头不响,但看他们须发苍苍,双目如电,仪态不凡,自有非凡的艺业,稍有些见识的也都听说过那三个门派,而这三个门派的掌门人都亲自到了,自然非同小可!   而少林四大神僧之一的空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人们心中不免均想:“此前曾听闻少林和明教已然化敌为友了啊?怎么这名老和尚又突然冒出来与明教教主为难了呢?”   这个问题也在张无忌的心里回转,见方东白介绍完,便走向前数步向空智拱手道:“空智神僧!晚辈张无忌有理了!”   空智单掌提着佛珠立于胸前合十道:“阿弥陀佛,张施主多礼了。”   张无忌道:“适才在下听闻方帮主道有人向晚辈寻仇,晚辈想必听错了,因为晚辈实在想不出何时何地开罪了神圣,即使若有不当之处,在这里晚辈也向神僧先行赔不是了,还请神僧原谅则个!”   空智呵呵冷笑数声道:“说起来张施主本人与老衲是没有什么过节的,而且张施主对老衲还多少有些恩情。”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 _w_ .t _x_t_ 0 _2. _ c_o_m   张无忌道:“哦?那神圣今日一定是来为晚辈说和来了?晚辈在此先行谢过了!”   说罢张无忌就要作下揖去。空智冷冷道:“张施主不必客气。老衲数月前原本要闭关静修的,可是心里却总是安宁不下来,后来仔细想想,才发现自己还有两件尘缘俗事未了。第一,老衲曾有一名俗家徒孙,名叫都大锦的,还有一名不成器的徒儿圆业,他们一人全家命丧令堂之手,一人左目丧于令堂,以至伤残半生;第二,老衲及老衲的同门不慎中了一人的卑恶手段被虏,受尽了凌辱,少林一派还因此险遭覆灭之灾,此事后来虽被施主含糊带过,但细细想来终究难平其心。”   说到这里张无忌什么都明白了,只得长叹一声抱拳道:“关于二十余年前龙门镖局一事,晚辈也深深地替先母感到愧疚,但为了那件事我父母二人也双双自刎谢罪了,还请神僧大慈大悲,见事空明,此事便放下罢。另外那件事,本人内子实属一时糊涂之过,后来晚辈也尽量做了弥补,神僧乃是得道高僧,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空智嘿嘿冷笑数声,手捻佛珠道:“施主说来轻松,我佛道四大皆空,但亦言一个了字,凡尘俗事须得了了才空,不了却哪里来的空?本来冤有头债有主,老衲可以大大方方的找债主算账的,但老衲的债主若非不在人世,便是已经抛却了自己的身份,做了一名寻常的良家妇女,便教老衲为难了,好在她们都有足可顶债之人,才好了了老衲的尘缘俗事。阿弥陀佛!”   说道此处稍有知道那些事情前因后果的人都明白了。张松溪忍不住心中有气,便踏上两步抱拳道:“既然大师如此看不开,那么那两人一人是在下弟妇,一人是在下侄妇,在下便斗胆接神僧几招高招,替她们了了这桩俗事罢!”   张松溪如此直截了当的说便是看准了空智这老僧虽然贵为少林四大神僧之一,但素来心胸狭隘,脾性乖戾,原没有空闻那般谦和慈悲,单是劝是没用了,不若替张无忌接下他来,令张无忌可以留存余力对付另外几人。   那三名老者自出场开始张松溪的注意力就没有一刻离开过他们,他越看越是心惊,心道方东白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几乎不出世的异人,看样子他们的功力没有一个在空智之下,尤其是那名星宿派掌门秋苍苏,素闻星宿派有一门极为邪门的武功叫作化功,专门化人内力,废人武功,而无忌所仰仗的又是九阳神功,如此不是很糟糕了么?如此四人便是一个也极难对付,何况四人!自己能替他抵挡一阵也是好的。   俞莲舟也是同张松溪一般的心思,当即也跨出一步抱拳道:“说来金刚门同我武当派也有极深的过节,仇深似海!这位金刚门的掌门遗尊大师便由在下接了罢!”   听到这里杨昳也站了出来脆声道:“两位武当派的大侠说得如此热闹,引得小女子也颇为站不住了,小女子正看那星宿派的老儿不顺眼,不如就让小女子先接老儿几招,看他到底有什么手段来此处装神弄鬼!”   杨昳说得更加刺耳难听,开口就讥刺星宿派的掌门,丝毫不留余地,这是硬逼着他出手了。杨昳的这般作为如果让张三丰看在眼里,不免又要感慨万千,思慕百年前的故人神雕大侠杨过了。杨昳虽然同其祖已隔三代,但脾气性格毕竟还是有几分其祖之风的。   果然此言一出秋苍苏立时脸色大变,当即大踏步走了出来,待见说话之人乃是这么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时,不由得面皮一松,瞳孔放大,站在原地仰天哈哈大笑起来,道:“如此甚好!便让老头子来先试试你小丫头的身手也好!”   张无忌试过星宿派两名高手的身手,心中想来还时常对那化功犹有余悸,眼见这名老者年龄远在前日那两人之上,又是星宿派掌门,只怕不是那两人的师傅便是他们的师兄之辈,武功定在那两人之上。而杨逍便已栽在那二人之上,杨昳现在同这老儿交手,只怕有些凶险。令她为自己受险可万万要不得。想到此处,立刻跨步而出抱拳朗声道:“前日有两名星宿派的大侠便伤在我的手里,要报仇便先找我才是!”   听到此言,秋苍苏立刻盯向了张无忌的双目,双目瞳孔急速收缩,半晌后切齿道:“我的两个徒儿果然便是伤在了你的手里?”   张无忌点头道:“正是在下。不光是前辈你的徒儿,便是金刚门的阿二、阿三,南少林的玄裕大师也都是伤在我的手下,与他人全无干系;而少林圆业大师、都大锦等人的旧怨,少林群僧被擒之辱,如此等等,不是在下之母便是在下之妻所为,自然便该全由在下一人承担了结,要报仇尽管来找在下便是!”   秋苍苏呜了一声,突然想到自己的两个徒儿竟是被雄浑无比的内力震断了腕骨,这份内力当真惊世骇俗之至,看来这少年果真便如江湖传闻那般极为了得,不可轻敌。当下心中计较,回头嘿嘿一笑,道:“原来遗尊妖僧的徒弟也曾折在了这姓张的小子手里?不知是死是活啊?嘿嘿。”   遗尊冷冷地哼了一声,并不打话,只是向前跺了几步,嘶哑着嗓子道:“秋老怪不敢先动手,老衲便先来领教领教这小子的武功又有何妨?”说罢合十宣了声佛号,道:“张施主请!”   金刚门的阿二、阿三以及刚相的武功许多人都曾见过,连少林派的空性都死在阿三的手里,武功之强,当世实所罕见,而他们的师傅武功却会有多高?能否胜得过张无忌?对此最感好奇的莫过于空智了。空性死在这妖僧的徒弟手里,在妖僧面前说起来怎么都令他感到面上无光。虽然他自认功力强了师弟空性不少,但说到整体身手,他却委实强不了师弟几分,那么这个杀死师弟空性的阿三的师傅又会是一个什么角色呢?只恨自己不能立刻亲试,便让他和姓张的小子斗一斗,看看深浅也好,若这妖僧的武功足够强,可以将姓张的小子斗得元气大伤,那时自己可以捡个打赢魔教教主的便宜;若妖僧不济,以姓张小子的脾性,亦不会轻易取了妖僧的性命,待自己看清妖僧的虚实了,日后再行慢慢理会不迟。于是便手撵念珠,素来吊挂的嘴角微微上扬看着场上的一举一动。   遗尊跺出几步后,看似轻描淡写的顺手将手中的黑铁法杖往足旁的一块青石板上顿下,只听登的一声闷响,那法杖粗钝的圆头便直刺入了青石板足有半尺,放手松开,便已钉牢在石板之上,巍然不动。如此神技一显,立刻引得许多人唏嘘不止,继而彩声如雷。   这偏远山区小庙门前的青石板虽非选料考究的石材,大小厚薄方圆乃至好坏等均不相等,但这头陀只随手一放,又非巨力掷击,声音低沉,刺洞周围无甚多余裂纹,若非其人的钢杖出奇的重,便是其人的内力已然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但无论如何,如此巨力或内力,放眼全场数千人,当真没有几人可及。   俞莲舟也微微吃了一惊,但心中自付此人外功虽极为刚猛,天下罕有,但自己武当派的武功所长者正是以柔克刚,却也不至于会输了他了。便抱拳道:“遗尊大师果然好功夫!想我侄儿武功虽也不弱,但毕竟乃是武林后辈,遗尊大师乃前辈高人,必不会只欲对比于后生,不如先让武当俞二先领教领教大师高招罢。”   武当派俞莲舟成名已经数十载,名头之响,所传之广,更在张无忌之上,遗尊虽极少现身江湖,但也在二十年前便听到过武当七侠的名头了,早就想找他们较量一番,无奈自己这数十年来一直为练功走茬所累,不得方便,才让什么武当七侠之辈得以横行江湖。现下更闻俞莲舟已经做了武当派的掌门,他来挑战,正是极合自己的身份,心中大动,正欲应战,突闻站在身后的方东白沉声道:“今日本人等先行说好了只同张大侠了结一些旧日恩怨,张大侠不会就此临阵退缩了罢。”   此时赵敏早已忍耐很久了,听到此言终于忍不住道:“嘿嘿,想不到曾经一年都说不了一句话的阿大方东白现在竟变得如此能说会道了!连这几位素来不问世事的前辈高人如今都乖乖地听阁下安排,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喜可贺,可敬可佩啊!”   这几句话是明誉暗损,在场人等大都听出来了,但也有一些无知之徒还以为是在赞誉方氏,当下便有十几个乞丐以为逢着了奉承新帮主的机会,立即击掌叫好,并添舌喊道:“方帮主威震江湖,面子自然是大的!”   但这几句话只令空智、秋苍苏、遗尊三人面色大变,空智虽只阴云一过,但遗尊当即便要发作,被空智连使眼色方才改口喝道:“废话少说!今日先同姓张的小子过招!其余人等稍后再行理会!”口中叫着右手已抓住钢杖噗的提起,将杖头所刺之石也凭空挑起,挺臂抖腕,内力到处,杖未行,那足可两人合抱的青石板已砰然炸开,顿时化作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劈头盖脸的向张无忌所处的方向击去。   因恼赵敏等人的无礼,遗尊这一击,实在是欲伤及大众了。   见他提杖之时张无忌就隐隐猜到了此着,但飞石所罗极广,他一人武功再高也是无法尽挡的,但好在俞、杨等人尽为当世第一流的高手,区区飞石又怎奈何得了他们?张无忌是以并不着慌,见飞石骤起之时双臂大开,盘旋轮转,右掌后按,左掌前送,正是武当绝学太极拳!便带得一股急剧的漩风卷住了方圆近丈的石块,借势打势,暗运乾坤挪移之力,那无数激飞而至的石块竟凭空转了一个大弯,尽数朝向遗尊飞去。   遗尊激起飞石的同时,手中的漆黑铁杖也已随形而至。但他却做梦也想象不到世间竟有人能将他的这些飞石凭空反击回来!这比他铁杖抖石难了何止十倍?世间怎会有如此高手?除非神魔下凡!霎那间他那原本狂傲轻敌的心立刻转为栗惧。但他到底乃是艺成数十年的第一流高手,虽惊不乱,当下右手挺杖依然进击,左臂却挽起袍袖扫拂击来之石。他只感杖头刺入那阵劲风后便欲转弯,其势几不可当,便大喝一声,内力奔涌,硬将铁杖刺了进去,铁杖虽终于没有转到别处,但还是略移准头,将至敌身,对方只沉肩移步,铁杖自肩侧刺过,这一记惊天动地足可哄传武林的绝招妙技便非但被对方化为无形,反而引石伤了自身——他虽扫拂飞石,但苦于将九成九的内力用在了铁杖上,这些飞石便未能尽数扫除,将他下身数处击得皮破肉损,虽为皮外伤,但也甚是疼痛。   那一下未能将遗尊的钢杖移位,张无忌的心内也是微微一惊。侧身让过铁杖,反手便欲去夺,遗尊已然变招,压低杖身横扫过来。一抓没有凑效令张无忌喝了一声好,抖擞精神施展开太极拳守紧门户,看这头陀的招数。   那一记石破天惊的奇招波及面甚广,不少人因之头破血流,人群胡乱叫嚷之下退了十余步远,相互践踏者无数,一时间叫苦之声响彻广场,叫好之声反而听不见了。此时的张遗二人之战比之前者方麻二人已经全然不同,近看虽然极其危险,但人群并不忍远离,退出十余步后依然尽量前拥,以期看得更加真切。但此时定过神来看时,却只见遗尊钢杖风声如吼,前后左右上下大步飞跃,张无忌却站在当地,双掌圆转,身如风拂杨柳,舒缓有致,无论遗尊的铁杖拳脚如何交加却始终只能擦身而过。   太极拳乃武当新创绝学,在场之人虽大都已经听闻,但真正见过的还是甚少。此时但见张无忌以慢打快,以柔制钢,竟能将遗尊泰山压顶狂风乱卷般的铁杖以及夹杂其中的拳脚一一拆解,不由得又是疑惑又是惊叹,便是灵虚等绝顶高手,也一时间猜度不出其中的缘由,张口结舌,满目迷茫中连彩都顾不得喝了。   只几招张无忌便看出原来遗尊所使竟是少林最寻常的金刚伏魔杖法,间或又夹杂着大力金刚掌、大力金刚指、罗汉七十二扑等等,这些武功有些乃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但大多却是少林派中最寻常的武功而已。武功虽寻常,但在遗尊使来却凶狠无比!这些招数已变样甚多,原本少林武功中的稳重、谦和、圆让之感尽去,阴狠、凶恶、绝杀之气极甚,若非太极拳及乾坤大挪移都是天下外功、硬功的克星,张无忌又将这两种武功练致极高境界,碰上这种高手,还当真难以应对。   这一路杖法空智在二十多岁时就曾习练过,其他遗尊所使少林功夫他也大多习练,但却从来没有想到少林功夫还能如此使唤,威力还强劲如斯,心中惊异的同时又不禁略有所悟,思之良久不由又暗暗摇头:少林功夫如此练法岂非已进魔道?此人练到如此境界而身无大恙也当真令人称奇了。   空智却不知遗尊之所以以前决少涉足江湖,便正是因为苦练狂改少林绝技走火入魔所致,若非其人天赋异秉又悟性极强,还当真早已不在人世了。   看得几十招后,张无忌心道这老头陀武功内力都高出其徒弟阿二阿三甚多,但临敌经验似乎尚且略有不及,便开口温言道:“遗尊大师年齿已高,在下年幼,大师如此,等于在下以逸待劳,恐于大师不利啊!”   在如此激斗之中遗尊便是呼吸也得小心翼翼,不敢有差了,斗得数十招后感觉对方的招数缓而无甚力道,心中但想这小子武功是极高的,但看来只会一味取巧,真实武功毕竟有限,便看你如此取巧又能坚持多久。心念及此正欲加力,张无忌突然开口说话,当真又吓了他一大跳,连忙一个倒跃,跳到了五步开外,手拄铁杖,仔细审视了一番眼前的这个少年,方才缓缓道:“魔教教主张无忌果然名不虚传!老衲想要赢你很是艰难。”   张无忌抱拳道:“大师客气。大师的武功也已出神入化,令在下眼界大开,佩服之至!”   听到对方的赞誉,遗尊当即嘴角上翘,面露笑容道:“老衲隐居深山数十年,自创了一手粗浅功夫,极想请张教主指教,但老衲此功独自使唤却并无离奇之处,须得邀少林高僧同使方能见其奥妙,不知张教主有没有兴趣试试?”   张无忌尚且有些犹豫,听到此言杨昳已然怒而冷笑道:“好不要脸的老头陀!以老欺少就罢了,还想以多欺少!不然张公子这边也邀人助拳罢!”   遗尊笑道:“张教主邀人助拳也无不可!一对一,二对二才最是公平!”   听他答应的如此爽快,张无忌倒对此人生出了不少好感,正想说那也不打紧,前辈不必客气。空智已沉声道:“适才在场人等都听到了,张教主言道比武规矩全凭方帮主定,不知张教主是否会临阵退缩,进而食言?”   听到此言张无忌心中一凛,原来这些人早有预谋,要联手对付自己。都怪自己适才将天下英雄小觑了,谁知他们会找来这么些个不出世的奇人来对付自己,现下自己骑虎难下,唯有硬着头皮上了。于是抱拳准备说话,忽觉背后赵敏在暗暗拉自己的衣襟,知道她担心自己要提醒他以腹中孩子为重,哪里敢回头看她?自知自己即使有不测,赵敏和孩子也会有人照料,不必婆婆妈妈,便硬下心肠朗声道:“那么便请方帮主划下道儿来,是车轮战还是一起上,只管一句话便是,在下一概奉陪,但在众英雄面前,各位需得答应在下,此战之后不论结果如何,我们之间的仇怨从此一笔勾销,不得再行记恨缠闹!” ㈧_ ○_電_芓 _書_W_ w_ ω_.Τ_ Χ _t_零 _ 2 .c_o _m   空智尚未回答,遗尊已然不耐其烦地道:“自然如此!空智贼秃,有胆子上不?”   空智眉头一皱,便转眼看向方东白,方东白干嗑一声道:“第一,今日比武只比拳脚,不比兵刃。”   张无忌点头道:“不动刀枪自然是好。”   赵敏冷笑道:“那是方帮主等人怕了屠龙刀了!”   方东白脸上一红,忙干嗑一声以作掩饰道:“第二,张教主武功天下第一,绝非一人可敌,我等便要不客气的一起上了。”   张无忌还未回答,俞莲舟已怒气填陻地朗声道:“如此算什么规矩?今日本人既已做了本次大会的公证人,见到如此不平之事焉能不管?”   说罢大袖一挥站到了张无忌的身边,凛然瞪视着方氏等人。   秋苍苏仰天哈哈笑道:“威名赫赫的武当诸侠我等自然是要一一领教的,但今日已然事先说好,我等乃方帮主之客,自然他说了算。”   遗尊也道:“这事说来不大光彩,但事已至此,咱们也只好不要脸一次了。呵呵嘿嘿。”   张无忌听到此处,心道同他们作这些无谓的争辩已是无益,还显得自己怯懦了,于是抱拳道:“多谢二师伯了,此事既已事先说好了,无忌若要畏缩不前,却教天下人小瞧了我们武当派了!”   说罢便回身对方东白等人一抱拳道:“请!”   方东白点头道:“那我等不客气了!”说罢便与空智、秋苍苏等四人放下手中兵刃,分成五角将张无忌围在了核心。   众人素知方东白平生以剑成名,几乎从未见他空手过招,此时见他单手备战,许多人的心中均不禁为之一振,盼能一见风采。   这时张松溪和赵敏耳语了数句后,突然一跃而出,前去拔那插在地上的屠龙宝刀,见此异动,方东白、空智、遗尊、秋苍苏、玄慈等人竟顾不上已经围在中心的张无忌,立刻纷起阻拦,连玄宗道人、青海三剑、司徒余等人都一起跃上了。张松溪叫了一声来得好,挺身急进,抢先一步抓住了宝刀之柄,仓地拔出,如此一耽搁,秋苍苏已第一个跃到了。他大喝了一声,抬掌便往张松溪背心击去。   张松溪听得背心掌风凛厉,不敢反手去接,便顺手将屠龙刀向后挥出,秋苍苏暗叫一声妙招,不敢以血肉之躯当那屠龙刀之锋,立刻收掌改爪,斜挑扫向张松溪腕部诸穴,意图顺势夺取宝刀。   张松溪早料到此招,但此时空智等人也已先后到了,足有十一二人,几乎尽为当世第一流的高手,纷纷出招往张松溪的身上招呼去,这些人有的是直接夺刀,有的出手虚击,觅机夺刀,有的则干脆出手狠毒,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眼前持刀之人格毙了再说。此时方显出了武当派高手的手段,张松溪挥袖卷起适才方东白丢弃于地的那三条早已被冷得缩成一团的大蜈蚣,内劲到处,尽震为碎段,抖袖甩出,同时使出本门罕用的刀招天王宝伞,抽身轮刀,五指外扫,尽朝来人面门招呼。众人但觉面前劲风森然,碎物扑来,都知屠龙宝刀锋利无匹,张松溪刀招怪异,毒物之状更不可知,大惊之下只盼他人进击,自己则暂避其锋,结果呼啦间尽皆闪开,张松溪请啸一声纵身而起。   秋苍苏更不打话,自怀中抽出了一条银光闪闪的短鞭,径朝张松溪足踝卷去,张松溪见他招数奇绝,心中讶异,反转宝刀向那短鞭斩去,秋苍苏嘿嘿冷笑,左手扣指一弹,立时便有两粒细砂状的物事向张松溪的双目飞去。张松溪宝刀不收,挥袖去拢那两粒细砂,这时秋苍苏的左掌已然一记劈空掌打来了。如此三面而击,又诡异凌厉,饶是张松溪武功高强,又有屠龙宝刀在手,也是难以抵挡了,只好改击为挡,使出武当绝技如封似闭,不管他来了多少,一概挡之。只听丁丁丁三响,短鞭鞭梢已然斜飞上天去,两粒细砂则粘在了宝刀刀面之上。那一掌劈空掌也击在了宝刀上,却闷响了一声,张松溪只觉一股巨力传来,便沉刀相抗,谁知这股巨力中竟又有一丝阴柔的内劲透过了宝刀直射到了胸膛上,一股凉气瞬间直透入了心里,握刀的右臂不由微微一颤,心中微惊。武当诸侠向来以内力悠长强盛而著称,自行走江湖以来极少在比拼内力上吃过亏,没想到这老者的武功竟高到了如此地步,三招之内就让武当派中的佼佼人物着了道儿!   张松溪微微变化的脸色当即被俞莲舟看在了眼里,师兄弟心意相通,当即飞跃而出,抬掌向秋苍苏和遗尊二人的背心击去——原来此时遗尊已和方东白二人退回原处提了兵刃奔过来向张松溪进攻了。这许多的高手同时进击,张松溪便是有屠龙宝刀在手也必招架不了几招。所以俞莲舟一跃而出,当先便击打秋遗二人。此时青海三剑已结成三才剑阵,站在外围,空智和玄慈两个老僧则分立东西,手捻佛珠,目视战局。昆仑掌门司徒余拔剑一上,其余昆仑弟子便纷纷拔剑按八卦方位分布站于四周,东道主丐帮弟子、其他门派的弟子也纷纷而动。见此情形,杨昳早已清吒一声拔出佩剑跃过人丛,向秋苍苏扑去。   其实俞莲舟跃出之时遗尊的铁杖便已持长先至了,被张松溪单刀回格,手臂粗的铁杖便立时哧的削断了一尺多长,黑铁杖头向玄慈面部飞去,玄慈口中喃喃有声中,若不经意似地抬起左手,如拈花般随意地将那急飞而至的铁棒拈住了,轻轻地掷于地上。   遗尊久闻屠龙刀之名,却万万没有想到竟坚硬锋利于斯,因为别人不知他的铁杖来历和底细倒也罢了,他自己却明白之极。他的铁杖所用之黑铁来自极西之地的罗马,西人称之为乌金,被游商带至中土原本作为锻铸宝刃之用的胚料,不想经过西域时被遗尊师徒夺取,提之远较普通钢铁沉重,截之无刃可及,知道必是宝物,便留下作了自己的禅杖,并为之创练了独特的杖法,以期有朝一日称雄武林,没想到今日碰到了屠龙刀,竟然一次相交之间便已被削去一截,心中大惊之下也不由得更加眼馋此宝。便欲挺身再上,忽觉背心掌风欺至,虽不至于如雷狂轰,却隐如海潮般滚滚而来,心道是甚么高手?难道是张无忌?不及细想,先反手一掌迎了去,这时回头看,才知竟是黑须垂胸,一脸肃然的武当掌门俞莲舟。这时那秋苍苏也已单掌击出了,两人的手掌双双接住了俞莲舟的双掌。   俞莲舟不知他二人的深浅,不敢托大以一敌二同他们当真比拼内力,便在掌上运以四两拨千斤之力,意欲将二人甩出圈外,谁知遗尊那刚猛至极的掌力倒也罢了,秋苍苏的手上竟没有半分力道,心中微惊,知道有诈,便欲撤掌,却只觉自身内力脱掌流出,无法自制,心中大惊,收掌时秋苍苏的手掌却如已经粘贴在自己的手掌上,随形而来,整条手臂麻软缺力之下,挣脱不掉。   俞莲舟猛然醒悟,这就是久闻其名的化功大法,假如自己越催动内力,内力便会流失越快。他虽惊不乱,当下展开武当棉掌绝技,手掌上内力尽收,与之周旋。秋苍苏哈哈大笑,正欲施展绝技逼俞莲舟就范,耳边却猛闻一声清吒:“老妖怪,让本姑娘来领教领教你的鞭法!”声到,剑到,正是杨昳。秋苍苏反手抖出短鞭,去扫那长剑,算准了会扫中,欲以内力格飞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礼女子的手中长剑,震她个口吐鲜血,没想到却一鞭走空,那长剑径朝肩井穴刺来,秋苍苏大惊之下慌忙闪避,那剑依然将他从肩至腰,在背上刺了一条深沟,登时皮袍开口,鲜血渐出。秋苍苏全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年纪轻轻,模样甚美的女子也有如此凌厉卓绝的剑法,忙放了俞莲舟,乱挥几鞭跃开几步去查看伤口,摸到只是划了一道长长的皮外伤后稍稍放心。杨昳持剑站在当地等他看。秋苍苏心中大怒,扬鞭与杨昳战在了一处。   两人的招数都是极尽的奇异绝妙,大战之下有着说不出的好看。说到内力,秋苍苏终究多练了数十年,自然是强了杨昳不少,但若说到招数,杨昳的家学渊源甚深,也不知比秋苍苏多了多少,加上杨昳轻身功夫极为了得,两人一时间倒战了个旗鼓相当。   那边的张松溪去了秋遗二人,顿感一阵轻松,这时只见青海三剑和司徒余等人也欺上来了,便大喊道:“司徒掌门是来帮在下的吗?”   司徒余一愣,当即点了点头,张松溪喜道:“那好!司徒掌门且帮我护刀!”说罢将手中的屠龙宝刀向司徒余抛去。司徒余大喜,插回宝剑便去接刀,这时却见横地里一柄长剑刺了过来,剑法之凌厉快捷,世所罕见,却是方东白。无奈之下司徒余只得收步一掌向方东白握剑的手腕切去。伸手只等那宝刀自己落到手中来,眼看就要到手,横地里又伸出一只手来,将刀抢了过去,司徒余心中大怒,却听得丁丁两声,宝刀又向远处飞去。扭头看去,只见玄宗道人右手虎口鲜血淋漓,眼睛瞪着宝刀飞去的方向发呆。   原来玄宗偷接宝刀后又被空智掷出念珠打飞。司徒余心中暗喜,心道这道人外表喳喳呼呼,真实本领原来如此稀松平常。立刻放下方东白,拔剑向宝刀追去。   那刀正向玄慈飞去,玄慈面上平静之极,只微微伸出左手,五指微张,欲接那宝刀。而那胡德和司徒余几乎同时半途拦到了,两人刚欲抢住宝刀,忽然宝刀猛地向下一沉,竟凭空落入了一人手中,抬眼一看,竟是玄慈,他依然还是刚才那副模样,却不知怎么就一下滑到了这里来,并令宝刀凭空下沉,落入了他的手中。玄慈口称佛号,足下不动,已滑回了原处。如此神功一显,两人心中顿时冰凉,心知武功比这老僧差多了,还如何去抢宝刀?但就此离去心又不甘,便也如玄宗一般,一时间愣在了当地。   另外冲到圈外想浑水摸鱼的还有神拳门的掌门刘开山、巨鲸帮的帮主麦少伦等等,这一干人的武功实在是差得远了,便连圈外一丈以内都近不得,只能在外翘首张望,惊声而呼。   赵敏和灵虚等几人远远地站在圈外看着圈内夺刀大战并不言语。张无忌愣了一会儿,隐隐感到四叔如此必有深意,便没有上前。范遥则依然站在原地,袖着双手,冷眼旁观,没有丝毫表情。   张松溪手中没了屠龙刀,早已没有人来纠缠了,这时走到玄慈面前抱拳道:“大师有礼了!”   玄慈宣了声佛号道:“张四侠有礼。”   张松溪道:“屠龙宝刀乃是我师侄张无忌之物,还请归还本人。”   玄慈微微一愣,便将宝刀递了出去,但递了一半却又后悔了似的收了回来,只道:“阿弥陀佛。”便不给了。   张松溪道:“此刀原无主,乃武功高者得之,大师要做武林至尊,须得先胜了在下手中的宝剑!”说罢推剑而出,不是武当新近绝学太极剑法,而是武当一偏门剑法拂风剑法。这是张三丰早年创的一路剑法,剑去如清风拂绿叶,落花飘缨簌簌下,恍惚中,便似在向青山倾诉一件心事一般。张三丰隐居深山时,心中一直隐有一桩极大的心事,每每独对空山之时,想起那人,不由便纵声长啸,情难自已,只能拔剑而起,胡乱挥舞,久而久之,竟成了路数。后来出家为道,终于大彻大悟,再也不练这路剑法,直到几十年后听闻峨嵋创派祖师郭襄过世,才一时心绪不宁,在后山竹林内重练数遍,谁知这便让四弟子张松溪看到了。那时张松溪还年幼,非要缠着师傅学这路剑法,张三丰长叹一声,只道这路剑法只是好看,实则并无甚么用处的。但张松溪求艺执着,张三丰便教给了他。那时这路剑法还没有名字,弟子问时,恰值山风拂过,吹得满山翠竹刷刷作响,便随口道,就叫拂风剑法罢。   这路剑法连张无忌都没有见过,其他外人则更没有见过了,但此时张松溪使将出来,却将速度提高了数倍,一时间哪里还是拂风,简直便是疾风,出手便刷刷刷数十剑。玄慈依然宝相庄严,左手捧刀,右手持珠,只屈伸几根右手手指,上下拈拂,便将武当四侠张松溪的剑招一一御去,这一节便是张无忌也看得暗暗称奇。心道原来这四人中,武功竟以这老僧为最高。何以南少林成立这么多年,寺中藏龙卧虎,武功之强几不在北少林之下,却并没有半点名气?当真是奇了。   张松溪百余招剑招电闪般而过,玄慈一直只防不攻,张松溪心中暗暗诧异,开口道:“大师为何只守不攻?”   玄慈微微笑道:“施主不也招招虚招么?”   张松溪呵呵一笑,抬掌向玄慈胸口印去,道:“实的来了!”玄慈见掌到来,点头道:“这是武当震山掌!”也不躲闪,只是缓缓伸掌迎在胸前,软绵棉地接住了这一击。张松溪这一掌便如击在了棉花上,掌力深陷,却无半分功效。张松溪反手插回宝剑,右掌又击向玄慈胸膛,玄慈微微一笑,提起宝刀横挡在胸前,张松溪这一掌便击在了宝刀上,这一掌张松溪用了足有七成的功力,但击中宝刀后,依然如中败絮,所有掌力都被化为无形,张松溪暗叫一声佩服,足下跨出半步,双手同时催动内力,推将了过去。   此时司徒余和胡德互望了一眼,两人虽初次见面,但竟也心意相通,分开左右,同时向玄慈攻去。张松溪见此情形,立刻欲收掌力,却感到对方一股大力袭来,不敢造次,只得运劲相抗,只见玄慈微微一笑,右手推开张松溪的左掌,宝刀横拖,令张松溪的左掌也按在了宝刀上,空出了右掌,拖着张松溪滑出数步远,司徒余的长剑和胡德的八卦刀便纷纷走空。二人足下依势合为一处,此时玄慈已然跨出两步抬掌推了过去。这一掌掌势不急不缓,但掌力到处,竟震得空气嗡嗡作响,便如劈空掌一般,手掌还离二人半丈多远,二人便已同时回刃护面运劲相抗。掌风过处,二人足下足滑出了三步远,待二人终于挺住时,玄慈的第二掌却又来了。二人哪敢硬顶?忙倒跃飞出,闭气运劲相抗,落地后,脚下一阵摇晃,鼻孔中同时流下鲜血来。   二人不敢停留,忙奔出数丈方才回头盘腿坐下,运功疗伤。   张松溪心中亦是惊异,心想这老僧的武功当真深不可测!这是甚么掌法?倘若他用此掌击自己,自己却又如何招架?   心念及此,不敢再与他比拼内力,便撤掌跃开,又拔出了剑来。玄慈甚是谦和,并没有缠住张松溪,而是任由他去了。   空智此时已呵呵笑道:“玄慈圣僧已练成了佛门至宝如来神掌,当真可喜可贺!呵呵。”   张松溪已挺剑刺了出去,口中说道:“大师武功高强,佛法深湛,慈和谦让之极,却不知为何要与在下的师侄为难?而且还要伙同他人之力?在下实在想不明白,还请大师不吝教诲!”   玄慈随意地分拨着张松溪的剑招,眉头低垂,面上颇显难色,口中只是喃喃默念经文,并不回答张松溪的问话,直到张松溪连问两遍方才掌上加力,将张松溪送出了两丈远,合什道:“阿弥陀佛,老衲本为方外人,不愿问方外事。但肉躯残瓦尚存,佛道法相亦然,亦有不得已而为之之处。张四侠侠名远播,贫僧不愿与你为敌,你且去罢。”   张松溪躬身抱拳道:“在下不敢声言劝化大师,但请大师慈悲为怀,正义为念!”说罢躬身退下,走到圈外方朗声道:“大师武功高强,足可拥有屠龙宝刀!从此后南少林玄慈神僧方为武林至尊!”   玄慈微微含笑,心道张四侠毕竟恩怨分明,客气完后这遗祸江东挑拨离间之计依然要行之。果然张松溪的话音落后,全场人等同时停止了争斗,一齐看向了玄慈及他手中的屠龙宝刀。玄慈不善言词,只得颇为尴尬地行礼垂头沉声道:“阿弥陀佛。”   别人还没有说话,遗尊已大剌剌地嚷了起来:“老贼秃,你敢私吞宝刀?”   玄慈脸上微微变色,但转眼即逝,垂首道:“阿弥陀佛。”   遗尊大步上前道:“阿阿阿!阿你个贼秃头!且先将宝刀交过来再说!”说罢伸手便抓住了刀背回夺,刀已夺过一尺,突觉一股大力传来,这刀便就此停在半途,进不得半分。遗尊大喝道:“好啊!咱哥儿俩来试试力气也不错!”说罢沉声大喝,奋力夺刀。巨力传将过去,众人耳听得此头陀全身骨骼噼啪作响,抓刀之手臂尤巨,那刀便又夺过来了半尺。   遗尊的身躯较玄慈高矮相仿,但骨骼和肌肉却壮大了许多,外力强盛极多。但玄慈略一失势之下立刻便稳了下来,显然其内力绝不在遗尊之下。相反遗尊双目圆睁,口中呵呵有声,浑身筋暴骨跃,全然一副钢浇铁铸的样子,而玄慈仅面色微微一变,长须微扬,僧袍微鼓,比遗尊显得从容多了。   遗尊巨力二夺不成,当即大喝一声,足下错位,又一股巨力传去侧拉,同时右手铁杖向玄慈肩膀击去。   遗尊之力远非司徒余和胡德二人可比,是以遗尊移位玄慈竟也不能总站在原地不动,脚下也随着移动,见遗尊铁杖击来,当下单掌翻举,口中沉喝“哞”字音,接了他一杖。   遗尊大喝一声好!握杖右手前送,抓住杖腰倒转杖头向玄慈左膝点去。玄慈屈左腿内进外拐,贴杖平推,那铁杖便从旁点去。一击不中,遗尊猛向前推,二人推得两步,遗尊铁杖已作天河倾泻的招数向玄慈足踝击去。   遗尊一再袭玄慈下盘,便是要让玄慈难以稳固下盘,同时上面拼内力,下面又偷袭也令玄慈上下难以相顾。如此这般原也正常,但他手中提着一根铁杖,而玄慈空手,毕竟不大光明正大。看得许多人不禁暗暗摇头皱眉。玄慈的那只空手虽已难以用上,但他的腿脚却也稳固灵活之极,遗尊连点十几招都被他巧妙御去,看得人目眩神驰,不由得击掌叫好。   遗尊打得性气,耳边听到有人叫好,心中越加激动,当下将手中铁杖当地一声插入地下,只露出小半截,双手抓住刀身,口中道:“来!”   玄慈不敢托大,亦双手握住了刀柄,扎住了马步。遗尊见玄慈准备好了,当下大喝一声,奋力回夺。玄慈面上逐渐色重,内力涌往下盘,那神情便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是不令宝刀离去而已。遗尊三番运力,均刚夺过半毫,便又被玄慈夺了回去。第四番大喝之下,他足下踏的两块青石板竟然咔嚓一声爆裂开来,但宝刀依然。遗尊大喝中右足伸出,勾住了深插于石板地的铁杖,将十二成的力道均用在了双臂和腰胯上,咬牙大喝:“嘿!”硬生生将宝刀拉回了一尺多来。   遗尊有深插入地的铁杖借力,占了优势,玄慈足下的青石板渐渐碎裂,双脚向前滑动了半尺多,眼看二人呼吸相接时,玄慈呼地撤出了左掌,任宝刀被对方夺将过去,屈臂向遗尊额头击去。许多见识较深的高手都看出了,这便是他适才使的如来神掌,都不禁跨前了两步希望看得更加清楚一点。   玄慈的掌力刚启动便传出了震动空气的嗡嗡声,遗尊哪敢怠慢,忙直臂后仰,推回刚刚夺过来二尺的宝刀。那掌风呼啸而过,吹得遗尊胡子上翻,一张原本深棕色的方脸霎那间泛起一阵白,掌风过后,又涨红得猪肝一般。   玄慈一掌过后,一掌又来,遗尊终于撒开抓刀的双手,合力迎击,众人只听轰地一声闷响,遗尊平地滑出了三尺,而玄慈已经手捧宝刀飘然退到五步开外了。   遗尊满脸通红地伸手抓了抓头顶枯发,想想就这么吞声而退太也没有脸面,便去拔了铁杖又要去放对。这时空智站出来拦住了他道:“遗尊大师且息怒,切莫冲动坏了大事!”   遗尊急道:“那老……”后面的“和尚”等等尚未说出口便被空智瞪目制止住了。   空智向玄慈行礼道:“玄慈师兄既已获取宝刀,便由师兄暂且保管也好。”转身对方东白道:“方帮主,我们和张大侠的约战不可误了时辰啊。”   听得此言,方东白跨前两步点头道:“神僧所言是极!张大侠,咱们的约战可以开始了么?”   张无忌点了点头,想到玄慈武功深不可测,心中不禁有些犹疑,扭过头去看了一眼赵敏,只见她轻咬下唇,眼现忧虑,但见自己看去,还是点了点头,鼓励他不要担心,尽管放手拼搏便是。   赵敏出身蒙古贵族,世代尚武,崇拜英雄,是以心里虽担心至极,但仍不愿临阵退缩。   张无忌通过适才的观察,一者看出了四人的武功路数和深浅,心中已有了数种对付的计较;二者也看出了这几人实际乃是貌合神离,遗尊和空智暗中较劲,空智又和玄慈暗暗别扭,秋苍苏则更是滑不留手混水摸鱼,出不了全力;遗尊此次出山可能图名、秋苍苏图利、玄慈则一看就是为情势所迫,武功虽强,但必不会对自己狠下毒手;方东白的面上时现惶恐之色,显是被人所利用了,心中大有不甘愿的意思;唯有空智,看不出他为了什么。   这时赵敏向张无忌招了招手,张无忌便向几人拱手道:“各位稍侯。”走到赵敏身边,赵敏伸开右掌道:“祝师兄马到成功!”   张无忌垂目看见她雪嫩的掌心里以眉笔写着一些蝇头小字,曰:“拢玄方,避空遗,伤秋苍,夺刀给遗尊。夫君必胜!”   张无忌看到那个“伤”字原本乃是“杀”字,写完后被她抹了又改写的,痕迹犹存,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激,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拉住了那只手握了握,点头道:“谢谢!”十分想抱抱她吻吻她,终于还是忍住了,又点了点头。踱到了场中。   张无忌自场中一站,自有一股气势平地升起,玄慈空智等五人心内自然而紧,都怕自己一生的威名就此毁于一旦,不用多言,便分五行方位围住了这个少年人。   张无忌看见玄慈手中有屠龙宝刀、遗尊手中有乌金铁杖、秋苍苏手中有银色短鞭、空智手中有念珠,只有方东白早已将长剑插入了剑鞘中,空着一只手,左臂青麻破袖在风中猎猎作响,浑身秽物臭气随风飘荡。   张无忌仰天哈哈一笑,左足踏在一块青石板的边缘,那石板扑地平地立起,张无忌挥袖拂了拂,权当板凳坐下,道:“各位前辈,怎么?不是讲好了不用兵刃的么?”   众人原本看他踏石而立便已惊呆了,此时听到此言,均自面上一热,纷纷将手中的兵刃放到了一边,心想怎么心头一紧竟将此事给忘了?   这下倒是难住了玄慈,这屠龙宝刀他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一时间愣住了。   当时方东白提这个不许使用兵刃的条件时便是为了防止张无忌使用屠龙宝刀,谁知张松溪突然玩了这么一手,将宝刀送到了己方手里,当真害人不浅。   这时遗尊嘿嘿冷笑,道:“老和尚,不如且给我背着吧!”   一语道醒梦中人,玄慈道:“多谢!”脱下僧袍,将宝刀包了,负在了背上。这才归位,行礼道:“张施主,老衲有礼了。”   张无忌抱拳站起谢礼道:“大师太客气了,晚辈愧不敢当!”   众人看到张无忌身处五大高手的包围之中尚且神情自然,谈笑自若,均不禁心生佩服,暗道张无忌近年来名头如此之响果然不是江湖乱传的。   空智道:“张施主,咱们也客气过了,比武是否可以开始了?”   张无忌点头道:“请!”   说了一个“请”字后好一会儿,五人竟无一人出手。 第十二章疾风寒雪舞残阳   对此局面空智感到颇为尴尬,便侧目看向了方东白,正巧方东白也看着他。方东白微微瘪了瘪嘴,意思他武艺低微,又身有残疾,这抢先出手的重任是无法担当了。   见此情形,秋苍苏计上心来哈哈一笑,道:“少林派、金刚门近年来在江湖上闯得好大的名堂啊!”   遗尊怒道:“老子尚未出山,光是几个徒弟便搅得江湖上翻云覆雨!今日便教老衲先来领教魔教教主的神功!”说着兜头一拳向张无忌的太阳穴打去。   看他这招变了味儿的罗汉拳的寻常招式,空智不禁眉头微皱摇了摇头。   秋苍苏却赞道:“好拳法!老头陀须为你那几个死于非命的徒弟报仇啊!”   说话间张无忌已经侧头避过了这一击,遗尊出拳虽猛,但说收便收,拳头刚过,便即变招,屈指点张无忌的百会穴。张无忌叫了一声好,左手侧揽,暗运乾坤挪移之功,身子已经离开座下青石,向秋苍苏飞了过去,道:“让晚辈先领教领教秋前辈的化功大法!”话未说完,已用武当长拳同秋苍苏交手了四招。将他逼到了圈子中心。   数百年前星宿老怪为虚竹所败被困少林寺后,一时间星宿派的门人尽数归为灵鹫宫逍遥派门下,而逍遥派掌门虚竹子对这群品行不端的乌合之众厌恶之极,不予亲近和管理,不多久,这些人便觉无趣终于风流云散各自回老家了。星宿老怪的几名嫡传弟子回到星宿海后,将门派建设的房舍庭院尽数拆卸挖掘,找寻老怪遗留的武学秘笈和财宝,师兄弟间又尔虞我诈相互残害,虽找到了不少宝贝,但仅只有一名弟子存活了下来,而且落下了极重残疾,那人竟从此大彻大悟,隐入深山过起了与世无争的生活,再也没有收徒弟,只收了一名忠厚老实的僮儿,临终时将遗物传给了他。如此十数代传下来,星宿老怪遗留下来的绝世武功固然所遗不多,那些种种恶毒邪术更加所剩无几。数十年前秋苍苏继承了先师遗物后,无意中在先人所遗日记中读到了本门原来源自逍遥派,便追访而去,那时逍遥派已经几乎连名字也没有了。先祖虚竹子无心广招门人,门中原有的女子愿意嫁人离去的他也从不阻拦,其他人员以及收得的几名弟子又几乎全部老死在了他的前头。缥缈峰处地荒僻,由此人丁越来越少。梦姑离世后,虚竹子虽已八九十岁高龄,仍毅然出家做了和尚,将一座灵鹫宫改作了佛门清修之地,以致到得后来,灵鹫宫中便只剩下了几名老尼看家而已。   秋苍苏在缥缈峰上安身后,终于得窥逍遥派许多高妙武功,最后伺机害死了那些老尼,将已经残破不堪的灵鹫宫占为己有,所幸的是住持老尼在发现秋苍苏图谋不轨而自己又无可奈何之后遂毅然炸毁了刻有武学密技的山洞石壁,将所有密技书籍隐藏在了一个极隐秘的地方才不至于落入了秋苍苏的手里。是以到现在,秋苍苏的武功虽已经极高,但他仅会化功大法、天山六阳掌等数门武功而已,什么北溟神功、凌波微步等,他还是不会。他的毒术距当年的丁春秋所差甚远,但因为他占据灵鹫宫日久,所学踏实,又颇有天赋,是以论真实功力,却已隐然在当年的丁春秋之上了。他此时与张无忌对招所用的,正是天山六阳掌。星宿派的毒功很是厉害,但施术时须以强大的内力推动施为,如果碰上对方内力比自己强,往往便会被对方逼回,反而害己。而在此处和他交过手的,几乎没人内力在他之下,所以他竟没有使用。   遗尊那一点便点在了张无忌适才座下石之上,咯的一声,竟将那石点下了几块碎块来。那石经此一击,重心顿失,轰地一声倒回了原位。空智和方东白二人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惊异,分两个方位向张无忌包抄了过去。   说到心中的惊异诸人都莫过于遗尊了,他那一点只是抖腕之间的事,何以会从对方头顶那么高的地方突然点到了对方坐下的青石上,他便是抓破脑袋也想不通。遗尊是个武痴,这么一想便不由得走了神,转眼间那三人已经同张无忌你来我往地走了十几招了。   张无忌心中暗念着“拢玄方,避空遗,伤秋苍,夺刀给遗尊。”堪堪接了二十余招,察觉这五人分明都没有出到五成的力,而且顾盼防守等候机会的多,抢先进击的少,心下更加放心。一招回龙手拂开众人,出左掌一招见龙在田向秋苍苏击去。   秋苍苏离张无忌最远,身体一大半还隐在遗尊之后,他怎么也想不到张无忌在全无征兆和不大可能的情况下突然便攻到了眼前,他只感一股迫人的热力压将过来,想完全避开是不可能了,只能避的同时挥掌相格。这一下他不敢再偷奸耍滑了,提起了十二成的功力拼力一封,砰地一声闷响,秋苍苏立时倒退七八步方才拿桩站定,但张无忌这一招还有一股后劲跟来,他收住下盘后反应不及,顿时一跤坐倒,仰面朝天翻了一个滚才好歹四肢着地定住了,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张无忌不敢低估秋苍苏,但也不愿伤他性命,是以适才那一掌用了八成的九阳真力,没想到一掌见效。这降龙十八掌号称天下阳刚第一的掌法,果然名不虚传,每次用都感到威力奇大,干脆直接,痛快已极。当下技痒难耐,难得有这许多的高手前来试招,忍不住要痛痛快快的使一回。   心念转动时,方东白的独臂已然攻到面前。对于方东白的断臂,张无忌心里一直隐存着内疚,现下他不使剑了,使的却是一套颇为诡异的蛇拳,虽极为快捷灵动,但相较其余四人,实力为实差了老大一截子。这个最弱的人攻将过来,张无忌不由自主的闪身躲到了一边去,抬手一掌向遗尊当胸拍去,遗尊大叫一声来得好,下盘扎稳间抬双掌推了过来。张无忌使第一掌降龙十八掌时丐帮中许多老年弟子都有些诧异了,这第二招来时,许多人不由的便惊呼了起来,甚至有人心头激动之下双膝一屈,颤抖双手,浊泪夺眶而出。   方东白也认出来了,呼道:“神龙摆尾!”又是激动又是诧异又是艳羡又是愤怒。此时张无忌的单掌已经印在了遗尊的双掌之上。砰的一声,遗尊退了一步,破僧袍如口袋兜风般猛的鼓胀起来。空智认得遗尊所用正是少林绝技大力金刚掌,心头颇为嫉恨之下,趁张无忌击去时,单掌蓄势向张无忌侧腰推去。也是少林绝技,须弥山掌。这两项少林绝技,刚猛强横为大力金刚掌,博大精深却数须弥山掌。遗尊的祖师火工头陀当年偷学少林武艺,学去了大力金刚掌这种外练为主的武功,却没有学得去以内练为主的须弥山掌。空智故意慢了半拍,等张无忌已经和遗尊接掌时须弥山掌才如同排山倒海般的击出。   空智是武学大行家,早已看出遗尊的内力颇在秋苍苏之上,且体魄极其强健,大力金刚掌又练至了极高的境界,而且张无忌这一掌神龙摆尾又是侧面斜击,比不上适才正面直击的那般威力,遗尊定能接住支撑一会儿也未可知。高手相拼,对掌往往便是接住手掌后又比拼内力,身体内力受限,凶险无比,正是夹手攻击的好时机!   看到这两种少林绝世掌法,张无忌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伸掌接住了空智的须弥山掌。顿觉遗尊那边如同击在铜墙铁壁之上,空智这边则如山峦移动,一股一股不绝而来。心中暗暗佩服,抽回进击遗尊的左掌,拆解了几手方东白的蛇拳,又将空智的第二招须弥山掌卸了开去。   张无忌撤走掌力后,遗尊兀自又退了一步,这一来更激起了他的斗性,呼喝之下,展开大力金刚掌扑了上去。   降龙十八掌、须弥山掌乃至大力金刚掌三种掌法练到最高境界时都是差相伯仲的,空遗二人各自浸淫自己的掌法已有数十载,而张无忌练降龙十八掌还不到一年,其间的差距原本不可以道里计,但张无忌本身的内力极高,又身负乾坤大挪移等奇功,故而掌法的精纯虽大为不济,但威力却不比一般苦练一辈子降龙十八掌的人差。张无忌有心想试一下自己在不取巧的情况下能在这几大高手的围攻下走几招,当下请啸一声,施展开降龙十八掌同空遗二人走了数招。这一来,圈中几人固然陡感劲风难当,便是周围围观的,也早已退出了十丈开外。   秋苍苏坐在地上疗伤,此时被气浪所逼,睁开眼来,看见空智和遗尊二人围着张无忌,六掌翻飞,打得好不热闹,方东白则围着三人飞快地绕着圈子,玄慈却站在东首,白须飞舞,好不悠闲。当下怒骂道:“玄慈老秃驴,大伙儿都卖命干,你倒好,便只看着啊?”   玄慈看见如此精妙的三种掌法,心中正自情不自禁的欣喜赞叹,揣摩的同时也有心一试身手,此时听到秋苍苏的无礼怒骂,心中一阵烦恶,犹豫了一番,点头合什道:“张施主,老衲得罪了!”   张无忌扭头道:“大师不必客气!”   与当世绝顶高手比拼掌力之间还能若无其事地开口说话,不禁令全场为之惊叹,彩声不绝。玄慈摇了摇头,缓缓抬掌推了出去,空气被振动的隆隆之声隐隐滚出。正是佛门绝学如来神掌!   听他的动静张无忌便不敢怠慢,闪身避开空遗二人的掌缘,抬掌当胸推出,以一招亢龙有悔正面迎击过去。众人只听隆的一声闷响,张无忌和玄慈二人对掌所产生的气浪竟令身旁的空智遗尊等人不禁抬手掩面后退一步。   张无忌微感丹田鼓噪,九阳暴盛之下,又颇有排挤九阴的意思,心中微惊,决定不能再用降龙十八掌硬拼,得先用太极拳缓一缓。   玄慈上身晃了晃,身体后仰之下退了半步,脸上泛起越来越深的血红。   原来玄慈的内力和张无忌竟在伯仲之间,这是张无忌自神功大成之后,除了张三丰之外遇到的第一人。心中又是诧异又是欢喜。久不逢敌手,心中隐藏的孤独感终于涌上心头。当下调匀内息,并不打话,一招揽雀手卸去遗尊的大力金刚掌,白鹤亮翅向玄慈胸前击去。玄慈看得心旷神怡,抬手一掌迎向张无忌的单掌。两人的手掌还未接触,便互相感到一阵巨大的迫力推来,张无忌掌中暗运乾坤挪移神功,变招中一带,想带得玄慈的掌力去迎击空智的须弥山掌,谁知竟只偏移了四分,正向方东白推去。   方东白大惊,忙屏息提气抵御,这时腰间一紧,被一人手掌轻轻一托,平地横移了三尺,就此避开了玄慈的如来神掌。   这一掌正是张无忌变招间顺手带的,巧就巧在旁人都没有看得出来,以为方东白足下不动便移动,内力轻功之高,当真令人骇异!许多人都叫起好来,连称能做丐帮帮主,自然十分了得!   这一下连玄慈都没看得出来,他也没明白自己明明击向张无忌的神掌怎么突然就击向了方东白。要知道乾坤大挪移神功绝不同于寻常的四两拨千斤,四两虽轻总还是有力,能让人感觉出来被拨了,但乾坤大挪移神功施展时,挪移乾坤却在人感觉之外,且不只是拨和引的外力而已,非内力极高之人不能为之。   玄慈微微迟疑了一下,方东白却一下想到了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神功,但不知他为何引来玄慈的掌力却又要助自己。耳边听得空智道:“阿弥陀佛,这不是武当派的功夫。”   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神功空智已经见过数次了,见此情形,便猜着了。张无忌手中不停,口中道:“大师好眼力!现下真正的武当功夫来了!”说着正是一招单鞭,乃太极拳招,不再有丝毫乾坤大挪移的痕迹。   空智道了一声好,见对方拳慢,便改用无相劫指,迅捷无论的点击张无忌的臂腕至颈项等处要穴。那边的遗尊见空智改用无相劫指,大喝一声,双手戟张,抡起大力金刚指,自张无忌后背刺去。无相劫指以内力伤人为主,大力金刚指则纯以刚猛指力伤人,练到极致处,无相劫指的指力可距离半丈凭空穿透半寸厚的木板伤人于无形之中,而大力金刚指却能令习练者手指硬如钢铁,刺中人的身体,似铁条,赛钢爪,可立时取人性命。这时空智十指齐施倒也罢了,那遗尊却也十指齐施便不得了了,因为大力金刚指造诣极高者也只是拇指、食指、中指三指而已,难道他所有手指都练了?   张无忌慢则慢矣,拳招到时旋腰抖臂,却又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如行云流水般的一分一让再靠,下盘使绊,空智和遗尊二人的指招便分两侧同时对滑了开去,收势时身体正好不甚平衡,被张无忌以雄浑的内力一靠,当即分两头各自倒了出去。张无忌这一靠并不霸道,以二人的功力,原本只退一两步便可,但张无忌脚下事先使绊,二人便立足不定同时摔倒下去。少林最注重习练下盘功夫,张无忌料到便是如此也摔不倒二位高僧,便在这一靠里又加了后劲,二人果然使出千斤坠神功也无济于事,眼看将要摔倒出丑时,张无忌却接了玄慈一掌后,双袖挥拂,两股劲风自地上反弹而起,推向二人身下,两人由此借力,均一跃而起,免去了一摔之辱。遗尊脸上一红,空智脸色更加苍白,微微停了一停,又分两头攻了上去。   此时四大高手分四个方位把张无忌围定了,各人不敢再行冒进,纷纷远距进攻,不求有大功,但求不出破绽,然后伺机制敌。因为四人中便是最弱的方东白,内力也极为深厚,不在空智之下,四人联合出手,张无忌即便能勉强抵挡得住,也必使出全力,他便是有再深厚的内力也会很快用完。   如此消耗对方内力的打法正是武派的专长,看到如此,武当诸侠不禁纷纷为张无忌捏了一把汗。   因为有了运用九阴真经内功驱动太极拳而走火入魔的前车之鉴,此时张无忌便不敢丝毫使用,完全用九阳神功施为。将九阳神功贯注于太极拳中,圆转不绝,随心而动。四人的招数集天下之雄、猛、灵、快的极致,张无忌仗着过人的内力与之相抗,只要不是玄慈和他人同时进攻,他倒也丝毫不落下风,但时间一长,便有些局促起来。   太极拳克敌善用巧劲,最不耗费体力内力,张无忌的内功又深厚之极,九阳神功绵绵不绝,越用越强,但遇到玄慈的如来神掌却甚难取巧,除非使用乾坤大挪移和快速躲闪,否则只能运内力相抗。   玄慈那一掌掌看似简单缓慢,全然不成招数,但威力却大得出奇,每接他一掌,张无忌都有一些气血翻涌的感觉。   玄慈慈悲心肠,初始时怕一招间伤了张无忌的性命,只用了四五成的内力,谁知这少年人竟安然受之,连脸色都没变,始知当真遇到了劲敌,逐渐加重掌力,只盼能伤到他,完成自己的使命便罢,但直到使到十二成,对方依然故我。   当玄慈的如来神掌运力较小时掌风所罗甚广,震得空气嗡嗡响,运力越大,掌风所罗竟越小,到得最后,便只有一只手掌大,击出后,掌风中手掌五指清晰,击中物体,便有一个清晰的掌印,而且全无声音。但此时玄慈运到十二成力时,掌风依然颇大,掌风中五指略有成型,每一掌发出,均发出一声低沉的“哞”音。原来他也只练成七八成而已。但即便如此,张无忌也感觉越来越吃力,尤其是其余三人似乎也看出了规律,一旦张无忌和玄慈接掌,他们便会分头攻击,令张无忌甚难防范。此时张无忌想先捡弱的打倒一两人改变局面却也不能了,一者这些人都是宗师级的高手,不是说打就能打得倒的,二者,现下四人组成了阵势,互相相顾,他要抽身攻击其中一人,其余三人定会乘虚袭后,令他每每只能半途而废。还好他一开始时就乘他们不备以降龙十八掌打伤了秋苍苏,否则现下情况会更糟。   玄慈的如来神掌最是消耗内力,这么僵持下去恐怕是他最先耗尽内力,但他在圈外,内力损耗过渡时可以稍事休息,击一掌歇一掌,而张无忌却无法休息。如此激战了半个多时辰,张无忌已经明显出现了劣势,而圈外四人不骄不躁,稳扎稳打,丝毫不冒进。数度突破无果后,张无忌突想,这样下去我张无忌岂不是要命丧于此?当下想到实在不成便想办法脱身而逃,即使抱着敏妹,他们也多半追不上我。只是如此也太过丢脸了,尤其丢我武当派的脸面,令在场的二、四师伯难堪。但我一人的安危倒也罢了,现下有敏妹,还有敏妹肚子里的孩子,我要养活他们,令她们幸福,岂能轻易就死?脸面名声乃身外事,当真急了,便也顾不得了。心中想着事,毕竟走了神,他的对手不是寻常庸手,一不留神,遗尊和方东白二人同时喊了声:“着”,同时击中张无忌的后背,张无忌足下踉跄之下,前面玄慈和空智又分左右击到。张无忌忙分两掌抵住,顿时觉得两股巨大的内力冲撞过来,差点没抵受得住。遗尊和方东白一招得手,第二招又击了上去,遗尊击中张无忌的左肋,方东白点中张无忌的肩胛要穴,两人心中大喜,以为就此得手,谁知张无忌仅晃了晃,便将这两记穿铜破铁的打击给承受住了。   方东白的那一指点中后,按理说张无忌立刻便经脉受阻,半身不能动弹,但方东白点中时分明感到对方体内立刻一股极为强劲的内力汹涌而来,顶得他食中二指生疼,差点断裂。而张无忌只是略抖了抖,便没事了。这一指点穴没有凑效是方东白此生都没有碰到过的,心中惊异不定之下又随着遗尊向张无忌击去了第三招。   张无忌同空玄二僧比拼内力,无暇顾及后面,便变成了只挨打不能还手的局面,他便是钢浇铁铸的人也经不起方遗二人那般不停击打啊?见此情形赵敏等人不禁都失声惊呼起来。   这时连坐在远处疗伤的秋苍苏也一跃而起,飞身直抓张无忌的左腕,另一只手抓向玄慈背上背缚的屠龙宝刀。他的动作奇快,几乎在方遗二人再次击中张无忌的同时他也得手了。   这一次方东白和遗尊接触到张无忌的身体后只感一股极柔极厚重的内力挡在前面,二人便如击在了一大袋水上,攻击之力顷刻被化解开去,待要撤掌,却分明感到对方内力乘虚而来,当下连忙运功向抗,心想这姓张的小子是要一人和我们四人比拼内力的了。   但不半刻,却突感自己的内力开始奔涌而出,大有再也不回的意思,不由一起大惊,忙回神看时,只见满脸充血的秋苍苏一手提屠龙宝刀,一手抓住了张无忌的左腕,正满脸狞笑呢。这时四人都感到内功散失了,但却被张无忌拖住了,连开口说话都不能,更不敢拼了被对方内力撞毁经脉的危险贸然撤去内力。只能纷纷瞪视着秋苍苏,只盼他速速撤去化功大法。但秋苍苏显然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能一举化去这五大高手的内力,又能独得屠龙宝刀,这种机会,一千年也未必能等到一回,怎能轻易放弃?   这时赵敏、武当二侠等人都不由得走近了数步,心跳加剧,杨昳更是骂了一声不要脸,拔剑就要上,被一人伸手拦住了,看去,却是满脸刀疤,凶恶可怖的光明右使范遥。他只摇了摇头,满脸冷酷,没有说话。杨昳不由扭头看向赵敏,赵敏紧咬下唇,浑身微微战抖,却点了点头,示意听范遥的。杨昳不解,双目瞳孔放大,赵敏摇了摇头,轻轻说了句:“相公一定会转为为安的!”说罢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满脸痛苦之色。杨昳感到不对,便去扶了她,低声问道:“妹妹……你……”   赵敏勉强笑了笑,道:“相公用了乾坤大挪移……他们此刻正自己害自己……相公不碍事。而且……而且……屠龙刀的计策起效果了……”说罢紧紧地扶住了杨昳的臂腕,不再说一言。杨昳虽是姑娘,但看见赵敏如此,也猜到她定是肚子痛的缘故,便扶她到一石边坐下,静观场中激斗。   想当年六大门派合攻光明顶,明教五散人会同轻翼蝠王韦一笑与杨逍比拼内力时,杨逍仅凭两重火候的乾坤大挪移神功便令对方五人自相拼搏而不可自拔,更何况此时的张无忌早已练到最高的七重境界?初时空智和玄慈与他对掌时,他倒是出本身之力与之抗衡,后面遗尊和方东白头两招击打,令张无忌体内真气激荡起来,突然发现,自己本已练到极点的九阳神功竟又更深了一层,不知是否习练九阴真经或降龙十八掌带来的结果,心下甚喜。但遗方二人第三次袭击时,他看到秋苍苏也跃了起来,当下不敢托大,乾坤大挪移神功暗地里自涌而出,将玄慈的内力引去攻击空智、遗尊和方东白三人,是以遗方二人击在张无忌的身上时才有了那番感受,他自己一时间便脱身了出来,成了他们之间连接的一个桥梁。   秋苍苏抓住了张无忌的左手手腕,乘玄慈全力施为中不能自由,抽手夺了他身上背负的屠龙宝刀,运起化功大法神功,迅速化解这一丛人的内力。   但他们所不知的是,此时张无忌身上流动的内力,九成九以上都是玄慈等人的内力,张无忌的那是微乎其微。不到片刻,玄慈等四人便面色难看之极,张无忌不忍看到他们就这么吃了大亏,也好趁此机会同他们冰释前嫌,便开口道:“四位前辈!晚辈和各位实则并无多少深仇大恨,以前有甚不愉快在下真心想就此一笔勾销了。咱们便就此停手罢斗如何?”   在此关头各人还能说什么?正欲纷纷点头,秋苍苏却喝道:“勿信魔教妖徒妖言!先待老夫化去了这小子的内力再说!”   听到此言遗尊等狠狠地瞪向秋苍苏,那意思是说,你化去姓张的小子的内力不要紧,但咱们的内力不也被化去了么?秋苍苏哈哈大笑,道:“你们放心,老夫能化去你们的内力,也会令你们恢复如初!这姓张的小子武功如此之高,放开了可就不好斗了!哈哈!”   秋苍苏心里有计较,这四人的内力化去了岂能帮他们复原?即使帮他们复原也要使法要挟住他们,令他们为我所用!嘿嘿,且先稳住他们再说!   这几人里除了玄慈颇为不晓世事以外,其余三人可都不笨,将心比心也能猜到五六成,当下互望一眼,都微微摇了摇头。张无忌道:“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撤了内力如何?一……”这时秋苍苏已将手里的屠龙宝刀当头朝张无忌的颈项砍过去。这一刀的去势和力量,依此刀之利,砍断张无忌的脖子以后还能顺势而去,拦腰将空智和玄慈二人砍断。   眼看利刃夹裹着劲风而来,张无忌虽然双手不能自由,但只需轻轻一带,便能将身后的遗尊和方东白带过来替他挨刀,但如此做法是杨逍差不多,张无忌是想都不会去想的,他只是猛蹲双腿,试图避去这一刀,口中嘬了一口吐沫,准备运力吐在刀上,打偏刀势,令他伤不到空智和玄慈二人。谁知双膝刚矮,凌空突有两道无形之气击来,一道正中刀身,另一道射向秋苍苏臂腕处,吓了秋苍苏一大跳,忙沉肘避过,宝刀也随之向高处一扬,从张无忌和玄慈的头顶上方掠了过去。   那一下气劲的撞击,竟令秋苍苏握刀的手掌有些微微的酸麻,吃惊之下,扭头望去,却见两名神态潇洒飘逸的锦衣公子正笑吟吟的看着这里。难道这一道气劲是他们中的某人放的?世间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名少年高手?当真不可思议!   两名锦衣公子中的一人张无忌认识,只见他们身后除了一名虬髯汉子以外,尚站着四名手握剑柄,颇显英姿飒爽的妙龄女子,那不是张士信是谁?张无忌向他们点了一下头,表示谢意,继续道:“二,三。”送上一股内力拒开众人,令各人都能收力。这时秋苍苏“波”的一声,自口中吐出一件物事来,直击张无忌的眉心,手中屠龙刀刺向张无忌的小腹。   张无忌骂了声可恶,一招手挥琵琶扫去,正中刀背,秋苍苏手头大震,宝刀差点脱手而去。这一刀也就偏了,反跳将起来,丁的一声脃响,刀尖正好挑中了那口暗器,竟是一颗黑里发黄的铁牙!   张无忌心中一阵犯呕,大吼一声,双掌错分,右掌侧面击出,正是战龙在野。秋苍苏见这一记石破天惊般的神掌击来,哪里敢正面迎击?忙欲急跃避开,谁知对方出掌后,一股掌力笼罩过来,他刚转内力便觉不对,竟只移开了一步便不得不举起手中宝刀来格挡。张无忌右掌将到,见秋苍苏横了刀口来挡,欲令自己自裂其手,心中好笑,战龙在野有一十八种变化,岂能就此中招?当下变直击为斜切,手掌中途急转,正击在刀柄之上,秋苍苏手头巨震,哪还把捏得住?宝刀早脱手飞去。后退了好几步,只觉适才握刀的手整条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低头一看,除了虎口已被震裂,食中二指的前半截也不翼而飞,心中大恐,嫉恨交加,就此一口污血冲口而出,坐倒在地上。   那宝刀正向三步外的遗尊飞去,来势凶猛,遗尊一惊之下没敢正面抓接,侧身避开锋芒,操双手抓住了刀柄,步下随刀势大跨两步,捉住了宝刀。宝刀在手,忍不住捧到面前仔细端详,轻触刀口以试其锋。只觉刀身沉重异常,钢质玄奇,锋利无比,想到“武林至尊”四个字,欣喜激动之下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   大笑中猛觉两旁风声大作,两团阴影分两旁袭来,知是夺刀的,管他敌友,轮刀砍去。这两人一个是空智,另一个却是同张士信一道前来的青年锦衣公子,二十七八岁,轻功出奇的好,好到连轻翼蝠王见了也会叹服的地步。韦一笑的轻功妙在轻、快、巧,而此人的轻功却奇到了极处,步法闪烁之间已然欺到遗尊身边,他离遗尊的距离至少是空智的五倍,几乎同空智一同起步,但竟同时到了!张无忌眼尖,立时看出此人定是适才发气劲推刀助自己的人,心下好生感激,好生佩服。   只见他急缩腰身避开屠龙刀的一扫,以不可思议的身法欺近遗尊的身子,一把抓在刀背上,回力抢夺。   空智则显得狼狈多了,为躲那一扫,还退跃了一大步。   遗尊全没想到这年轻人竟能在这一砍之下还能抓住自己手中的宝刀,即使张无忌出手,那也难说得很啊!被抓住后立感对方一股威猛中颇含邪气的内力传了过来,当下大喝一声,右手回夺,左掌却作大力金刚掌向那年轻人当胸击了过去。年轻人足下只一晃,遗尊这一掌便击了个空,年轻人双手用力一拉,没有夺得回来宝刀,当下也松去右手,无名指扬处,自关冲穴中径直射出一道凛厉之极的真气刺向遗尊握刀的手臂。   这一击太过突兀,遗尊竟然没有想到去躲避,只顾收回了那一记大力金刚掌,准备发出第二掌。突敢握刀的手臂猛地灼疼,本能地运力相抗之下,五指却终于一松,屠龙宝刀被这年轻人抢去了。   遗尊大怒欲狂,顾不得查看那手臂怎样了,便连珠介的强攻了上去,年轻人不敢正缨其锋,足下连晃,人已晃到遗尊左侧两丈开外了,反手又一指,小指少泽穴和无名指关冲穴各射出一股内力来,一道直击遗尊的环跳穴,另一道却射向拦路劫夺屠龙宝刀的空智。   遗尊大喝之下,竟不加闪避,反身弓步左掌猛推,以掌心硬接了这一记内力,大喝声中,那内力被遗尊刚猛至极的内力一弹,便反射了回去,其势更猛!   见他气劲过来,空智晃身让过,喝道:“施主可姓段?为何抢夺我中土宝物!”   遗尊弹回那股内力令年轻人吃了一惊,暗道这头陀好强的内力,足下错移间便已避过了这一击。此时他不退反进,瞬间奔到遗尊左侧三尺处,右手小指和无名指并拢齐射,两股内力同时向遗尊太阳穴击去。遗尊暴喝一声,右拳击出,正顶着那两道气劲,二人真气相撞,同时后退,年轻人退了两大步,抬足虚踢,转了半个圈子,稳住了身形;遗尊退了两小步,拿桩站定。   此时那年轻人已倒提屠龙宝刀向空智遗尊等人团团抱拳作了个揖,和声和气地道:“空智神僧好眼力!遗尊大师好内力!在下佩服佩服!在下正是姓段,贱字段羽。当今大理大总管段功乃家兄!今日得见中原武林英杰,当真幸会之至!”   遗尊喝道:“管你什么段功、段羽!先将宝刀还我再说!”喝罢便十指戟张冲了上去。但他哪里能近得了段羽的身,段羽只须随便奔几步,便将遗尊扔在了数丈开外。连抓数次都是如此,而且段羽还不离开这个圈子,在场数千人人看得又是咋舌又是好笑。远处的秋苍苏强按住沸腾如涌的胸口道:“这小子使的是我逍遥派的凌波微步,你头陀追不上的!”   遗尊大怒道:“追不上也得追!你小子!有种你别跑?同你佛爷放对几招试试?你那是甚么邪术?”   空智足踏梅花桩步,抢先站在了段羽去势的前方,道:“此乃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指力!头陀勿要轻视!”   看见空智拦在前方,段羽足下一闪,便闪了过去,扭头笑道:“多谢神僧赞誉!头陀想试试段氏武功,也无不可,不过屠龙刀好大名气,在下好奇,想借去看看而已。”   遗尊道:“胡说!想借宝刀须得先赢了你佛爷再说!”   段羽道:“在下武艺虽然低微,同你们二位大师过招倒也不惧,但生怕由此坏了你们二位的赫赫威名!”   段羽此言一出,空智便只能道了声:“阿弥陀佛。”双手合十站到了一边去。道:“那让老衲瞻仰段氏指上绝技!”   遗尊也看出自己追是追不着段羽了,早已站定下来,叉手而立。喝道:“现在就你佛爷一人了!放马过来罢!”   段羽仔细端详了一眼宝刀,以指稍试其锋,掂量了两下,点了点头,想到提把如此沉重锋利的宝刀甚是不便,但交给他人暂为保管却有些不放心,正颇为烦恼间遗尊已抄手向宝刀抓了过来。不及细想,闪身已在一丈之外,遗尊这一抓便落了个空。遗尊怒喝道:“无耻小儿!就知道跑!算甚么英雄好汉!”   对方数番无礼言语,段羽的脾气再好怒气也自心底溢出,沉声道:“在下不与手无寸铁之人交手!大师请拿兵刃!”   遗尊怒道:“佛爷空着双手未必便不如手中有兵刃!少啰唆!接招吧!”说罢一掌向段羽面门击去。掌未到,凌厉如刀的掌风先到了。段羽鼻中微哼,左手举刀封挡,足下斜移,右手少泽穴一记内劲射了出去。正是大理天龙寺段氏传僧不传俗的绝技六脉神剑之一的少泽剑!只见他右手连连挥洒,忽而小指少泽剑,忽而无名指关冲剑,剑法凌厉奇妙,两股交叉往复的内劲自指尖刺出,有效劲力竟直达两丈范围内,当真匪夷所思!   原来当年段誉做了大理国皇帝以后,铭尊祖训,自己虽会六脉神剑神功,却并没有私自传与了自己的子女,是以连他的孙子段智兴,即后来《射雕英雄传》中五绝之一的南帝一灯大师都不会此武功(为何后来他出家却未习练便不得而知了)。至于他学的逍遥派的武功北溟神功,一者他终身都为自己吸入体内的各般内力常常添乱所累;二者他细想之下,此等武功简直便是天下不劳而获损人利己之最,物极必反,练习者假如不能善用,或贪心过渡,不成妖邪便自取灭亡,怕害了后代子孙,便连图谱都没记录下来,自他去世后这项绝技便就此绝迹了。至于凌波微步段誉倒甚是喜欢,但那轻功说来有些不便向后人启齿的故事,是以只是抄录成册悄悄珍藏,也没有传与后人。   而大理自被蒙军所灭后,大理国最后一位皇帝段兴智,即一灯大师的曾孙,投降了蒙古,从此大理成为了大元的属地,蒙古大汗蒙哥封段兴智为大理总管,继续管理大理,到了段功时已是第九任,大理已经灭亡一百年有余了。然则大理虽亡国,段氏却着实又兴旺了一阵。到第五任大总管段隆与第九任段功之间时更是到了顶峰。段隆共有六子,分别为段俊、段义、段光、段功、段真、段羽。此六人当真个个文武双全,精明能干,六子中便有四人做了大总管,其中尤以四子段功最是优秀,才德兼备,将大理治理得更胜前朝,隐隐间已颇不受蒙元之制。   其时段羽已经三十出头,因为很显年轻俊秀,所以看起来才象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他乃段隆去世前一年生人,其母为缅甸北部一部族首领之女。盖因那时段隆已经老迈多病,早已不甚接近女色,而其母嫁过来刚刚九个月便生了段羽,是以常有传说段羽非段隆之亲子。于是其母在宫中生活得甚是艰难苦闷,终于有一年,在段羽十几岁时,其母带着他回到了缅甸娘家去,一呆又是十几年。在大理的时候,其母想尽办法将段氏武学密技尽行暗暗抄录,带到缅甸让儿子修习,本意令儿子艺成之后回到大理将昔日欺辱过她的人尽数诛杀,以雪心头之恨。没想到段羽自幼颇有志向,胸有城府,母亲教他的,他也只是听听点头而已,并没有照着去做。他苦练武艺,遍访名师,还学得了不少蛮荒地带的邪术武功等,也算他聪明过人,肯吃苦勤休,又遇上不少机缘,竟在三十岁时便练成了少泽剑,次年又练成了关冲剑,虽然火候还不到家,但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了,毕竟如此年轻就凭勤学苦练而成六脉神剑,数百年来也就此一人而已。   艺成之后段羽只身来到大理拜见四哥——大理大总管段功,哭拜不起,大数思念之情。段功亦十分感动,安排他在宫中住了下来。对于他的到来,宫中许多官员似乎很不以为然,尤其老五段真,与他更为不睦。他知道他们防着自己,便处处谨慎,从不露半点声色。去年南边蛮夷犯境,在退敌中他出了不少力,才总算因功受赏,被封了个偏将军的职位。   大理段氏自从依附大元了以后,便与中原武林甚少往来了,但武林大事他们倒也常常打听,此次丐帮大会他们便听到了不少风声。段功对夺丐帮什么的没有丝毫兴趣,他也自认此时大理欲脱离大元与之分庭抗礼乃是极不明智之举。但有一次段羽与之浅谈天下大势时言道,高邮张士诚新败大元百万大军,天下震动,华夏归心,颇有夺天下之势!大理不如乘此时暗中结纳于他,以便日后段氏依旧永镇天南。此话倒也有理,当下段功便派段羽带了一名卫士前往高邮。   见到诚王张氏兄弟叙完国事后,次日与张士信吃花酒聊到江湖之事时提到了丐帮大会。张士信对丐帮也是毫无兴趣,但听段羽言中对中土武林风物甚是向往,各路侠女英姿超然,极想一睹风采,尤其是那句“各路侠女英姿超然”的话,听了心头大动,突然想到自己的确久未走动了,不如趁此机会以尽地主之谊,便带了四名女护卫同段羽一起来荷花峰了。巧的是,在途中的客店内,他们又无意中遇上了受了重伤的鹤笔翁等人,深夜听窗时竟听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当下毫不停留,匆匆的上荷花峰来了。途中自有丐帮人众阻拦,但二人只道是诚王张士诚的人,倒也通行无阻的上来了。   来后正见张无忌独战五大高手,武功之强,实在令人骇异。段羽早就听闻张无忌乃是明教教主,武功十分高强又拥有屠龙宝刀,乃是江湖上第一号的人物,十分有心结纳,是以适才便出手助了张无忌一招。但屠龙宝刀却落在了他人手里倒令他始料不及,初时他都没想到秋苍苏手里提的乃是屠龙宝刀,但遗尊夺得后的表情,众人唏嘘,万目齐聚等等,段羽才智过人,立时便想到了那便是屠龙宝刀!不及细想便飞身抢夺——他的心中在瞬间便做出了利弊权衡:拥有屠龙宝刀比结纳高人更为有用!统治武林后很多事做起来自然顺手得多了!   六脉神剑虽然名字叫剑,实则只是一种威力极强的指力而已,所以正确的名字应该叫作“六脉神剑指”,同他段家的一阳指实有许多异曲同工之秒,不同的是内息运行各异及前者修内,后者内外兼修而已。所以六脉神剑需要内力修为有极高的造诣,而一阳指则自幼便可逐步修习,练成后不但有高深的内力,还有很强健的体魄,说起来一阳指的好处当在六脉神剑之上的。这也是当年一灯大师没练六脉神剑照样成为五绝之一的原因,盖因他将一阳指练到了极高的境界,而段氏其他人没有而已。   段羽也颇为看不起一阳指。有了六脉神剑奇功,何必再行苦修一阳指?他有意在群雄面前显示一些真本领,震慑群雄,是以顾不得身边那名大理卫士起疑,一出招便用了六脉神剑——要知道,大理君臣等人,尚无一人知道他会六脉神剑的武功,只道他会点一二成火候的一阳指而已。六脉神剑的内劲固然凌厉,但要伤全身坚硬如铁的遗尊,凭段羽此时的内力修为,还差得甚远,除非刺向他的眼睛耳孔等极少数的脆弱处,否则直如给遗尊搔痒,远不如一阳指直接点中来得有效。是以初时遗尊被点中时眼看袈裟破损,皮肤灼疼,尚有些畏惧,不住躲闪,后来发现没甚伤害,干脆也不躲了,护住要害便大开大合地攻了上去。   张无忌见段羽的指法甚是奇特高强,不禁看得心驰神遥。稍微遗憾的是,对方的功力在他之上,又是练外门硬功的,此等指力难以伤到对方,好在段羽的轻功更是十分了得,可以围着对方团团转,寻找空子伤他要害部位。但如此一来,却是颇为被动了。而且段羽手中提着屠龙宝刀似乎不会使,偶有一招半势的也是剑法招数,还颇显生涩之象。唉,可惜他的对手乃是遗尊,若是寻常庸手,便是千军万马,这许多高手加起来,可能也比不上他一人。   堪堪斗得二百余招,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张无忌心想屠龙刀乃是祸根,这段公子如此助自己,可不能害了他,还是将宝刀交给自己,然后再想办法送到遗尊手里的好。便大声道:“段公子!在下谢过公子援手之谊了!烦请你把这刀子掷给在下吧,让在下与他们周旋,不成时再请帮忙不迟!”   段羽哪里想到张无忌会那么想,当下装作没有听见,继续与遗尊游斗。此时秋苍苏再一次勉力站了起来,一手捂胸,一手提了银色软鞭加入了战团。看他脚下虚浮,乃是拼着重伤之身夺取屠龙宝刀了。原来秋苍苏虽然没有机会习得凌波微步,但久居灵鹫宫,也颇知一些此功法的奥妙之处,此时见遗尊奈何不了他,心中一急,顾不得伤痛便上来了,他一来便着着抢先挡了段羽将要跨出去的方位,令段羽的奇异步法顿时凌乱起来,连遇险着。张无忌见此情形,当即跃上去相帮,那边的空智和方东白见到张无忌上了,哪敢怠慢,顿时分左右攻上,便是一直垂首默念经文的玄慈,此时也一记如来神掌向张无忌背心击了过去。   张无忌拼着三大高手三面夹击不理,先将遗尊击向段羽后脑的挡了,然后接下遗尊来,只留下秋苍苏一人由段羽应付。秋苍苏重伤之余哪里是段羽的对手,不几招便撑不住了。空智和遗尊等人都是一个心思,倘若自己等人被张无忌缠住了,这小子杀了秋老怪立刻拿了宝刀奔逃下山可就糟糕了。于是哪有心思和张无忌缠斗?除玄慈还当真凝神应付外,其余三人都寻找一切可能的空子向段羽身上招呼,由此段羽也立时险象环生起来。   屠龙宝刀的威名张士信也早有耳闻,但他对武林至尊的兴趣不大,初上山来时还瞄了几眼战局,欣赏张无忌等人的绝世神功,但不久便将目光尽往赵敏、杨昳那边落过去了。   赵敏的女扮男装哪能逃得过张士信的眼睛?还有杨昳,虽然年岁不免稍大了点,但那飘然如仙,凛然独秀的气质,却是令人玩味不尽!妙!略有不足者便是她们的目光只是看着场中激斗,落在张无忌的身上,全没看过来一眼,连和她们递个眼神的机会都没有。看着看着,突有余光看到杨昳身边的一个丑陋小丫头脸上,却见她正向这边张望,心中不禁好笑:“他妈的,如此丑的丫头倒喜欢我!”   他却不知,史红石虽看了他几眼,但仔细看的,还是他身后的那四名女子而已。正越看心里越是酸楚难过呢。   便是这么一扰,张士信才猛然听到场中激斗声大作,便看向场中,只见数人时不时地偷袭张士信,时不时地抢那把刀子。忍不住开口道:“段兄,那刀子他们都想夺啊!小心为上啊!”   段羽乃是大理使者,随他出来出了事他须得担些干系。是以那么说是希望他关键时刻舍刀保身要紧。其实这一点段羽早就看出来了,但心中犹豫不决。此时听张士信这么一喊,心中突有计较,且将宝刀交给张无忌,一者讨个好,二者令他们自相残杀,自己再伺机行事会更好。当下闪身跃出圈子,对张无忌道:“张公子!宝刀还给你!”将宝刀掷了过去。   张无忌叫了一声好,“神龙摆尾”排开众人,伸手便要接刀。但此时空智颈中的一长串念珠及秋苍苏手中的软鞭都卷了过去,以长数尺之便抢先卷住了刀柄。二人此时倒同时往一个方向拉了,没有自行抢夺。那是因为秋老怪重伤之余自认无法与空智抢夺之故。段羽那一掷力道甚重,二人长物卷住宝刀尚往前飞了半尺才被扯去。二人极妙的夺刀手法令张无忌喝了一声彩。当下他收回接刀之手,另一只手暗运乾坤挪移之力,将遗尊自右后侧奔袭而来的双掌略略一牵,遗尊这一记便向空智的胸口猛击了过去。   这一击的劲力刚猛至极,空智几乎大惊失色地喝道:“头陀敢伤老衲!”撒手抛去佛珠,下盘猛退,手上以须弥山掌接了他一掌!二人双掌一触便双双被弹了开去。空智以为遗尊贪图宝刀而不惜突下毒手杀自己,恼怒之下恶念横生,登时再度跃上,双掌向他面部击去。   对于少林硬功的练家子而言,裆部喉部等早已不是脆弱之处,但面部器官众多,如眼耳鼻等却无法练硬,最是脆弱,空智是恼极了,这一掌意在要了遗尊的性命。   初时与他们接战张无忌也用过乾坤大挪移牵引他们自斗,但立时便被发觉,此时再用,竟能立生奇效,连张无忌也大是惊奇,想来这便是屠龙宝刀起的作用吧。   遗尊倒糊涂了,稍愣了一下,正想大声解释,突觉手头一凉,手头沉了下去。凭这手感,他的脑中立刻显出了屠龙宝刀的影子,不及细想,挥手抡出,果然是屠龙宝刀!空智这一惊更加非同小可,这头陀手里怎么会突然间就抢到了宝刀?此时收力已然来不及了,但总不能被他活生生的砍死吧?性命交关之际只能拼着被自身内力击伤的危险激收内力,唰的一声划过,空智便口喷鲜血倒摔了出去。围观众人仅只觉眼前花了一下,便见屠龙刀的黑光之中,急如盆泼般的血雾撒了数丈高,随在其中的,还有空智的两条胳膊。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空智摔在了数丈外,躺在地上狂呕鲜血,事变突然,一时间场中众人都停手罢斗了。   原来张无忌适才趁遗尊发愣的一刹那间,妙手空空,自秋老怪手里夺得了屠龙刀,又塞入了遗尊的手中。此时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已然纯熟圆润至极了,虽是当着数千人的面,竟无一人看到他的这一动作。但如此结果张无忌却没有想到,颇感后悔,忙奔到空智身边,手指连点,封住了他的伤口穴道,减缓流血,自怀中摸出金疮药内服外敷。   场中数人都不是没见过流血的人,这情景只是令几人愣得一愣,纷纷怒骂遗尊见利忘义,为夺宝刀,弃道义于不顾,禽兽不如!便纷纷跃去各自取了兵刃,向遗尊围来。   见此情景遗尊也怔得一怔。屠龙刀神威至斯,当真令人匪夷所思!不等众人过来,已一个纵跃向正在为空智包扎伤口的张无忌砍了过去。张无忌所在的方向正是荷花峰的方向,看他的去势赵敏就知道他的意图,忙开口喊道:“穷寇莫追!”   几乎所有人听了都莫明其妙,只有张松溪、范遥等人依稀懂得了她的意思。   遗尊这一石破天惊般的袭击虽然凌厉无比,但张无忌岂有躲避不过的?赵敏不是提醒张无忌小心这一砍,而是提醒他放他逃跑上山。张无忌果然早就察觉此招,心中有气正想下狠手毙了他性命,却听了赵敏这一喊,一怔之下避过了这一刀,放遗尊自身侧空智的身上踏过。遗尊这一踏暗运震山脚的内力,空智登时狂喷鲜血毙命。   此时荷花峰的半山坡上都站慢了丐帮弟子,都是些既想看高人比武,又怕受池鱼之殃之辈。以为站高了便稳稳当当的坐山观虎斗了,谁知头陀夺得了屠龙宝刀后会捡这条路逃跑?顿时遗尊所过之路,但有阻碍手脚的,尽被屠龙宝刀砍削过去。   秋苍苏等人见此情形,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去追回宝刀,但同时又看见了张无忌。均自心想,原本自己五人合斗张无忌,至少也能和他拼个两败俱伤,谁知宝刀面前人心思变,人不伤我,我自己却被自己伤了。现下好了,凭眼下三人,无论如何也不是张无忌的对手了,同他死斗,是死;就这么回去见使君,解药是无论如何也求不到了,落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是追回屠龙刀,将功补过或许能好点!于是秋苍苏毫不打话,直追遗尊去了。方东白却斜了张无忌一眼,嘿嘿冷笑数声,站至高处,指挥帮中弟子拦截遗尊。   玄慈长叹一声,抬起手掌便缓缓向自己天灵盖按下来。   张无忌正自看向山上,突闻旁边如来神掌的掌声隐隐传来,忙转头看去,见到玄慈要自尽,忙喊一声:“大师!不可!”飞起去挡,却终于晚了两步,眼看玄慈的手掌即将击到自己的光头上时,有两只手掌叠放隔到了玄慈的手掌和光头之间去,波的一声响,掌力被卸去了一大半,那人顺着玄慈的光头一拖,正是武当绝技四两拨千斤的力道,将那一击的大部分力道拖到了一边去,击在了空气里。   那出手之人便是武当四侠张松溪。自遗尊提刀往山上逃时,他便时刻扫视着全场的动静,正好看到了玄慈的古怪举动,出手救了他一命。但玄慈的如来神掌实在太过威猛,这一掌他虽未用多大的力,又被张松溪阻挡,但玄慈依然还是口腔鼻孔同时溢出鲜血来,晕得两晕,便向地上软了下去。被张松溪和张无忌双双抱住,坐倒在地。   这时范遥已走到了赵敏的身边,低声道:“郡主娘娘好计策,属下佩服!”   赵敏微微一笑,道:“还是瞒不过大师,大师的大智大慧也叫小女子佩服得紧呢。”   范遥早已不作头陀的装束了,但赵敏称呼他大师早已习惯,这时便也没改口。范遥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原来上山前赵敏推断的事情发生了许多变动,原计划早就不能照样实施了,只能随机应变,想到了后来的这些计策。而这些计策中最绝的,便莫过于放遗尊逃跑了。范遥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了此事,心中对这个女子心思的敏捷感佩不已,便只叹她不是汉家女子了!   正想着心事,耳边突闻赵敏低声道:“大师,我求你一件事成吗?”   范遥一怔,似乎知道她要求自己什么,心里只想严拒,但出口到底不忍,另外还有几分好奇,问道:“何事?”   赵敏凑近了低声道:“我要无忌哥哥,大师要无忌教主,大师因此要杀我我能理解,但现下我已怀了你家教主的骨肉,故而求大师缓得数月而已!到时无论明里暗里,小女子无不奉陪!而且小女子决不透露半分给你家教主知道!如何?”   范遥愣了好一会儿,只觉手足冰凉,牙齿都颤抖起来。半晌之后方冷笑一声缓缓道:“嘿嘿,郡主的意思是假若我不答应你就告诉教主?”   赵敏点了点头,道:“大师的武功和智谋虽都远胜于小女子,明教又人多势众,俊杰众多,但小女子并不惧你!小女子只希望世界给小女子一个公平而已。”   范遥紧咬牙齿半晌,叹了口气道:“那么张教主的公平呢?我明教百万教众的公平呢?”   赵敏目中泛起了泪道:“小女子自幼甚少读圣贤书,也不懂得甚么大道理,但知人生所取不同而已。强迫他人接受他不想接受的东西,虽得天下者又有何乐?小女子便是小女子,不是大英雄大豪杰,要叫我自杀成仁那是万万不能的!”   范遥长叹一口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转过身去,只觉满腔愤懑无处发泄,虎目中只想有两股滚烫的洪流涌出。   片刻之间空智惨死,玄慈自尽受伤,原本是他们敌人的张无忌倒忙前忙后。还好玄慈只是脑内受了些震荡,昏迷片刻也就醒转了,这时只觉体内一股暖流如丝游走,舒服至极,头上的伤痛也不甚疼痛了,知这股内力乃是张无忌输入自己体内替自己疗伤的,心中又是感激又是佩服,但想着自己所受之事,不禁心潮如沸,若不是出家人修的乃是六根清净,早已老泪纵横了。   张无忌见他醒来,知道他已无事,便收了内力,站起来抱拳躬身行了个礼,想要说点什么劝解于他,张开口来却无措辞,只得退到了旁边去。这时只见张士信满脸不安地搓着双手奔过来道:“光顾着追喊段公子去了,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张无忌见他醒来,知道他已无事,便收了内力,站起来抱拳躬身行了个礼,想要说点什么劝解于他,张开口来却无措辞,只得退到了旁边去。这时只见张士信满脸不安地搓着双手奔过来道:“光顾着追喊段公子去了,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原来段羽去追遗尊了,张士信自美女的幻境中醒来颇为懵懂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以为事发,也随之追去,谁知追出了好远回头一看那两位美人时,发现她们没动,才反应过来,这才急忙奔了回来告诉张无忌大事。   张无忌道:“不知张将军所言何事?”   张士信道:“鄙人在驻马歇宿时,曾无意中从一个人称鹤太公的老头子口中听到,天完元帅陈友谅那厮暗中勾结了鞑子,告称荷花峰下有数千汉人准备聚众造反,鞑子已派遣大军围攻荷花峰来了!到时那千军万马杀将过来,箭如雨下可不是好玩的!大家快快逃避吧!”   这时山下亦飞奔上来一个破衣烂衫的少年来,奔到俞莲舟和张松溪的面前便通的跪下叩头,正是改了乞丐装束的真阳。大声道:“掌门师伯!四师伯!大家快走!元军来了!郑道长已经引了一队元军往东追他去了。”   说这话时赵敏和俞莲舟等人都已到张无忌的身边了,听到此言,人人均痛骂陈友谅卑鄙无耻。只有赵敏低头轻叹了一口气。张无忌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敏妹,有我在,便是千军万马也伤不了你。”   赵敏抿嘴一笑,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叹息自己怎么没有想到陈友谅会想到这条毒计?快快通报大家吧,教大家速速往南边山深沟多处逃跑,千万别顺着峡谷走。”   张无忌心想不错,正想跃到高处,但握了赵敏的手却不愿就此松开,便搂了她的腰,轻轻跃过一片人群,跃上了山神庙的房顶。提气要喊,却被赵敏遮住了口,猛然醒悟照自己这般提气喊,只怕连元军也听到了。便不催动内力,只大声喊道:“众位武林同道们,元军自山外杀将进来了,大家速速往南面跑罢!再晚了可来不及了!”   喊了几遍后满山乱走的人们大半都听到了,于是纷纷相告,大部分人也不再追遗尊了,一丛丛地奔下山来。见武当掌门人俞莲舟在此,便纷纷围了过来。那南丰老人八卦刀胡德大声道:“鞑子从哪里来了?来了便是正好!让我等杀他个落花流水!”   浑人丁辉道立刻接嘴嚷道:“咱这许多英雄好汉,正好同鞑子好好干他妈一仗!”   丐帮中更有许多久与元军交锋的好汉,听了此言,都嚷嚷叫好。方东白挤过人群,干咳两声正要开口说话,张士信却手摇折扇笑着道:“各位英雄请听我张士信一言!”说着向杨昳微微颌首微笑了一下,神态之潇洒,气度之不凡,顿时令昆仑派中的几名少女低声唏嘘了一声。   张士信愈加得意洋洋地昂首道:“兄弟武艺不成,但好在颇有几分行军打仗的本事!依本人看,咱们这一群人中虽有不少身负绝世武艺的武林高手,但究竟乃是乌合之众,定然不敌久经战阵的蒙古大军!与之硬拼,徒然多伤人命而已!”   此言一处,大部分人都点头。丁辉道喊道:“依你看我们该如何?”   张士信故意在杨昳面前转过身子,微微一笑道:“依我看,大家不可各自为阵一盘散沙,务必组成同盟,齐心协力抵御外敌!如蒙不弃,大家暂且可由在下指挥,一起冲出蒙古大军的包围!如何?”   依张士信在武林中的声望和武艺,说出此言原本只能引来耻笑,但半月前他们张氏兄弟以区区数千人马据守城池,抵挡百万元军数月,最终大获全胜的事早已哄传天下,不由得人们不服。   不与元军厮杀而选择冲出去正合张无忌的意思,于是他第一个站出朗声道:“如此甚妙!大家便一起听张将军的!”   其实初时张士信是要提名张无忌的,但突然又看见了杨昳,便临时改了口。如此一个在佳人面前表现的机会岂能轻易易人?那不是张士信之所为。至于赵敏么,张士信早已看出她是张无忌的人,两人又如此亲密,想想也便算了。而杨昳孤家寡人的样子,正合他意。   张无忌都开口了,其他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方东白虽为丐帮新任掌门,但他久居人下,听人号令惯了,事急中无法生出主见,便也同帮中众弟子一道,听从张士信的号令了。   张士信折扇刷的一合,单手背于身后,环顾一圈,点了点头道:“丐帮众位英雄分为两队人马,前队由方帮主统领,作前路先锋,往东面寻路下峡谷,另一队由这个……”环顾了众人一圈,见张无忌站得最近,但令他去,那美女多半也会跟了张无忌的夫人去,那么自己此去途中不免乏味;俞莲舟、张松溪、灵虚子等人满脸肃穆,凛然生威,似乎不便指使;身形猥亵的司徒余身边的女子比自己还多,最是看他不顺眼,不如便使他去。心念及此,便抱拳客气道:“这位前辈魁伟英武,豪气逼人,想必定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敢问尊姓大名?”   一人立刻大声道:“此人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昆仑派掌门司徒余!武功想必是不错的,但未必魁伟英武,豪气逼人,你有甚么说的,就快说吧!大家等着冲锋杀敌呢!”正是武夷派丁辉道。 听到有人当众对自己掌门无礼,昆仑诸弟子纷纷呼喝起来,不少人拔出剑来,要教训这混汉。张士信呵呵笑着双分手臂劝阻了他们道:“大家现下一家人,万勿因一语之失自己先打起来了!那样岂不是教鞑子笑话?这样吧,便请司徒掌门率领第二部分丐帮兄弟及贵派门人断后。其余人及本人等居中策应,大家一齐向东去者!”   号令既出,方东白便将帮中弟子以手虚指,简单的划为东西两部分,自己领了东边人数较多的当先下山去了。当下方士信与张无忌等人客气一番后,向山下大步行去。   汝阳王被贬职流放多少都是和张世信有些干系的,是以自他出现时起赵敏便看他百般不顺眼,听到他如此指挥大家,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不愿多说什么了。   司徒余望着众人渐渐远去的背影,鼻中冷笑,大袖收拢道:“跳梁小丑、小人得志而已!大家便跟着我慢慢下山,反正是断后!”当下双手背后,迈着方步下山,昆仑诸弟子嘻嘻哈哈说笑着,跟在司徒余身后一丈开外携手而行,毫无大敌来临的感觉,倒似游山玩水一般,便是刚才被人无礼的事,也抛至九霄云外了。   丐帮的几位七八袋长老见昆仑派诸人毫不理睬自己,自顾向前去了,心中恼怒,有心不想跟在他们后面,直等他们走出了数十丈外时才懒洋洋地哼着曲儿带领帮众走下山去。   却说方东白统领着一千多名帮中弟子顺着峡谷蜿蜒东行,走了近五里地都还没有见到一名元军的影子,那喊话老丐不禁抱怨了起来:“帮主,是不是那个姓张的小子为了脱身故意唬咱们呢?”   方东白心中也在想这个问题,鼻中哼了一声。身边的史夫人冷笑道:“假如果真如此,甚么明教、武当派,从此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数名老丐都呵呵的笑了起来。这时走在后面五六丈的麻寻天冷冷道:“张无忌虽不成器,但也不是那种人!”   此言一处,所有人都看向了麻寻天,喊话老丐厉声道:“麻长老在帮主面前怎敢胡乱说话?”   麻寻天嘿嘿冷笑作了回答,喊话老丐怒极道:“帮主!此人无礼至极!该当治罪!”   方东白鼻中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脚下却更快了。这时的山路顺着一条山溪缓缓而下,青石细流,叮叮咚咚,溪中薄冰晶莹剔透,映着西斜的红日,闪着无数白花花的晶光。这条山谷甚是宽广,两旁大山绵延起伏,披着寸厚白雪,在冰冷的山风中,既感无限壮观也感甚为苍凉。正在这时,前方一声炮响吓了众人一跳。但见前方低矮的山峦后面喊声大震,不一会儿便奔出了至少一千蒙古军,站满了前方路口和山坡。一名骑着黄骠马的千夫长提缰而出,将手中的铁锤指着群丐大喝道:“反贼且住!我乃托尔普将军麾下大将温郎杰!谁敢前来受死!”   元将敢单独叫阵正合群丐心意,顿时数人都跃跃欲试,但还是那喊话老丐嘴快,别人还未来得及开口,他已喊道:“便让老叫花和你玩玩儿!”说着已提着手中油光滑亮的青钢木枝杈拐杖跃了出去。那元将见来者干巴瘦小,老掉了牙齿,衣衫滥偻肮脏,连个坐骑都没有,拿根破树杈就想同自己交战,当真可笑之极!当下催动坐下战马,冲了出去,心想这种人打死他都嫌脏了自己的锤,须得生擒活捉了方显能耐!战马将到,猛地暴喝一声,锤交右手齐拿,伸出蒲扇大小的左手向喊话老丐抓了过去。   喊话老丐有意在人前卖弄,对方战马冲过来时他还拔开吊在杖头木杈上的酒葫芦喝了一大口,待对方战马冲到,巨手抓来时,他猛地一矮身,倒转木杖便打在了那手背的牛皮护手上。疼得温郎杰一咧嘴。   温朗杰大怒,以为自己过于大意之故,立时锤交双手,拉转马头,再次向老丐冲去。这次不再手软了,当头砸去。他是居高临下,其势惊人,若换作寻常士卒百姓,这一下下去岂不被砸成了肉泥?老丐也不敢正对其缨,斜刺里跃开,木杖挥出,那拴在杖头的酒葫芦正中温朗杰的后背,咯的一声响,温郎杰被击得上身前俯。   老丐连续两着得手,顿时引得群丐欢声雷动,许多人都大呼:“季长老!杀了这鞑子!”   温朗杰拉转马头,不再冲了,只想打着这老丐便成,但无论他如何拉马,这老丐一直奔在他的马臀后,手中木杖长一下短一下、横一下竖一下,不停抽打敲击在身上,若不是温朗杰身披厚甲,又皮糙肉厚,早已吃受不起了,但即便如此,许多地方也被打得痛彻骨髓,如此这般僵持不到四十回合,老丐便大呵一声:“着!”正抽中温朗杰的鼻梁,这一下终于打中软处,温朗杰立刻鼻梁断裂,鲜血迸出,差点摔下马来。温朗杰再无战心,拉转马头就往本阵飞奔。群丐欢呼之下一起前冲,老丐追不过战马,立刻自地上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块,轮臂飞掷出去,正中温朗杰背心,打得温朗杰哇的一声大叫,狂抽战马,径直冲入自己军阵,头也不回地向前逃去了。众元军哪有胆量接战?就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转身撒腿狂奔逃命要紧。   群丐追上元军,衔尾厮杀,只杀得数里山路死尸不绝,一条山溪也变成了红色。   后面二里地便是以张世信为首的中军大队,五六十人,人虽不多,但想必武夷派的人众没有见识过元军的厉害,丝毫不紧张,一边走还一边放声谈笑。只是闽西土语甚是艰深难懂,便连张松溪那等见多识广之人也只有瞠目的份儿。这时赵敏的腹部时时阵痛,张无忌痛惜爱妻,也不管他什么好看不好看了,便将她抱着行走。别人不方便面对这对恩爱鸳鸯,自离得远远行走了。   张无忌走在队伍之后,赵敏依偎在张无忌的怀里,微闭双目,感受着这一刻难得的幸福平静。但她的心里却委实难以平静下来,她读过兵书,明知此去甚是不妙,这里的人只怕没几个能活着出去,但她是蒙古人,总不能教汉人如何去杀蒙古人吧?而且她说的话,他们也未必会听。管他呢,这里人人口中不停地“鞑子,鞑子”乱骂,便是都死了也活该!只要我无忌哥哥好好没事,武当的几位、杨姊姊他们没事就好!其他人也顾不得了。想到此处,低声对张无忌道:“无忌哥哥,走慢些啊,我痛。”   张无忌为了怕颠着赵敏,一直走得很小心,这时听到她说,忙点了点头,将脚步放得更加柔和。他哪里知道,赵敏明知叫张无忌离大队而去是不可能的,无计可施之下,只有叫他离队远些。这时她扭头看前队,只见拖着杨昳手的史红石正回头向自己张望,与她双目相对时,她面上一红,立刻转过了脸去。赵敏心中好笑,低声道:“无忌哥哥,只怕这个小丫头也喜欢上你了呢!”   张无忌脸上一热,笑道:“哪个?”   赵敏向史红石一努嘴,张无忌的脸立刻绯红上脸,佯怒道:“敏妹别胡说!她还是个小孩子!”   赵敏嘻嘻一笑,不再取笑张无忌了,而是轻声呼道:“杨姊姊。”   只一声,虽然轻,两人相隔又有十几丈,但杨昳立刻听见了,转过头来。见赵敏招手,便微微一笑停下脚步了。   自下山时起张世信就故意走在她身侧,没话寻话说,说风道月,谈古论今,倒也学识甚为渊深,所知甚为广博,只是杨昳初时还偶有点头笑笑,后来干脆便只是走路,毫无表情可言了。张世信只道没有探到她感兴趣的话题,倒也不急。适才问到此女姓杨,又从别人口中探听到此女武艺甚高,只可惜自己晚来了一步,没有眼福观赏到。武艺高强甚好,但求等会儿元军真的到来,那时说什么也得好好演练一回,最好有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这个机会不成的话还得自己设法创造出来呢!心有所思着却一时间没有发现赵敏早已招呼杨昳停下脚步了。   待张无忌抱着赵敏走到跟前,杨昳向赵敏微微点了下头,赵敏还了一个微笑,却什么也没说。   那边的张士信发现杨昳落到后面了,却还急了,正想找个因子也凑过来呢,突然两名丐帮弟子飞奔上来,气喘吁吁的道:“我们前队在前方已经遇上鞑子大军了!”   众人大惊也大是激动,纷纷动问:“战局如何?”   两人是见着元军便回来报讯的,后面战况并不知情。张士信心想大丈夫显示才能的机会到了!立时振臂高呼:“前方有敌,大家速速向前!”喊着拔出宝剑当先向前冲去。   不一会儿前方又有丐帮弟子来报,称丐帮众弟子在方帮主的统领下,大败元军,已经向前追去了,于路杀敌无数!群雄大喜,当下向前奔得更快了。   张松溪越想越觉不对,几个起落便奔在了张士信的前方,向张士信抱拳道:“张公子,此去似乎甚是不妙,我等莫要进入了元军的圈套!”   张士信提气奔跑当中无法说话,但他自认自己同元军交战数年,作战经验远在这些江湖草莽之上,哪里肯听?当下狠瞪了张松溪一眼,硬冲了过去。   行军打仗主帅便是天,若按军法,主帅军令下达之后还有人起异议,那便是扰乱军心的大罪!可以立刻推出斩首示众,只是现下不是正规军队而已,张士信以瞪眼权代治罪了。   张松溪心中暗暗叫苦,心想无论如何也要先到前方看看。便对俞莲舟道:“师兄,我先去前方看看,侄媳妇身子不适,勿令无忌担忧,保重!”说罢一抱拳,足尖轻点,飞奔下山了。他的轻功远在张士信之上,只两个纵跃便赶在了他的前头,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山路的转弯处。群雄中不乏轻功好手,但见到张松溪此时的身法,也不由得纷纷钦佩,暗叹武当轻功了得,武当七侠称雄武林数十年不是浪得虚名!   俞莲舟和张松溪几十年师兄弟,早已心意相通,刚才张松溪特意提到了赵敏,便是怕他兄弟情深,不放心张松溪单独犯险,要他陪着张无忌,否则依张无忌的脾性,岂能待得住?   张无忌和赵敏等离前队甚远,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但赵敏猜测张松溪定是想办法去阻拦前队了,心中道:“四伯神算,但现下可能已经为时已晚,方东白他们八成已经落入口袋当中了。元军如若由我统领指挥,这会儿我应当再派遣一支队伍从后面掩杀过来,万箭齐射,惊破敌胆,而前军接连败阵,如此前引后驱,将敌军汇聚到一处峡谷中,就着满谷横生的灌木杂草,一把火便可烧得干干净净!”   心念及此,便闻西面喊杀声隐隐传来。张无忌耳力最好,立刻叫道:“不好!元军又从后面追上来了!现在只怕已经和司徒掌门带领的断后队伍接战了!”   听到此言,张士信振臂高呼道:“前有阻敌,后有追兵!大伙儿齐心协力同鞑子决一死战!冲出去啊!”喊罢武夷派等人心血沸腾之下立刻随声附和大喊道:“誓杀元狗!同鞑子拼了!”一起加快脚步向前冲去。   赵敏刚想出言阻止,听到这些话,心头梗塞,便咬唇垂目了。   奔得三里地便到了前队杀敌之处,只见元军尸首接二连三,比比皆是,群雄更是精神大振,脚底下更快了。不一刻,前方又奔来了一名丐帮弟子,老远便大叫道:“前方老虎嘴鞑子顶上了,同我帮硬干,方帮主亲自出手,已经杀了两名鞑子大将了!只杀得鞑子屁滚尿流,苦爹喊娘啊!”   这是丐帮有意在群雄面前给自己脸上贴金,不断派人转告得胜消息,乘势添油加酱。只听得赵敏心里泛酸作呕。其他英雄好汉许多听说丐帮如此威风,立刻手痒难搔。当下再不多言,各自展开轻功,狂奔而去了。便连那一直默不作声的青海三剑和玄慈等人也是如此。   俞莲舟见张松溪没有回来,终是不放心,亦手拉着真阳飞奔而去了。   张无忌脚下也加快了步子,杨昳拉着史红石走在他身边。这时赵敏终于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不能这么前去送死啊!”   张无忌吃了一惊,道:“怎么?”   赵敏道:“其实对于咱们这些乌合之众,在这深山老林里,朝廷最喜欢的就是如此的齐心协力啊!倘若咱们一盘散沙,官兵一来便四散逃走,朝廷兵马虽多,却又能耐你何?难道他当真能将这八百里大峡谷统统包围了?而你要是齐心协力起来同官兵硬拼,这样正中朝廷下怀,不费吹灰之力聚而歼之,岂不干净痛快?”   一席话说得张无忌心头大震,一边的范遥接言道:“郡主道得甚是!但现下这群人都猪油蒙了心,劝不回头了,教主和夫人贵体要紧!快快另外择路去吧!”   听此言张无忌立刻怒道:“范先生说的什么话!我二、四两位师伯都去了,我张无忌岂能弃他们于不顾?”   当下大步向前,抱着赵敏飞身而去了。   看着张无忌的神情,赵敏就知道他生自己的气了,他定是怪自己没有早说,以致到了如此田地,心头禁不住发酸,扭了脸,也不去看他了。   不多时冲入了一道深幽的山谷里,不出二百丈,便见一名四十余岁的丐帮弟子正和一名手舞大刀的元将战得正酣。只见那名元将也没有骑马,手中大刀柄长刀厚,舞起来虎虎生风,令身周一丈内都是明晃晃的刀影,武艺竟然不错。群雄见元军虽也不少,将峡谷前方堵得严严实实,但却比己方多不了太多,顶多三比一的样子,而一个打三个么,对于群雄来说,却很少没有信心的,是以一个个都放宽了心,乐滋滋地看前方对战。难得鞑子肯出来单打独斗,便让他们见识见识中原武林人物的手段也好。   不一会儿那丐大喝一声:“着!”一脚正中元将的前胸,将他踹出去了两丈,顺势施展空手入白刃将那大刀夺了过来。元将大败而逃,元军阵中一人哇呀呀大叫,手挥一条巨大的狼牙棒又冲了出来。   那丐正欲迎上,刚刚奔到的丁辉道便一跃而出道:“花子且先歇会儿!这名鞑子让给我!”   由于刚刚跑了数里,他还在脸红气喘呢。那丐微微一笑,抱了抱拳,提着大刀得意洋洋地退了下来。   丁辉道使的是厚背钢刀。两个浑人见面,便象两头斗红了眼的公牛一般,也不打话,冲到一处便埋头厮杀起来。两人倒还真有些势均力敌,直拼杀到五十招外还没见胜负。   赵敏引颈观望,好不容易找到了武当四侠张松溪,正想出声呼喊,却见他手提长剑站在后方高处振臂高呼:“各位英雄听了!大家速速退出谷去!”   张无忌也听到了,忙领着杨昳等几人挤到了张松溪面前。张松溪见众人不听劝说,正自心焦,见张无忌来了,忙开口道:“无忌,你和杨姑娘他们速速赶到峡口,无论如何,阻止后面的人进入峡谷!”   张无忌忙道:“那四师伯你呢?”   张松溪喝道:“快去!”   张无忌不敢违拗,只得去了。随后而来的还有杨氏妇女、范遥等人。到了峡口,果然便见司徒余带领着丐帮弟子向这边奔来了。还老远司徒余便大声道:“是张教主吗?后边鞑子大队追来了!万箭齐射,好不利害!快跑吧!”   张无忌站在峡口,大喝道:“大家不能进去,元军已在峡中埋伏好了!”张无忌一开口,纷乱嘈杂地跑来的好几百人便同时都听到了。众人大惊,纷纷道:“那如何是好?”   正乱间,两边山上一声炮响,各冲下了千余名元军来,群雄大惊。不一会儿,羽箭便如飞蝗般落下,顿时不断有人中箭。这时两边有元军,后面又有追兵,似乎只有进峡谷一条路了。   赵敏看到北面山坡较陡,元军正分股下山,山上人数也明显少于南面山坡,但现下西北风吹得正紧,便对张无忌道:“带领大家向南面山坡冲!”   听到此言,张无忌立刻跃到众人身前大喊道:“大家退出去!往南面山坡冲!”   有不少人心道:“我凭甚么听你的?”但被张无忌的双目一瞪,不由自主地退了出去,一起向南面山坡冲。   此时又是数声炮响,峡口顶上立刻出现了无数元军,一时间岩石、树木纷纷坠下,片刻间便将峡口堵了个严严实实。山上元军又扔下火把来,不一会儿,峡口乃至峡内,都已经燃起大火来,不一刻,峡谷的上空便漫天都是浓烟,也不知峡谷里的那许多武林人物怎么样了。   这时众人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此时虽然顶着元军的羽箭上山,但也总比被火烧灼强多了。正在此时,赵敏却道:“请杨姊姊带领数十人为左翼,范右使带领数十人为右翼,一路放火上去!”   他们所在的南山坡上植被甚丰,人人心中还都在担心鞑子放火呢,这时听到赵敏说要自己放火,不由都呆了一下。但杨昳和范遥都是极聪明的人物,不须多讲,知道赵敏必有奇计,当下立刻各领人手分两边去了。不一会儿,当真放起火来。   原来这谷口外的两边山坡上元军留了八千人埋伏,北面两千,南面却有六千。适才冲下来的是各为一千的弓箭手和各为五百的长枪手,剩下的人都在山上,随时根据需要声援东西方向。群雄冲上山来后,由于有了茂密的灌木树木的遮挡,弓箭已经不好射,但冲上山顶时没了这些遮挡,他们是无论如何也闯不过那数千人居高临下的射击的,便是如张无忌这般的绝顶高手,也是悬得紧。所以赵敏立时想到了火攻。这时左右两翼着起火来,如此浓密厚实的植物,大部分因秋冬两季而枯黄,遇火便着,迎风既起,顿时大火熊熊,浓烟滚滚,随着凌厉劲急的西北风向山顶卷去,一时间射箭的元军哪里还有什么准头,浓烟一熏,双目直冒眼泪,不住咳嗽,不要说射箭,便是避烟走路都得爬在地上摸了。   那冲下山的一千五百名元军眼见大火烧将上来,谁还敢坚守阻敌?不等上面鸣金,便已层层后退。这时群雄也已神鬼不知地摸到了他们近前,在这烟雾迷眼中,元军又被分成了数段,哪里是武林好手的对手?便被群雄斩瓜切菜般地杀。其余元军只得转头往山上狂爬退却。这时山顶的元军也被浓烟熏得无法睁眼,又不清楚下面的战况到底如何了,耳听得如潮的人声传了上来,却多为自己人的喊声。耳听得声音越近了,突然风声急进,范遥已第一个跃上了山顶,手起剑落,便有数人身首异处。   这时那镇守山顶的万夫长才反应过来,慌忙下令向山下浓烟深处,无论敌我,乱箭急射,可是此时已经晚了,群雄已陆续跃了上来,在山梁顶上,将数千元军从中截为两段,再混杀进去,元军的弓箭再也无法施展,只能同群雄捉对儿厮杀,无法施展群攻群围之所长,如何能是江湖好汉、武林好手的对手?   张无忌无心杀人,只是抱着赵敏上了山顶后顺着峡谷往东急奔。也不知被困在峡谷里的群雄怎样了,二四两位师伯和真阳还在峡谷里呢!这时从山顶望去,整个峡谷都在往天空升腾浓烟,直达数百丈高,混合着阴云在山顶上方打着巨大的洄漩被疾风吹向南天而去。如此大的烟可想而知峡谷内的火有多大,俞莲舟和张松溪的武功虽高,但血肉之躯终究无法和这般大火相抗,别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才好!   想到此处更急了,但凡前方有元兵挡道便一脚踢开去,一路的元兵都只觉一股疾风从身边吹过,眼前一花,只觉一个人影一晃,便不见了。站在最高峰的万夫长等人倒是发现了张无忌,只见那年轻人怀中抱了一人还能在崎岖不平、怪石嶙峋的山顶奔跑如飞,己军虽多,但无一能拦半分,不禁心胆俱寒,心道汉人有如此神人,难怪汉家江山蒙人无法坐稳,一时俱有去意。   这时张无忌终于奔到了峡谷南侧山峰,那里正有大批元军持弓镇守,不断向下放箭,想是射杀试图攀岩而上的汉人。见此情景张无忌倒是略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最起码证明峡谷内还有人活着。   刚才光顾着心急了,一时没有想到怀中还抱着一个人,这时倒颇为踌躇起来,忙向左右四顾,见杨昳等人都在身后最少一里之外,且被满山的浓烟阻住了,根本看不见。当下往元军丛中跃去。元军见有汉人奔来,立时纷纷呼喝着张弓射箭过来。眼见箭如雨下,更激起张无忌的胆气,叫得一声好,右掌环形划出,正是暗含九阴真经内劲及乾坤大挪移神功的太极拳。拳出风动,地上的积雪随掌卷扬起来,迎将上去,那射来的箭支便纷纷走偏,自张无忌身旁嗖嗖而过,刺入到地上的积雪里、茅草内。   张无忌一口气奔上了一座高峰,在几块大石之间扔下一张弓、一把刀和一捆箭,放下赵敏来,脱去外衣铺在中间的矮石上,又脱去皮坎肩披在了赵敏肩上,抱着她深深一吻,没说一言,放开她转身掠下了山去。   望着张无忌远去的身影,赵敏激动得难以自禁,又想笑,但笑出来的却是哭声,一时间,那眼泪也滚了出来。   张无忌的心里何尝不难过?但两位师伯深陷敌阵不能不救,只能冒险将赵敏留在山顶了,假如没有对头看见她便罢了,如果有,谁也不知将会发生什么。但愿赵敏的机智能令她化险为夷。   不多时张无忌便重回元兵阵营,群兵呐喊阻拦,一时间长枪大戟密如乱林,黑压压围裹过来,张无忌双掌平分,拍在几支长枪上,身子腾空而起,一路踏枪而上,飞身跃到崖边弓箭兵处,一招战龙在野击出,击得地上积雪沙土泼天洒去,众元军慌忙掩面躲避,但这股飞雪实在强劲,站在崖边的元兵哪里还能再站得住脚?登时翻倒下崖去。   张无忌本不想滥伤人命,但弓箭兵实在太可恶,要救人上来,必须解决弓箭手,夺弓折毁太慢,情急之下只有如此了。幸得现下练就了刚猛绝伦的降龙十八掌,否则以太极拳等功夫,不能有如此效果。   张无忌沿着悬崖一路向东,转眼间便奔出了足有一里多地,降龙十八掌在九阳神功的催动下,源源不绝地发出,此时不但后面的追兵根本无法追得上他,便是看见他挺枪刺来的,不是遇掌风而飞就是一枪搠去却搠了个空,敌人已奔到前方了。而站在崖边的弓箭兵们则如迎风茅草一般不绝倒去,惊呼声绵延里许。   张无忌自练降龙十八掌从未如此大开大合地在狂奔中飞速使过,弯弯区区的一里多地使下来,堪堪已使数十遍。降龙十八掌原本最耗内力,便是当年凭借此套掌法排名天下五绝之一的北丐洪七公如此来使,此时也必耗尽内力。但张无忌的九阳神功驱动起来后却如浩瀚大海,直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之感,便是消耗大了,恢复也极快,是以数十遍快速使出后,张无忌非但没有感到疲累,反而精神越加健旺,只感此套掌法越用越纯熟,带得九阳神功功力也增长了不少。   降龙十八掌本身就包含了一套极高明的内功功法,外练带动内练,是以当年大侠郭靖和萧峰等人可以借此跻身内家绝顶高手之列,此时此功同九阳神功融合以后,大有相辅相成之感,便带得九阳神功已至绝顶的张无忌竟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原来那个所谓的绝顶只是一个阶段而已,一般人到了这个阶段便再也不能进步,便以为这就是绝顶了,其实内功修炼没有止境,哪里又有什么真正的绝顶了?他还不曾想,其实九阴真经虽与九阳神功水火难融,但相克之处却又相生,同样能令九阳神功再次增长。不过贪多难烂,若调和不了水火和杂拌,实为内功修习者最凶险的事,内力越高,越易走火入魔,命丧于此,神仙难救。   前方一峰顶站人极多,旗幡招展,乃是元军总帅所在。见张无忌冲来,俱都大惊失色,人人心中只想这哪里还是人体肉身啊?简直便是魔鬼!当下下令所有人等放箭死死守住。也顾不得下面还有大批的本部兵马了。   张无忌大喝一声,夺过了一支大枪,奋力向山顶一金盔金甲之人掷出。山顶众将顿时大乱,数元大将夺过了身边士卒的盾牌拦在了金盔人之前,但那大枪来得太快了,甚至不等众人尽至,大枪已经砰砰两响穿透了两面盾牌两个人身,钉在了那金盔人的小腹上,三人被巨力冲击得一齐向后摔出了丈余远。众将惊呼元帅中慌忙扑去察探,却见元帅中枪不深,都嘘出一口气来,无奈元帅满脸是血,竟再也没有醒来。原来张无忌的大枪接连刺穿两盾两人以后,终于力竭而穷,但挡在元帅之前的大将头上的头盔却重重地撞在了元帅的脸上,竟将他一撞而死!这就是大元著名的河南行省左丞相太不花!   不久前太不花奉元顺帝御旨接替了汝阳王的阵前军权以讨张士诚,没想到大军哗变不可制止,导致了彻底溃败。逃回京师大都后,串同宰相哈麻,妄奏大军哗变全为察罕特穆尔惑乱军心之故,自己率领的数万亲兵反被叛军所弑,已至发生了不可挽回的惨败。这次得到密报,有大批汉人聚集在伏牛山荷花峰策动谋反,于是带了数万兵马前来,制定了周密的捕拿计划,准备大大地立一奇功,谁知竟胡里糊涂地死在了自己手下大将的钢铁头盔之下。   主帅阵亡立时令山顶大军大乱,这种惊乱便似燎原大火受到暴风吹动一般,迅速地传了出去,不一会儿,整个大军都开始乱了起来。而此时,张无忌已经自山坡直掠而下了,纵声呼道:“二师伯——四师伯——真阳——你们在哪里?”   这时谷里已充满了浓烟,一下去张无忌便被呛得接连咳嗽,眼睛流泪,再也难以睁得开来。只得屏住呼吸往深处闯,还好此处并无明火,只是脚下乱石嶙峋,甚厚的积雪已经半化了,四处都是泥水横流,极为难走。连唤数声后,好歹听到了一声回音,竟是二师伯俞莲舟的!心下大喜欲狂,忙鼓气大呼道:“二师伯——”   声音剧震,在浓烟中满山谷回荡,数遍不休。很快便听到了俞莲舟浑厚的回音:“我们在这里——史夫人已经不行了……”但是隐隐间满山回荡,又哪里能分辨得出具体方位?只得继续往前闯。这时只觉越走越热,地上早已没有积雪了,全是烂泥腐草,滑腻异常。走得数步猛然间感到一股热浪卷来,忙向后跃,只见浓烟中火红的火苗哔哔拨拨地卷了过来。连忙转弯向别出走,但连行数处都是如此。浓烟之下也分不清方向了,只得暂时往高处绕,连声呼喊,听得回声越近了,但就是逾越不了眼前的火海。   心中正焦急时猛然发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不知何时,自己竟完全被大火所包围了,无论从何处走,走不出十步,眼前便都是一片冲天大火,再无出路!提气跃起数丈高,浓烟迷眼中却见十多丈外全是火光,哪还有可去之处?当下心中猛地一紧,顿时浑身汗如雨下,全身肌肉都开始颤抖起来。这种恐惧的感觉,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不管是独战六大门派还是漂流汪洋还是独战少林,都没有过。即使冲入百万大军取上将首级也比不上这身处火海啊!在这不知何处是头的大火之中,纵使他武功再高又有何用?这时才当真是浑身有力使不出呢!眼看大火越烧越近,可立足的空间越来越小,自己却丝毫办法也没有。心中直喊:难道我张无忌今日竟要被活活烧死在此处?   被火烧死的情状,实在是令人越想越可怕!   绝望的极处想到赵敏还在外面等自己回去,想到自己竟是如此的糊涂,当真是被自己的所向披靡冲昏了头,还真以为自己的武功已经高绝,除了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甚至连水火之物都看不在眼内了!结果莽莽撞撞地冲入进来,枉死在烈火中不说,还害得敏妹丧夫,未出生的孩儿丧父,这乱世之中,也不知日后她们要如何过活啊?想到痛处,不禁猛擂几拳自己的脑袋。眼见无处可逃,只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几欲痛哭出来。   这时殷红色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寒风凄厉之中,铅云翻滚,不知不觉下,竟漫天地飘起鹅毛般的大雪来!适才元军主帅太不花被张无忌刺杀后,元军中军立时大乱。张无忌去后,冲上南山的群雄虽在混战中大占便宜,但群雄毕竟是乌合之众,杀散眼前元军便欲各自逃散。   范遥见到教主张无忌孤身一人抱着赵敏闯入敌群前去救人了,心中如何不急?他虽也是一名江湖武林人士,但他毕竟亲临过不少战阵,又极有见识和智谋,知道一个人无论武功如何高强,孤身陷入千军之中后都是极其危险的!况且他要救的人还陷入重围,正身处火海?是以他并没有选择尾随张无忌而去,而是奔到杨昳身边,朗声呼道:“杨姑娘!现下不能让大伙儿就这么散了!快把大家集合起来,大家一起前去救人!”   听到此言杨昳不禁愣了一下,不禁想到自己何德何能可以指挥这许多的江湖豪杰啊!而范遥的心中却深深地印刻着杨昳在少室山力克周芷若,救下谢逊乃至教主张无忌的情形,放眼现下群雄,哪还有人比她更合适临危受命?当下朗声道:“请姑娘看在谷中被困的上千名英雄的命上,万勿拒绝!我姓范的虽然本领低微,但也甘愿为姑娘副手,号召群雄,同破元军!解救被困同道朋友!”   说完便朗声对所有人大喊道:“大家是英雄好汉的就不要光顾了自己逃命!何不随同终南山杨姑娘一起破元救人啊!大丈夫活出一身血气正是此时啊!”   听到此言,群雄果然纷纷动容。说实话,杨昳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老姑娘,原本不会有服人之力的,但适才她显示了一番神妙武功后,便令大家心生折服!而且纵使退一步说,即使她未显示绝世神功,只这份美貌,这份超然脱俗的气质,也已经几乎将所在的英雄自心底深处深深的折服了。于是只片刻间,便有人高声叫起好来,不一会儿,竟成群山响应之势。范遥大喜,抱拳道:“请姑娘速速号令大家杀将上前吧!”   杨昳见势如此,回望一眼父亲灵虚道人,见他也颌首,当下不再推辞,登向高处,抱拳朗声道:“既然众位英雄同有此心,那咱们便事不宜迟,大伙儿随我一起向前冲杀!誓要杀退敌军!救出困在谷底的江湖同道!”   群雄轰然叫好,杨昳当下挥剑冲在最前,群雄见了,更加振奋,谁还有丝毫甘于落于人后之心?一起向前方冲去,同元军大战起来。群雄虽为乌合之众,但只要有人领头了,又在士气高涨之下,顿时何止以一当十,当下元军不断溃败。正在此时,前方元军又突然乱了起来,见到冲来的群雄,唯恐避之不及,纷纷抱头鼠窜。   元军长于马上,但马却极为不易上得山来,是以今日所见的元军,几乎尽为步下兵,这也是群雄杀得利索的原因之一。否则在平地上碰到数万蒙古骑兵,可不是这么容易攻杀的。   群雄一路冲到峡谷上方,站在谷顶,便听到张无忌的呼喊声阵阵传来。群雄心下又是激动又是振奋,当下便有多人欲跳下谷内找人。这时杨昳立刻阻止了大家的莽撞行动,分出一二百年纪大的留在崖顶,由灵虚道人指挥,自己辨明了声音来处,带领群雄一人捡了一根便于打火的长形兵刃攀下崖去。   这时风吹大火轰轰地烧,张无忌虽然心情绝望但还不至甘于坐地等死,当下降龙十八掌接连使出,将身体周围的杂草树木打折扔出,欲清出一块空地来。这若在平时,自是轻而易举,但现下热风横扫浓烟弥漫,呼吸不得眼睁不开又如何能坚持得久?屏着气击出十几掌后便心跳剧烈,眼泪横流,再也坚持不住扑下地来,将脸埋入潮湿的泥土里吸得几口气方才舒服了一些。如此这般两番,虽然清除出了方圆数丈的空地,但地皮的杂物终究还是无法除净的,烈火已至,浓烟更密,如此下去时间稍久,只怕张无忌即使不被烧死也会被浓烟熏死!   此时浓烟已经将张无忌团团包围了,即使地面也完全在浓烟的笼罩之下,空气愈加炙热,张无忌极度紧张过后,心头稍稍冷静,当下耳贴地面,凝神倾听周围的动静,终于听到附近有隐隐的水声,心中一喜,忙仔细辨别那水声的方向和距离。此时神功凝运,火声虽大,却也从耳边清除出去了,耳中仅仅只听到水的声音,分明听出这是一条小溪传来的声音,但距离只怕在二十丈左右,这段距离却又如何得过?   这时火已贴着地皮呼呼地烧过来了,张无忌适才虽然清除出了一块空地,无奈火头实在太大,风一吹,便能夹带着着了火的树叶草末等物贴地卷来,将这数丈之地一遍遍地烧烤,根本不容张无忌过多的考虑,当下扑地跃出,自火中抢了一根尚着着火的粗枝过来,埋土里压灭了火焰,三两下除净余枝,举着便向溪流的方向冲去,一杆刺入火中,人随后腾空跃起,此时烟火虽大,但仍要睁眼,只见骇然火海之中,果有一道弯弯的黑影!哪管那道黑影是不是溪流,混身恨不得同时使力,在长棍上最后一撑,脱杆向黑影飞落而去。   万幸这道黑影只有十丈出头远,而且,这果然是一条小溪,张无忌穿过溪边熊熊燃烧的一棵树冠,扑通一声跌落水中,身上燃起的火苗顿时应声熄灭,只觉身上数处火辣辣地痛,顾不得吸口空气,先通身趴在了水里凉个痛快再说!心中庆幸自己终于又一次大难不死,心中兴奋,将头抬出水面,深吸一口气下,便听见许多人在叫喊自己了。   原来众人一直都听见张无忌在叫喊的,谁知这一会近半个时辰都毫无动静,一时间惊慌起来,以为他身遭不幸,以俞莲舟第一个,多人相随,一起叫喊起来。张无忌心下感动,正欲开口回应,突然附近的一棵满身是火的参天大树终于经不住大火的焚烧,正向着他的头顶缓缓地倒了下来!这一惊又非同小可,忙四足并用,拼命向小溪下游爬去,他的身手虽然灵敏,但这段溪水水流平缓,溪底尽是淤泥和腐枝败叶,又软又滑,数尺深的溪底亦无法施展,只爬出了数丈便听身后哗啦一响,大树已砸在了屁股之后,滋滋水响间,大树又一翻,一根粗枝拦腰压在了张无忌的身上。这水底布满了青苔,滑溜异常,顿时撑不住手,扑面趴在了水里,水漫过头数尺,哪里还能叫得出来?再往上挣扎,那树又一滚,便将他彻底压住,这树重逾万斤,又怎么能顶得起来?   早知道这鬼树要往下滚,当初又何不往上游爬?但后悔已来不及了,除了拼命挣脱出去以外,哪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在这火海之中,自然不能指望有人能过来救自己了!即使有人碰巧能过来,谁又能知道这火焰冲天的大树底下还压着一个张无忌?   张无忌只觉腰上着树处火辣辣地灼痛,腰骨也一阵酸麻,一时间竟使不出力气来了!难道这一砸竟将腰骨都砸断了?张无忌心下发寒,咬紧牙关稍事休息,在水中强自睁开眼来,只见混浊的溪水中黑影滚滚蠕动,竟满是蛇虫之物!   原来大火爆发,整个山谷的温度迅速升高,竟将蛰伏于石缝树洞中的蛇虫都惊醒过来,或许也是感到危险临近了,竟也纷纷慌不择路地涌到了溪水中来,谁知溪水冰凉,下去便复又失去活力,只能缓缓蠕动,此时大树倒下,山崩地裂般一阵响动过后,溪水淹灭没水树火,白烟升腾、沸水翻滚、嗞嗞声不绝之下,这段水也变得滚热起来,蛇虫们原本寻热而至,猛地被烫,立刻觅缝躲藏,于是张无忌的衣领、袖口、裤管等等均成了蛇虫的避难口,钻得张无忌头皮发麻,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偏又痒得要命,若不是身处水底,非要先大笑出来不可!天下受刑之难堪,只怕莫过于此了。   张无忌顾不得驱赶那些钻入衣服裤裆的蛇虫,赶忙回手推那大树,却苦于这段溪底全是淤泥腐草,难以借力,没推开多少便续力不济,大树又反压回来。以张无忌的内功修为,倘若现下静下心来进入龟息状态,当可至少闭气半个时辰,但现下这般情景又怎能那样?也许怎么都是个死,与其长时间受尽折磨而死还不如来个痛快的!   当下张无忌不再去推,抡掌便以十二成的内力向那压在后腰上的树干击去,只一掌,那早已被火烧得酥脆的树干便咔地断裂开去,溪水渐得周围火上嗤嗤响,白雾腾天,张无忌顺水向前滑出了几有三丈,直达小溪转弯处的泥岸。忙伸手摸腰,但觉可能被划破了几处皮肤外当无大碍,心头大定,将头钻出水面来大口喘气。   这时又听见了俞莲舟、张松溪、杨昳等人的呼喊了,还有好几人大声咳嗽着大呼救命,听来相隔已不甚远。张无忌当即大声应了一声,听那内功低的人的声音反而很容易地辨明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忙跳起来将钻入衣内的乱七八糟的活物抖了出去,趁着浑身透湿,自水中捞了两根小腿粗的朽木跳出水去,捡火头较低之处,拨火向峡谷北坡而去。   北坡山势甚陡,秃岩甚多,火也少了许多,虽然浓烟仍密,但张无忌似乎已经适应了许多,这时他深厚内力的另一番神效又显露出来了,一者他呼吸极缓,令自己不至于被浓烟呛肺;二者他内力运处,双目布满真气,令浓烟无法靠近眼珠。山坡上岩石众多,这倒方便踏足了,虽然很多岩石已被大火烧得发红,鞋底一触便要着火,但张无忌手头有两段朽木,再碰到那种石块便不用脚踩了,径用朽木倒立跳跃过去。   现在同样身处火海,但经过适才的死里逃生,张无忌的心里已经消去了那份紧张,从容对待,避开冲天大火,绕了几个大弯子,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座绝壁跟前。   这堵绝壁由两块巨大的岩石拼成,接缝之处里外折了几折,形成一条通天接地的大裂缝,裂缝最深的地方有一道一人多粗的瀑布从山顶顺着石缝层层跌落,将山下冲出了一个数丈宽的小石潭。小石潭附近植物甚丰,大火虽去,但余火的威势依然甚是惊人。只见那不过十丈方圆的小水潭中横七竖八满是死尸和乱石,便连水潭出口也被重重死尸塞断了,昏暗中但见整个小石潭的颜色已作红褐色。石潭的上方还不时地有石块落下,潭中靠崖壁处的瀑布两侧岸边和水中有十几人紧贴着崖壁挥舞着手中兵刃不断拨打自头顶落下的落石,浓烟中这十几人人人均面围湿布以阻浓烟,一时间分不出来都是何人!   眼看水潭都快要被石块填满了。张无忌心中急紧,当下毫不犹豫几个窜跃,当空跳了过去。谁知还未落下,水中一名老丐却狂舞木棒,将他落下之处尽皆封住了。此丐身形熟悉,正是那喊话老丐,张无忌心中惊异之下右足前伸一点,将他的木棒踏开,人乘隙落在老丐的身边。老丐兀自还失心疯了似的乱舞木棒,张无忌劈手夺过,却见这老丐额面青黑,双目翻白,咬牙喝出一口气间,仰面便倒了下去。张无忌赶忙扶住了他,却发觉他的脉搏已然停止跳动了。   原来大火中群雄东逃西窜,有五六百人便挤到了这个小水潭中,此潭既小且寒,后来的人挤不下去,下去的人又受不了那长时间的刺骨寒冷,眼见岸边烈火烧来,便有许多好手顺着瀑布攀延上去,准备夺出一条路来,谁知崖顶有大批元军把守,只管将大小石块不绝地顺着岩缝瀑布掷将下来,群雄非但没有冲得上去,反而被岩石击死击伤大半。而岸上有火,水中冰冷刺骨,头上有岩石坠落,这喊话老丐瘦骨入水不久便浑身炎症病疾相继发作,拼命咬牙坚持到现在,已然耗到油尽灯枯了。   张无忌身在空中便听到了数声欢呼,除了俞张二侠和真阳以外,还有张士信的颤抖得欲撕裂的大声欢呼。其余人的声音不大听得出来,但竟然没有大嘴巴丁辉道的声音。张无忌抱着老丐的尸身踏着潭中乱石几大步跨到崖下众人身边,额角挂着两条二指宽的血痕的真阳立刻掀开湿布咧嘴乐着挤到了张无忌的身边,拉住了张无忌的胳膊,将他让到了最里侧。张松溪道:“断后的众位英雄都脱险了吧?”   张无忌一边运内力救治臂中老丐一边点头道:“已经按师伯说的做了!”   俞莲舟见张无忌头发数处焦黄,衣服数处破洞,皮肤发红,不禁拍着张无忌的肩膀点了点头。心中的感激和关心之言也不需说了。   张无忌心下感激,当下不再说话,又运一股内力,喊话老丐身子微微一颤,一口气喘了上来。这时一直缩在俞莲舟身后的张士信立刻喜呼道:“张……大侠,救救本人……”   张无忌见他额面发青,头发上凝着血伽,手捂着血流透衣的左臂,知他受了些许外伤,问题不大,倒是他旁边躺着的几个人伤势甚重。便只微点了一下头,先去查看那几人的伤势了。这时一名老丐突然跪下沙哑着嗓子道:“久闻张大侠医术如神,请速速救救我们家帮主!”说着便连叩了几个响头。   此人正是麻寻天。不知为何一直强烈反对方东白的他此刻怎么会如此了。方东白正躺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人,看服饰依稀象史夫人,整个面部盖着湿布,躺在方东白的身边。这里十几人,有站有躺,便挤在这崖下潭边的一块潮湿的岩石上,直是拥挤不堪。张无忌先揭开了史夫人的盖面湿布,不由吓了一大跳,只见她满头焦黑,头发眉毛一根不剩,竟是被火烧成了重伤;忙转过脸去看方东白,他却是双腿的裤子几乎快被火烧尽,裸露在外的双腿布满了渗人的硕大燎泡,右胸至颈全然被鲜血浸透了。当下将老丐贴崖壁横放了,搭了搭方史二人的脉搏,见史夫人的脉搏极快且乱、方东白的脉搏却微弱至极。   真阳道:“大火起来时史夫人忽然惊慌失措地找史帮主,没想到被困在火中,还是方帮主救了她,结果自己又不慎被山上鞑子投掷的石块打中,吐了许多的血,幸好二师伯救了他……”   史红石一直跟在杨昳的身边,为何史夫人还会突然惊慌失措地寻她?想必是这个守寡的史夫人一颗心系在老情郎的身上,竟一时间忘了女儿了,直到大火烧起才猛然惊觉,回头一看,就此心慌,人群大乱之下胡乱叫喊寻找,就此糟糕。还好这老情郎尚有情意,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没有辜负了她的一片深情。不过,这史夫人本来就生得丑陋,现下被火烧了头颅,变得更加丑陋了,上天待人之不公,当真过甚了!   又仔细搭了搭二人的脉搏,又察探了方东白右胸上方的直至右侧面腮的砸伤,耳听麻寻天干涩发颤的声音道:“张大侠,他二人现下怎样?”   张无忌面现难色轻声叹道:“方帮主内外伤都极重,武当的三黄宝腊丸、贵派的百灵散只能稍稍止血止痛……”口中说着话已将方东白被砸断的锁骨和两根肋骨都扶正对好,自水中捞了支刀鞘和剑鞘,撕死尸身上的布料将方东白的伤勉强绑缚了。又喂服了几丸自制的伤药,叹了口气,没往下说。继续看史夫人,她却是被武当内家指法封了昏睡穴,昏晕过去了。她收的虽是皮外伤,但受伤的部位却是颈部之上,鼻孔以内全然肿胀,只能用口勉强呼吸,面皮也开始起泡溃烂,在这种环境之下,手中无药,却又如何着手医治?   张士信苦道:“我的臂膀只怕也断了……”   一听这个,麻寻天当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提起来切齿喝道:“你还有脸说你的臂膀断了!都是你!我丐帮一千多人都死在了你的手里!连新上任的帮主也累得如此!我他妈先杀了你这龟儿子再说!”喝罢抬掌便向他面门劈去。   张士信惊得大呼,还好麻寻天的手腕被张无忌拂住了。事已至此,杀了他也没用。张无忌又想起范遥曾说神衣门同张士诚有关系,心想一直没有机会问他,这下却不能再错过了。但看周围除了俞莲舟等人外,还有武夷派的玄宗道人、八卦刀胡德、青海三剑、巨鲸帮的麦少伦以及丐帮的几名年老长老等人,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问他,便过去帮张士信接断裂的臂骨,口中道:“现下四处都是大火,我们要么等候有人来救,要么便从这道岩缝杀将上去,从上面放了绳索下来救人。张将军以为如何?”   初时拿主意已至害死了这许多人,最麻烦的是只怕这些江湖好汉不会同自己干休,不似自己的部下,作战伤亡实属寻常,是以此时张无忌问她,他竟张口结舌,不敢再拿什么主意了。张无忌见他的四名侍女一个也没见了,想必死在了火中,现下只剩下他一个,还受了伤,对于这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来说,倒也确是十分可怜,但他们兄弟如果当真是神衣门的主使人,害了明教这许多人,却也决不可饶恕!再说,敏敏还一个人在山上,自己决不能这么干等下去!当下沉声道:“依在下而言,我们需当立刻冲上山去!不能在此坐以待毙!”   其他人都面色沉重至极,没有开口,张士信咽了几口口水,干嗑两声叹道:“适才为了冲这道岩缝,我们上百人都死了……不过张大侠武艺高强,或有可能……”   真阳忙道:“师兄不可听他的!上面的山岩极陡极滑,无法攀蹬,况且山顶的守军又多,我们已经冲了数次了都没有成功,反而送了许多人的性命!”   张无忌看向俞张二侠,两人都沉着脸摇了摇头。   张无忌很想试试冒死去冲此关,但想到适才由于自己的托大差点葬身火海的事来,心想自己毕竟还是血肉之身,天下尚有无数的事情自己是无能为力的。但想到赵敏尚一个人在山顶上,现下天又黑下来了,不知会有什么危险向她靠近,心便无法平静,当下再也不愿多想,开口对俞张二侠道:“小侄不才,愿意试一试。”   俞张二侠对望一眼,一起点了点头,道:“我们三人同去!”   真阳也握拳道:“我也同去!”   张无忌自到来时眼角余光就没有离开过青海三剑,三人虽未发一言,但他们、尤其是姓叶的道士眼中总有异样的光芒流动,当下对俞莲舟等三人摇了摇头道:“待会儿崖上元军见到有人上去,必将会拼力投石,崖下伤者人多,也需要保护!二位师伯和真阳就留在下面吧!青海派的三位前辈高人武艺高强,又自幼生长在高山之上,爬山功夫定然远非常人可及,便由我们四人同上最好!望三位万勿退缩推却!”说罢向三人抱拳,直视三人的眼睛,神光大盛,三人竟不敢和他对视。 第十三章终南山中仙风长   三人尴然对望,脾气暴躁的刘道士本欲发作,无奈对方太强,这口气也就咽下去了;矮道士心想事已至此,如果退缩有损青海派的威名,而且张无忌虽然是敌非友,但自己却自心底里佩服他的武功肝胆,听他一说,心底深处竟升起了一股追随他而去的欲望,当下望着大师兄点了点头。叶长青初时见到张无忌那盛气凌人的眼神,心底里先是惶恐反感,但偏偏无法下台,但他心念转得快,立刻想到在平地上自己三人决不是张无忌的对手,但倘若到了山崖上,情况可就不得而知了,假若碰巧得手,可是奇功一件!当下不再犹豫,抱拳微笑道:“愿随张大侠左右,冲关克敌!”   他这一微笑,张松溪立感有些不对,但张无忌已经飞身上崖了,只得喊了一声:“无忌!小心!”   青海三剑也相继攀跃上崖。张无忌攀在最前,这崖果然甚是光滑陡峭,初上几丈还好,最少颇有可抓几根手指的地方,足下还略有可踩,而上得七八丈以后,一道溪流顺着一面峭壁自天而降,浓烟缭绕之下,也不知上面还有多高,而到此时,崖缝已经几乎完全变作了崖壁,在长年累月的瀑布冲刷之下,滑溜异常,几乎根本无法攀爬!还好崖上有水,总会时时有不畏艰辛的小草裂缝而出,在这陡立的绝壁上留下了稀稀落落的细缝小坑,攀岩者便可借助这些每每仅够一个指尖插入的石缝挂住自己的整个身体,单臂引体向上,另一只手去头顶上方摸寻其他的可抓之处,如果摸不着,往往便只能铤而走险了,看准一个更高或更远的可抓之处,奋力扑跃,抓将过去。这都是绝顶攀岩高手所能为,到现代也有很多这样的高手,极尽地惊险刺激。   张无忌在冰火岛长大、又在昆仑山无名山谷中待过五年,对攀岩并不陌生,当下毫不打话,向三剑环视一周,脱去衣袄,精赤着上身徒手向上攀去。叶刘二剑被张无忌不逊的眼神看得心里憋气。当下刘道士便从怀内掏出了一大把筷子粗的银色线绳,自师兄和师弟的腰带上的一个怪异的铁扣中穿过,另一头系在自己腰带的铁扣上,也脱去上身衣服,露出比张无忌更鼓胀的肌肉,当先向上爬去。   原来这刘道士自小生长在祈连山深处,祖上数代都是猎户,攀岩对他来说便如祖传绝技一般,非但身手高绝,而且攀岩用的工具他都有随身携带,远非张无忌那般凭着感觉和强壮的肌肉蛮干可比。   攀得两丈高,刘道士便从裤袋中摸出一支尾部带勾的钢镖来,刺入岩缝中,以剑柄舂实,将线绳勒入钢勾,继续上攀,每隔两丈左右便钉一支。叶矮二道士攀到此钢镖时便用另一个铁扣勾住钢镖上端的绳索,再放开下面的铁扣,以此类推,交互使用。如此利用绳索登山虽远不如现在的滑轮系统那般收放自如,但也相当不错了。他们腰带上的两个看似装饰物的铁扣勾住绳索以后,只能顺进,逆进则会自动卡死,所以他们只要顺着这条绳索往上爬,即使不慎失足,只要这条绳索不出意外,他们就一定会安然无恙。同样那平时当暗器用的钢镖也是可以专门用于攀岩的岩钉,绳索勒进尾勾后也只能顺着拉,逆着或拉扯时转弯过大,使力之下也会卡住,是以下面的人有时都可以拉着这条绳索攀援而上的。如此三剑攀岩,实际只需要一人有高超的攀岩技术就可以了。   但此时不是攀岩玩耍,自然不能很悠闲地等一人爬一段,钉好了钉子套好绳索再慢慢等后面的人拽着绳索爬上来的。由此三人套这绳索纯粹只是为了保险,全没用它来借力了。   前时群雄也就是攀到这段崖下便被元军的乱石砸退了下去,现下群雄安静了这许久,崖上元军以为一时间下面的人不敢再上来了,便预备了石块,暂时歇下了。   此时天色已晚,群雄大多只能饿着肚子,崖顶元军却已经开饭了,碰巧正是偷偷上山的好机会。张无忌没有绳索钢钉,省却了不少麻烦,加之武功远在三剑之上,人又年轻,是以攀爬的速度比三剑快了许多。他原本怕三人不肯出力,故意放慢了速度等他们,后来想想赵敏还独自一人在荒山野岭之上,崖下受伤的人也要及早解救上来便懒得多理会他们了,正好趁此时元军疏忽偷偷爬上山去。只要上得了山,量山上的元军再多也不在话下。   这段峭壁远非早晨他和杨昳在石槽峡攀爬的那段悬崖可比,那段悬崖岩石风化严重,可抓手之处甚多,而且并非笔直陡立,而这段峭壁非但笔立,而且爬到最上方时,崖壁还向外突出,人爬上去后已经只能双手吊在岩壁上,双脚悬空,几乎无法碰着岩壁了。这段峭壁的岩缝稀少,而且极浅极小,饶是张无忌武功极高,也难以下手攀爬了。幸好那瀑布千万年来自这峭壁流下,已将崖顶上方突出的岩石切开了一道石沟,瀑布便由初始时挂在挑岩上的悬瀑变作了眼下的贴岩而下的瀑布。这条石沟长满了青苔,挂满了冰凌,一道寒气迫人的激流从高耸入云的山顶冲来,顺着岩壁急速地滑落下去,刺耳的刷刷声裂人心肺,激流冲撞空气激起的水雾也顺着水流急速向下翻卷,绝壁上的洄漩风令峡谷内的浓烟根本无法在此汇集。   张无忌分明感到这股强烈向下的疾风了,不敢稍有大意,攀入了这道石沟之中,双手双脚撑开,那道激流便正从双臂双腿之间的面前坠落,水滴和水雾立刻将他全身打得浸湿。还好他早已脱去了羁绊手脚的多余衣衫,瀑水打上他那精实匀称的肌肉便凝成了一粒粒晶莹剔透的水珠滚滚而下,在远方火光的照耀下,浑身都闪烁着璀璨的金野光芒。   张无忌攀爬这段悬崖一直用的是武当绝技壁虎游墙功,有时不一定非要扣抓石缝也可攀岩,但青海三剑可不一定能够攀爬了。想到此处张无忌心道也不能不管他们了,不如自己拉着他们的绳索先爬上去,钉住绳索后他们可以顺着绳索爬上来,有他们三人相助能更快地赶走崖顶的元军。   于是凝气向下喊道:“三位道长,将你们的绳索掷一头上来。”   这一声喊直传了下去,传到上面的声音很小,山风一吹,便无法辨别。叶长青等此时已对张无忌的攀岩之术心服口服,一起嗯了一声。奋力往上攀爬,又上得好几丈后才在雾气中看见了张无忌。此时三人正爬到了一处突出的岩壁之下,由于长时间的紧张使力,浑身已经汉如雨下,四肢都战抖得很厉害。刘道士钉住钢钉,稳住了身形,将绳索拉出四五丈来,又勉力爬上两丈多,离张无忌近了,再钉住一钉,将绳索盘起抛了上去。   叶长青只盼张无忌能将绳索系在腰上,那样便可趁他不备拉他下来,再一刀斩断绳索,任他武功再高,也必毙命!谁知张无忌竟将绳头咬在了口中向上攀去。   石沟最宽处有一人多宽,呈弧形,几无任何可抓手之处,张无忌只能靠双手双脚之力向两边撑开,身体时时便被瀑水当头冲下,饶是张无忌有九阳神功护体,也感冰冷难当。石壁太滑,不敢稍有迟疑,便只顾一鼓作气向上攀去,眼看离崖顶不远,崖顶上的几支长矛都看见了时,突然口中的绳索猛地一紧,耳中听得叶长青大喊道:“小心!”自己手头一滑,便顺着石沟滑了下去,忙手足拼力猛撑,奈何身体终于扑进了水中,瀑水的冲力何等剧烈?直滑下了数丈才好歹定住了身形。冰冷的瀑水顺着头发眉毛哗哗而下,吐出一口气睁开眼来,头顶上方呼喝声中,已有好几块大石当头砸下来了。   原来刚才叶长青那一喊已经惊动了崖顶上方的元军,他们忙往崖下窥探,正好便看见了数丈之下往下滑的张无忌,见他那般情形之中竟还能定住身形,不禁又惊又佩,知道高手来了,哪敢怠慢?立刻便将大石投了下去。   在这石沟中要稳住身形尚且困难,更如何能闪避这些当头砸落的大石?张无忌大惊之下四肢同时使力,身体立刻跃上数尺,那些大石便咚咚地砸在了足下的石壁上和瀑水里,轰隆隆而下,响彻山谷。   此时太阳早已落下山去了,但峡谷中的大火兀自猛烈燃烧,火光冲天,若不是那浓密的烟雾,其光亮有时还当真不在白日之下。张无忌趴在绝壁上的石沟中,正在山顶元军的眼皮底下,众元军见他猛地又窜上来了数尺,一起失声惊呼,拼命价地将大石掷了下去。   在这石沟中要稳住身形尚且困难,更如何能闪避这些当头砸落的大石?张无忌大惊之下四肢同时使力,身体立刻跃上数尺,那些大石便咚咚地砸在了足下的石壁上和瀑水里,轰隆隆而下,响彻山谷。   此时太阳早已落下山去了,但峡谷中的大火兀自猛烈燃烧,火光冲天,若不是那浓密的烟雾,其光亮有时还当真不在白日之下。张无忌趴在绝壁上的石沟中,正在山顶元军的眼皮底下,众元军见他猛地又窜上来了数尺,一起失声惊呼,拼命价地将大石掷了下去。   张无忌大喝一声:“下面的人小心!”双足抵住岩壁,右掌迎向坠石,使出乾坤大挪移第七重的力道来分拨坠石,身体左右避让,立时便避去了数十块,当下手足同时使力,再次向上跃去。   此时那些石块非但奈何他不得,反而在擦身而过时还能按上一掌,踏上一脚,借力上跃。转眼便上升了数丈时,突闻上方传来数声中气十足的呼喝声,紧接着,数块夹裹着劲风的石块飞了下来。倘若在平地上,这几块石头张无忌自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应付,可这是在如此险恶的峭壁上,无处腾挪,借力极微,便是乾坤大挪移第七重加上太极拳也难以施为了!果然,几块大石一气拂去之下,张无忌也呼地再次失足滑了下去。   这次却无论如何也定不住身形了,连抓好几抓,无奈石壁又湿又滑,人又离崖偏远,无法受力,便这么直坠下去。张无忌数厉生死,虽惊不乱,当下将口中的绳索抄在手中,两下收拢,身体立刻一顿,向崖壁撞去,心中正暗自庆幸呢,手头却猛地一松,绳索已被叶长青挥剑斩断了!   张无忌惊怒交集,不禁惨叫而出,向下落去。下方两丈是矮道士,他却突然抖手扔出了一条腰带来,张无忌不及细想,赶忙伸手抓住,平地隔他一丈多远地荡了过去,一把抓在了他们的绳索上。   这时张无忌才发现,这三人所处的位置上方是突出的岩石,崖顶元军看不见三人,而适才投石掷自己的,听声音很熟悉,仔细一辨别,竟是汝阳王府十八金刚中的番僧!难怪劲力如此强劲!有他们镇守崖顶,却如何能蹬上山顶?焦急间,竟听到崖顶上方乒乒乓乓地有人相斗起来。只一瞬,便有一名元军厉声惨叫着自崖顶坠落下来,呼地从身边掠过下去,落入了下方看不到尽头的深渊中,铠甲头盔一路蹭得岩壁火星直冒。紧接着,接二连三,又落了好几个。呼喝声传来,竟然是青海派的郑玄到了!张无忌心头大喜,立刻从矮道士身边爬了上去,转眼就到了叶长青的身边。叶长青紧张之下只道他是来寻仇的,忙一剑刺下来。被张无忌夹手夺了,甩手掷上了偏右倾斜向上七八丈岩沟内的崖顶,叮的刺入到一条曲折狭长的岩缝之中。   张无忌不再理他,本想往上爬,却心念一动,又下到矮道士身边道:“多谢道长适才相救!道长抓稳了!”说罢便向上狠抽那条绳索。   最高处的刘道士大惊喊道:“这样拉咱们可就都没有退路了!”   原来他的绳索一共只有四十丈,适才又被叶长青斩断了七八丈,只剩下了三十几丈长,而这段悬崖正好有三四十丈高,虽原本就不大够长,但总算相差不多,若再教张无忌这般乱来,他们便当真没法原路下去了。刘道士只道张无忌报复自己三人,企图夺去绳索,如何不急?   张无忌哪里去理他,只顾抽,刘道士当下顺着绳索溜了下来,掌中长剑快如闪电向张无忌头顶百会穴狠刺过去。   张无忌喝道:“来得正好!”单手一翻,饶是刘道士也算江湖一流好手了,而且毕生的本事也尽在手中的这把宝剑上,这么居高临下、凶险万分地刺下去,对方能化解开也就不得了了,谁知怎么会莫明其妙手一松,剑就到了对方手里了?倒似自己亲手递给对方了一般简单?当真出鬼了!   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神功早已练到第七重,再加上习得了圣火令上的诡异武功,诸般功法自习得以来便连连实战,如今已经用得纯熟已极,再加上又新练了九阴真经上的武功,手法更是怪异而且不着痕迹,怎会在刘道士的想象范围之内?只见张无忌单手拿着剑将矮道士身下的绳索尽数抽了出来,甩手一挥,绳索便被宝剑割断了。他将绳头绑在了剑柄上,甩手掷出,宝剑带着绳索射上崖顶叶长青的那把宝剑的下方,深深地钉入了进去。   矮道士竟叫了一声好。张无忌手臂几抖,绳索又在叶长青的那把剑柄上缠绕了几周,使劲向下拉了两拉,稳稳不动。心中大喜,拉绳跃到叶长青的身边,喝道:“爬上去!”   叶长青一愣,待道:“我为何要听你的?”矮道士已抢先拉住绳索足蹬山岩上去了。   张无忌没功夫和叶长青浪费时间了,当下一把抓住了他的腰带,运力向上一推,叶长青便腾空向上飞去。这一下只吓得叶长青面无人色,慌忙双手乱抓,牢牢握住了面前的绳索,悬挂在了矮道士上方两丈多处。张无忌怒喝道:“赶快向上爬!否则便扔你下去!”   张无忌毕生都没有对人如此无礼过,盖因太过厌恶此人,此时心头又极度记挂赵敏,心如火焚,心情极为不佳才如此。不知怎么的,他心头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赵敏可能要出事,可自己偏生没有三头六臂,分身乏术啊!而这个姓叶的道士还居心不良,总想谋害自己,便是脾气再好的人也无法忍受,不把他立刻扔下悬崖摔死就不错了,何必还要对他客气?   叶长青惊恐之下不敢抗命,便往上攀去,张无忌还未出手抓刘道士,刘道士便喊道:“张大侠,上去人多了只怕宝剑不牢!”   张无忌冷冷一笑道:“怎么,怕死了?”伸手抓住,猛力抛了上去。刘道士毕生对自己的胆气都极为自负,但此时仍忍不住放声大叫,砰地摔打在了四五丈高的崖壁上,只稍一停,便往下滑,慌忙乱抓,正抓住了那条绳索,牢牢吊住。睁目一看,身子竟还在三师弟矮道士之上,再往上看,那两柄宝剑已经晃晃悠悠快要自岩缝里掉出来了。倒吸一口冷气,慌忙上攀。   张无忌清啸一声,大喊道:“多谢郑道长!张无忌马上就要上来了!”上面郑玄的声音已经到数十丈以外了,只听他喊道:“张教主要快啊!这十二个番僧煞是厉害!贫道快挡不住了!唉哟!”显是中了招。   张无忌大喝一声跃上去,手攀绳索,爬得飞快。这条绳索仅靠两把长剑钉在岩缝内支撑,哪里能承受得住四个人的重量?尤其是刘道士,他一人便足有一百五六十斤重。眼见张无忌又拉着绳索上来,两把宝剑又逐渐滑出,三剑中的两剑都吓得脸色发青了。张无忌迅速攀到叶长青之下,抓着他的道服和长发爬过他的身体,到了他的头顶上方,不等他一声咆哮哮完,已一把抓住了他的发髻,指按头顶穴位,令他浑身酸麻松手,将他提了起来。张无忌双腿分开踏住石沟两侧,定住身体,大喝一声,奋力一甩,叶长青便长声惨呼着凌空而起,穿破谷中涌起的烟雾,飞向了崖顶。数名元军眼见一人大叫着突然平空冒出头来,均大惊失色,有两人慌忙搭箭而射,一人射空,一人射在了叶长青的大腿上。   叶长青浑不知自己已经中箭,只顾扑向崖岸,无奈崖岸圆滑异常,全身虽然扑了上去,但无处抓手,竟又往下滑去。还好一名元军紧张之下挺着长矛来刺他,叶长青好歹也算是一流高手了,哪能便让小兵刺中?伸手便抓住了长矛,奋力往上爬。那小兵也真是吓糊涂了,立刻放手甚至再送道长一把让他得道升仙不就可以了么?还嘶声嚎叫着拼命和对方夺矛,当真武器便是战士的生命,只要有一口气在,这武器是不能丢的,正好便拉了叶长青上去。叶长青上来便顺势一送,矛杆撞中小兵心窝,直刺入半尺,立时要了这元兵的性命。   这时刘道士也飞上来了,他没有象叶长青适才那般乱叫,而是飞上来便手中长绳抛出,拴住了一名元军借力跃上崖岸来。此时崖下那两把宝剑在张无忌扔刘道士时终于不支脱落下来,矮道士腿短,石沟两边的山岩踏不结实,立时便要下滑,幸好张无忌一直没有松开手中的绳索,拉住了他。但石沟并非两边壁立,只是一条不甚深的弧形石槽而已,如何能踏得结实?张无忌自己一人的重量还马马虎虎,再拉上个矮道士便寸寸下滑了。   矮道士心中虽惊,但却气硬多了,眼见张无忌自身万分危险还仍然拉着自己,心头感激,喊道:“张大侠!松手吧!”   张无忌哪有功夫理他,张嘴咬住了绳索,双手分开撑住岩石,下滑之势顿缓,但想上得一分却难能至极。这时突闻崖顶交战之声大作,那十二金刚竟打回来了。心中大急。   原来这种天险之处原本就只留守了十几名元兵,十二番僧则是哪里要紧去哪里。也怪张无忌和俞莲舟等当时相互呼喊,暴露了方位,听到是大对头张无忌,十二番僧哪敢怠慢,便一起集结于此了。郑玄用计调引开了一大队元军后又偷偷摸了回来,也是听到张无忌和俞莲舟的声音寻到了此处,同十二番僧战在了一处,他的武功虽高,但到底挡不住十二番僧的齐攻,只能将他们暂时引往远处,以便张无忌等人有机会冲上悬崖来。十二番僧的头脑虽不太灵光,但见到叶刘二道冲上悬崖便急了,不及杀死郑玄恶道便杀了回来。其中一僧心中想到张无忌便不由得想发抖,当下便朝崖下望,再也不想管其他人,只想先把张无忌解决掉再说。当下插了兵刃抱了大石砸将了下去。   郑玄看得真切,抬掌便打在了那僧的背心。番僧登时立足不住,惨呼着连岩石一起摔落下去。矮道士长叹一声,放开了绳索,仰面坠下崖去。   自受神衣门的制约之后,他早就觉得了无生趣了,此时正好解脱。也好。   矮道士一松手,张无忌下滑之势立止,番僧所投之石自身后呼啸而过,番僧随着落水蹭得岩壁噗噗闷响,惨叫着当头落下。哪及细想?忙放了绳索,一个大翻身闪开,双手紧扣岩石,让那番僧自身侧落下,再翻身滚入石槽内,手足并用,顶着瀑水向上攀去。   越往上石槽越深,但也越宽阔,连瀑布也平铺开来,张无忌只得通身爬在瀑水里,顶水往上攀爬。想到矮道士,心中又悔又痛,早知如此,该将他先扔上崖顶就好了,何必管叶刘二贼道?   往上全是冰了,想往上飞跃,却苦于手足没有借力之处,恐难以跃高,硬往上跃太过冒险。郑玄虽有叶刘两位师兄助阵,但仍抵挡不住十一番僧的联手,矮道士坠下悬崖他们都不知道,眼见自己三人也要被一步步逼下悬崖,叶长青猛地呼道:“结三才剑阵!”   若是有矮道士在,三人连心,自不需呼喝就可同结同解,但矮道士迟迟没上来,叶长青不得已之下才同郑玄结了剑阵。   郑玄精通此阵,当下跃到“人位”,叶刘二道的宝剑被张无忌所夺,此时所用乃是单刀,威力自然大不如前。郑玄的武功虽远在矮道士之上,但心意无法同两位师兄相通,故结阵的威力并非很大,依然被群僧迫得一步步向悬崖退去。郑玄曾见到刘道士有一条绳索,心想如不马上将张无忌拉上来,这里人恐怕都得死!便喊道:“二师兄!快放绳索将张公子拉上来!”   刘道士心中一凛,一时间难以权衡。就在此时,忽听十余丈外的悬崖边传来数声娇笑,一声音娇美,音调怪异的女子声音叫道:“哟,无忌哥哥,又遇难了?要不要小女子救你啊?”   听到此声音,十一番僧都吓了一大跳,忙一齐看去,却见一老两少三名番邦装束的女子正站在不远处的崖边上。   众人都没见过这三女,唯有张无忌全身一麻,一股厌倦之感油然而生。正是五毒教何绿嫣率同麾下两名女将到了。如此一麻,心中的紧张稍减,顿时想到区区坚冰自己五指完全可以插入,何必在此发愁?当下双手改撑为抓,十指插入坚冰之中,大喝一声,身体腾空而起,高高跃在崖顶上空,凌空而下,亢龙有悔向群僧扑击过去。   张无忌的凭空跃出当真吓了群僧一大跳,立刻后退两步十数般兵刃一齐向张无忌迎去。此前同张无忌的两战他们都没有捞着好,尤其是在毫州城外的荒山上,张无忌更是一举将他们全部打成重伤,而且那时他们十八师兄弟俱全,结成了大阵还不是张无忌的对手,更何况现在只有十三人?一直以来群僧提起张无忌都胆战心惊,此时大惊之下俱都拼出全力,谁知张无忌此时发出的掌力与以往全然不同,又远胜往昔,轰的一声,哪里还能撑得住?一起倒退数步。还未缓过一口气来,张无忌的第二掌亢龙有悔又到了,轰的一声,十一名番僧齐刷刷地倒摔在身后的山岩上,还未起身,眼前一片沙粒似的银光一闪,十一番僧的身上都觉蚊叮般地一痛,片刻间,便麻痒起来。   一使刀番僧惊怒交集之下大喝道:“无耻之徒!使毒暗算伤人!”   话音未落,眉心顿中一枚大钉,立时闷哼一声仰天毙命。   张无忌的第三掌便收了回去,转头喝道:“何姑娘!”   何绿嫣领着二女笑眯眯地踱将过来,娇声道:“怎么?无忌哥哥,姑娘我帮了你的忙捞不着一句感激的话,反倒要骂人家啊?”   “这……”张无忌被她一嘴顶了回来,不知说什么好,只得不理她,转身回去向青海派诸人道:“大家身上还有绳索么?想想办法救崖下的众位英雄上来吧!”   刘道士见众人都望向了自己,便将怀中的那段不足五丈长的绳索掏了出来,摊开道:“喏,就这么多了!那大段的绳索在张大侠的手里呢!”   张无忌一窘,叹声道:“那段绳索已经落下崖去了,还有那位道长……”   听到此言,青海派三人脸上同时大变,一齐扑到崖边去望,失声痛呼:“三师弟!”“三师兄!”刘道士更是奔到张无忌的面前便一刀当头砍去,口中喝骂道:“狗贼!还我三师弟的命来!”   对于矮道士的死张无忌的心里一直有些歉疚,这时刘道士虽出言不逊又试图行凶,但没想到此人竟然颇有义气,便没往心里去,只轻轻一跃便避开了这一刀,口中道:“道长且慢动手。”   这刘道士本为浑人,一刀走空也不想想对方乃是有意相让,反倒怒火更甚,第二刀劈得更猛了。一边的何绿嫣又看不下去了,喝道:“牛鼻子看镖!”说着衣袖一挥,两枚亮晶晶的圆球便向刘道士面部飞了过去。   刘道士为人虽鲁莽,但武功委实不低,不用细看他便辨明了暗器飞来的方位,暗骂:“雕虫小技!”伸手便欲去接,耳边却听到张无忌喝道:“有毒!不可接!”刘道士砍向张无忌的刀路依然不变,接暗器的手让过了暗器,头再一偏,欲避过此物。谁知这两粒小圆球飞到面前二尺便相互碰到了一起,只听砰砰两声,小球爆炸开来,喷出了两股绿色的烟雾,将刘道士的上半身全部笼罩在了烟雾中。   刘道士心中暗叫不妙,可是已经晚了,他只嗅入了一丝烟雾便赶忙闭住了呼吸,但仍感到鼻腔和双目内都火辣辣地疼痛起来,忙后跃几大步,完全跳出烟雾外,想要呼吸,鼻腔却已被拥塞,呼吸甚是困难,而眼睛则睁也睁不开了,眼泪横流,惶恐疼痛之下,饶是刘道士勇悍无比,也双手捂脸嚎叫起来。   叶长青眼见师弟中了如此猛恶的毒,心中既痛且怒,忙奔过去扶了师弟看,却看不出什么特别来,当下捡了一把番僧的长剑跃到何绿嫣三人面前喝道:“敢问三位女侠是何人?我青海派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使这卑劣的手段害我师弟!”   何绿嫣冷笑道:“这是卑劣手段么?试问如此暗器除了我五毒教,天下还有谁人能使?”   叶长青倒吸了一口冷气,咽了一口吐沫,道:“原来是天南五毒教的女侠,难怪。不知姑娘等几位如何称呼?”   那些番僧身上已经麻痒得入心入肺了一般,这时不约而同地都爬到了何绿嫣的面前磕头,苦求道:“女菩萨饶命啊!痒煞大喇嘛了!救救我吧!”   何绿嫣眉头微皱,道:“师姑,叫他们闭嘴!”   那四十余岁的妇人顿时一跃而出,双掌按在了两名番僧的头顶上,这两名番僧立刻脸上泛绿,双目上翻,喉咙呵呵出气,果不见出声了。待她还要去按其余番僧时,张无忌已跃出拦住她了:“前辈何必滥伤无辜?”   何绿嫣此时已在介绍了:“无忌哥哥,她是我师姑,姓白,单名一个凤字,乃是我座下护法,又是什么前辈后辈了?嘻嘻。”   白凤数次被张无忌拦阻,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却不能就此退了回去,道:“我家教主吩咐,何必你来罗嗦?”   何绿嫣笑嘻嘻地道:“既然张公子发话了,你就饶了这些番秃的性命罢。”   白凤立时跃回何绿嫣身边,躬身道:“是。”   郑玄此时已回到张无忌的身边,见这女子如此听张无忌的话,便躬身道:“这位是五毒教何教主吧?果然了得!还请张公子代为说个人情,先救救我二师兄。郑玄感激不尽!”   张无忌正欲如此,当下抱拳道:“请何教主解了他们的毒吧。”   何绿嫣走到张无忌面前,仰面望着他的脸腻声道:“救他们不难,无忌哥哥却给我什么好处?”   难得张无忌求到自己,此刻身边外人虽多,但却不能放过要挟的机会。这个声音这副样子令叶郑两名道士都不禁脸红,但张无忌却急于将崖下的师伯等人救上来,然后立刻去看赵敏,哪有闲情跟她罗嗦?当下厉喝道:“救便救!不救便不救!罗嗦甚么!”   这声暴喝听得众人都哆嗦了一下,有人想:“坏了,如此这恶女怎肯施救?”谁知何绿嫣竟闭目哆嗦了半晌,表情似乎如饮佳酿了一般,然后哈出一口气道:“救便救,何必如此凶呢?”说罢带领两名属下分头施救了。   此时郑玄忽然奔到一名番僧身边,飞速将番僧的绑腿解了下来,拉开一看,竟然几有三丈长,大喜,当下将他另一条褪的也除了下来。张无忌恍然大悟,也帮忙去解其余番僧的绑腿,最后连他们的僧袍僧衣也扒下来搓成绳了,连在一起,再加上刘道士的绳索,竟也有三十四丈长,张无忌大喜,将这条布索放下去,喊了一声:“二师伯!四师伯!你二位拾了掉下去的绳索,接了先上来吧!”   听得山下数声欢呼,不一会儿,绳索果然一紧,张无忌心头大喜,忙教郑玄拉稳了,自己去搬了一块大石来,将绳索缚在大石上,踏住大石,虎视着番僧以及叶刘二道,令他们不敢妄动。十一番僧不久便解了毒,不是那么苦楚后自觉大势已去,呆着也是无趣,便苦撑着先走了。刘道士的眼睛和鼻腔受创却不是那么容易复原,必须以大量清水冲洗,一日六次,目围黑布,数日内不能见光才可复元。叶长青心中恶咒,却无可奈何,哪有闲情救他人?当下也背了师弟翻山去了。   郑玄双臂较力上拉布索,不一会儿,崖下雾气中露出一个人影来,看得张无忌和何绿嫣一起眉头大皱,竟是张士信。   张无忌想要两位师伯先上来一位,然后自己便可放心离开去看赵敏,谁知他们竟没有会意,让这个花花公子先上来了。   张士信上崖第一眼便看见了何绿嫣,喜道:“何姑娘!没想到你也在此处!再次看到姑娘真是意外之喜啊!”   何绿嫣面上一红,心想此人风流潇洒,若在平时见到自然令人身心愉悦,但现下张无忌在旁,定会想多了,甚是不妥。当下脸上一寒,冷冷道:“何喜之有?萍水相逢,不必如此客套!”   张士信没想到会在她这里碰个钉子,心中颇感无趣,但他毕竟久经风月,又历来脸皮甚厚,便哈哈一笑,道:“哈哈,姑娘定是哪里遇到了不快,当真可恶!还好骂了小生几句,当可略消心头之气。”   何绿嫣差点笑了出来,心道:“还是你会说!那姓张的小子有你一半本姑娘就不必费劲了!”开口轻叱道:“要想活命就闭口吧!本姑娘心情不好就会杀人的!”   张士信哈哈一笑,还待要说,紧跟在他后面的俞莲舟已经上来了。张无忌当下对张士信道:“现下大伙儿还未脱离险境,张公子切勿大意,不如这样,由在下亲自保护阁下如何?”   有张无忌亲自保护当然是求之不得啊,张士信立刻答应。张无忌对俞莲舟和郑玄道:“二师伯,郑道长,敏敏现下正独自一人在荒山上,甚是危险,此处便有劳二位了。”   俞莲舟和郑玄立刻点头道:“正该如此,你快快去吧!”   张无忌拱了拱手,一把提了张士信便向东而去了。   要到赵敏落足的山峰须得绕过这段着火的峡谷,但峡谷北面的山岩极其陡峭,绝壁深渊比比皆是,张无忌心头着急之下,许多凶险之处都懒得绕道,提气大步跨越,吓得张士信面无人色,眼睛都不敢睁开来。只听耳边呼呼声响好一阵,突闻张无忌道:“张将军,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张士信感觉自己还在大起大落呢,冰冷的山风吹得刺入骨髓脏腑,牙齿止不住敲击地道:“什么事啊!”   “张将军可曾听说过神衣门?”   张士信道:“略有耳闻。”   话音未落,张士信猛感重心遗失,砰地一声摔在了山坡上,吓得差点高呼出来。忙睁开眼来,只见张无忌站在面前切齿道:“张将军,我念在你们张氏兄弟也是反元义士,当世英雄,不想对你动粗!在下只想弄明白,神衣门是否与你张氏兄弟有关?”   听得此言张士信一怔,摇了摇头道:“神衣门本公子略有所闻,但仅耳闻而已,所知甚少,又怎能与我兄弟有关?”   张无忌道:“此话当真?”   张士信坐了起来,整整衣衫发髻道:“千真万确!首先我们三兄弟中我没有,我大哥或有可能,但他心胸豁达,光明磊落,最恨那些鸡鸣狗盗阴险狡诈之徒,而且大事他向来不瞒我,是以绝计与他无关!除非我二哥士德还多少有些可能。但我确实不曾知闻。张公子,本公子是当真敬你为当今一大英雄,句句实言相告,绝无半句虚言!”   如此张无忌又陷入两难了,心想还是等范右使在时和他当面对质,此时自己仓促之间无法辨别是非了。当下点了点头道:“好吧,将军既然如此说,在下权且相信,咱们走吧。”托了张士信的胳膊大步而去。   张士信眼见脚下山岩险峻,怪石杂处,草木横生,倘若自己走,恐怕便是寸步难行了,但这个张无忌竟然架了自己还能横飞纵跃,大步飞奔,武功当真高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听闻他已经辞去了明教教主之位,成了闲人了,不如劝他归附我大周,便是做一个只吃饭不做事的幕宾也好!   刚想开口,突又觉得不大妥当:这个张无忌岂是池中之物?他到了高邮倘若将大哥张士诚的皇位夺了却如何是好?不可不可!张无忌是神不是人,他若造起反来我大周举国上下可没一人是他的敌手!   想着想着突闻远处一声长啸遥遥传来,正感纳闷,张无忌却大喝一声放下了自己,一个纵跃,只身向一株参天大树飞扑而去,吓得张士信脱口呼出。   原来此时他们正身处一座山峰的半山腰上,而那株大树尚在峰下最少十余丈处,如此跳下,岂非不要命了么?   张无忌眼看要接近树冠时,陡地一招见龙在田向一丛浓密的树枝击去,轰咔一声,树叶荡开,树枝折断,张无忌这一雷霆万钧的下坠之力也得以缓解,当下手臂一长,抓住了一根树枝,荡入了浓密的树冠。张士信便见到这夜色之中张无忌的影子几无声息地射入了树冠,不一刻,树枝一晃,又从树冠内弹了出去,落入了另一棵大树内,然后又出,几下纵跃,已经上了对面的大山了。   没见到张无忌之前张士信向来对自己的武功甚为自信,此时看来,原来自己便如小儿初练一般,哪值一提啊?自己便是练到死也难以到他的一成。算了,自己以后休要提武,便在那脂粉堆,温柔乡里风流一生得了。感慨了许多后,突然发现,这山竟他奶奶的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了!往哪走都是绝路!山风如此大,雪也越下越密,可怜本公子衣衫单薄,又浑身潮湿,这不是要了本公子的命么?   风雪逾大,但张无忌却兀自裸着上身,他此刻运了九阴神功护体,表皮冰凉,雪片落在身上便即被风吹去。啸声又有传来,方位正是赵敏所处山峰,听得张无忌心急如焚,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了过去。好不容易奔到那座山下,只见两个人影在山头一闪,已从右首掠下山去。忙大呼一声:“敏敏!”   “唉——无忌哥哥!”却是赵敏的声音,张无忌听得几乎喜极而泣。飞速上跃。耳中听得那奔去的两人有一人遥遥喊道:“张教主,有几名蒙古武士要领朝廷赏钱,已经被我二人打发了!特唤教主过来,好好照管主母娘娘!小的去了,后会有期!”   张无忌喊道:“请问恩人高姓大名!张无忌日后定当报答!”   那人发出了嘿嘿两声笑,道:“贱名不值一提,小事一桩何必在意?”说罢去得远了,再也无一言传来。张无忌奔上山顶,赵敏已迎了过来,两人拥在了一起。这一别仅几个时辰而已,但两人却觉得犹如隔了一世般长久。张无忌忙查视赵敏,口中一个劲道:“你没事吧?来人伤着你了么?”   赵敏却看到了张无忌身上数处燎泡,数处刮伤,心痛不已,道:“你瞧你,这大雪的天,却连衣服都没了!快穿上一件吧!”说着就要脱身上本是张无忌的皮坎肩,张无忌忙拦住了,道:“你有孩子,小心冷着。我有神功护体,这点寒冷奈何不了我!你没事就比什么都强了!我好开心啊!不过现下不能在此久留!咱们一起去同师伯他们会合!哟!那张将军还在半山崖上呢,可别一不小心摔下去了!”说着便横抱了赵敏踮起足尖向山下一步步轻轻跃去。   赵敏安然无恙令他心情甚佳,一边下山一边都想笑。   听张无忌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赵敏又是感激又是想笑,一股巨大的甜蜜感充斥了全身,忍不住便将脸伏在了他那坚实的胸膛上,努唇吻了上去。吻得张无忌猛地一激灵,足下一滑,差点摔倒,喜悦之下,一起哈哈大笑。   途中赵敏将适才几名蒙古武士突然摸上了山头,扬言要提了自己的人头回去见圣上,说自己不顾身份通敌叛国,罪当处以极刑!正犯难处便来了那两名蒙面人,一边同蒙古武士周旋一边扬声长啸,在张无忌将到山下时杀死了所有武士,然后下山而去。说起那二人的身份,赵敏道看他们的武功路数是少林的,张无忌微微一愣。少林派的和尚为何这般蒙面行事?而且半日前刚见识了空智神僧,便令人不禁将他们二者想到了一处来。但空智与他们为敌,这两名僧人为何却帮他们?而且他们怎么如此巧法正好赶到?   更有蒙古武士,他们显然乃是受命于朝廷的,与太不花无关,怎么会如此刚巧趁张无忌离开之际便赶上山来捉拿赵敏?这一切仿佛都有人暗中安排好了一样。这一层张无忌倒没有想到,赵敏也没对他提出来。张无忌便以为自己上山时没有逃过元军的眼,被他们找上山来。这原本绝非没有可能,但那些武士分明不是太不花的人,赵敏心里明白,这应该是明教中人剪除她的方法之一了。如果通过蒙人之手除了赵敏,张无忌定会怒极而反,重归明教总坛,带领明教大军直捣龙庭,替赵敏报仇,明教众人的目的一达到,势必顺势拥立张无忌为天子,扫平天下,创立一个新的皇朝。但……   为何那两名蒙面人会莫明其妙的救了自己?难道有另一股势力怕自己死?他们竟一直暗中在保护自己?   赵敏越想心中越是沉重,悲从中来,只愿自己当真便死了,否则张郎的大好前程岂不是毁在了自己的手里?假若自己不是蒙人,自己定会劝他不辞去明教教主之位的。自己不是素来深恨自己生了个女儿身,不能做一番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大事吗?我原本可以辅佐夫君完成心愿的。但……这一切都绝不可能的。因为自己是蒙人,这个事实永远无法改变!我敏敏永不后悔为了和他长相厮守而放弃了自己的一切,但决不能做出对不起自己族类的大逆不道的事。   想着想着,便听张无忌长啸了一声,接着,峡谷南北两方均传来了长啸声。赵敏耳力灵敏,听出这里面有俞莲舟的、范遥的、司徒余的、真阳的,甚至还有声音寒颤脆弱,似呼救命的张士信的。   待大家都聚齐后,除断后的几百人外,陷于峡谷内的千多名英雄仅剩不过百人,丐帮伤亡最是惨重,帮主至今仍昏迷不醒,史夫人则醒过来便即惨呼几声复又痛晕过去,史红石则坐在她身边不住地哭;丁辉道早在他们初次攀岩时便被砸死,武夷派门人已经所剩无几;南少林玄慈大师没有同俞莲舟等人退在一起,据称突破围困后已经自己去了……此时伤者众多,张无忌忙了好大一阵方才将众人探视了一遍。跌打损伤骨折肉裂者好说,行走江湖之人大多都会备有此类药物,最是难弄的便是这大批的烧伤烫伤了,这种药谁也不会随时携带,他自己身上的几个大燎泡都磨破了大流浓水尚且无法医治,更何况旁人?   此时倒是昆仑派的诸人得保全身,白衣白袍,站在这群衣衫破烂肮脏的人中当真显得卓尔不群,有飘飘欲仙之感。眼见已无大事,司徒余便向大家告辞,带了门人去了,谁知走了数步后,竟发现少了一名女弟子,回头一看,那女弟子正帮张士信敷药,二人眉来眼去,不住地低声说着什么。司徒余心中大怒,沉声喝了一声,那女弟子方才全身一颤,惊醒过来,忙站了起来,好似不经意地丢了一方手帕,恋恋不舍而去了。   张士信哈哈而笑,拾了手帕凑到鼻端闻了闻,揣入了怀中。眼见何绿嫣围在张无忌身侧忙得不亦乐乎,又是送药,又是递针,而她的那两名门人倒站在一旁撇嘴旁观无所事事。心中暗骂此女淫荡无情,近之定会祸国殃民,这种女子青楼一抓一大把,不必为她着恼。向那年轻的女子轻呼道:“小娥。”   小娥心中正感无聊,听声一惊,扭头看见张士信那双闪烁着火一般光芒的眼睛,心中忍不住一跳,问道:“唤我作何?”   张无忌好容易忙了一个段落,回头看见范遥一直在看自己,心想自己正好有事问他,便向范遥点了点头道:“范右使。”   范遥抱拳道:“教……主!”   张无忌皱了皱眉,但现下又不便分说,心想时间长了他们自然便会改口了。叹声道:“我有话想同范右使说说。”   范遥低头道:“属下也有事想同教主说。”   两人相互一伸手,便一起向人群外走去,两人登上了旁边的一座山峰,看那愁云密布,大雪纷纷,四周黑得都快伸手不见五指了。张无忌道:“范右使请讲吧。”   范遥突然向张无忌跪下,重重磕下头去,喉头哽咽,泪流满面,可怜一条不惜自毁容貌混进汝阳王府的硬汉子竟一时间哭得话也说不出来。张无忌万料不到他竟会如此,一时惊惶失措,也是咚地跪下,一把抱住了范遥,泪水夺眶而出。两人便就如此哭了好一阵,范遥突然将眼泪猛地一抹,将自己左手无名指咬破,让指尖之痛暂时转移心痛,止住了哽咽的咽喉,沙哑着嗓子道:“杨大哥武功丧失一半;徐寿辉伙同倪文俊害死了彭莹玉彭和尚,自立为帝,号天完,公开叛教!”   听到彭莹玉死了,张无忌心中猛地一咯噔,疼痛欲裂,眼泪又脱眶而出,道:“我明教又丧失一个栋梁之才啊!”   范遥哽咽道:“自教主走后,扬大哥为了整顿教务,重用冷谦兄弟,虽执法如山,但法令却往往过于严峻!短短几个月,便将教中数千人都收监正法了!其中虽不乏罪大恶极有违教旨者,但也有不少兄弟即使有罪也罪不至死啊!”   张无忌心头灌铅般地沉。按说执法如山也没错,诺大一个明教,没有一个严明的法令如何能行?便道:“我熟悉的都有哪几位?所犯何罪?”   范遥道:“比如布袋和尚说不得、锐金旗掌旗使吴劲草、厚土旗掌旗使颜垣等等!”   这一通话听来令张无忌的嘴张大得再也合不拢来,半晌才道:“所……判……何……罪……他……们……都……已……死……了……么……”   范遥垂泪点头道:“无非就是贪赃枉法,不尊教令,作战败阵之类的。就如说不得和尚,只因在殿堂之上直言顶撞,也许说了几句重话——其实这在以前,是很寻常的……但……冷谦便判了他一个侮蔑明尊,辱骂教主,处以吞剑之刑!”   张无忌打了一个寒颤道:“吞剑之刑?我做了这么长时间教主怎么不知道教中还有这么一个刑罚?”   范遥道:“吞剑之刑是教中几百年前的刑罚,是仅次于吞火之刑的口刑的一种,专门惩治犯了口忌的弟子,那是将剑从口中一直刺到腹中的极刑啊!还有剥皮填草、剖腹抽肠,等等极刑,由于过于残忍,早在两百年前就被废除了,谁知教主走后冷谦就请示杨大哥启用,杨大哥心想自己做教主确有很多人不服,诺大一个明教,管不了定会断送了明教,是以同意他量刑适量施用,只要能起到警示作用便可以了,谁知冷谦这人的心当真比万年寒冰还冷!他一杀便似上了瘾,也没见他细报上来所拿之人所犯何罪,甚至有些人连名姓都没上报,便已杀了近万人了。”   张无忌捏拳切齿道:“冷先生所为确有过之了,杨教主却如何不加以约束呢?”   范遥道:“教主走后,杨大哥勉为其难挑起了教主的重担,召集大家商议往后大事,冷谦提议将总坛移至中原。这个想法虽过于胆大妄为,但大伙儿想到教中义军之所以变得四分五裂各自为政,确有总坛所在太过遥远,号令不力之故,便都同意了。本教虽历代受官府压迫,不敢像僧道那般大肆建筑庙宇殿阁,但在泉州尚存有一座,大家便一致同意先将总坛迁至泉州。另外,李天垣被新授法王一位,本该宣他到总坛受职的,但冷谦道天垣不宜远离,教主亲往授之即可。杨大哥想到自己需得三位法王的大力扶持,便欣然应允了。因冷谦颇有建教之才,又是张教主亲任的刑堂执法,便被杨大哥当堂任命为刑堂执法兼副教主一职,掌管三枚圣火令,带领教众先至泉州。杨大哥带同野王、蝠王和属下去往常州封授李天垣。我们一行到了甘凉,只见冷谦查阅当地分坛老练清楚,快刀斩乱麻地处理了几件困惑许久的孬事,处斩了几名不尊教义之徒,大快人心,大家都很佩服。后来大家要分道而行之际,杨大哥还握着冷谦的手道,泉州大事,还要全靠冷谦兄弟了!没想到便是这么一句话,冷谦便一路杀到了泉州去!到了泉州他也没停下,仅苏浙一带,被除以投周之名而杀的教众就达五千余人!我们闻讯要赶到泉州时,又闻讯徐寿辉公然叛教,冷谦飞鸽传书请杨教主颁下天下共诛大令,讨伐徐寿辉。令朱元璋率大军沿江西上。大家才到应天不久,便又惊闻新任法王李天垣叛教投周,并练成了邪功葵花宝典,杀了教主舅父殷野王!”   这一下张无忌失声呼出,眼前一黑,两股热泪轰的滚出,双手抓住了范遥的肩膀,失声道:“什么?我舅父他……他……他被李天垣杀了?”   范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张无忌通地跪了下去,哭喊道:“李天垣!我要杀了你!” 仈_○_電_ 耔_書 _ω_ω_ ω _.t x t 0 2. c o m   范遥道:“杨大哥和属下及韦蝠王三人带人去找李天垣算账,说不得同冷谦交好,便自己去了泉州,于是在泉州摩尼圣庙大骂冷谦,死在庙前;我们三人却一路追寻李天垣到了甘凉一带,也就是在那里,杨大哥遭到了神衣门灵鹫双怪的暗算,被斩去了右手四指,废去了一半的内力!属下和韦蝠王护送杨大哥去疗伤,当晚杨大哥越想越是惶恐,如不请得张教主重掌大局,明教数百年基业,只怕便就此到头了啊!于是杨大哥星夜唤属下到他塌前,叮嘱属下一定要找到教主,请教主重归总坛!执掌教务!请教主一定要答应杨大哥及属下,也是答应所有爱戴教主的百万明教教众啊!”   范遥说罢便拜倒在张无忌的足下,从怀中掏出一物道:“杨大哥右手残废不能提笔,便用断指鲜血写得血书一封呈于教主!请教主过目!”   张无忌接过血书,天色虽黑,但张无忌神功微凝,双目之中自有隐隐神光射出,将那不忍目睹的血书看了,当下紧握血书,仰天长叹一声,对范遥道:“范右使,杨教主虽然受伤,功力有损,但并无多大妨碍,本人教主之位既已传给杨左使,不便即刻收回。明教的事我绝不能坐视不管,你请起吧,我答应你回到总坛,协助杨左使理清教务便是。而且,我张无忌不为舅父报仇,又怎能安然归隐?”   范遥闻言抹泪大喜,心想教主虽不能答应即刻重做教主之职,那是怕人说他出尔反尔,但只要回到总坛,开始处理教务,兄弟们自有办法令他就范,那时我明教重归大统,万众归心,即使黄袍加身他也只能顺其自然了。当即叩拜道:“多谢教主!属下这便告知杨大哥,大家一同迎接教主回归!”   二人下山途中,张无忌将张士信矢口否认同神衣门有关之事说了,范遥沉吟片刻,道也许此事张士信的确不知,似他这种花花公子,纨绔子弟,哪能堪得大事,若我是张士诚,这种秘密之极的事也不会告诉他。   他却不知张士信虽风流好色不堪大事,但张士诚素重兄弟情意,不但大事小事不瞒着他,便是大官重权也从来任他爱要便要。也就是如此义气用事,便使得能以数千对抗数十万元军的张士诚最后输在了实力本不如他的朱元璋手里。   二人下山后便没有再追问张士信了,除了丐帮外,其余人无甚他事,不等天亮,便大都已各自散去。方东白受伤虽重,但他功力深厚,一经解穴,不多时便醒来了。张无忌虽对他没有多少好感,但见他醒来也颇高兴,忙再输入一股内力帮他调匀内息,疏通经络。麻寻天也一直守在一旁,见他醒来,忍不住欢呼了声,道:“帮主,你还好么?”转身又向张无忌拜倒道:“多谢张教主!”   张无忌忙将他扶了起来,道:“麻长老不必如此,说来我还得罪过方帮主,正要弥补的。”   听此言方东白抬头看了看张无忌身旁的赵敏,深叹了口气道:“张教主高义……说起这条胳膊……那是本人艺不如人……张教主当日没取在下性命已经是仁慈之至了……何必自责?日前之事……只是……本人身不由己……借题发挥而已……”   张无忌道:“多谢方帮主。只是方帮主为何身不由己?在下心中一直很是疑惑,望方帮主能够告知!”   方东白艰难地扭头看了看四周,见周围除了丐帮中人便是武当派以及和张无忌同来的几位了,便叹了口气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原来明教大闹万安寺后,赵敏久不统领群豪,汝阳王又久在各地镇压反叛义军,群豪群龙无首,逐渐散乱了起来。以前赵敏不在时有鹿杖客代为统领,但自打出了韩姬之事后鹿杖客固然离开王府许久,后来虽回,但威望大减,说话已是没人认真听了,而且其人受挫之后脾性大变,稍有不如意便对属下打骂刁难,众人对他不满,眼见前途无望,许多人都开始想办法离开汝阳王府,另做打算了。方东白也认为留在汝阳王府对丐帮无甚用处,正打算悄然离开时,秃头阿二和他师傅遗尊却找到了他。   阿二阿三二人自伤在张无忌手底后无日不忘报仇雪恨,伤势稍好,阿三便前往西域找寻师傅替自己出头,谁知师傅来了,他却不知到哪去了。后来在那客栈找到他的尸首后才知他竟已被妖丐制成毒人,他根本没有找到遗尊,反是遗尊来大都找到了阿二。   遗尊见到方东白便显露了一手极厉害的武功,并拿出了一块名为“招贤”的银牌,称自己乃是受神衣门使君之命前来招纳贤才,方东白一代英杰,先是被丐帮冤屈排挤,后又在汝阳王府受那窝囊气,不如到神衣门一展才华。丐帮推举了一名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做了帮主,正是神衣门的机会,神衣门要一统江湖,必要先拿下明教和丐帮这两个人手最多的帮派,只要如此,其余什么少林武当自是只得乖乖俯首听命,否则凭他们那点人手,想捏他们扁,他们不敢圆了。方东白初时心头反感,只想自己烂命一条,即使不是遗尊的敌手,无非一死而已,反正自己也是身败名裂无家可归,生不如死,谁知听到神衣门竟要对丐帮不利,当下不作声色,木然应承了。   加入第一件事便是领了一千两白银作为酬劳,然后找明教殷野王比武,说明假若杀了对方便可获得一种武功秘笈,输了,千万不必硬撑着,能保命脱身就算大功一件。   听来不错,反正方东白也痛恨明教,这笔保赚不赔的买卖便做了,结果当然没有杀得了殷野王,不是他输了,而是他没能赢得了殷野王。回去以后果然没受半分责罚,只是为表忠心,吞服了一枚叫回春丸的绿色药丸。   那天同他一起服药的有青海三剑,接待他们的有遗尊、鹿杖客、阿二、河间双煞和玄裕和尚,神衣门使君却始终没有见到,但即便如此,凭他和青海三剑四人想要反抗是绝对不成的。   此后一直无事,好长时间过去,他们都领任务出去了,但他还是闲待在河北沧州的一个庄子里。直到有一天,鹿杖客和李遥李寡妇找到了他,称丐帮一年一度的大会就要到了,要他设法去夺那帮主之位。为此,使君早已提前安排了方瘦二丐从中挑唆帮中内乱,下毒制住掌棒龙头,令张长老打伤了刘长老,挟持史帮主到了洛阳紫岳山庄,刘长老已经派人去往终南山请主母余天艳去了,此时方东白正好可以前去迎上余天艳,先同她套好旧情,取得信任后带同丐帮中人前去营救史红石。救出来后决不能泄漏出去,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使君之所以先让方东白打着神衣门的旗号去杀殷野王,就是要让张无忌知道方东白已经进了神衣门,而神衣门要夺丐帮,依张无忌的个性决不会不去设法阻止。至于丐帮中的人么,到时令余天艳亲口一解释,自然不由他们不信。   神衣门主公使君料到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一股外力窥觑丐帮,那就是曾为丐帮八袋长老的陈友谅。虽然他亲自来夺名不正言不顺,但他一定会想办法收买扶持丐帮中人,但会是谁呢?通过数十天的暗中查察,谁知他竟会将隐居在汉中古墓中的瘸子仇海英引出来了。   仇海英和方东白的私人恩怨方东白没有诉说,但好在张无忌知道。此时见他说到仇海英的名字眉头皱了皱,想是依然怨恨甚深。   这时使君已经派了许多高手前来,大家分头行动:方东白筹备召开大会;鹿杖客和李遥去阻拦仇海英上山;遗尊、玄慈、空智和秋苍苏一直藏在方东白的身边;玄裕、灵鹫双怪以及太行四义等人在外策应;青海三剑暗中网络其他江湖门派作为幕宾,准备上山起哄,随时见机行事。说到此处,后面的事大家也都清楚了,只是最终,神衣门到底是一个什么邪恶门派、使君是谁大家却依然不能知晓。   张无忌甚是沮丧,又感慨方东白用心良苦。查问他那绿色药丸服下去后有何不良反应,方东白道还未出现过什么不良反应,只是听说每年年底使君会给大家发放一次解药,如果得不到这个解药,毒性发作便会头脑发晕,出现幻觉,痛苦难当之下会胡乱杀人。仅此而已。张无忌试着诊断了一下,猜想这其中定有金银花、赤蛛毒的成分,却判不全,请何绿嫣一试。因为毒性尚未发作,何绿嫣也无法取血查验,只能根据方东白所言来判别,虽多猜出几味毒药来,但到底无法定论。   方东白惨然一笑,看向躺在自己身侧的余天艳,只见她面包药泥兀自昏迷不醒,长叹道:“你们不用再为我多费心思了。我的使命已完,年底的解药我说什么也拿不上了,万幸丐帮没有落入他人之手,我死也甘心了。我死之后,帮主之位传给史夫人余天艳,升麻寻天麻长老为九袋弟子,领执法长老一职,望麻长老能鼎力辅佐余帮主重振丐帮!”   麻寻天通地跪下,泣不成声,道:“谢方帮主大恩提拔!麻寻天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报销丐帮!”   方东白又扭头看了一眼余天艳,泪水滚出眼角,道:“天艳哪,其实我此生最恨的人就是你……现在,我终于可以去伴我的小娥去了……”   说到小娥,张士信和何绿嫣等人便看向了正站在何绿嫣身边的小娥。小娥俏脸一红,嗔道:“都看向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他说的那个小娥!”   话音未落,方东白已经自绝经脉而亡了。大家心中酸楚伤痛,却被这么一逗,又忍不住想笑,但丐帮群丐伏地嚎啕大哭之下,谁又好意思笑出来?   麻寻天哀嚎道:“天机、寻根、宝助!便是帮主说的心底之言吗?麻寻天愚陋,现在才全然明白过来啊!”   天明后各人欲离去,张无忌要协同赵敏随范遥而去,灵虚子却道张无忌体内阴阳二气尚未调和,现下张公子应先上终南山,趁三丰真人也在的难得之机,由火龙真人亲自出手,再辅以三丰真人的引导归宗,彻底除了病根才好,否则难保何时会再次走火入魔,命休于顷刻。   治病疗伤是顶重要的大事,众人尽皆赞成,尤其赵敏,张无忌见大家如此,再说去甘凉也正好路过终南山,便欣然应允了。俞莲舟和张松溪久不见师傅,十分想念,再加上还有一位世外高人火龙真人更是一生难得一见,便有心也要一同前往,还有范遥、何绿嫣等人,征询灵虚意见,灵虚颇有难色道:“终南草庐能得武当掌门等众位武林英豪光临,不胜荣幸之至,但家师隐居日久,恐难见许多生人,还请原谅则个。”   访世外高人去得人多了自然甚显唐突,俞莲舟等都是达理之人,心道容日后再睹仙颜吧。也便作罢了。于是仅灵虚杨昳父女、张无忌赵敏夫妇以及郑玄真阳二道六人找到周颠和花小蝶,一行八人一起向终南山去了。   临行时范遥看了一眼周颠,周颠从范遥口中得知张无忌将重归明教,欢喜之余不免微感沮丧,心想自己一直跟着教主苦了心智饿了体肤劳了筋骨还空乏老身反倒不如这姓范的丑八怪三言两语,当真是岂有此理!难怪自己要排名在他之下。   至于彭和尚、说不得等人的事便没有告诉他,怕他冲动坏事。五散人中周颠同那两个僧人的感情最好,尤其是说不得,两人性格相近,武功相近,又都老来无伴,在一起时每日里说说笑笑,谩骂世间可骂之人可骂之事,何等快活?都常有相依为命之感,假若让他听说说不得死了,又是死在自己人手里,非立时气疯了不可。   下山不久张无忌等人便买了两辆大车和几匹马,战乱年月这些物事都很紧缺,价格又是奇贵,但好在花小蝶有的是钱,随身金银用完了还可用首饰。花小蝶花得毫不在乎,连赵敏有时都不由得暗自艳羡。   自打在毫州城外同父兄决裂,铁定跟了张无忌后,已经逐渐不知这种豪爽是何物了。她的那几样随身首饰,已经早已派发殆尽,现在随身所带,只得是香包之类的便宜货色。金银沾手越来越少,身上所带的,多是些叮当作响的铜钱。去饭庄吃饭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价格不问,好酒好菜只管上,吃完了甩个元宝还咧着嘴说不用找了。毕竟张无忌现下连个正经事也没一个,还不得不东奔西跑大把花钱。如果不是花小蝶,别说赵敏,这群人只怕都得喝西北风。   花小蝶心中一直惦记着赵敏说过要设法促使张三丰老道将真阳革出道门的,便一路热心照顾伺候赵敏,花小蝶一直想要问她到底用什么办法,赵敏笑着对她耳语道:“妹妹放心便是,到时候姐姐自有分处。”花小蝶也便红着脸吃吃地笑了。   元军的围歼奇计虽也算得比较成功,杀死杀伤反贼无数,但自己也损兵折将几近千员,尤其主帅太不花竟然战亡,也可算落了个惨败的下场。余下残兵败将回到洛阳自然讨不了好去,由是各处元军严查汉人,如张无忌等人这般大马大车七八人,当真是寸步难行。最后只得赵敏张无忌扮作了陕西巡查使都史土不拉的女儿女婿,号称自山西太原府回娘家探亲,而灵虚子、真阳等人只得扮作了随车亲随、家将、丫鬟什么的,一路但逢官军盘查,皆由赵敏抵挡。于路元军见他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衣着华丽,举止高贵,便先信了几分;赵敏又口才甚佳,还常有不怒自威之势,有时虽是总兵将军之流,亦常常不能正眼看她。   五六日后到了蓝田,已是终南山下。歇宿一宿,次日入山,第二天到达重阳宫,却只见断壁残垣、广场石坪,漫山遍野杂草丛生,积雪四布,数十间房舍殿阁空然耸立,腾草悬挂,鸟雀声声,显是许久没有人迹了。灵虚和杨昳面无表情,也未对大家作些介绍,便绕过了这片萧索之地,到了后山的一片树林内,只对着一片高耸之地淡然说了声此处便是我家祖先安息之地,拜了几拜,便领众人继续翻山越岭,一日之后,来到了几座景色奇丽,祥云缭绕的山峰之前。   灵虚道:“此山名曰圭峰山,这边这座山峰名曰紫阁,贫道业师火龙真人便结庐于此,峰下有飞瀑深潭,正是家师炼丹之所。此处有贫道草庐,各位且先歇息。”说罢引众人来到一片明镜也似的湖边几所木质房舍内,早有童儿欢喜迎来,接了马匹行囊等物,迎众人入内坐下了。   众人用过茶饭,灵虚道:“家师和三丰真人终日打坐悟道,性喜清静,为不至冒昧打扰了二位真人,且先由我与张公子二人上山拜见,余下各位且由小女作为向导,同去四处走走,看看此间景色如何?”   陡闻如此,张无忌心中一紧,心想敏敏这几日来一直同自己形影不离,听此话只怕会当场反对,冒犯了此间主人。谁知赵敏却满面喜色,不顾大肚不便,跳将起来双手直鼓叫道:“好哇好哇!杨姊姊咱们这便走吧?小蝶妹妹、真阳小道,你们还不起身?”   花小蝶自是欢呼雀跃,真阳脸上喷红,但少年人爱玩,也跟在郑玄身边随大伙儿去了。此时周颠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出去便长伸几个懒腰,呜啦啦地清了一番怪嗓道:“花姑娘,这许多人中,只你武功最低,还和杨姑娘走在一起,也不羞么?”   花小蝶一愣,柳眉倒竖,但转眼又乐了:“本姑娘才不上你的当呢!要吵架,找真阳去啊!你老有种将他的嘴撬开了本姑娘才服你!”   周颠道:“小丫头,你以为我老周不成吗?”便想方设法引诱真阳开口了。逗得其他人倒想笑。杨昳不禁心想,这里本为清静无为之地,这几日看来定然难能了。若按自己往日个性,哪里会有心情同这许多生人混在一起,只不知怎的,现在却可以了,难道此次下山,自己便连性情都有些改变了么?   张无忌心想赵敏曾大大地开罪过太师傅张三丰,这般在许多人的面前带她拜见确实尴尬,还是寻机会私见的好。   随同灵虚沿着石湖右岸蜿蜒缓缓向上,但见湖面波平如镜,湖水清澈见底,湖周青山似屏,峭壁奇绝,白雪闪耀,尾冬的丝丝凉气回荡山间,鸟兽啼鸣之声忽远忽近,日头已经西斜,隐入绝顶之后,将山峰巨大的阴影投映在了对面的山壁上,一片晶亮的光芒便分割了这阴阳两个世界,一切都是如此的令人心旷神怡,无限赞叹。不一会儿地势便开始陡峭起来,湖水远去,沿着碧溪在峡谷中不断上行,一阵沉闷的轰鸣声便逐渐清晰来,山势回转,山风陡急,眼前不禁一亮,一条银色巨龙般的瀑布正悬于眼前,气雾弥漫,万雷奔腾,激得崖下水潭滚卷翻腾,白浪滔天。   远远便见离瀑布不远之处一巨岩之下的草棚之中正闭目端坐了二老一少的三位活似神仙般的人物。其中鹤发银须,面色红润,身材高大,道袍迤地者不是张三丰是谁?另一老道略比张三丰矮了少许,面额宽广,道冠端正,五缕雪白长须飘于胸前,道袍花纹精美,手持灰白拂尘,想必便是奇人火龙真人了;第三位年少者也有三十余岁的模样了,却作儒生打扮,长袍纶巾,黑须五丛,面皮白净,宽额高鼻,耳轮清奇,双手各捏一指决,平置于双膝之上,身形又矮了火龙真人一些。此人便连灵虚也不识得,假若他是血肉之躯的凡人,年纪轻轻便能同张三丰火龙二人并排在一起打坐,当真匪夷所思,只能说明这世上卧虎藏龙,未出世的奇人当真是太多了!   这三人都是如此的道骨仙风,便是灵虚张无忌这般早已熟知其人,也不由得深以为他们二老都已得道成仙了,而那位儒生,可能就是降临世间的神仙!很可能还是度化三丰火龙二老的。二人毫不犹豫地拜了下去,深恐打扰了他们的清修,一时间不敢言语。过了好一阵,张三丰的长眉才微微一动,轻轻道:“火龙道友,贤徒归来多时,何不唤他们过来?”   火龙睁开双目哈哈一笑,道:“伯温道必有武当贵客光临,这不也来了么?”   那儒生哈哈一笑,抱拳而起,向灵虚张无忌朗声道:“灵虚仙长,张无忌张公子,青田刘基拜见二位了!”   说罢拜了下去,算是还了他们适才的跪拜之礼。   倘若他们是混迹科举的儒生,或者能够听说刘基刘伯温的大名,因为刘基乃是江浙一带的大才子、大名士,少年时便考中进士,官拜江西高安县丞,后又任元帅府都事,因与当权者不睦,愤而辞官回乡隐居,期间撰写了《郁离子》一书,名闻天下,为天下名士所广为称道。但偏生灵虚、张无忌二人都是乡野武夫,哪里闻得读书人的事?仅只见此人呼吸粗重,举手投足间竟显是几乎丝毫不会武功,虽面相清奇,气度不凡,但这也太令人难以想象了。忙还礼,双方站起。   张三丰哈哈大笑道:“无忌,来来来,快来见过火龙真人!他可是太师傅的师傅啊!”   张无忌大喜上拜。火龙大袖微拂,哈哈大笑道:“哪里哪里!三丰真人惯会说笑,贤孙勿当真!哈哈哈哈!”   张无忌离他们尚有数丈远,但火龙那一看似不经意地微拂,一股和缓而强劲的气劲便推了过来,托着他的身体往上起。张无忌心中钦佩,膝头一沉,依然跪了下去,拜道:“弟子拜见火龙真人!”   火龙见这一拂过去,这少年混似没有感觉,心中暗道武当门下果然了得,连这小小少年也有如此内功根基。不再当他是隔代晚辈,走近前去托住张无忌的双肘,扶他起来。张无忌只觉一股温和、渊深、绵长之力传来,当下顺势站起,依旧抱拳,口中谢道:“多谢真人!”   张无忌虽顺势而起,但火龙分明感到自己送去的内力如触棉花堆,去而无果,哈哈笑道:“三丰真人,想不到你徒孙也这般了得啊!难怪你武当派在江湖上闯下了这般大的名头!”   张三丰甚是得意,手捋胡须道:“不过我无忌孩儿虽我亲徒孙,但一身的武艺却大部分非我武当传授。这一点只怕道友现下才有所察觉吧?”   张三丰所言果然如此。灵虚和张无忌二人走来时火龙真人便只听到灵虚脚步轻灵,气息绵长,而张无忌,一切只同普通人一般无二,脚步粗重,气息粗重,哪有半分身怀绝技的样子?只在火龙将真力传了过去后,才隐隐察觉,这少年的内力实则如汪洋大海一般广大充沛,又如浩瀚宇宙一般缥缈无边,只这一点,自己近百年的修为几有隐隐不及。心头大震,忙抱拳道:“少年奇人!少年奇人!来!这里请!”   张三丰哈哈大笑,牵了张无忌和灵虚二人的手,入草棚内坐了。又介绍刘伯温道:“这位先生乃是青田人氏,姓刘名基,字伯温!乃当代大贤!西蜀名士赵天泽曾称之为江左第一人物,将他与汉末诸葛孔明相比较!乃济世之大才!便连我老道张三丰同他畅谈之后,也是受益匪浅!哈哈哈哈。”   灵虚和张无忌同他见礼。刘伯温拂袖笑道:“张真人当真会说笑,鄙人乃一腐儒尔,手无缚鸡之力,站在几位绝顶高手面前,可当真惶恐得紧啊!”   众人一起哈哈大笑,拘谨之氛尽消。   张三丰笑道:“一人再勇武,无非一人敌万人;胸有大才者,战阵夷灭百万军,朝中安定天下事!岂是一介武夫所能及啊!”   众人笑了一阵,张三丰又对张无忌道:“这位火龙真人的亲父,便是当年襄阳城下,百万军中,掷石杀死蒙古大汗蒙哥的神雕大侠杨过!想当年在华山之巅,东邪黄药师、南帝一灯大师、老顽童前辈、大侠郭靖、神雕大侠杨过等前辈高人重论天下五绝,我便有幸受到杨大侠的授教,感恩至今啊!”   此话听得众人悠然神往,连声吁叹。但张三丰突然话风一转,又呵呵笑道:“不过杨大侠当年仿佛并没有传授过什么人武功,贫道有幸得传四招、峨嵋的郭襄女侠多一些、火龙道友最多,只我们三人吧?如何我们三人走到后来均非道即佛?全都出家了呢?哈哈哈哈。”   张三丰的风趣引得几人均哈哈大笑。火龙也是性格爽朗的世外高人,听到此言丝毫不以为忤,也是哈哈大笑道:“偏生神雕先生生平最恨道士!想当年贫道离家访道,费尽千辛万苦于一绝顶之上铸得太上老君八卦炉炼制金丹,本欲孝敬二老,多少讨得一些欢心,没想到闹得老父怒摔宝瓶,足踏金丹,家母垂泪啊!”   张三丰哈哈笑道:“不肖、不孝!哈哈哈哈。”   火龙笑罢又长叹一声道:“也怪贫道年轻时不懂事,着实令老父慈母生气不少啊!先是住不惯暗无天日的墓穴,日日闹着往外跑,后又娶了重阳宫一名道姑为妻,受尽重阳宫阻挠唾骂!再又出家为道,更加令二老伤心。唉,说来那也是爱妻不幸早亡,贫道便一心出家为道,任老父打骂也自不听,呵呵呵,这一切当真乃是天意。无量寿佛!”   张三丰呵呵笑道:“道友娶道姑时想必令尊非但不反对,反而大加赞赏吧?”   火龙呵呵笑道:“确然如此。”老父当时昂首道:“嘿嘿,想当年我和你老母在重阳宫王重阳老道画像面前拜堂成婚已气了贼道们半死,现下我儿青出于蓝胜于蓝,竟把王重阳的女徒孙道姑也娶了!那还不要了重阳宫众贼道的命啊?哈哈哈哈!好!”   听得众皆宛尔,灵虚心酸。   (火龙真人史上确有其人,在终南山修行,以炼丹密术闻名于当年道界,张三丰曾于山上同其修行一年多,广研道家经典,著书立说,为中国道教文化的发展壮大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作者注。)   闲聊一阵后,灵虚便将张无忌身受阴阳二气相克不容之扰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最后说到他和杨昳二人之力不敌张无忌体内的九阳神功,最后无法,只得请师傅出手了。火龙点了点头,握了张无忌的一只手,送了一股极细极柔的内力过去。张无忌放松肌肉,收摄内力,任那股内力沿着手臂经脉缓缓流入丹田。只觉自身内力遇此外力便欲本能相据,还好已有准备,九阳九阴等诸般内力才没有动作,令火龙的那股真力未受任何阻滞便流入丹田之内。灵虚轻轻摇头,温言道:“贤孙要全身放松,令经脉自然流畅。”   张无忌依言放松下来,丹田内的内力自然流出,如平常一般按大小周天自行旋转,外力干扰,自然吸入,如小溪流入大河,被融为一体,一同流转,一时间相安无事。但一刻之后这小溪突然改道,逆流而上,那如何使得?但小溪陡然凝聚变形,成了一条梭鱼,强而行之。行便行吧,只要不冲撞河堤、破坏各处闸口,也能容你了。但河流太急,能量巨大,逆流而上极其费力,不多时,这条小小的梭鱼便无力前行,稍一喘息,反而顺流而下。要想继续前行,看来势必得换条更大的才行。   火龙真人长吸一口气,收回了真力,放开了张无忌的手,半晌,叹了口气道:“这后生年纪轻轻,怎地有如此深厚的内力?这是如何办到的?”   张无忌便将自己练得九阳神功后又经乾坤一气袋所困,九阳神功凭空提高了许多,后又习得乾坤大挪移、太极拳、九阴真经、降龙十八掌等武功的事说了。最后说道:“自从练了九阴真经后,自己有时虽感觉极为舒畅,便连从不见长进的九阳神功也跟着长进了,但由此也越来越不容易控制内息,上次走火入魔若非得到灵虚前辈相救,便早已不在这个人世之上了。现下晚辈体内的阴阳之气只是暂时相容,隐隐间仍有随时爆发的迹象,闻得世间唯有火龙真人能治晚辈之症,特来拜访,还望真人予以垂怜,施以援手!”   说罢起身跪拜了下去。火龙真人扶起了张无忌,捋须跺了两圈,然后看着张三丰呵呵笑了起来。   众人有些莫名奇妙,刘伯温哈哈一笑,捋袖站了起来,道:“岸口悬飞瀑,半空白皑皑。喷壁四时雨,傍村终日雷。终南山景色如画,儒生与其在此帮不了忙,不如游游山,看看水,访访其他朋友!哈哈哈哈。”说罢团团一揖,对张无忌道:“久闻张公子大名,如雷贯耳,最多不出数日,公子定当神功大进,冠绝天下,刘某再来道贺!”说罢笑着信步而去,沿途吟诗赞叹山色风光不绝。   火龙呵呵而笑,吩咐童儿伺候去了。   张三丰笑道:“道兄所笑何事?”   火龙捋须笑道:“我笑武功之事当真无穷无尽啊!”   张三丰奇道:“此话从何说起?”   火龙昂首叹道:“贫道自负家学渊深,自身悟性不低,习武刻苦;三丰真人更是天纵奇才,屡创神功,自成一派。你我二人毕生修习武艺,九十年至百余年者,原本放眼天下,血肉之躯,习武者能成就如此,已经达致绝境,更难再进半步!谁知现在见了这位贤徒孙……他年纪轻轻……内力之深厚广博,竟都隐然在你我二老之上,当真令人想不通了……”   张三丰哈哈笑道:“无忌,武功又有长进了?要将太师傅也抛在后面了罢?”   张无忌脸上火红,忙双手乱摆道:“哪里啊!太师傅博大精深,无忌便是一辈子也赶不上!”   张三丰哈哈笑道:“无忌孩儿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是不是做教主被拍马屁拍多了?自个儿便也学会了?”   张无忌脸上更红,急切之下,也不知说甚么好了。火龙点头道:“要调和贤徒孙体内的阴阳二气,须得贫道将九阴真经内力输入贤徒孙体内,平衡阴阳二力后重行搬运周天,打通玄关,新筑气海,汇通三元,令阴阳自然调和,圆转自如,随心所欲,再也不起内乱。但如此以后,贤徒孙必将脱胎换骨,武功更上层楼,你我二人固然不如,却又不知他会高到什么程度?那岂不令人想来便心痒难搔,好奇之致?”   张三丰和灵虚都哈哈而笑。张无忌也忍不住心跳加剧,暗自欢喜。   火龙又道:“贫道自身的九阴内力恐有不足,尚需灵虚协助。用功当有九日,我二人每日牵动贤徒孙的内力搬运三百六十个大周天,每日完成归元时还要请三丰真人自贤徒孙百会穴输入内力,助其归宗固本。这可是令贤徒孙脱胎换骨的最要紧时刻啊!”   张三丰点了点头,轻叹道:“整整一百零八个时辰,当真要辛苦二位道友了!我张三丰先替我徒儿翠山谢过二位了!”   说罢抱拳躬身向火龙灵虚二人行礼。二道忙扶住了张三丰,连说不可。张无忌心中亦是感激,又听到张三丰提到了亲父张翠山,心中更感酸楚。便听火龙真人安排了道人前去准备晚饭,又令灵虚前去做准备,往一处山洞内搬运了九日的干粮清水,安排好杨昳暗中看守洞口等事,用过晚饭,四人便相携入洞了。   此洞位于一离地十数丈的山壁之上,山势陡峭,洞口狭小,洞顶滴水似雨,须撑伞而入。渐行渐高,洞内分支极多,洞径忽大忽小,大时四人可并肩而行,小时只能收伞躬身侧躯穿过,如非火龙真人引路,余人定然不知如何行走。行数百丈后,山洞便豁然开朗,耳中惯闻的滴水之声换作了叮咚作响的泉声,一个清澈冰凉的小石潭突然出现在眼前,火把映照之下,众人眼前一亮。   石潭对面倒颇宽阔,一座雕有八卦图案的巨大丹炉便矗立在那岩石之上。张无忌啧啧称奇,过去抚摸细看,只见此炉遍雕龙凤祥云等图样,背后另刻古篆《道德经》,投火孔,排烟孔等等雕刻巧妙,精美之处令人称叹。不仅心想这丹炉高几近丈,厚实粗重,至少也有万斤重量,却是如何运到了这座山洞中来的?火龙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点头微笑道:“这座丹炉乃是以老君山紫赤岩雕筑,重一万八千斤,分为八部分,自河南伏牛山运到此处,再行契合而成!”   张无忌这才隐隐看到炉身果有八条齿形纵纹自炉顶一直延伸到炉底,啮合之紧密,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直叹技艺巧妙,而且从伏牛山那么远翻山越岭而来,当真不易。   火龙真人捻须微笑道:“确属不易啊!”说着绕过了丹炉,向前走了数步,双手行礼,在一个岩石蒲团上跪拜了下去,此时张无忌也早已发现那石壁之上有一突起平台,平台之上赫然停放着一口巨大石棺,一种阴森邪乎的感觉立刻涌上心来。但见张三丰和灵虚也跟着拜了下去了,心中虽然疑惑,但也跟着拜了下去。   施完礼,火龙真人方缓缓道:“此处原本是一座千年古墓,墓主乃是秦昭襄王,此王生前尚道,筑有此炉为陪葬品,炉前又有淬炼池,风水绝佳,为老道无意中发现后,便有时借来一用了。其他随葬品都已搬至了后洞,我等走到此处便不应再往里去了。”   听说此洞原来竟是一座墓穴,那高台之上的石棺内更躺了一具千年古尸,难怪一直感觉阴森森的,饶是张无忌自负艺高人胆大,身边又有三位高道,也不禁多少有些感觉浑身不自在。   其实这高台背后的洞穴张无忌没有进去,若是进去了,恐怕心内会更加添堵;原来这位老秦王生前向道,死后竟以童男童女各九十九名殉葬,也算是妖道了。这些童尸原本以高台为中心,按奇门方位围绕排布,个个口含明珠,外人若贸然进入,心魄立为所摄,产生幻觉,死于其中。火龙发现此处后,幸得未为墓穴中的珍宝所惑,弄清其中玄妙之后,尽将这台前的童尸和其他殉葬品全部移至了后洞,将这台前做了自己的闭关修行之所。   在这样的墓穴中修行练功需要极大的定力方可为之,否则即使不胡思乱想导致走火入魔,也会因阴气过甚而性情大变,变得怪诞阴鸷,成为妖邪之物。但火龙真人性格爽朗,精神矍铄,全无受外界所惑之感,令张三丰也不由得暗自钦佩。   前面言道火龙真人自铸过炼丹炉,张无忌一时没有注意此事,还道这便是练了神丹敬献给神雕大侠,被其踏碎的那座。其实不然,火龙真人的炼丹炉甚多,大的,著名的就有九座,散布于这数百里苍山翠林之中,数座至今尚存。若非如此火龙真人的炼丹之名也不会那般之大。至于火龙高道到底有没有用宝炉练出真正的神丹,那是其他人不得而知的事了。总之炼成仙丹绝非容易之事。曾有许多不轨之徒来偷窃金丹,火龙真人往往并不阻止,反倒劝人金丹食之要千万谨慎,切不可心存半分贪念,否则非但白吃,严重者还会伤了性命。果然,有不听的人大吃特吃,最终腹大如桶,咆哮数日而亡。而有病痛者求之服用的,又往往丹到病除,由此众口相传,越传越是玄神。   这些事火龙真人实不愿多提。张无忌心中甚想求几粒仙丹尝尝,终没好意思开口。一切顺其自然罢。   火龙真人自不愧为炼丹名家,招呼大家在石蒲团上坐定后,便取出丹药葫芦,倾了三粒墨绿色的药丸来递于张无忌道:“服下这三粒玄阴蚀骨丹,以九阴内力包裹,尽量慢慢化开。”   张无忌大喜,忙称谢接过,放入了口中,尝之口味苦极,粗辩之下显是草药蛇胆等制成之物,显非出自丹炉的烈火炼制之丹药,心中微感失望,暗运九阴真经中的内力将之包裹,试探药性,但觉一股极阴寒怪异的药力缓缓倾了出来,流入经脉,渗入骨骼,若非张无忌内力极强,便要发抖起来。难怪名叫玄阴蚀骨丹,竟是一种极厉害的毒药。   感测到不对,九阳神功立刻便要自然升起驱逐,耳边只听火龙缓缓道:“收摄心神,唯用九阴。”   张无忌依言止住了九阳内力,只觉那玄阴寒气散发越来越快,夹裹着九阴真力,化成千丝万缕,迅速向全身散布而去,再也克制不住,浑身簌簌发抖起来。欲加克制,只得不停地增加九阴真力,不一会儿,竟将丹田中所有的九阴内力全部倾了出去。良久,方听得火龙真人道:“灵虚,用功罢。”二道各出单掌抵住了张无忌的背部,张无忌正觉浑身寒冷彻骨,痛苦难当之下,突然背上似被打开了两个缺口,这些散布于浑身经脉的内力便纷纷奔向那里,奔流而出。   张无忌只觉自己飞到了全然空旷的空中,黑漆漆,望不到边际,四面八方只有不知哪来的光亮一闪一闪,忽而幽暗,忽而夺目,自己的身体也成了虚幻般,无论何种光,竟都能透体而过。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火龙空灵的声音缓缓道:“破而圆,废而立,散而聚,空无方欲纳有,足满则易溢出。收摄九阳,抽丝而发,绞绕九阴,以正阴阳。”   张无忌依言而行,全然腾空了身体,只觉一股纯良冰爽的凉气如丝而来,便抽出相同的九阳内力缠绕了上去,运行大周天。   此时外面天色已是极黑,屈指算来,竟是除夕之夜。山中荒僻,道家又喜清静无为,是以没有多少过年的热情,但由于来了不少客人,尤其有周颠花小蝶等人,才算热闹了一些。此时杨昳和赵敏二人已是相处极为融洽,但因白天游览山水之时赵敏身体不便,跟不上其他人,一直都是杨昳陪伴身边。   那湖边的草庐乃是火龙真人和灵虚的修道之所,杨昳住在几里外山下的几座房屋内,除几名老仆,琴箫八女也在其中。这晚众人便是在此用饭和歇宿。晚饭过后,令琴箫八女安顿好众人歇息后,杨昳便领赵敏去见过了一直未出来露面的母亲,这一见令赵敏心中诧异之极,原来杨母的卧房竟是一间小小的庵堂,杨母一身灰布纳衣,头顶光秃,手拿棒槌,不停地敲击木鱼,二女来拜,也只微微地杨了杨眉而已,未发一言。   赵敏心中奇怪,但此事不好过问,同杨昳退出来走远后,杨昳轻叹了一声道:“我娘当年不同意我爹出家,但苦劝不听,于是自己也出家了。她有意同爹赌气,竟出家做了尼姑……”说罢又是轻声长叹。   赵敏点头,奇道:“姊姊为何如此叹息?假若是我,可连他那道堂也设法拆了,香炉给他砸了!日日令他上当犯戒,做不了一天清静的道士!姊姊,你应该为伯母感到骄傲才对啊!咱们做女人的岂能当真便轻易地逆来顺受了?”   此话听得杨昳忍不住想笑,但她自小甚少言笑,立时扭过身生生忍住了。这时琴箫八女中一女过来福道:“小姐,热汤已经备好,请客人先行沐浴吧。”   杨昳这才一抿嘴对赵敏道:“好妹妹,听见了么?唤你前去沐浴了。”   赵敏心想杨昳表面上看来好似不食人间烟火,心静无尘,但其心底深处定有许多苦楚无人诉说,正好趁此时试着开导开导她,便道:“热水多么?”   那女微微一愕,道:“我们八姐妹一起烧水,因今日客人众多,是以格外多烧了几桶,张夫人要用多少,尽管用便是。”   赵敏点头道:“好,那么杨姊姊,你同妹妹一起沐浴如何?说来可笑,妹妹如今笨得紧,自己洗已有多处洗不着了。” 第十四章阳为阴者阴为阳   “这——”杨昳一愕,面上飞过一抹红晕。自懂事时起,她便再未同任何人一起沐浴过了,虽然赵敏同她一般是个女子,但还是心内一紧。还好她心思极为敏捷,微一错愕,便道:“还是待姊姊去唤花姑娘来帮你吧。”说罢便欲出门,被赵敏拉住了衣袖,道:“姊姊,你是嫌弃妹妹来着?”   如此一言,顿时令杨昳难以回答,只得同她一起去浴房了。这浴房就在灶房隔壁,由油黄厚实的木板搭建而成,地板离实地颇高,走在上面咚咚地响。进门便是两只大大的炭盆,炭火通红,散发着烘人的热气,室内靠近灶房有一巨大木桶,桶内已经充了半桶多的热水。那女道:“请张夫人试试热汤够热否?”   赵敏过去伸手在水中一划,道:“太热了。”   那女立刻对隔壁喊道:“加温水!”   话音落后,那木桶上方的一根大竹筒便一晃荡,哗啦啦地流下温水来。   杨昳原本一直是落落大方,英气逼人的,此时却显得颇有些手足无措了。赵敏心中暗暗好笑。对那女道:“敢问姊姊如何称呼?”   那女福道:“奴婢名叫小虹。”   赵敏道:“好,小虹,你便出去吧,到隔壁烧好汤水,要热水还是冷水,由我来唤便是。”   “是。”翠烟躬身退了出去,将房门带上去隔壁灶房了。赵敏前去扣上门栓,挑亮灯火,又伸手试了试热水,哈地赞道:“好舒服的水啊!妹妹可有许久没洗这么多的热水了!”当下除去衣衫鞋袜踏上梯板下到了大木桶内。大赞不绝。   这时眼见杨昳还在一旁站着,便抹去了面上的热水,唤道:“姊姊,这么舒服的热水不来,还要等到何时?”   杨昳一愣,眼见赵敏的脸庞被热水一敷之下当真是白里透红,明艳绝伦,偏偏又神采飞扬,充满了灵动之气,心中顿时明白了为何张无忌放着那几位美丽的汉家姑娘不要,偏偏选中了这个元人女子。心想自己若再这般踯躅扭捏,当真便要被人看不起了。遂也微微一笑,除去衣衫,进入了大木桶内。   杨昳的身材极美,皮肤极为光滑白皙,若是一般人或许会委婉地赞叹一句,恭维一下这位盛情待客的主人。但赵敏不同,她竟很是夸张地大赞了一声:“姊姊,你可真美!”听得隔壁八女低嘘一片。   杨昳脸上通红,忙道:“妹妹休得乱嚷,叫人听去了笑话。”   赵敏道:“怕什么?姊姊生得美丽还怕人听去?”   杨昳道:“姊姊美甚么?哪里比得上妹妹。”   赵敏轻叹一口气道:“妹妹的腰现在只怕快比得上水桶了,丑死了。”   说着站起来给杨昳看了一下腰身,果然小腹已经明显隆起,圆圆鼓鼓。看得杨昳眼睛都定直了,一股明显之极的艳羡之色滑过双目。赵敏笑嘻嘻地坐下去,边撩水浴洗边道:“姊姊为何不寻觅一个如意郎君?”   杨昳脸上原本一片潮红,原来她突然想到这个赵敏是否也同她的相公张无忌一起沐浴过?这时骤闻此言,脸上顿起一片阴云,但瞬息而逝,只微微叹了口气,低头轻轻浴洗,什么也没说。   赵敏心想难道杨姊姊以前遇到过什么感情上的挫折?那可得想办法开导她,化开她心中的结。便先说了些其他的闲话,然后再慢慢将话题移到正题上来。谁知聊了许久后,才渐渐感觉到,杨昳还从未遇上过一个可以心仪的人。只听她说起自己的祖师林朝英时轻声叹道:“想当年我林祖师的武功在年轻一辈女子中冠绝天下,尚有一个天下第一的王重阳在身旁。可如今我呢?”便摇头不言了。   这一言听得赵敏心中打了一个哆嗦,心想杨姊姊自比她的林祖师。以杨姊姊的武功而言,当真可以当得起当今天下年轻一辈女子中武功最高的!但男子呢?当今天下年轻一辈中武功最高的人岂不是张无忌?她要自比林朝英,岂不是将张无忌比作了王重阳?那可了不得!张无忌可不是光棍汉道士(赵敏一时间忘了林朝英苦恋王重阳时王重阳还没有出家为道),年岁上也小了她许多,毫无般配之处。   心中如此想,口中道:“姊姊莫要忧愁,如今天下英雄辈出,定有哪位奇男子尚未娶妻,在衷心地等候姊姊呢。而且武功强弱其实并非多么重要,关键在于姊姊你喜欢,他又对你好,配得上姊姊,这就够了!是不是姊姊?”   这话听来有些许别扭,杨昳摇头苦笑了一下,好一会儿,道:“姻缘的事乃是上天注定,也许姊姊天生便是出家的命,只是一时拿不准做道姑还是做尼姑了。”说罢自己先笑了起来。   关于姻缘的问题将张无忌同其他女子联系起来的话题赵敏也没有兴趣多聊。于是就此茬开话题,聊些终南山的人情风物了。   杨昳也经过青春懵懂的少女时代,也曾经甜蜜地幻想过自己的未来,可是随着岁月如梭流走,青春慢慢消逝,修为逐渐精深,那些甜蜜的幻想也便随风逐渐消逝、藏匿。她几乎也坚信自己本是天上降下凡尘的仙女,这世间的男子都平庸无为,根本没有她心中的少年英雄,谁知前不久三次下山,竟就将她原本已经平静很久了的心打乱了。明知这样不可以,千万不能令人看出一丝端倪来,但为人提起却怎地如此情不自禁?欲不想,心还乱,脊背如被寒风穿刺,眼眶总欲滚出泪去,忙侧过身大把往脸上浇水洗浴。然后微微一笑,道:“妹妹,姊姊帮你擦背?”   赵敏冰雪聪明,杨姊姊的失态尽收眼底,心里既感叹又同情,还有些自豪。不过总之这样的事是不能顺着杨姊姊多说的。专心洗浴吧,花丫头定已在自己门前急得团团转了。   女儿家啊,怎地就为这些事费心啊!到底又有多少泪水和欢笑在等待着她们?   沐浴更衣后赵敏自回卧房,果然花小蝶姑娘已经在她的门前等候多时了。   见到赵敏花小蝶的嘴便噘了起来,上前拉住赵敏的手撒娇道:“好姊姊,怎地答应了妹妹的事忘了不成?”   赵敏笑着拧了花小蝶一把,进入卧房内,花小蝶紧随而入道:“姊姊,你倒是说话啊?”   赵敏道:“怎么?如此着急啊?哪像一个大家闺秀,黄花大闺女?”   花小蝶面飞红晕顿足道:“瞧你说的?凭的难听啊!再说了妹妹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妹妹是山大王,做强盗的,生就性子急!却教姊姊老笑话我!我……”说着眼圈一红就要抹眼想哭。   赵敏扶腰咯咯直笑,道:“哭啊。”   “你?”花小蝶嘴翘起老高,顿足抬手瞪目要打,但看着赵敏的眼睛却忍不住先笑了。笑罢又满怀委屈地道:“那个死木头一天也没理会人家,晚饭一吃过便同那个姓郑的臭道士上湖畔草堂了。打坐静修,还令道童不让女子靠近草堂!真是岂有此理!”   赵敏笑道:“那你不会打将进去?”   花小蝶脸上又是一红,聂诺道:“那几名臭道士凶悍得紧,姑奶奶不是他们的对手……”   赵敏哈哈大笑。笑罢手一挥,肃然道:“快去沐浴洗漱歇息吧!”说着将花小蝶推出门去,关紧房门,将门“哗啦”上栓了。   花小蝶急忙拍门,赵敏毫不理会,自顾铺被宽衣上床,然后说了一句:“别拍了,明日姊姊自有妙计。不听话小心姊姊着恼,便不理你了!”   花小蝶闻言大喜,慌忙欢欢喜喜地拜谢而去了。   第二日赵敏刚起床开门,花小蝶便将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脸水端到了赵敏的卧房,伺候赵敏盥洗、梳妆等等,忙了半个多时辰,眼见赵敏依然丝毫不动声色,花小碟又犯了心急毛病,忍不住道:“姐姐,我可好歹也是堂堂一山大王,家财万贯!我如此伺候你,你可不能辜负妹妹哟!”   赵敏冷冷一笑道:“妹妹,姐姐可是堂堂昭敏郡主,千金之躯,家财何止百万?你区区一个山大王伺候一下姐姐便委屈了你不成?”   “这?”花小蝶哑口无言,只得乖乖扶赵敏到堂屋坐在杨昳的身边吃饭了。这餐饭全部是女子,郑玄和真阳都没来,便连周颠也不愿同这许多年轻女子呆在一起,也跑到石湖畔草堂去了。   花小蝶心下忐忑,暗想赵敏是不是也心中无底,只好如此故弄玄虚拖延时间。如此想着饭也没吃好。谁知吃完饭赵敏非但没有妙计,反而要她去帮忙洗碗洗衣,浇菜劈柴,还美其名曰:“妹妹,你知道男人最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么?不是外表美丽、不是武艺高强、不是家财万贯,而是勤劳贤惠会过日子。”   花小蝶嘴里不敢说不,眼见赵敏什么都不干,只同杨昳一起姑奶奶一般地喝茶闲聊,心里便道:“说这些,姐姐你有么?我看你兴许还不如我!甚么勤劳贤惠会过日子!说来脸也不红哦!”   如此一连三天都不见动静,真阳也一直未见,花小蝶每日干完活还要伺候赵敏,简直越来越无法忍受了,终于要再度发问时,赵敏突然抬头望天长叹一声赞道:“今日天气甚好!妹妹,又是一个游山玩水的好日子啊!”   花小蝶心想:“我还道是什么好计策,原来还是一起游玩这种老把戏。”当下说道:“那将他们叫来,一起前去游玩?”   赵敏摇头奇道:“什么叫他们?姐姐的意思是妹妹你独自上山游玩!”   “啊?”花小蝶眼睛瞪得老大:“我自己一个人?去那深山之中?老林之内?你不怕妹妹喂了老虎,妹妹还怕孤单无味呢!那岂不是疯了么?”   赵敏道:“你去不去?”   花小蝶盯着赵敏的眼睛看,越看自己心里越虚,只得硬着头皮点头道:“去就去,去玩总比干活强。”   赵敏这才一笑道:“妹妹呀,你要想随了心愿,第一件事便是要听姐姐的。你瞧你,却总是如此性急!这叫姐姐如何帮你?”   听此言花小蝶方才转忧为喜,脸上飞起红晕低头笑道:“姐姐早说么,后面有妙计也不知会人家,当真坏死了!”   赵敏摇头叹道:“当真小女人,为你费尽心力还怪罪人家!”   花小蝶只好抱住赵敏讨好求饶,闹得一阵赵敏道:“就真阳和咱们的太师公来看,此事绝非能够一蹴而就,最少也得和他们交手两三个回合。好啦,废话少说,快去吧,到我们几日前去过的那个林中小湖洗洗你的纤纤玉足,见到有人到了,就故意摔入水中。明白了么?”   听到这个,花小蝶再次傻了。现下才刚过完年,水有多凉啊?待要罗嗦,赵敏已经去了。只得硬着头皮挂了师傅丁敏君赐的长剑,独自上山去了。   赵敏唤了两名叫小翠和小玲的吹箫婢女,缓步顺流而上,向石湖草庐去了。眼见此二婢女年龄也不比自己长多少,但功力却远在自己之上,心下对杨姐姐一家更是钦佩不已。心想自己往后看来也不能太过偷懒了,要不然连杨姐姐的婢女都比不上,在杨姐姐面前岂不是很没脸面?   半个多时辰便到了湖畔,远远看见那几座草庐之旁的一块平岩之上,临水或站或坐了七八个人。   原来是郑玄正和一位三十余岁书生对弈,旁边围站了大小几名道士观看。那书生自然便是刘伯温了。几名观棋的道士中除了灵虚的弟子,还有真阳。   赵敏远远微咳了一声,真阳立时察觉,满脸堆欢向赵敏行了一个礼,道:“嫂嫂。”   其余人也纷纷回头,点头示意。   赵敏走上前,刘伯温先于众人抱拳道:“晚生刘基见过张夫人!”   赵敏奇道:“这位先生是?你如何识得我?”   刘基嘿嘿一笑站起身来道:“真阳道友难道还有其他甚么嫂嫂么?”   原来如此,但也难得他的心思转得如此之快,众人呵呵而笑。道童抬来石凳,退下奉茶,余人请赵敏上坐了,赵敏对真阳道:“没想到师弟也谙棋道。”   真阳面上一热道:“我哪里会……只是师傅身体不便,唯有下棋以排遣不快,我每次干完活儿时,便陪师傅走几着,由此会了一些而已。”   说道俞岱岩,真阳的鼻子不禁微有发酸,赵敏心中也暗生欠意。道:“好久没伺候我三师伯了吧?也不知他身体近况如何?”   真阳终于鼻子一酸,叹道:“是啊,也不知师傅他老人家身体怎样了!上次问四师叔,师叔总说还好,但我想……我想……”后面的话便不忍说下去了,两行泪水呼地滚了下来,忙转过身去擦拭。   二十几年前武当三侠俞岱岩被人所害,全身残废的事传遍天下,便连郑玄和刘伯温现下也多少听闻,虽知现下俞三侠已能拄拐勉强活动,但终究还是一个废人,均不禁叹气惋惜。   当然,其他人是不大明白其中过节的。真阳略有所闻,不过他心地纯净,却也没有丝毫怨恨赵敏乃至张无忌。   说这些话的目的便是为了打乱真阳的思绪,拉近自家人的感情,眼见目的达到,不必再令无干的人也跟着难过,赵敏便又转了话题,说了一些这几日来所见的奇妙风物,引得众人哈哈一笑,气氛才算又缓和了过来。聊了一阵,赵敏便道不愿影响众位高人清休,要下山去了。临行时将真阳唤到了一边轻声道:“小师叔,嫂嫂有件事须你帮忙,不知小师叔愿帮否?”   真阳听说嫂嫂要自己帮忙做事,当然一万个愿意。于是赵敏道:“终南山中风物虽美,但无奈天天吃素,嫂嫂腹中的小张无忌便似不干了。可偏生你师兄不在,嫂嫂又不好意思向杨姐姐她们说,这里便只有真阳你一个亲人,只好求你了!”   没想到竟是这种事,真阳颇为为难道:“难道嫂嫂要小弟去打些鸟兽等物么?可……可小弟也是出家人哪……这个……”   赵敏道:“不要打鸟兽,嫂嫂只想吃些鱼汤。我观山南林中有个湖,湖中鱼儿甚多,你帮我捉得几尾便是。”   真阳还是为难,双手直搓,道:“这个……这个……捉鱼儿也是杀生……我……我……”   听此言,赵敏脸色一沉,甩手道:“怎么?小师叔不愿帮忙?那我自己去捉便是!”   说着故意高挺了大肚子转身要走。真阳只得连连顿足道:“好吧,好吧,我去便是!为了师侄,师弟便破戒一回!”说罢便走。赵敏笑道:“这才是好样的!真阳,赶明儿嫂嫂做媒,将琴箫八女中最美丽的一位许给你做老婆,以此来报答你的捕鱼之恩!”   真阳脸上滚热,话也不敢说,只顾低了头飞步去了。小翠小玲见真阳去了,便来到赵敏身边,望着真阳离去的身影道:“他为何如此紧张地离去了?”   赵敏笑道:“我将你二位推荐给他,问他看上你二人哪个了,让他还俗娶一个。”   二女一听便红着脸笑了起来,道:“那他怎么说?”   赵敏道:“他道,琴剑八女个个都是难得一见的妙人儿,如果当真能如此,恨不能八个都一并娶了,这道士么,立刻便不做了。”   听了此言小玲格格直笑,小翠却啐了一口,骂道:“看不出这小子平时老老实实还有这些龌龊的鬼心眼!哼!”   赵敏道:“这小子听说我要做主将你们八姊妹中的一位嫁给他,他道你二位他已经仔细看过了,还要再去看看其他六位,好认真选择一下。这不已经急急忙忙的去了么?”   “啊?”听此言,连那个一直格格而笑的小玲也面生怒色,嗔道:“岂有此理!”   赵敏笑道:“少年多情,少女怀春,再正常不过啊!姐姐为何生气?”   小玲被问得脸上一红,转眼忸怩笑道:“谁生他气了?反正我也不想嫁他!小玲只是怕姊妹们受他祸患而已。”   赵敏转面问小翠道:“姐姐你呢?要不要妹妹替你撮合?”   小翠连忙双手连摆道:“不用不用!”   赵敏这才点头道:“好了,既然二位姐姐无心嫁她,那咱们不防瞧瞧热闹,看他能选中你们的哪位姐妹!”   二女早就着急想跟去了,听到此言,一齐说好,扶了赵敏朝着真阳离去的方向而去。   花小蝶独自一人顺着山谷蜿蜒而行,想来想去,突然想明白了,赵敏姐姐令自己在湖中洗脚,定会叫真阳来看,这小子光看定然不敢过来,我须得假装受到惊吓跌落水中,令他不得不来救自己,如此一来二去,凭我花小蝶的容貌姿色,除非他当真是一块木头,否则定然方寸大乱……嘿嘿,只是,这岂非就是以色相诱的下策?赵姐姐说过不屑用之的啊?而且这样的计谋我也想得出来,还不必如此大费周折,只需使唤手下兄弟给他下些药便成了。   胡思乱想着很快便到了那个林中的湖边,找水浅处寻那离岸丈余的岩石跃了上去,眼见湖水清澈,阳光明媚,加之走了这么一大段山路,浑身燥热,当真想下水好好洗一个澡。不过这个念头在她伸手触水之后便打消得干干净净:这水实在是太凉了,有好些晒不着太阳的地方还结着银光闪闪的寒冰呢。只能马马虎虎地洗个脚。   这个赵姐姐也真是神机妙算呢,选在今日正好,若早几日,还来着那个,如何敢洗凉水啊!但她又是如何知道的呢?我又没有告诉她?难道如此凑巧?   心如鹿撞地想着想着,伸入水中的纤足不觉已经冰凉,忙抬了出来,坐着揉脚,口中骂着真阳,抬头看天,日头已经升起老高了。如此揉一会儿,再洗一会儿,心思想来想去逐渐没得想,等得开始无聊乏味,时间漫长起来。   却说真阳朝那林中的小湖快步走去,心中盘算着该如何捉鱼,捉了鱼嫂嫂还会不会令自己煮鱼,以后自己怎么同太师傅和师傅交代等等。竟没发现后面被人跟踪了。他的轻身功夫了得,体力极强,便不去绕那山沟,直接翻越高山,不多时便到了那个湖边的树林里。   小翠小玲二女心想这小道士不是去看自己的那六个姐妹么?如何又翻山越岭跑到此处来了?当真奇了。赵敏忍住心中的笑,只不作声,激得二女越发好奇,非要看个究竟不可。   真阳来到树林中的第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湖中岩石上的花小蝶,只见她高挽了裤脚,露出一双圆润嫩白的小腿探足于水中洗脚,顿时脸上通红,心头狂跳,忙转过身去。心想她怎么也在此处?难道她也是来帮嫂嫂捉鱼吃的么?想着想着心头越发泛起了花小蝶那双嫩白圆润的大腿,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越想越想再看一眼,终于无法再忍,又扭过头去再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清晰,顿时浑身更加燥热不堪,慌忙扶住了身前的大树,才不致因为心慌意乱发出声响来。   赶忙闭上双目,目观鼻,鼻观心,心观丹田,默念真诀,收摄心神。终于将体内升起的邪火平息了下去。随张三丰行走江湖以来,穷得没衣服穿的女人他并没有少见,但如此美白的少女之腿却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一个十八九的少年,怎能不为之心意烦乱?   心稍稍静下来后难题却出现了,自己是否去湖中捉鱼呢?不去,有违嫂嫂所托,去,这讨厌的花小蝶又在那里。该如何是好?   在真阳犹豫不决之际,赵敏和小翠小玲二女也已经下山到了。二女看见真阳面红耳赤、表情古怪地靠着树,心中微奇,再往远处的湖中一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低声骂道:“这个混账,原来竟是这么一种人!偷看人家姑娘洗脚!”   赵敏忍着笑,轻轻地咳了一声,顿时被真阳听到,慌忙张望,看见了赵敏三人,心中一乱,以为此时越躲越说明自己心中有鬼,不如大大方方地奔到湖边捉鱼便了。当下立刻大步奔出,一边将既宽且长的道袍脱下来掷到岸边,随后脱鞋挽裤等等,通通地踏入水中。   花小蝶一直深怨真阳这么久也没出现,害得她受这么长时间的罪。但此时真阳竟如此突然地出现了,还边走边脱衣服,面部血红,双目放光,反倒被吓了一大跳,竟莫名其妙地失声惊呼了一声,慌忙站了起来。也许是坐得时间太长了,或者还有凉水泡得太久了,双足冰凉麻木,如此猛地一站,竟当真站立不稳,几乎不用佯装便尖叫着跌下了水中。水虽不深,但躺将下去水自然能够没顶,被冰凉的水一激,五官七窍一灌,顿时慌了神,哪还想到赵敏的嘱咐?拼命乱抓,拼命冒出头去呼喊救命。挣得几下,终于四肢全然触及水底乱石,稍一起身,头便露出了水面,抹去面上的冷水第一眼便看见了真阳。只见他正站在自己不远处的水中用一种极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花小蝶慌忙站起,整理了一下浸湿褶皱的衣衫,狂怒大喊道:“看什么看?为什么见死不救!?”   真阳面红耳赤地结巴道:“那水……那水……才到你的肚……肚……肚子……根本不用我……不用我救啊!”   花小蝶怒击水面喊道:“都怪你吓得人家跌落水中!还要这样说……”说着哇地一声掩面大哭起来。   这一下弄得真阳手足无措,想走近赔礼道歉安慰一番吧,终觉不妥。便是就这么站着低头认罪也是不妥,因为冬日里花小蝶虽穿得较厚,但一落水,衣物贴身,她的胸部竟如此明显高耸的凸显了出来,只看得一眼真阳的身体便立刻起了变化,若被她发现,自己便永远不要见人了!何况赵敏他们还在左近,这就更要命了!顾不得管她立刻转过身去扑到齐胸深的水中找寻鱼儿。   花小蝶见他竟不过来安慰自己,甚至连一句好听点的话也不说,心中酸楚羞辱之极,对着他喊道:“真阳!”   真阳浑身一哆嗦,扑通一声,钻入更深的湖水中去了。花小蝶心中又有些好笑,但终究火气更多,当下骂了一声:“胆小鬼!死木头!”登岸而去。   此刻在远处偷望的小翠小玲二女早就忍不住那一腔的怒火了,便要前去教训真阳,被赵敏死活拉了回去。   回去便听见花小蝶在自己屋里呜呜地哭,杨昳面含鄙夷之色,眉头微蹙,坐得远远的。赵敏坐下先喝了碗热汤,然后方慢慢踱到花小蝶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道:“小蝶妹妹。”   听到是赵敏的声音,花小蝶哽咽了几声,前来开了门。赵敏也没有进屋,只是看着她摇了摇头,道:“看你没出息的样儿?衣服到现在还没换,想害病么?”   花小蝶抹着泪道:“我……”   赵敏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今天表现不错,第一步已经成功了!”说罢诡秘地一笑,转身离去了。   花小蝶弄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如此失败怎么又说是成功了呢?   直到吃罢晚饭天黑尽了也没见真阳回来,赵敏使唤小翠小玲携了自己的手书到上面草庐交给周颠。周颠拆开书信,只见信中写道:“真阳小道,独自躲在林中湖畔偷食鱼虾!坏我夫家道观声名,请周兄前往拿之!”   周颠看后十指大动,大喜过望,提了灯笼赶忙向那小湖去了。边跑边还大骂真阳贼道怪不得一天不知去向,吃鱼咬虾也不叫上姓周的!当真半点义气也没有!难道不知周颠的口中也淡出鸟来了么?   谁知到了湖边哪有半个人影?呼喊了半天也只闻空山回响而已。难道是赵敏骗了自己?应该不会吧?四下里找寻了一番,只找到了几件真阳的道服,却不见真阳,不由得想定是真阳这小贼道害怕被我抓到,躲了起来!又找了一大圈,竟连烧过火的痕迹也没发现。此时不由有些心慌起来,心想这小子不会是下水摸鱼虾不小心反被鱼虾吃了吧?   忙奔到湖边,掌着灯定睛观望。这夜天上仅有一丝儿的弯月,还时不时地被流云遮住,四下里黑得紧,看也看不出多远。只得沿着湖岸边走边喊,正自心中越来越惶急之际,突闻近乎湖心之处猛地传来哗啦一声水响,粗重地喘息声随之传来,吓了周颠一大跳,忙挑灯望去。只见一个黑影摇摇晃晃地向对岸泅水而去了。   周颠适才被出其不意间吓了一跳,转眼便镇定下来。他心想这是真阳还是甚么水怪?管他娘的,且先看看再说!当下用口叼了灯杆踏入水中,仰面将灯高高挑着朝那黑影游了过去。   周颠水性不弱,内力又强,很快便追了上去。眼看渐追渐进,运力凝望,是个人影,因为口中有灯杆,只能含含糊糊地喊道:“真……阳……”那人闻声更加拼命往前游了。   那人正是真阳,他原本在岸上为一事苦苦烦恼,骂也不是打也不是,猛然听见周颠的呼声,大惊失色之下立刻潜入了湖中。此湖甚小,真阳深知周颠武功了得,潜在水中哪敢动弹?但偏生周颠死活不肯离去,他终于憋不住钻出了水面来大口喘气,向别处逃跑。他的内力虽也不弱,但经过一天的折腾也早已不支了,哪里游得过周颠?这时周颠眼见真阳大口地喘着气,浑身冷得筛糠一般地抖,哈哈大笑,发力猛游过去,稍取灯杆大声道:“好小子,一个人偷吃也便罢了,还敢逃跑?你道老夫便抓不到你么?”   说完又将灯笼叼在口中,足点水底岩石,飞扑过去。真阳脸色大变,忙一个猛子扎入了齐胸深的湖水中,但周颠的身手何等了得?飞扑之下一把抓住了真阳的左足,猛力一拉,便将真阳拉回了水面,拦腰自后背抱住了真阳。哈哈笑道:“你小子想吃独食!想也别想!”说着便伸手去他怀中掏摸,却什么也没摸着,正有些大失所望,想要放开他问个明白,谁知真阳竟猛地一挣,差点挣脱他的双臂。   真阳那一挣用的是武当反擒拿手法解蛇缚,周颠识货,立刻叫了声好,自然而然变化手法破了他那招。岂知真阳情急之下竟拼尽了全力挣扎,这些时日来他的武功已在张无忌和灵虚子等人的指点下又提高了一大截,如此一挣,周颠几有拿不住他的意思。数招一过,两人在水中上下翻滚了数遭,灯笼早灭,周颠不禁心中越加钦佩,暗道:“这小杂毛凭的执着!而我老周虽也深恨此处饭菜素淡,但要我如此不分昼夜地捉鱼摸虾,可万万做不到!”   只一稍走神,左手便被真阳解脱开来,忙凝神以对,甩脱真阳的反勾又抱了回去,周颠的武功终究高出了真阳甚多,这一下正点中了真阳的丹田穴,正欲欢呼却突感这一点穴竟在真阳小腹部碰到了一根坚硬的东西,不禁一愕,顿时嘿嘿一笑,几下重手,又封住了真阳的几处穴道,将他扔上了湖岸。骂道:“小牛鼻子,你小子是不是出鬼了?老子搂你一下你小子也会有如此下流的反应?”   真阳嘴唇惨白,抖个不停,良久,竟哇地一声放声大哭出来。   周颠倒奇了,弯腰过去看他的脸,真阳的脖子还能动,便扭来扭去不让他看。好一会儿,周颠道:“小子,有啥好哭的?我姓周的最看不得哭哭啼啼的男人了!不就是下面那玩意儿硬了么?你虽然是牛鼻子,这样做未免显得六根不净,但你也是男人啊?”   真阳哭得更响了,只想拿头去跄地,吭哧半天才喊道:“可是我……从早到晚……已经整整一天了!一直这样啊!害得我在水里都不敢出来,叫我怎样去见太师傅,见人啊……”喊着又大哭起来。   听到此言,周颠不禁咽了一口口水,颇为艳羡地低声问道:“从早晨?到现在?在这么冰凉的水里都冰不下去?你小子啊……那是为什么?”   到此地步,真阳也豁出去了,便将早晨无意中见到花姑娘突起的胸后以致糟糕的事向周颠说了,心想周颠是过来人,定然知道此事如何解决,并千叮万嘱叫他为自己保密。周颠沉吟片刻,长叹一口气道:“要解决此事,最好的办法便是娶个老婆了。”   一听这话,真阳又哭了起来。   周颠轻抚真阳肩背叹道:“要不然就去青楼,嫖他一宿也成。”   真阳这下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周颠看他可怜,最终道:“可惜这里没有青楼,也没办法给你娶上媳妇儿,现在唯一、也是最快的办法,就只有一个了……”   真阳兴奋道:“什么办法?”   周颠咬牙道:“拿刀,把它龟孙废了!”   这夜很晚没有真阳的消息,赵敏有些不放心,又令二翠去了一趟林中小湖,二女轻功极佳,不到一个时辰便回来了,道远远看见二人坐在湖边聊天,安然无事。第二日中午周颠带了几尾大鱼过来,亲自下厨,煮了半涡,赵敏尝了几口,只觉腥得紧,便悄悄倒去喂猫了。周颠倒是吃了几大土碗,尽兴而去。   杨昳食素已久,原本从未想过饮食上的问题,见此情形心里颇觉过意不去,心想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呢?当下便令诸女每日打一野物给赵敏单独炖汤。时间甚快,转眼又是两日过去了,真阳眼见一切如常,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大半。   郑玄和刘伯温每日棋局不断,众人观棋,周颠嫌他们走棋慢,常常脱口大骂:“走个棋凭地慢!要命么?”但二人却依然故我,全不理会。周颠则跑去对山对水责骂,无趣后又寻了一张棋盘来,同刘伯温对弈,于是刘伯温一人同下两盘,半日不到,便同周颠下了数十局,每局竟都仅赢了三两目,周颠怒不可遏,饭都不吃了。   真阳不敢同他们在一起,每日独自用功不休。那日的窘事其实说来也寻常得紧,只是说起来不好听,尤其出家人。那夜真阳同周颠动手过招,又说一通话后,注意力转移开了,窘境也就渐渐自解了,当然没有当真动了刀子。此节自然是赵敏都没有想到的,她只料到真阳心慌意乱之下定然捉不了几尾鱼,这小子又有那么一股呆劲,任务没完不罢手,正好令周颠将真阳贪吃杀生的丑事说出去,令群道鄙夷他。于是周颠果然极难守口,没一天便暗暗令草庐内的所有人都知晓了真阳捉鱼的事,而那更加丑陋可笑的事当然更加不在话下——不过是说的时候取笑的口气少,叹服的口气多而已。连道这小子道号叫真阳当真没白叫!怎一个牛字了得?听得众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那日花小蝶是大哭而去的,真阳生怕她来寻自己的晦气,但两日过去,竟连一丝声息都没有,心中越发忐忑起来。心想可能自己得罪她太过了,一个姑娘家被自己吓得出了那么大的丑,不定会如何想不开。实在不成自己还是主动前去向她认个错,任她责骂一番也就是了。   心中想着便瞒了周颠等人悄然下山,远远绕过一座山峰,便听前方山谷内传来阵阵女子的呼喝之声,伴随着还有兵刃破空的嗖刷声,短促快捷,明晰干脆,想来是有人在谷中练武或过招了。   江湖中极忌讳练武为外人所看,真阳当下便欲转走他路,耳中却闻一阵咳嗽声传了过来,一女子的声音道:“小蝶姑娘,生病了还是多歇息一会儿吧。”   接着几声更激利的破空声传来,转而该当收功了,花小蝶的声音咳嗽了几声喘息道:“多谢小翠姊姊,我没事的。你且回去吧,别管我了。”   小翠道:“不要太过劳累了。”   花小蝶道:“我师傅说越是生病越要用功,这样好得快,胜似服药!”   小翠道:“花姑娘还在生那小子的气吧,那小子身为出家人,不守清规,冒冒失失,当真可恶!”   花小蝶没有出声,真阳只觉面上滚热,心想她也许又在落泪了,可偏生此时自己说什么也不敢站出去,好在既然她就在前方,倒不必绕到别处去了。便盘腿坐下,等候机会,最好只剩下花小蝶一人,单独向她赔罪,脸上须好过一些。   只听小翠说道:“好吧,你自己静一会儿也好,我做事去了。”   真阳心中一阵欢喜。只听花小蝶道:“嗯。不过小翠姊姊,我没有生他的气,那天也不能全怪他。”   一听此言,显然已经走出几步远的小翠又转过了身子来,道:“不生气就好!不过姊姊要提醒你,那小子可要小心提防!他凡心未尽,思恋红尘,竟然还妄想娶我姐妹中的一人!还想来偷看我等!哼!早就看他祖孙不顺眼,碍于主人面前,没有机会教训他!嘿嘿,别叫他落单让本姑娘碰上!否则定要教他吃些苦头!”   此言不光花小蝶吃了一惊,真阳更是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不过自己当真“凡心未尽,思恋红尘”么?说不是,那天的情形又如何解释?尤其要命的是,其实自打从百花山下来,自己的心里便当真没有真正的平静过了。难道……   想着想着,不由得浑身冷汗直冒,一股穿心的悲痛汹涌而来,差点立时滚出泪来。就这么稍走了下神,便触动了身旁的树枝,沙沙一响之下,耳边便听得小翠一声清吒传来:“何人?”   真阳大惊之下,急中生智,忙憋着嗓子学猫叫,谁知刚才情绪波动,嗓子竟哑了,“喵——”的一声一出,还伴随着吞咽口水的声音。嗓子骤然奇痒难当,差点又咳嗽出来,好歹强行忍住,却憋得气血上涌,难受极了。忙想偷偷溜走,小翠却已立在前方不远了。真阳只得咳嗽出来,涨红着脸向她点了点头。   小翠不禁怒极而笑,道:“说曹操曹操到!果然不出我所料!”咔嚓,伸手从身旁折了一根手腕粗的树枝来。真阳见状,哪及细想,起身便跑。小翠喝道:“淫道!哪里跑!”抽身纵跃,在花小蝶的惊呼中向真阳的左肩打去。   这一声淫道将真阳骂得浑身一激灵,心中的委屈也不知向谁哭诉去,脑子一乱,肩膀上便重重地挨了一记。   真阳的轻功不弱,最近杨昳也指点了他不少,但比之小翠,还是差了一截。是以只要教小翠追上,便片刻也甩她不脱,那手腕粗的树枝只管一下下重重打来,吃痛之下真阳的心神也便收了回来,再来便矮身避了过去。小翠切齿道:“好!此乃武当绝技吧!”倒转棒头向真阳环跳穴点去,这一着使上了三成的内力,点中真阳就得趴下,身受轻伤。   真阳听出厉害,足下丝毫不敢减缓,右手后扫,正是武当长拳中的后勾手。勾中棒稍,将这一点带了开去。   小翠树枝转回,又向真阳下盘扫去。真阳却猛地一纵,攀上了一座断崖,猿猴一般向上爬去。   这时花小蝶也赶到了山下,抬头高呼道:“小心!别摔着啊!咳咳咳咳……”   真阳心中猛地想起还未向她赔罪,怎能就这么逃了?如此不是更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么?当下向旁边攀去。   小翠喝道:“淫道!你以为上山你就逃得掉了?我今日非得打得你跪地讨饶不可!”   呼喝着也跃上石壁去。   真阳此次出来,还怕再次发生上次的丑事,故意将张三丰的道袍穿上了。这件道袍又长又大又厚,双层夹里,是大都老字号成衣斋定做的货,色泽靛蓝,乃张三丰过一百零八大寿时张松溪所献,平时张三丰都不舍得穿,今日倒好,被真阳穿上了,不但十分妨碍了真阳的活动,还在山上林中嗤嗤乱刮,生生撕烂了好几个大口子。   真阳心痛欲裂,偏生顾不过来,眼看小翠霎那间近了,顾不得多想,纵身向崖下数丈远的一株大树扑去,这下好,只听噗噗滋滋连响,那道袍撕开了几片足有麻袋大小的大口!接连压断了几根树枝,跌落到地上。   小翠顺藤滑下数丈,向真阳着地的山坡跃去。真阳刚站起,一股劲风便自头顶压了下来,真阳倒也算到了此着,膝弯尚压了一叉大枝,待她近了,猛地一松,树枝反弹上去,小翠大惊,但身在半空,哪里躲闪得及?被弹了个正着,好在她武艺高强,危急下提气推枝返跃,身体随着树枝的弹力向后飞去,重重地摔在了山崖石壁上。   真阳哪敢停留?回头见她应该没有大恙,忙向花小蝶奔去。这时侧面山坡陡然又传来一声清诧,跃出了一个黑衫女子来,真阳不知她叫什么,但闻花小蝶呼道:“小虹姊姊别打!”   真阳回头一望,浑身都凉了,只见琴箫八女已然到齐!现在奔在最前的小虹已凌空一掌击了过来。甚么也不能多想了,武当功夫注重以柔克刚,以弱敌强,当下收足,凝神静气,以武当长拳长空望月侧接了她这一掌。   小虹怕伤了他,倒也没有用几成内力,被真阳接了去,暗叫一声好,对他的轻视少了好几分,身法微飘,展开古墓派武功向真阳攻去。真阳长拳层层不绝,虽然颇显被动,但数十招下来,并不落败。   诸女见真阳用如此粗陋的拳招竟然数十招不败,不禁纷纷点头,心道武当派近来名头好响,果然名非虚传,连区区一个小道士都有如此身手。移目又见小翠的衣裙破了几条大口子,兀自靠在石壁上鼓着双目呼呼喘气,又禁不住都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翠被笑,心中愈加恼火,挺身举着树枝又打了过去。以一敌二,真阳立刻招架不住,接连中招,浑身被打得生疼,眼见不敌,只得再次抱头鼠窜。可这一撒腿,没跑几步便没有了去路,前面是几块水田,由于刚刚放水施了春肥,太阳一晒,散发着浓重的粪臭味,真阳慌不择路,想也没多想便跳了进去,初时几步还成,提气连纵,踏泥而跃,谁知道袍上悬吊下来的布条太长,绊住了腿脚,终于一个扑趴,摔了一个狗吃屎,未及爬起,便闻脑后风声劲急,有木棍飞掷过来,连忙翻滚。啪!泥水四溅,小翠适才用过的树枝重重地摔在了泥水上。真阳已经肮脏得难以辨认,岸上诸女则笑得前仰后合,腰都直不起来了。   这几块古墓派的田地由众道和杨家诸老仆耕作,诸女则照看北面山坡的几块菜地和几片茶树。现在虽非忙时,但诸女正巧在附近劳作,听见动静便都来了。小虹奔在最前,正巧看见了真阳使树枝弹飞小翠的情景。小虹和小翠向来交好,早就听说真阳这“贼道”心存贼心了,是以没有多想便抢上来动手。真阳虽是她家的客人,但这琴箫八女却是杨昳的母亲一手带起来的,主人恨道入骨,自然对张三丰没什么好感,早想寻他晦气了,今日总算抓住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花小蝶看到真阳的狼狈样也想笑,但到底心疼多些,顾不得泥泞脏臭,跳入了泥泞中去扶真阳,那边的小玲也掩了笑口走到田边,道:“快上来吧,小虹小翠二位姊姊也是,干嘛如此欺负人家啊!”   真阳心中只觉万分委屈,突见花小蝶下来了,慌忙摆手,胡乱吐了口中污泥粪便,双手乱摆,喊道:“别……别……脏……”   可是花小蝶已经下来了。真阳心中一乱,一时却不知再说什么了。花小蝶扶起了他往田边走,道:“真阳,没受伤吧?”   真阳一哆嗦,忙侧身脱开她的手,吭吧两声道:“道袍……我……”   花小蝶道:“脱下来我帮你缝洗。”   真阳终于想到自己是要向她赔礼来的,切不能再这么迟疑下去,那么可就真的再也做不成真正的道人了!忙向花小蝶抱拳深深一揖,道:“小蝶姑娘,今日其实我是来向你赔罪的!前日的事,都怪我莽撞,惹恼了姑娘!我……我……”后面不知如何说了,只管深深三揖,然后转身便跑。再没回头。鬼使神差,竟又跑到了那个林中小湖,一头扎入了湖心深处,好好一洗那身上和心中的肮脏。钻出水面,却听一阵大笑传来,只见周颠站在岸边大声道:“见你小子没了人影,就知你又跑到此处偷摸鱼来了!果不其然!哈哈哈哈……”   数日无事,眼看张无忌等人出关的日子也快到了,可外面却没有他们丝毫讯息,赵敏心下甚是忧急,数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几日来杨昳安排琴剑诸女和群道每日轮流在那洞口附近值守,越到后来,派得越紧密。这日赵敏心中实在牵挂,便欲唤了花小蝶一同到那洞口望一眼。才要起身,小玲却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笋汤推门进来了。赵敏无心品汤,接了便令小玲离去,谁知小玲却绞弄着自己的袖口红着脸道:“张夫人,小玲想问你点事呢……”   赵敏奇道:“何事?”   小玲左右四顾了一下,拖了把木椅侧身坐了,凑近赵敏低声道:“张夫人,那……那花姑娘,该不会是真的看上那个……那个……小道士了吧?”   赵敏点了点头。   小玲掩口一笑,道:“那……小道士当真要还俗么?”   赵敏扭头看向小玲的双眸,小玲忙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泛着光晕,面上更红了。赵敏仰面哈哈一笑,故意绕弯道:“小玲看出什么来了?”   小玲笑道:“仿佛那小道士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说,好像对花姑娘没有那个意思!”   什么都不用再说,赵敏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赵敏心中好笑,又颇为花小蝶微感担心,心道这里与世隔绝,男子太少,女子要嫁人都只能从道士中选,可怜。不过要这真阳不当道士,还真得小玲等女再出把力。于是故作神秘道:“是啊!我也问小道士了,小道士对我这个嫂嫂无话不说,你道他究竟欢喜谁?”   小玲面上红光一闪,道:“谁?”   赵敏似笑非笑地盯着小玲道:“你猜?”   小玲又喜又怕地吞吐良久,终究还是道:“猜不出来!还是请张夫人说吧!”   赵敏附耳低声道:“小翠和小虹!”   说罢起身便走,小玲却呆了。临出门,赵敏道:“小道士说他喜欢泼辣的。哈哈。”去唤了花小蝶,携了伞和干粮往秦王墓方向去了。   在山下仰望洞口许久,也没有看见半分动静,只闻空山鸟语,山溪哗哗。眼见天空乌云堆积,鸟儿飞得极低,匆匆忙忙,细沙般的小雨便飞了起来。花小蝶风寒未愈,赵敏又大着肚子,经不得湿冷山风,只得怅然而返。经过紫阁峰,来到石湖畔,此时的一切已经尽裹雾中,四下里细雨沙沙,极紧极密。走近那几座茅草屋时,郑玄和刘伯温已经站在门口拱手相迎了。   赵敏二人正要进屋避雨的,顺便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才坐下,便有道人端了炭盆过来。花小蝶左顾右盼,始终没有见到真阳,心中万分想问,但哪好意思开口,只盼赵敏开口,但赵敏偏生毫无察觉似的。   这雨一时三刻是不会停的,歇过一会儿,赵敏便起身告辞,郑刘二人送至门口,刘伯温道:“雨天路滑,千万小心!”   二女称谢而去。路上,花小蝶终于忍不住道:“真阳也不来拜见嫂子!当真无礼!”   赵敏笑而不答。其实,倒不是真阳不来拜见嫂子,而是他不敢出头了,因为不远处的山中尚有小翠小虹二女等着揍他呢。若非灵虚曾严令禁止诸女私近草庐,她们便早就闯进去捉真阳了。   转眼又是一日,这日已是张无忌该当出关的日子。雨依然在下,云雾似乎笼罩了整座终南山,放眼看不出三丈。一大早起来,杨昳便带领琴箫八女前去替换众道,临出门,赵敏说啥也要跟去,临行前暗暗叮嘱花小蝶到时一定要在张三丰面前哭诉,痛斥真阳,然后自尽。吓了花小蝶一跳,赵敏懒得和她说得太多,只瞪她一眼便将她吓得连连点头了。赵敏道,到时只要她长长地叹一口气:“嗨……”她便大哭,再如此叹一声便大骂真阳,第三叹便自尽。至于如何死法,由花小蝶灵活选择。   花小碟心中咚咚直跳中,一行人到了洞外的山崖下,一直等到半夜,众高道和张无忌也没有出来。众人心下猜测,却不敢贸然闯入。真阳一直躲在郑玄身后,小翠和小虹心中虽恨,但杨昳在旁,却不敢轻举妄动。   直等到第二日傍晚,众人实在沉不住气了,都欲进洞瞧个究竟,如此自然大是不妥,是以杨昳决定独自进去瞧瞧。攀山入洞,由于松材实在太过潮湿,废了很大力才得以点燃。杨昳也是头一次进入此洞,入洞便觉潮湿冰冷的风呼呼往外吹,洞内十分狭窄,洞壁的,触手腻滑,四下里一团漆黑,一些甚是奇特的怪声总是隐隐约约萦绕耳边,饶是杨昳也算艺高胆大,性格沉稳,也不禁越往深处走越暗暗紧张。   没走多远前方便出现了三条岔路,杨昳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发现最左侧的洞顶有些许烟熏火烤的痕迹,应当是他们进入时火把燎过的印记。杨昳不敢莽撞,从怀中摸出匕首在洞口做了记号方才进入了。   这一路一直向上,走了百余丈洞中豁然开朗,洞道平缓,只见高达数丈的洞顶石笋嶙峋,无数的水滴滴滴答答直落下来,整个洞内便如下雨了一般,而放眼过去,这洞内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洞口竟有七八个之多!到底哪个是进入他们闭关之处的山洞?杨昳犯了难。举着火把细细观察,突觉足下一阵柔软腻滑,忙低头一看,不禁吓得花容失色,失声惊呼,抛去火把,倒跃出去了一丈多远!落地依然柔软滑腻,紧张之下竟然滑坐下去,满满地抓了两手,更是惊惶失措,大叫中向刚才进来的洞口跃去。   原来这洞内有许多淤泥细沙,潮湿滋润,竟吸引来了无数的蟾蜍来此冬眠,适才杨昳不小心踩着的,便是一大堆麻熙熙、滑腻腻、肉鼓鼓的蟾蜍!杨昳终究是个女子,虽然常常自诩天不怕地不怕,但见到这种丑陋恶心的东西也不禁浑身不自在,何况在这原本阴森的山洞中一脚踩到如此之多?   杨昳慌忙用裙襟擦拭双手,但无论如何擦,手上都有一股恶臭味,连连呕吐了几口后,方才捂着心口喘息着稍稍定下心神来。那支油松火把跌落在地并没有熄灭,尚自滋滋地冒着松油呼呼燃烧。但它正好落在了一大堆蟾蜍之上,烧得睡梦中的丑物不住蹬腿蠕动,看得杨昳浑身的寒毛又倒竖起来。   这洞中几乎是坑洼凹陷的地方就聚集了大堆的蟾蜍,而火把掉落之地更是一个方圆丈余的大坑,火把在最里侧的墙边,要想过去拿它,势必最少要踏上三步蟾蜍不可。杨昳几乎要放弃火把转身原路退出,但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踮着足尖小心地走到了这大堆的蟾蜍边,解下腰带,抖腕甩了过去,卷住松枝,拉了过来,拿到火把便感觉湿腻腻的,气味恶臭,不禁又呕吐了出去。   从懂事起便没怎么哭过的杨昳此刻也滚出了几滴眼泪,自负再也没有勇气前去辨认路途了,只得站在洞口鼓起中气喊道:“爹!爷爷!张真人!你们在哪里?”   洞中回音如浪,混合着阴湿的潮气阵阵扑来,令人直觉不敢多喊,深恐会唤来未知的物事似的。还好回音刚落半分,便自耳边响起了数声呵呵的笑声,听那声音,不是张三丰、火龙真人、灵虚子、张无忌四人又是何人?四人内力高深莫测,声音便似在耳边响起,但左右四顾,却不见一个人影。只听张三丰呵呵笑道:“无忌孩儿啊!咱们昨日便已功德圆满,可你小子人心不足,偏生想出这许多的问题麻烦你火龙前辈,害得大伙儿又耽误了一日一夜!”   张无忌笑道:“九阴真经艰涩难懂,黄女侠前辈当年抄录时又故意做了很多删减,无忌愚陋,领悟有限,实在忍不住请教火龙前辈,谁知……谁知……时间过得竟如此之快……”   张三丰哈哈笑道:“火龙道友,这一次你可吃亏得紧啊!”   火龙哈哈笑道:“这是哪里的话?人生得以畅谈所学,实乃一大快事!唉……一连十日没见日月星辰了,浑身都不适啊!是该出去了!”   四人哈哈大笑。   原来九日九夜以来,张无忌在火龙灵虚二老的相助下,每日搬运三百六十个大周天,再由张三丰自他百会穴输入内力助他引导归宗,九日功成,张无忌的九阴内力已经上升了两成,并终于同九阳神功达到了水火交融的境界,从今以后,他可以随意调动真气,再也不会产生阴阳互冲,水火不容的事了。所谓阳为阴者阴为阳,便是如此。这阴阳二气在他的体内也会相互着力,自然转动不休,即使睡觉玩耍,也必相互促进。三位高道想到此着心内便激动不以,心想照如此下去,等数十年后,张无忌的武功又会高到什么样子?当真无法想象。   听到他们功德圆满,即将出洞,杨昳心中兴奋激动,忙原路退出。下山后众人便急问四人的下落,杨昳面上早回复了以往的神态,不动声色地道:“快出来了。”   众人都是又惊又喜。不多时,果见三位高道和一名青年先后钻出了山洞来,众人一声欢呼,古墓派众弟子一起跪拜了下去。暮色昏暗中张无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闻耳边雨声细密,只见赵敏撑着腰,仰着俏面含笑张望呢。当下抿嘴一笑,搀了太师傅和火龙真人的胳膊,轻轻跃起,顺着山崖,逐级飘然跃下。   杨昳看出火龙真人和灵虚子的脚步微有虚浮,显然耗力过甚,内力尚未恢复,而张无忌则似乎更不如前,处处显得粗手笨脚,若非见他自山崖飞跃而下,简直便是丝毫不会武功的样子,暗自称奇。   四人刚下到面前,赵敏便向张三丰跪拜了下去,只道了太师公三个字便说不出话来了。张三丰微微一愕,顿时想起了这个徒孙媳差点血洗武当山的事来。张三丰虽然心无芥蒂,但张无忌和周芷若的婚事原是他衷心认定的,虽然他早知了张无忌和赵敏的事,但现下赵敏猛然间出现在眼前,心里总还是有些许别扭。   赵敏不开口,张三丰竟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说了。张三丰对晚辈一向都是慈爱不失威严,赵敏犯下的那些大事,当然不能一笑了之。   而一向能说会道的赵敏此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似的,眼见她肚子都又大了一圈了,还要跪在岩石上,张无忌心中又是心痛又是着急。   花小蝶撑着伞柔声道:“姊姊,你和张真人都是一家人了,有啥不是姊姊就开口陪个不是,张真人也不会同你一般计较啊!”   赵敏抬眼望着张三丰,乌黑闪亮的双眸顿时滚出了两颗豆大的泪珠来,张无忌心痛之下再也忍不住,前去暗暗托着她的臂膀,跪在了她的身边。   赵敏心中好笑,脸上却泪水决提般哗哗而下,又说了三个字:“太师公……”   此时张三丰心中便似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诸般滋味一起涌上心来:气恼,但又心疼;想骂,但却想笑;原有千万个怨恨与指责,却轰然流逝,拉也拉不转……将二人扶起,道:“好了,好了,过去就过去了,只要知错能改就好!此处雨大风凉,快快回去吧。”   众人俱都感慨,唯有刘伯温望着赵敏微微点了点头,心中赞道:“适时应变,以简胜繁,四两拨千斤。这个张夫人当真算得上是一位难得的人才!”   原来赵敏心中也一直担心拜见太师公,曾经有过那么大的过结,实在不易仅凭叩首赔罪就能化解。好在她生于王府,深黯撒娇争宠之事,眼泪说来便可滚滚而来,岂是张三丰等草莽英雄所能抵御的?众人都道她是真心懊悔,痛心疾首,乃至泣不成声,以致张三丰未开始怪罪她便先行自责心地不够坦荡宽容了。于是如此之大的矛盾隔阂便被她如此轻易地化解开了,难怪刘伯温会为之赞叹。   回到草庐,张无忌的心情都没有平静下来,拉着赵敏的手片刻也不舍得松开,只想找个借口向太师傅告个假同她单独呆一会儿,好好说说话。不过赵敏有意讨好太师傅,一时不愿离开,只得按捺砰砰直跳的心了。   其实赵敏是为了花小蝶而不即刻离开的,果见真阳憋红着脸低着头,想说话,但见旁人在场而无法开口。他心中的痛苦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直想立时便跪了下去,向太师傅痛陈自己犯了凌霄宫初真十戒之第三戒:杀害含生,以充滋味,未行慈惠,以及昆虫;第四戒:淫邪败真,秽慢灵气,已有缺犯的罪过,请太师傅责罚。现下人多不便,只有等众人离去后再向太师傅请罪了。   武当派门规戒律多出自道门经典,主要针对出家道人,如上三戒,下五戒,初真十戒等,派中道人便以武当道观大殿凌霄宫冠名,称为凌霄宫某某戒,俗家弟子在道宫内一样要遵守这些戒律,出宫后方可稍有放宽。张三丰性格随和爽朗,不拘小节,况且在道的领悟上常有超脱前人之状,是以有些戒律已做了不少修改,只要一个“正”字在心,可适时变通,并不过于苛守,如大者有杀人夺财、小者如饮酒茹荤等等,如此才有了武当七侠行侠江湖创下赫赫侠名的基础,否则便似少林,武功高则高了,侠义之名却远远不如武当这后起之秀。   但自宋青书犯下大罪被诛,新执掌武当门户的俞莲舟深刻反思宋青书一事,多有认为门中戒律因为过于随心,年轻一辈弟子因资质参差,多有不能正确领悟随心守戒但求一个“正”字在心、以达无为之境之意,故而导致了一些弟子眼前模糊,误入魔道。是以重申教规戒律,令众弟子严守。真阳自幼入武当为道,同清风、明月等几名师兄弟一道伺候师傅俞岱岩饮食起居,平日里多干杂务,学习道藏,于那经典中的清规戒律自然是早已烂熟于胸的,自俞莲舟严抓戒律后,则更加记得深刻了。   真阳心中有事脸上是藏不住的,众人心中都微有奇怪。   进屋后赵敏对众人极尽地殷勤客套,上下答礼,众人中除了较生分的刘伯温外都是江湖草莽,哪里习惯得了这些官场上才有的客套?一时间人皆自危,生怕一个言行不得当,在高人面前失了礼,气氛颇为尴尬起来。张无忌心中暗暗好笑,以为赵敏那昭敏郡主的架子又摆起来了,尽打官腔,虽或许能讨好太师傅,但也颇为无聊。   他哪知赵敏心中另有计较,只见她客气到真阳时,故意颇为惊奇地问道:“真阳,你这是为何?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是有人欺负你了么?”   真阳一惊,连忙双手乱摇道:“没……没有……没有……”   赵敏向张三丰道:“真阳师弟进入武当山门已有十多年了吧。”   张三丰点头道:“当有十六七年了吧。这孩子两三岁时父母死于蒙古大军,他幸为老道的第七个徒儿声谷所救,授于老道三弟子岱岩为徒。”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到自己的那两名弟子,一个英年早逝,一个全身瘫痪……加上张翠山,如今七个弟子,只剩四个半,而他这位百余岁老翁,却还好生生地活在这个世上,怎能不让他提之黯然神伤?   武当三侠俞岱岩原本没有收徒的,但全身瘫痪后,众师兄弟为他广为物色弟子,以便伺候,是以到了后来,武当七侠的传人倒数俞岱岩为最多。   提到莫声谷,张无忌的心里也一阵发酸,正心中暗怨赵敏如何提起这些,只听赵敏轻声叹道:“想我敏敏以前一直是以武当为敌的,但太师公和太师公的七位传人,却都是我衷心佩服的英雄人物!”   张三丰道:“说到佩服,老道说来还要佩服你这小妮子才对!想我老道人生百余年,所遇风浪何止千百?但仔细想来,能让老道心惊肉跳,至今犹有余悸的事,便有你那件了!嘿,谁知现在,你竟成了我老道的孙媳妇儿,嘿嘿,真是万万想不到啊!”   赵敏笑道:“孙媳妇儿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要是我早知道您将是我的亲亲太师公,就是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对您无礼啊!”   张三丰仰头哈哈大笑,道:“世事变幻,人生难测,岂是轻易洞察得透的?呵呵呵呵。”   赵敏点头道:“太师公所言不错。江湖中人说起太师公,无非竖起大拇指,称张真人开山立派,自创一派全新武学,武功登峰造极深不可测,无愧为一代宗师,武林中百年来第一人而已!但敏敏心中所真正钦佩和羡慕的,却不是这个。敏敏佩服的是太师公一生之中常能洞察世事,不断领悟人生真谛!如此高龄,尚且顿悟真理,想来便令人心仪不已!”   此言竟正好说在了张三丰心中的痒处,他这一生成就非凡,但一般人所看见的,无非就是他创立了武当一派,并使之扬威武林,成为江湖中堪比已有千年积累的少林派的大门派;再者便是他的武功等等,似乎并无一人想得到他的这些。而他自己仔细回想起来,自己的这一生,所得意的,竟只有这些来自心灵深处的想法和参悟。   张三丰心头早已看淡了名利,绝不会为一般赞誉之辞所动,但赵敏的这些话听来,竟颇有得遇知己之感。不禁令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好一会儿,缓缓道:“想不到我这徒孙媳妇儿倒颇知老道!”   赵敏高兴道:“只因前不久敏敏听无忌说了,方才有此一叹的。不过敏敏愚钝,委实有许多事想不通,但问了太师公又怕太师公见怪。”   张三丰呵呵笑道:“但说无妨,或许有很多事太师公也想不通,此时不是正好这许多高人在此么?或可为你我指点迷津。”   赵敏点头道:“太师公乃是当世高道了,武当一派也乃道宗宝观,可为何太师公的七位衣钵弟子仅大师伯、二师伯两位出家为道,而且还是近来方才出家?”   张无忌吃了一惊,暗道敏敏怎会问这个?这岂不是欲令太师傅当场难堪?   谁知张三丰并未生气,缓缓道:“何谓出家?何谓不出家?何谓修行?出家可修行。不出家亦可修行。修行乃修身之行、修心之行、修正之行、修善之行。如非领悟,出家亦是枉然;如已领悟,出不出家又有何分别?是以老道的七名弟子,出不出家,老道从不强求,道法自然尔。”   赵敏点头道:“敏敏明白很多了,太师公说的是为人但求一个正字,一个善字,实则便是修行了。假若一个人心中无道,便是出家了也是枉然,对吗?”   张三丰微笑点了点头,道:“不错。道者,说到领悟,又谈何容易?半年多前,老道偶遇青田先生,一番长谈,得蒙点拨,方才对道有了另外一层领悟。嘿嘿,只是人过百年方才领悟,想来却颇感稍稍迟了。”说罢呵呵笑了起来。   张三丰不止一次提到过刘伯温曾点拨过他的事。连张三丰这样的高人都曾被刘伯温点拨,听得众人不禁颇感诧异。但又均忍不住心想这个刘伯温虽然甚是气度不凡,但毕竟丝毫不会武功,一个读书人多读了几车书,自能引经据典,说出一番大道理来,倒也不足为奇。   一旁站着的刘伯温一直面含微笑,未发一言。   张三丰一生之中有三次改变一生命运的大彻大悟,第一次,他选择了独立;第二次,他创造了可流传万世的武当武功;第三次,他领悟了世间修道,修世间道的真谛。   第一次的顿悟他成为了一位特立独行的武林高手、第二次的顿悟他成为了一代武学宗师,而第三次顿悟,却令张三丰在道学上的成就超越了中国史上非常著名的陈传老祖与彭祖等人,至于百年前的奇人高道王重阳、邱处机之流,更难望其项背!而开山立派,大凡武艺但有所成即可为之,却不值一提。   现代人所说的想法决定命运,在张三丰的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证明。是以张三丰心里真正感到得意的,自然唯此而已。而这一点,常人又有几人能够看得出来?   张三丰毕生崇尚身心双修,而非寻常出家人那般仅将修心抬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而修身者,绝非一般狭义的修自身而已。他推崇出家也理天下事,清静无为不是指掩耳闭视,对凡尘俗事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所以武当七侠能称为武当七侠,而少林四大神僧只能被称为少林四大神僧。他的一生行为均和世间修道、修世间道隐然相合,只是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而已。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世间修道,修世间道,只有真正关心世间凡尘的道,才是真正的道!侠者,道者,本为一物也!   至此,张三丰虽然年已过百,仍不辞辛苦,年年出游,走遍了大江南北,神州大地,最后连死,都死在了山野路边的凡尘俗世中!武当弟子更是遍布天下,做了无数的好事,大事。   想到,也要努力做到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成功者!张三丰一百一十余岁,依然努力不休,相对于大多数稍微有些成就便悠然自得,止步不前的人来说,怎能不令后世千千万万人为之钦服仰慕?   一番话说来,细细想去,火龙、灵虚、郑玄等道人均不禁背生冷汗,幡然醒悟。点头长叹,既而欢喜浮之于面。   赵敏轻声叹了口气道:“同太师公一番长谈,敏敏获益甚多,心中也踏实了许多。在此,敏敏便替真阳师弟向太师公讨个饶。因为敏敏一时嘴馋,想喝些鱼汤什么的,便要师弟帮我去湖中捕捞。敏敏知道师弟乃是出家人,令他做这些事甚为不妥,但……除了师弟,敏敏真是不知该去求何人了?害得师弟触犯道家戒律,大大不该,请太师公千万不要责罚师弟。要罚,便罚我好了。”   张三丰愕然道:“有此事么?”   真阳通地跪倒,顿首道:“请太师傅责罚!”   张三丰点头道:“嫂嫂有事,兄长不在,做兄弟的,理应效劳。况且你师嫂有孕,须得有荤腥滋养身体,太师傅不来怪你。起来罢!”   赵敏高呼道:“谢太师傅,太师傅英明!”   张三丰心中暗笑:“将朝廷那套拿到这里来了。”   赵敏说罢便看向真阳的眼睛,看得真阳惶恐得慌忙低下头去。他原本刚想向太师傅诉说其他罪过,却被赵敏一眼先盯了回去。赵敏亦心中暗笑,又看向了小翠小虹她们。   小翠小虹的心中早就咚咚直跳,心想不能让真阳恶人先告状,便立刻一齐向火龙跪倒,叩首道:“太师傅!掌门师伯!小姐!小翠、小虹告罪!”   火龙灵虚一愕,道:“你们又有何过?”   小翠道:“我二人以大欺小、以多胜少,打了真阳师弟了。”   小虹紧接道:“皆因真阳师弟不守规矩,意图不轨,我姐妹二人实在忍无可忍,才出手教训……教训了他一顿……”   听到不守规矩,意图不轨八个字,几乎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只听小翠道:“我们亲眼见到他……”说着指了一下真阳道:“偷看人家花家妹妹洗脚,然后欲图不轨,把花家妹妹惊落水中,幸得我等现身,他才没有得逞;后来,他又偷到我等住处,试图偷窥我们姐妹几人,听……听说……”小翠又一指真阳,切齿道:“他竟然异想天开,想要……想要……”   她想说真阳想要娶她们八姐妹中的一个,可终于羞于启齿,没说得出口。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张三丰便已经脸色大变。当年武当派后起之秀中最优秀的弟子宋青书便是过不了情之一关,终于做出偷窥峨嵋派诸女卧室的丑事,后被莫声谷发现,追拿不成反被其害,酿成了武当建派以来最大的灾祸。是以听到连真阳都会如此,张三丰当真惊呆了。   真阳冷汗沁满周身,俯首哽咽道:“太师傅……弟子……”   赵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嗨……”   花小蝶早已准备多时了,听到这声叹息,当即掩面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声大哭,不禁吓了众人一跳,吓得真阳将后面的话也咽回了肚子。   这时小玲见势不妙,心想再不出手更待何时?当即跃众而出,轮掌向真阳的后脑打去。众人再次大惊,待见她并未动用丝毫内力,又松了一口气。真阳也未躲闪,那一掌便打在了后脑上,当即道冠飞去;再反手打回来,发簪又飞去,一头长发散落下来。   小玲切齿喝道:“臭小道士!不教训你一顿,实难解心头之恨!”   第三掌还未打出,杨昳终于开口喝止了她。小玲退回到杨身后,忍不住在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还好此时除了赵敏和刘伯温以外,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真阳的身上,没有其他人看到她的这一丝鬼笑。   杨昳的心仿佛一直都游离天外,真阳的事未发之前她的注意力一直都集中在赵敏和张无忌二人的身上,心中暗暗感叹;想到那日与赵敏同浴,脸上又禁不住滚烫,心道这赵敏该不会将此事对张无忌说吧。假若说了,张无忌会很好奇地细问比方说她的身体肌肤什么的么?心中狂跳之下,才发现小翠等女突然跪地请罪了。   她从来都没有这般失魂落魄过,省悟过来,当真是既感羞愧又感哀伤,当下便欲拂袖而去,但这许多长辈在此,终究没敢无礼。   很多人心中都暗自奇怪一向嗲腻腻自以为温柔似水的小玲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泼辣蛮横,小玲自己也按捺不住心中砰砰乱跳,实在希望真阳能够转过头来,她好递个眼神教他知道是谁打的,可惜他一直不转过来。心下颇为不安,心想这傻小子别到最后还搞不清是何人打的就糟糕了。当下又提声道:“我小玲一人做事一人当,真阳师弟若要报仇,只管来找本姑娘便了!”   可惜真阳依然没有回头。   小翠又厉声道:“真阳根本就不配做一个道人!”   灵虚喝道:“住口!休得无礼!”又向张三丰赔礼道歉,将琴箫八女通通呵斥了一通。至此琴箫八女再无一人敢吭声了。   眼看张三丰要回过神来细问真阳,赵敏道:“真阳师弟的事,敏敏倒是知道一些的,其实师弟固然有过错,但琴箫八位姊姊也多少有些误会师弟的地方!”   真阳心头仿佛陡见光明,忙向赵敏叩下头去。只听赵敏道:“那日师弟受我所托,去林中小湖捕鱼,不想正巧花家妹妹在湖畔戏水。师弟虽然是出家人,但毕竟过于年轻,修为尚浅,定力可能稍稍差了那么一点点,陡然间见到花妹妹这般美丽人儿的足踝,难免会心猿意马,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一会儿。嘻嘻。”说着不经意地瞟了张无忌一眼,听到这里,张无忌的心中早也一热,当日绿柳庄铁牢中的一幕宛然又浮现在眼前,令人心中一荡。   赵敏接着道:“便是太师公、火龙前辈、灵虚前辈、陈玄前辈,不也有年轻的时候么?若是换成各位前辈当年,相必也难以自制吧?”   四名高道面面相觑,有的觉得好笑,有的觉得尴尬,四部胡须纷纷乱摇,心中暗呼:“罪过!荒唐!”   赵敏接着道:“不过后来师弟不知怎的突然冲向前去准备动粗就不对了,虽然师弟并没有碰到花家妹妹,但将人家一位大姑娘吓得跌落湖中当真大大不该。”说罢又是一声长叹:“嗨——”   张三丰刚欲开口,那边厢一直嘤嘤哭泣的花小碟却突然一声大哭,指着真阳骂道:“死真阳!死道士!亏你还是一个出家人,你还有脸再做道士么?我……我……我以后还怎样存活于世间?”   哭着便欲寻物自尽,但突然想到赵敏的第三声叹息还未发出,只得生生忍住了。   只听赵敏接着道:“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但后来师弟不知怎的又到了我等住地,又被小翠等姊姊发现,以至动手过招。这其中的过结我没有看到,不是很清楚,还请小翠姊姊说说吧。”   赵敏突然把话脚抛给了小翠,吓了小翠一跳,迳自先“啊啊”结巴几下才理出些头绪,道:“那日……那日……我等正在田间劳作,突然发现真阳师弟……师弟……鬼鬼祟祟地躲在附近,是以……是以气不过,动手打了他……”   凡是主人家都很难忍受男客对自家女子无礼,火龙灵虚虽极敬重张三丰,但听到这些,心中也是不舒服已极。倘若真阳不是出家人,顺水推舟将小翠许配给真阳,倒可以将这种尴尬事化作美事,可惜……二人相视摇了摇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元朝以来,世间的礼法已经宽松了许多,于男女之防并非极紧,况且江湖中人跟读书人又不同,更加宽松得多。宋青书当年是偷窥峨嵋女侠的寝室,真阳却在田间地头,两者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怪就怪在真阳是出家人,出家人在哪里偷窥女子都是大错一件!   张无忌感到张三丰的全身都微有发抖起来,心中担忧,暗暗握住了张三丰的左手,将一丝绵软浑厚的内力传了过去。张三丰盯着真阳半晌才沉声缓缓道:“真阳,果真如此?”   赵敏和小翠的话虽较片面,但真阳却难以辩驳,只得垂泪点了点头。   张三丰轰地坐倒在了木椅上,道:“你当真偷窥……偷窥……”   真阳哭道:“弟子是无心的!弟子……”   赵敏叹了第三口气。花小蝶早已等候多时了,此时立刻大哭一声,低头向张三丰附近的墙壁狠命撞去。   赵敏心中暗暗好笑,心想花小碟贪生怕死,放着身旁结实粗重的木柱不撞,偏生去撞张三丰身边的木墙,别说有这许多高手在旁决不至于令她撞上了,便是没人管她,让她撞,如此薄板恐怕也撞不死她!   果然,张三丰只袍袖轻轻一拂,便将她的一冲之势化去,她想要去拔腰间的匕首,却被一股内力压住,无论如何也抽不出那匕首来。正好赵敏来扶她,便顺势痛哭着扑入了赵敏的怀抱,道:“姊姊,我不想活了!”   别看此时天下武功最高的三位高手都在此处,但在这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小女子面前,也是谁都束手无策,只愿就此投降才好。   张三丰心中略感蹊跷,隐隐觉得一丝不对,一时间又找不到明显破绽,便长叹一口气,向花小蝶拱手道:“武当弟子真阳犯下大错,全怪老道疏于管教,其中事实如何,容老道详加考问,武当自有门规严加处置!得罪姑娘之处,请大量开恩之外,便请姑娘发落!”   诸人心中暗赞:张三丰一代宗师,百余岁高龄,尚能如此客气地对一个无名无位的后辈说话,自认过错,且当着如此多外人的面遇此丢脸丑事虽怒不乱,头脑清醒,既不包庇护短,亦不凭一时之愤妄加处置,当真人所难能!   赵敏却暗叹自己的火候把握得不错,既不至于将老太公气死,又能按计划进行。便温言对花小蝶道:“妹妹别哭了,我太师公不是说了么?想如何惩罚真阳,妹妹说了算!”   刘伯温心中暗笑:这张夫人今日频频曲解他人话语,妹妹说了算和请姑娘发落,听来仿佛一般,轻重程度却差了很多了。张三丰只得默认此言,但如此后,武当的门规什么的,便只能靠后了。   花小蝶只想喊出:“要我如何处置?人家被他如此,怎能嫁得出去?除非嫁了他!”好歹事先早已说好,只得改口哽咽道:“辱我太甚,轻罚不能解恨!我闻道家最重的刑罚除了处死就是革除道门,要他死倒不必了,但坚决要将他逐出道门!”   张三丰脸色变了数变:革出道门意味着此人的声誉将完全扫地,为天下人耻笑,以后在人前再也难以抬起头来,比重打数百大板再面壁几年要严重多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真阳也觉得好像是落入什么圈套了,但却如何申诉?只得伏地大哭。   小翠等人忍不住好笑,终于忍不住帮腔道:“对!将他革出道门!”   小玲也豁出去,拼得事后挨一顿好骂,高喊道:“逐真阳出道门!他哪里再配做道人!”   还想喊,杨昳厉喝,琴箫八女只得都惊恐地垂下了头去。   杨昳向火龙跪拜下去,道:“爷爷,张真人家事,孙儿自觉不便再行旁观,容孙儿无礼,先行告退了!”   说罢向火龙、灵虚、张三丰分别叩首,起身去了,琴箫八女哪敢迟疑?一齐跪拜而去。   刘伯温也哈哈大笑,背手而去。火龙亦抱拳,说道:“按律处之便是,万勿动怒!三丰真人保重!”携了灵虚去了,其余道人跟着拜别。   赵敏对真阳道:“革出道门又不是革出武当门户,师弟不必过于伤心!”然后又对花小蝶道:“妹妹,我太师公泰山北斗,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了,同我们一道回去歇息去吧!”   说罢挽了张无忌的胳膊。张无忌早已想起了那日在伏牛山她们说过的悄悄话,心中暗怪赵敏,但看花小蝶楚楚可怜的模样,又心下不忍,再看真阳可怜巴巴的样子,只感好笑,只得摇头叹息,对真阳道:“真阳,好好伺候太师傅!你永远都是武当弟子!”   说罢去拍了拍真阳的肩头,向太师傅告退,携着赵敏去了。人人都走,最后剩下周颠一人,对着这一老一少,一个愁一个哭,半晌只不说话,实在扫兴,也拱拱手去了。   此时天色早已黑透,浓雾之中更飞起了漫天的细雨来。走出草庐,便见一道士奔来,拱手道斋饭已好,请大家都去吃斋。此时大家倒真也饿了,请了张三丰和真阳,一席闷声无语食了一碗素斋。再次拜别,张赵花三人接了道人备好的伞和灯笼,走出数十丈,便见湖畔岩石之上一人掌伞提灯,笑吟吟地矗立相送了。   此人正是刘伯温,张无忌走到跟前,两人拱手客气一过,走没多远,刘伯温微笑喊道:“明日卯时,小生于此湖畔煮茶相候,相叙言欢,不知张大侠肯赏光否?”   张无忌回身道:“甚好!张无忌实盼聆听先生高论!”   刘伯温仰天哈哈大笑,拱手回去了。   回到住处,赵敏道:“刘伯温有所为而来,你明日会他,务须小心。”   张无忌笑道:“难不成他也想杀我?”   赵敏摇了摇头,思索了一番,道:“我总觉得他这次来这里为的是你,但为的是什么,却想不透……”   张无忌打来热水,将赵敏抱上床,除下她的鞋袜,双手握着这对圆柔滑腻的玉足,心中不禁又想起了当年铁牢中的一幕,心中甜极,放入水中,轻轻揉洗,道:“不要想那么多了,最多明日我喝茶时小心点便是了。”   赵敏摇了摇头。张无忌洗得她很舒服,不禁又想笑,但终于还是长叹了一口气。   听到她叹气,张无忌心中怜惜,道:“好了,明日我不多说话,随便敷衍他几句就回来,总成了吧?”   赵敏这才露出笑容,仰面躺到了床上。   若是换做其他女子,既然不放心相公明日的茶约,定然会想办法找借口同去,但赵敏不会。婚前可以,因为那时是以自己的脸面做事,她可以任意刁蛮任性,别人管不着;现在嫁作人妇了,却不能教相公在人前难堪。   这一夜张无忌心里总惦记着张三丰和真阳,没有睡得好,天才微明,便起来了。   外面的雨兀自淅淅簌簌下个不停,附近的山溪水声响了许多,天地间湿冷异常,赵敏原本缩在被窝儿里实在不想起来,但见张无忌已经捧了一木盆热气腾腾的洗面水进屋了,便抿嘴一笑,拼命钻出了被窝。   张无忌心中的歉疚无法言喻,心想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给敏敏和即将来到世间的孩子一个安定的生活、安定的家了。   来到张三丰的草庐,张三丰和真阳却早已经离开,只留下一纸写道:“武当孽徒真阳,触犯道戒,已被革出道门,现回武当,余罪请武当掌门按门规处置。无忌孩儿心中尚有许多疑惑,可向青田先生请教。老道去也。”   张无忌心下一阵酸痛,一片茫然,很想仰天长啸,又想追将出去。看墨迹,太师傅必已走了多时了……他怎知我心中尚有许多疑惑?请教刘伯温?可敏敏却看他心存不良……真阳若教太师傅处置可能还好些,而二师伯向来严厉刚正,真阳回去由他处置岂不糟糕?   张无忌痴痴发呆,赵敏心中微叹,轻轻退了出去。湖畔的风甚是清新,雨落湖面,激起浮雾如沸,一切又美极了。   花小蝶撑着油伞已在湖畔站了多时了,看见赵敏走来,便抿嘴笑了起来。   走到花小蝶面前,赵敏轻轻道:“如你所愿,真阳已被革出道门。”   花小蝶的一张俏脸喷红,笑成了一朵花。   赵敏却轻叹道:“可是他却被太师公带回武当交由武当掌门处置了。”   花小蝶惊道:“他们已然走了?”   赵敏点了点头:“已经走了多时了。”   花小蝶的小嘴又撅了起来,愁苦道:“那怎么办?”   赵敏道:“我二师伯的脾气,看来至少得罚真阳面壁思过二十年。”   花小蝶急道:“二十年?那岂不糟糕?”   赵敏微微一笑,道:“那也未必不是好事啊,这样一来,我敢说,真阳必定会领悟到武学的真谛,二十年后,一代绝世高手便现身江湖了!” 第十五章西去小昭在何方   花小蝶都快急哭了,顿足道:“那妹妹我呢?这番做作岂不白费?”   赵敏看她如此,掩口笑了起来。花小碟心中大安,忙苦苦哀求,赵敏方才道:“办法还有一个,便是请一个人到武当山说媒,再把真阳的事情往琴箫八女的身上一推,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花小碟听说要小害一把琴箫八女,笑道:“那好!但请何人说媒好呢?”   赵敏道:“必得一能说会道,有头有脸的名士才好。”   花小碟道:“嗯,我有个人选了!非青城派掌门徐榕徐真人不可!本姑娘虽然年轻名薄,但他却一定会给本姑娘这个面子!”   赵敏笑着摇了摇头,道:“他不行。而且,你也不要以为是给你说媒。”   花小蝶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赵敏缓缓道:“此事非刘基刘伯温不可,让他去给小玲姊姊说媒,但这个盘费花销么,却要你花大寨主来出了。”   花小蝶都快哭了。   赵敏道:“过了今日,我们便要各分东西,以后的事如何,便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跟你细说了吧。刘伯温乃是功利之人,又极富智谋,看在你姐夫的面上,必会代你去做这场戏。以真阳的个性,必然不会答应和小玲的婚事,而我的师公师伯们听说真阳的过错原来是她们一手设计的,只为真阳还俗,方便婚娶而已,定然不喜;不过,看在古墓派威名的份上,他们又不禁怦然心动,两难取舍,最后,被免罪的真阳自然只能选择逃之夭夭。嘿嘿,我猜,他鬼使神差,定会跑上百花山打探你是否还在生气,倘若是,不用你去找,他定会先找你赔罪了。呵呵,我的魔教教主也算老实人了,可真阳这么老实的人,姐姐都还没有见过。你们两个,一个是占山为王的妖精,一个是老实本份的道士,倒正好是一对。不过,为了你的事,姊姊又开罪了夫家的人不说,还要拉其他的朋友做替死鬼,嘿嘿……却也冤枉。”   花小蝶听得张口结舌,目摇神驰,赵敏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事,她都不知先回应哪件了。   赵敏又道:“你现在就去想办法筹集一些银两。此事仅你知、我知、姓刘的知,多给他些银两好处,他自有办法成全你的好事!”   说罢赵敏便微笑摇头,延湖慢慢行去,赏玩风景了。这个百花山的小寨主初出江湖,她寨内的头领怎能放心得下?早就找来了。而且只怕连她的师傅毒手无盐丁敏君都闻讯赶来了。当年赵敏将丁敏君折辱得不轻,可说同她有不小的仇恨,是以见到她或许无甚趣味。   花小蝶愣了一会儿,终于全盘想通,道了声谢,便下山去了。只要到城里,她自有办法找到白先生他们,银子么,不是问题。   张无忌走出张三丰的草庐,堪堪已是寅时大半,卯时快到了。放眼望去,远处湖畔草亭之中,一缕青烟缭绕,一位身着藏青棉袍,头戴纶巾的中年文士,正神态悠闲地在石桌上煮着一壶水,旁边茶壶茶杯俱全,看来是在等张无忌了。   张无忌稍整衣冠,迈开方步,走了过去。   细雨刷刷,浮雾袅袅,瀑布水声遥遥传来,漫山墨绿,风流云转,整个山谷便似仙境一般。刘伯温遥遥看到张无忌,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张无忌走近,他便哈哈笑着迎了出来,携了张无忌的双手道:“刘基久候了!张公子请!”   张无忌点了点头,略报一笑,走入草庭,在宾位坐下。   刘伯温呵呵笑着揭开壶盖看水,笑道:“此乃大侠足下之碧丽湖水,正好烧开!呵呵,且看这水如何?”说着便将那滚开的热水倾注了少许在两只陶杯和茶壶、盛杯里,涮洗着茶具。刘伯温神情如痴地微笑道:“清澈甘甜,滴如凝珠,好水!”   说着将涮洗之水倾至足旁岩沟,将一小把茶叶捏入茶壶,倾入沸水,双手端起茶壶,缓缓左七摇,缓缓右七摇,然后将茶水倾入盛杯,再倾入沸水,以盛杯内的茶水将茶杯再次清洗了一遍,又双手端起茶壶,缓缓左右各七摇,将茶水倾入了盛杯内,这才数指拈捏托扶着盛杯,在两只茶杯内倾入了青绿透澈白烟缭绕的茶水。   将一杯推至张无忌面前,双手托起另一杯微笑道:“此间主人秘制终南毛尖,等闲人等无福品尝!张公子,请!”   张无忌托起茶杯,稍作客气,便昂首一饮而尽。   刘伯温不禁摇首而笑,抿了一小口,给张无忌又续上了。道:“刘某煮的茶,滋味如何?”   张无忌虽对刘伯温心存隔膜,但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况且此人的笑,无论如何看,都是那么地纯粹、温和、自然,哪有半分心存歹意的样子?于是也微微一笑道:“甚好!”   刘伯温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托起茶杯,朗声道:“与英雄对饮,当以烈酒,大碗豪饮!可惜此间无酒,仅粗茶一壶而已!公子千万莫笑刘某书生酸气!刘某先干为敬!”说罢一口饮尽。   张无忌脸上一红,也笑了起来,道:“先生说笑了,张无忌哪里是甚么英雄了!张无忌是个粗人,不懂饮茶的规矩,教先生见笑了!”   刘伯温笑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那是治国治家男子汉谋事而已;倘若平时也那般许多的规矩,岂不甚是无趣?饮茶者,小口品是雅,大口饮何尝不是雅?大丈夫但求一个舒心愉快而已,何必拘泥小节?”   此番话正好说进了张无忌的心里。当下端起茶杯仰面一饮而尽,点头说道:“先生所言极是!”   刘伯温微笑着将茶续上,道:“看你从三丰真人房中出来,颇为失魂落魄,定是真人已去,空留数言罢。”   张无忌点头道:“正是。”   刘伯温道:“真人曾对刘基道,无忌眉头愁云满布,定有不解之事。盼晚生或能解得一二。呵呵,晚生不才,却不敢有违真人所托,却不知张大侠爱听否?”   张无忌心中大动,心想太师傅当真知我也!忙起身拱手道:“请先生不吝赐教!张无忌洗耳恭听!”   刘伯温微笑道:“刘基说话直陋,如有得罪之处,刘基先行告罪,还请大侠千万勿怪!”说着也是起来深深一揖。   张无忌心道:“昨晚敏敏交代我要防着此人,难道便是担心我被此人一番痛斥?伤了自尊?其实我张无忌早该被人痛斥一番了,也许如此我心中才会好受一些。”忙道:“先生千万不要再唤无忌大侠小侠了,张无忌听来背若芒刺,难受得紧!先生长我甚多,直唤我无忌最好!”   刘伯温仰面哈哈大笑,扶张无忌坐下,又拱手正色道:“刘某还有一礼要先行罢,然后才可和公子平辈论交!”说罢俯身下拜,道:“明教洪水旗弟子,青田刘基、刘伯温,参见教主!”   这番话听来,张无忌却愣住了。没想到这个刘伯温竟然是明教弟子,而且还是朱元璋为掌旗使的洪水旗下弟子,心头当真如同蒙了一层灰般不舒服。原本见他下拜颇为惶恐的,此时却不知是什么滋味了,连忙将他扶起,道:“先生何须如此大礼,张无忌早已不是什么明教教主了。”   刘伯温道谢坐下,替张无忌续上茶,道:“刘基新入明教不久,在掌旗使、朱元帅帐下任一文书之职。”   张无忌道:“朱元帅现下军务繁忙,先生却如何有空来到此处?”   刘伯温道:“刘基专为张公子而来!”   张无忌心下一凌:“果然教敏敏说中了!不过太师傅却极为看重此人,便且看他说些甚么罢。”   见张无忌没有说话,刘基微笑道:“刘基知道张公子同朱元帅有些误会,是以听到刘基自朱元帅那里来,心中不甚畅快,但此事刘基决不敢隐而不提。相信张公子必不会以为刘基身份卑微,而不屑与刘某相交罢。”   张无忌忙抱拳道:“岂敢岂敢!先生乃当世大贤,我太师傅尚且敬之,何况张无忌后生晚辈呢!”   刘基慨然道:“想我刘基读了一辈子的书,自负胸中满怀报复,颇有韬略,只可惜一直报国无门!现下加入明教,便如重见天日一般,大可一展才智,驱逐鞑虏,还我河山啊!”   “驱逐鞑虏,还我河山”曾经一直是张无忌铭刻于心的八个字,可是到后来,每当看到赵敏,他的心中却升腾起了丝丝的不忍。他知道大丈夫不应该为了私己小义而舍却民族大义,但最起码面对着赵敏,这八个字是不忍心提的。此时听刘伯温说来,当真字字如惊雷一般,心中的一团熊熊烈火不禁便升腾了起来。心中暗责自己心胸未免太过狭窄,竟然因为他身在朱元璋帐下而对他心存偏见,当真非大丈夫所为!   只听刘伯温续道:“前些日张士城高邮大败元军,蒙元元气大伤,一时难以南顾,我教方才得以稍稍喘息,刘基便借此机会,告假前来拜访高人,没想到固然见到了三丰真人火龙真人二位当世高人,更加见到了张公子!呵呵,当真不虚此行啊!哈哈哈哈哈。”   张无忌笑道:“先生真是高抬张无忌了,张无忌何德何能,如何当得先生如此看重!”   刘伯温道:“刘基乃是一介书生,对武功不懂,是以张公子武功尽管天下无敌,但在刘某看来,也是不值一提的。便如你们江湖豪杰,更不把我这个自负天下最富才智的酸腐儒生看在眼里一样。哈哈哈哈,所以张公子为我所敬佩的,却只有三件事而已。”   张无忌奇道:“何事?”   刘伯温道:“第一件,便是张公子曾经乃是我家教主,曾经力挽狂澜,独抗六大门派,保全明教;大闹万安寺,救曾为敌人的各路豪杰于危难之中,当真英雄无敌,豪侠无双!”   张无忌摇头笑道:“这些事刚好教张无忌遇上,便是从私情上讲,也不得不舍命而上而已,算不得甚么。尤其做教主,更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以而为之,更不值一提。”   刘伯温笑道:“张公子不必太过自谦。这第二件事么,便是张公子少林寺大退元军,并将兵法奇书传于徐达徐将军,英勇豪迈,大度识人!”   张无忌道:“兵法奇书,当以为国为民的英雄将军得之,这也没什么,况且,徐大哥对张无忌尚有救命之恩!”   刘伯温点头续道:“这第三件么,却是更加难能可贵,世所难能了!”   张无忌很好奇:“到底何事?”   刘伯温捋须沉吟道:“徐寿辉公然叛教称帝,公子想必已经听闻了罢。”   张无忌点头道:“正是。”   刘伯温道:“公子可知其中的原因?”   张无忌叹道:“想必是张无忌令教众大失所望吧……”   刘伯温摇头道:“张公子可曾想过这天下由谁作主最为合适?”   张无忌摇了摇头:“只要能够驱逐鞑虏,还我山河,令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何人做皇帝都可以!”   刘伯温道:“假若徐寿辉当皇上,公子反对么?”   张无忌道:“虽然他公然叛教,但只要他能仁德爱民,惠及天下,张无忌却也没什么可反对的。”   刘伯温道:“那么其他人呢?”   张无忌道:“都是如此。”   刘伯温道:“公子自己呢?”   张无忌道:“张无忌从未有过夺天下,坐江山的非分之想。”   刘伯温道:“那么教中还有其他人有如此非分之想么?”   张无忌苦思许久,慨然道:“人心隔肚皮,张无忌猜不透。”   刘伯温道:“明教数十年无主,便内乱了数十年。众位头领虽然武艺高强,都窥觑教主之位,但要说到夺天下坐龙庭,却未必有这个雄心壮志。以前没有,张公子做了教主之后,他们则更加没有了。唯一大有此心的头领,便只有一个和尚。”   张无忌奇道:“先生说的是彭莹玉大师?但我看不像啊?他一直是我衷心钦佩之人,怎会有僭越之心?”   刘伯温摇首道:“彭大师一世英雄,确然毫无僭越之心。但他一直在找寻明主,试图效仿子牙孔明,助他夺了江山!这个人后来他找到了,便是公子你!”   张无忌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本人却无此意,教大师空废苦心了。”   刘伯温道:“明教众大头领尽皆江湖草莽,所行的都是江湖之事,常常便将冲杀疆场封城占地看得小了。人人心头想的都是如何练高自己的武艺,有朝一日在人前称雄,觅那一点小小的得意。便将举事造反、冲阵杀敌的小事交给了最低等的兄弟们去干,其中的大事小事,都没有兴趣过问。仅仅只是哪里失守死人了,大伙儿一声长叹,哪里攻城掠地,大败元军了,大伙儿又是一声欢呼,至于明教何以一下子从数万教众发展到了百万,总教却茫然无知,从不管这些人的粮饷住所如何安排,从不管这些人伤残战死后的抚恤如何安排,便是连个起码的花名册,总教也没有一份。可见,明教占山为王做土匪是绰绰有余的,但夺天下坐江山么,却还数张士城、张国珍之流。”   一番话说得张无忌频频点头,拱手叹道:“明教确实乃是一江湖帮派教会而已,四处举义只为反抗暴元,杀富济贫,替天行道!何敢妄图摄取高位,贪图富贵?”   刘伯温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唯独不能为了自己,这便是大侠为何不能取江山的道理了。于是明教百万教众,能称得上江湖豪侠的,难以超过百人,除了这百人以外,全是普通低级教众,包括韩世充、芝麻李、徐寿辉、朱元璋这些当世英雄!豪侠们大可无所谓,功成身退,继续修习高深武功,有教众贡着,自也不愁吃喝,但其余百万教众呢?却如何是好?不夺天下占土地,兄弟们吃甚么,喝甚么?再者,即使打下天下你不坐,让与别人,又有甚么皇帝能容忍一个拥有百万教众的帮派势力存在?明教依然还是朝廷倾力剿灭的对象!豪侠们来无影去无踪,神通广大,或许不怕,芝麻李、徐寿辉、朱元璋之流,则不得不凛然自危了!所以眼睁睁地看着总教没有希望,各路诸侯只得各寻出路,徐寿辉便自立为王,让总教还是做他的总教,做他的英雄豪杰,徐寿辉却要打天下做皇帝了。”   张无忌叹道:“徐寿辉叛教,说来还是我张无忌的错了。”   刘伯温摇头道:“不是公子的错。公子本就无心取天下坐龙庭,大公无私,豪爽洒脱之至,何错之有?错的,只是大家的志向不同罢了。”   张无忌摇头叹息道:“但他却杀了彭莹玉大师,这件事,他须抵赖不过。”   刘伯温道:“他想叛教,彭大师自然是一万个不同意的,是以,徐寿辉自然要杀他!”   张无忌道:“便仅此事,总教须不能轻饶。”   刘伯温道:“现下徐寿辉天完刚立,帐下能臣猛将如云,急不可拔,但此事倒不须烦劳总教费神。刘基推算,徐寿辉必活不过来年。”   张无忌道:“何以见得?”   刘伯温道:“徐寿辉帐下养得一狼一虎,岂能久之?到时天完必将内讧,自相残杀,人心离散,朱元帅自江东起兵必可全歼之!”   张无忌道:“这一狼一虎指的是何人?”   刘伯温道:“狼者倪文俊,虎者陈友谅!”   张无忌对倪文俊不熟,只知他是徐寿辉帐下第一谋事,军中地位尤在彭莹玉之上。陈友谅则太熟悉了,听到此人的名字便忍不住牙根发痒。只听刘伯温续道:“陈友谅虽能称之为虎,心狠手辣,文武双全,胸怀大志,但其人器小气盛,大业之中必多疏漏,兵败身亡是早晚之事!”   张无忌沉思点头。   刘伯温道:“明教传自波斯,原本如佛道般,向以传扬教义,引人向善为主,可后来教中武林高手越来越多,发展到后来,便俨然变成了一寻常江湖帮派,教中高手一心研习武艺,疏于教义,全教上下几乎早将那教内的经籍典律抛之脑后了。”   此言不假。张无忌叹息道:“正是如此!张无忌虽做教主时日不短,但于明教的教义,确是极少钻研,至今仍一窍不通,说来也惭愧!”   刘伯温笑道:“非公子一人而已,教中上下,或许仅杨教主、冷副教主二人省得一二而已,其余人,尤其如彭大师、说不得大师、铁冠道人、朱元帅等人,本就非佛既道,他们更不会把甚么摩尼明尊当回事,更何谈甚么研读波斯典籍?嘿嘿,近数十年来明教四处举义,看似红火热闹,其实却是很多人打了明教的幌子,头上缚条红巾便自称为明教弟子,捅了篓子自有明教大家承担,占了城池便自立为王,于明教何干?便如徐寿辉、韩山童、郭子兴之流。便是我家朱元帅、徐大将军、常大将军、花将军等等也没有一个是真正的明教教徒!”   张无忌想起汉水中遇到常遇春的事来,道:“常大哥当是真正的明教教徒罢。”   刘伯温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常将军乃是回人,自小信奉的乃是回教,便是伊斯兰教,同明教没有半点干系!他所以身在明教,仅为反抗暴元,拼杀疆场而已!刘基虽是一介书生,足不出户却颇晓天下事:现下波斯同中土一样,也在反抗暴元,我们叫举义,他们称之为圣战,除了要赶走暴元外,一切异教都将在所难免。波斯绝大多数人都信奉伊斯兰教,而明教只是一个隐于深山鲜有人信仰的神秘教派而已,此次或许……”说着摇了摇头,为张无忌续上了茶水。   张无忌猛地想到前不久小昭才坐上波斯总教教主之位,刚刚西归,不会便正好碰上大战吧?那可……   刘伯温道:“中原到波斯远隔数万里,道路艰险,即使咱们有余力,也是鞭长莫及,何况现下我中土明教自身尚且危机重重,朝不保夕。波斯明教存亡,只得由天意决定了。过不多久,自会有消息传来,公子倘有故人在波斯,也必吉人天相,公子不用过于担心的!”   此时张无忌心里想的却是,如若小昭当真有难,我去不去救她?如果去,敏敏又怎么办?她如今已经身怀有孕……但于情于理我都应当去;于情于理,我又难以去!如何是好?   刘伯温摇首道:“说着说着,便说得远了。常言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有所取,必有所舍。这便是我佩服公子的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张无忌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刘伯温续道:“公子能够功成身退,慨然禅让!视权力富贵如粪土!这一点非大圣大贤难以做到!刘伯温衷心钦佩!日后定当效仿!”说着起身抱拳深深一揖。   张无忌辞去明教教主,知道的人,除了赵敏,在张无忌面前不是反对便是深深惋惜,没想到今日终于被人大加赞赏,心中的感慨,当真无以复加!当下忙扶刘伯温坐下,道:“先生言重了!张无忌哪里敢称功成身退,实在是自觉难以胜任大位,方才礼让贤能的!”   刘伯温道:“明教濒临危亡之刻,公子力挽狂澜,短短数年,便发展壮大,繁荣鼎盛,从所未有!自然算得上‘功成’二字的!公子不必过谦。”   张无忌道:“明教发展虽快,但正如先生所言,各路义军往往都是打了明教的幌子举义,并非真正的明教教徒。明教在外人看来虽为庞然大物,教众百万有余,其实只是一盘散沙,各路义军各自为政,均不受总教约束。”   刘伯温笑道:“敢问公子平生之志向。”   张无忌道:“驱逐鞑虏,还我山河。”   刘伯温点头道:“这便是了!各路义军举义,除了官逼民反、无法为生,为的大多正是公子所言的八个字!张公子做教主期间,做的最大的大事便是为明教正名,改变了世人对明教一惯以魔教视之的看法,这才天下归心,轰轰烈烈举义!要完成公子的志向,凭公子武艺再高,一个人也是永远做不到的,但如此一来,用不了多久,公子之大志必成!这便是公子的丰功伟绩!”   张无忌轻叹道:“但愿果真如此!”   刘伯温道:“说句不中听的话,明教终归乃是江湖教会,做江湖的事凭明教高手如云,绰绰有余;但做带兵打仗安天下的事,明教众头领中,却鲜有这个人才。便是公子没有让位,各路义军要自立称王,公子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因为公子不会忍心同室操戈,带领属下回头残杀自己族类的。但听之认之,又难以服众,是以公子选在明教鼎盛时期禅让,实为明智之举!”   此言的确逆耳,但事实确然如此。张无忌点了点头。   刘伯温续道:“杨教主才高学深,但无甚志向,但求得过而已;冷副教主倒是难得人才,但性格未免怪异了一些,行事易处极端,量才施用固然极佳,但若身登高位,未免会弄得人心不安,最终众叛亲离。”   张无忌忙点头道:“对了,听说冷先生最近将总坛迁至了福建泉州,还大开杀戒,连说不得大师、吴劲草、颜垣二位掌旗使都处以了极刑!是否当真如此?”   刘伯温点头道:“确有此事。说不得大师口无遮拦,在明尊座前破口大骂教主副教主,砸了香案;吴劲草则利用采矿炼金打造兵器之便,除了给教中供货之外,还悄悄卖给明教对头张士城、张国珍等人,暗地里大发不义之财,擒住他时,他的密室内都堆满了金银财宝;颜垣则在攻城之后强占了一户大户,将城中俘虏而来的数十青年女子养于园中,贡自己享用,日日饮得烂醉,不理军务,以至淮南友军失利,救援不及,贻误军机!此三人可说都是罪至当死,冷副教主倒也没有过错。稍有过之的便是冷副教主的刑罚手段颇过残忍,株连甚广。”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沉默良久,张无忌也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范先生不久前尚就这些事前来找我,要我出头整治,看来我即使去了,也是无从下手的。”   刘伯温微微地点了点头。   张无忌道:“除非先生能够跟在我身边,或可解得一二。”   刘伯温摇头道:“高邮一战,张士城名震天下,现下他已攻占江浙,不用多久,必然侵犯应天。他的势力远在我方之上,我不能不速速回去。否则,基业难保!再说,我刘伯温虽然自认尚有治国安邦之才,但于江湖上的事,却丝毫无能为力,即使同公子去了,也无甚助益。”   张无忌没想到他断然拒绝,颇为失望,叹了口气。   喝得几口闷茶,张无忌方才理清了心中乱成一团的思绪。道:“现下张无忌还有最后几个问题请教先生,问罢便去了!”   刘伯温点了点头:“公子请直言。”   张无忌道:“先生觉得今后天下由何人作主?”   刘伯温望着张无忌的眼睛道:“朱元帅。”   张无忌道:“朱元璋这个人,到底是一个甚么样的人?”   刘伯温道:“雄才大略,极富天子气象!”   张无忌道:“明教何去何从?”   刘伯温道:“脱离义军,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张无忌道:“张无忌该何去何从?”   刘伯温道:“不可有违三丰真人的深意,中隐隐于市,继续尽你之所能,造福于民!”   张无忌道:“神衣门是何门派?图谋如何?”   刘伯温道:“江湖门派,刘基无从知晓。”   张无忌仰头饮尽杯中茶,起身抱拳道:“多谢先生教诲,张无忌感激不尽!他日有缘,再听真言!”   刘伯温起身抱拳哈哈笑道:“有缘再会!”   张无忌道:“先生何时下山?”   刘伯温笑道:“此间少年女子甚多,尚有一个大媒等着刘某顺便做做,稍候二日,也便回应天了。”   张无忌拱了拱手,道了声保重,转身去了。挽了赵敏和周颠,一起去火龙真人等处,称谢道别,不一日,走出了终南山,到达长安,翻山至宝鸡,取道甘凉。   刘伯温在终南山待了两日后,花小蝶果然携带银两回来了。不须花小蝶多言,他便接了银两带了随从上路了。他此次来终南山可说是功德圆满,仅以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兵不血刃,丝毫不动声色地替朱元璋做了一件大事,永远化解了朱元璋前进路上的一个巨大障碍。将神衣门众多高手,穷尽心机,数次努力而不能成之事,轻易做成。下一步,便是除掉陈友谅、张士城等势力,挥军北上,一举夺得天下。   刘伯温识人之能天下无双,他看准了朱元璋极有雄才大略,能够夺得天下,但也看到了朱氏其人心狠手辣、狗肚鸡肠。自被朱元璋以宝剑要挟入军营时起,便下定了决心功成身退,归隐田园。后来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做到了,但最终还是没有逃脱了朱元璋的迫害,悲惨而亡。   陕甘交界多山川,这年春季又气候怪异,雨雪交加,日夜不休,官道泥泞塌方严重,年久失修,车马无法行走,张无忌三人只得买了硕大的蓑衣穿了,徒步行走。张无忌虽然武艺高强,横抱着赵敏跋山涉水终日而不甚疲累,但看着赵敏身上依然被雨水淋湿,玉面苍白,忍着巨大的痛苦而不言,心中便疼痛已极。   尤其到了夜里,山中常常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处歇宿,天地间暴雪弥漫,别说怀孕好几个月的赵敏,便是张无忌和周颠二人,也都大感吃不消。天明后,大雪漫山,常常便连路也找不到了,又没吃没喝,苦不堪言,此时周颠的心里也歉疚不已,连说到了天水便住下来,哪儿也不去了,设法宣杨逍老儿等人过来!娘的天水虽然不是明教地盘,但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张无忌也对赵敏说了,此去只为给杨逍说几句话,另外,舅父的仇,也许得等赵敏将孩子生下来,住所稍稍安定,再做打算了。好在,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赵敏道:“李天垣杀了舅父或许是真的,但李天垣是神衣门主使,说甚么我也不能相信。”   张无忌也不相信,但现在却没有证据。一切谜底,或许只有见到此人,方能明白。如果他是被陷害的,他一定会设法查个明白的。   直到四月初,三人才艰难地行到了天水境内百余里。此刻雨雪虽然早已停了,但各处受灾严重,沿途田园被毁,房屋倒塌,灾民嚎啕流离,惨不忍睹。天水县丞托思尔倒是一名好官,很早便于四乡张贴了榜文,言道天降大灾,万民受苦,原本县灾民无处安身者,可于当地乡保处暂住,或讨一纸文书至城池暂住。非本县灾民,盖因现下时局混乱,城防不可疏漏,故西门放粮施粥十日,异地灾民食后速速上路。其余如安抚百姓安心劳作,恢复生产,自己前往甘州拜求将军,上书朝廷尽量减免灾民今年钱粮等等。   天水地处长安之西,甘州之东,自古便是商路要道,兵家必争之地。此处群山环绕,携长江黄河两大水系,渭河穿流全境,其余大小河流数不胜数,水量充沛,气候温润,物产极丰,素有西江南之称,历来皆是西部粮仓之一;因传说中的女娲、伏羲生于此,故又有华夏各民族发祥地之称。   赵敏见进城不易,便提议在附近寻一客栈先行住下,稍作歇息再说。周颠大加赞同,道公子和少夫人先住下歇息,周颠前去打探消息,自己一人干手净脚方便利落更加容易一些。张无忌心想如此也好,便于一镇上寻了一间客栈歇宿了。   向店家打听,此去天水尚有两日的路程,现下路毁,可能要走得更久一些。周颠对张无忌道,他去四五日便回,请张无忌二人在店内安心等候。   周颠去后,赵敏道:“咱们身上携带的大钱恐怕撑不了四五日了。”   张无忌笑道,此事敏敏放心便是。扯了块麻布,讨来笔墨,写了个大大的“医”字,扎竹竿挑了,背了药囊,步出店去。   赵敏将二人换下的衣裤端去井边浆洗,心中暗道张无忌终于想到日后安身立命的路子了。   去远离人间的深山远海过野人的生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便是过日子少不了的油盐酱醋灯油针线布匹犁头等等也难买,总不能样样自己生产。再有那田地间的物事,他张赵二人也没有一人会做。拐带掳掠一群人去当奴隶,自己做土皇帝,赵敏或者可以做到,但张无忌是不行的。张无忌便是除了武功以外,只有天下无双的医术,借以安身,应当无衣食之虑。   张赵二人都是朝廷张榜缉拿的要犯,江湖上的仇家对头又多,是以常常都是化妆易容见人的。此刻张无忌便是罩了一件灰布长袍,头戴方巾,贴了一部三绺黑须,染黄了面孔,步履粗重,全然一副穷秀才、江湖郎中的模样,半分没有武功的样子。   此刻颇有一些风,潮湿温润,这年的春季来得虽然晚,但毕竟还是来了。天水虽然较为富庶,但朝廷对几大产粮地区的征税极重,是以普通百姓家中都极难有余粮。天灾之年,日子更加难过。张无忌出去便忙了起来,直到晚间太阳下山,其间仅在农家喝了两碗囫囵粥而已,回去时,一囊随处采集的各种药材已经发放殆尽,但钱却仅收到了十几枚,粮食收了小半囊。原来灾年病虽多,但许多人家都没有银钱,只能多少给些粮食。好在当时粮食也能作钱使,用粮食充店租,店家想必也是乐意的。   回到客栈,赵敏便拧了热面巾来给张无忌擦汗,看了看他的那三四斤粮食,开心地笑了起来,道:“收入颇丰啊!这是第一日行医,照这样看,养活几口人是没有问题了。”   张无忌也笑了。这还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正正经经地做事养家糊口呢。   晚间只有三碗菜粥喝,但两人却吃得无比香甜。晚间睡觉,赵敏腹中的胎儿踢腾不休,张无忌听了又听,抚摸了又抚摸,笑到半夜。赵敏道:“离此不远有一万佛洞,咱们明日去拜拜吧,祈求往后咱们一家三口太平安康!”   张无忌道:“岂止三口?生了老大,到来年,咱们还得再生老二,接二连三,生生不息!”   赵敏脸上通红,狠捏张无忌的胳膊,笑骂道:“去你的生生不息!”   第二日,张无忌将粮食交给店家,定下了那个房间,并嘱咐道,他们那位姓周的同伴倘若回来,便请他在此稍作等候。两人问明了道路,买了几日的干粮,一路向南,虽走得不甚快,但走到晚间,却也将到山脚下。此地松林密布,云雾缭绕,虽听言神山近在眼前,却看不见神山之一角。于农家借宿一宿,次日一早,便捧了香火穿林过水上山了。   走得数里,松林边缘,陡然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的山丘,高约五十丈,山顶浑圆,浑如一个尖尖高高的大馒头,虽也颇为苍翠迤逦,但张无忌这许多名山大川走过来,实在看不出它有何稀奇的。但看赵敏一幅虔诚的样子,远远望着神山便拜了数拜,便甚么也没敢多说。抱起她围着山转了半圈,只见西南面便似馒头被掰去了小半个,露出了陡峭斑驳的峭壁来。张无忌目力极佳,顿时看到那峭壁上布满了洞窟,无数佛雕塑像,隐然显现,栈道蜿蜒其上,出没于云雾之中,惊险离奇。不禁心中惊叹,大赞了一声好。迈开步子,大步前往。   张无忌心中好奇,敏敏怎知此处有万佛洞呢?便问她了。赵敏笑道:“菩萨给我托梦了!”   这便是著名的麦积山石窟!建自公元384年,后来经过十多个朝代的不断开凿、重修,遂成为我国著名的大型石窟之一(四大石窟之一)。麦积山石质皆为紫褐色之水成岩,其山势陡然起独峰,最初有许多天然岩洞。海拔1742米,山顶距地面142米,现存洞窟194个,其中有从4世纪到19世纪以来的历代泥塑、石雕7200余件,壁画1300多平方米。位于甘肃省天水市东南约45公里处,是我国秦岭山脉西端小陇山中的一座奇峰,山虽不高,但山的形状奇特,孤峰崛起,犹如麦垛,人们便称之为麦积山。山峰的西南面为悬崖峭壁,石窟就开凿在峭壁上,有的距山基二三十米,有的达七八十米。洞窟之间由栈道相连,雄奇险峻之处,便如空中楼阁一般。   张赵二人拾级而上,逐洞跪拜烧香。张无忌见此处的佛像与他以往看到的颇有不同,此处的佛像面容都较亲近和善,服饰倍感亲切,心中甚喜,拜得也无比虔诚了。   赵敏的身体到底不甚便利了,没拜到一半,便只感腰酸腿疼,快坚持不下去了。张无忌十分怕她动了胎气,但在此神圣之地又不感妄言,便只是劝她歇息。两人登到了半山央的栈道上,俯视山下,但见山下苍翠葱茏,远处群山起伏,云蒸霞蔚,当真无穷无尽,都不禁开口大赞。   赵敏道:“可惜我娘她没来,她是神皆拜,见佛烧香,要来到此处,不知要拜多少时日呢!”   张无忌道:“我娘却没见她拜过神……她年轻时其实便如你一样,胡闹任性,胆大妄为。”   说到母亲,二人的心中都不禁荡漾起深浓的甜意,淡淡的悲戚。张无忌不禁浑身微微发抖,忍不住轻轻搂了赵敏,在她微微泛起桃红的脸庞吻了下去。闭上双目,母亲临终时的情景便浮现出来,忍俊不禁,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赵敏抚摸着张无忌的脸庞头发,柔声道:“想起娘了?”   张无忌点了点头,赵敏心中也想,她还想起了被流放的父亲,也不知他们现下如何了,也想哭。但她却一抿嘴,笑道:“你说我象你娘么?”   张无忌抚去她挂在鬓边的几缕青丝,仔细看她俏丽无比的面孔,忍不住破涕为笑,道:“你的眼睛比娘的稍稍黑一点,鼻子高一些,嘴大一点,其他都像。”   赵敏娇笑着在张无忌的胸上擂了数拳,娇嗔道:“你的嘴才大呢!”   张无忌哈哈大笑,搂了她,在她唇上深深地吻了下去。吻得赵敏喘不过气来,但却不能推却,反而要得更紧。许久,才松了开来,赵敏脸上通红,羞道:“傻子!别忘了这是在甚么地方,佛祖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张无忌转过身面向洞窟跪拜道:“佛祖在上,我张无忌真心实意的欢喜我的娘子敏敏,生生世世,永不改变!假若我们二人做了甚么不对的事儿,佛祖要怪罪,请千万只怪罪我一人!保佑我妻儿永世平安,长命百岁,欢快终老!我张无忌先行拜谢了!”说罢重重地叩了八个响头。   赵敏也跪拜了下去,心中道:“我敏敏嫁了张无忌,是佛祖对敏敏最大的恩赐。敏敏便是身败名裂、受尽苦难、粉身碎骨,也永不后悔!”   一直到日落西山,二人也没有拜完所有的洞窟,二人当夜便在一洞中歇宿了。此时天已经不再寒冷了,但空气出奇地潮湿,赵敏如非张无忌一直抱着,九阳神功内力不住绵绵送入,赵敏早就受不了了。   蚊子嗡嗡地围着二人转,但似乎颇为畏惧张无忌睡着后微微散发出的护体神功,迫近三尺便再也近身不得了。   次日拜完余下的洞窟,已到栈道的最顶端,此刻朝阳射透红霞,万道金光自神山四周挥泻而过,洒于苍山林海,整座山丘便似背负了一圈光环般。离地数十丈,观望这一切,心中之感当真无法诉说。   大凡开凿佛教石窟,都选在人烟稀少,偏远荒僻之处,四周景观大多不敢恭维,如著名的云岗石窟,附近更是开满了煤矿,整日介黑烟弥漫,令人皱眉。但麦积山石窟则不然,它除了雕塑壁画美轮美奂之外,更有恒山悬空寺所特有的空中栈道楼阁,而且规模更加大于悬空寺,登高望远时,诸大名山的自然秀丽亦汇集于此,令人目不暇接、心旷神怡。   此时赵敏不知如何突然想起了周芷若来,酸意弥漫之下,撅嘴道:“无忌哥哥抱我上山顶看景色!”   此处已经无路上山顶,倘若不带赵敏,张无忌自己攀爬悬崖倒也不甚太难,但若抱着大肚子的赵敏,可万万不敢尝试了。便道:“此处无法上去啊!”   赵敏不依不饶道:“不管,你便是下山去绕也要抱我上去。”   张无忌勾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好好!谁叫你是我亲亲小娇妻呢?”   赵敏心中想说不是你娇妻,你不也抱了么?但终于没说出来,只小嘴一扁,张开双臂道:“抱吧?”   张无忌将她抱了起来,向山下走去。赵敏见栈道蜿蜒漫长,上山更不知道有没有路,又不由得心疼起来。心中暗自自责,自己如何也变得这般无端端喝干醋了?害得夫君白白受苦,还差点夫妻绊嘴,惹人苦恼!当真不该!   便着张无忌的脸颊柔声道:“傻夫君!人家和你说笑的,还当真,山顶我不去了,这便下山回去吧。”   张无忌道:“山顶或许景色更佳、更或者有一位老神仙在等着我们呢,我也甚想去看看!敏敏便闭目稍睡吧,到了我唤你!”   赵敏甜甜一笑,骂了句傻瓜,双手挽了张无忌的脖子,当真闭上了双目,靠在张无忌的胸膛上睡去了。张无忌十分想直接从栈道逐级跃下,但生恐惊吓了她和腹中的孩子。应是一步步顺着栈道走到了山脚下,踅到山侧,择路上山。   坐在山顶岩石之上,日头已然升到当空。张无忌吃了一个荞麦面饼,赵敏却咬了两口,便吃不下了。张无忌看那翠林苍山之中紫烟缭绕,叹道:“敏敏,此处是否真的有神仙啊?”   赵敏点了点头,道:“你知晓么?我的先祖成吉思汗大汗就是在这不远处驾崩的。”说着起来恭恭敬敬地向西北方向拜了下去。   成吉思汗虽然过于好战嗜杀,但毕竟算得上一代天骄,大英雄,张无忌听说他便死在西北方不远处,不禁肃然起敬,遂也跪在赵敏身边拜了下去。   成吉思汗是赵敏心中最崇敬的人,原本她心中也曾许下宏愿要像先祖那般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的,虽然她很遗憾地生为女儿身,但古时不也有花木兰、穆桂英、樊梨花么?只是现下,无忌因为和自己的宏远相克,便只能和他一道放弃自己的志向了。   这一切,现下突然泛上心头,虽不免有些微微怅然,但这种感觉只一晃,便飘然远逝,被满腔的柔情完全替代了。看向张无忌,他的轮廓在阳光下如同渡上了一圈鹅野的柔光,面孔坚毅英俊,肩膀腰身匀称笔挺,真是越看越好看,好看得不忍呼吸,不忍触动。   许久,赵敏道:“无忌哥哥,咱们便隐居于此如何?”   张无忌一愕:“这山顶上么?”   赵敏笑道:“该死的大魔头,又来逗我是么?”   张无忌呵呵笑着将赵敏抱了起来,道:“说真的,我还没有想好。且容我再想想罢。”   说着抱着赵敏顺着山坡轻轻奔跃下去。待回到住处,已是第二日午时。周颠还没有回来,但客栈门口却等候了一大群人了。   全都是连连呻吟、甚至气息怏怏的当地百姓。原来自那日张无忌收费低廉、态度和蔼地妙手回春后,殷郎中的名号便在四里八乡传了开来,张无忌离开的数日里,日都有乡民前来等候,这时客栈老板看到张无忌回来了,先是张大了嘴合不拢来,继而便欢呼了一声,亲自迎了出来。原来他也有一个卧病在床的老母,镇上城里的郎中也不知请了多少回,药开了一副又一副,病情却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加沉重了。初时还道张无忌是个走江湖混饭吃的骗子郎中,没想到却有这许多人说他好。忙为他免费换了间干爽宽敞的房间,端上饭菜准备待他稍事休息,便请他至后院内室替老母看病。谁知他连茶水都没有喝得一口,便借了两条长凳一张方桌以及笔墨纸砚去门外坐着替众人医治了。   客栈老板好奇,也挤了去看,只见这中等身材的黄面黑须汉子不加思索间,便施针下药,熟练已极,不觉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欢喜,暗道老母这回可能有救了。   不觉过去半个多时辰,人却越来越多,这时突闻人群外喝声大震:“滚开!滚开!汉狗!”几条腰系牛筋的汉子便硬行分开人群闯了进来。挤到张无忌的桌前,一把推开正坐在张无忌对面等候药方的老翁,将一名身形既瘦且弯,头顶半秃,捧着一条肿起老高、淤血外渗的胳膊的青年汉子搀坐在了长凳上。   此人眼泪鼻涕乱流,口中不住哭喊:“大表兄,痛死我了……呜呜……”   一名身材瘦高,肩膀上比旁人多了一副牛皮护肩的中年汉子咬牙躁喝道:“好了!这不是找到郎中了么?郎中!他妈他妈的!先给我表弟看看!”   此人应当是被什么重物压伤了手臂,治疗此类外伤张无忌最是拿手,闭着眼睛也能治。但这些人太过强横,出言不逊,便不想为他医治,当下低着头继续开手中的药方,口中道:“贵表弟所患何症那?”   中年汉子嘴动了动,没说出口,心中焦躁之下,一把抢了张无忌笔下的草纸,几把撕得粉碎,暴喝道:“你便不知自己看看么?”   原来那人是骑马摔下被马踩伤的,作为一名堂堂的蒙古勇士,此等丑事确实说不出口。   为了不显露武功,张无忌手中的药方竟给这粗鲁蠢汉抢去了,索性一忍到底,再学那见死不救胡青牛一番了。便佯装仔细看了看那人,摇头道:“小医所学,盖风寒湿热、头痛腹泻之类的小病而已,这跌打损伤么?请恕小医不知从何下手,无能为力。请速速另寻名医,免得多受苦楚罢。”   中年汉子一把抓住了张无忌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面目狰狞道:“你知道老子是何人吗?老子乃是巴特,老子祖宗跟随成吉思汗大汗打过天下,荫封与此,便是县太爷托思尔将军见了我也要对我客客气气!” ( 重要提示:如果 书友 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 c o m ) ,(t x t 0 3 . c o m ) , ( t x t 8 0 . c c) , ( t x t 8 0 . l a )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张无忌苦着脸道:“可是治病疗伤绝非儿戏,大爷贵人贵体,小医哪敢乱治?”   巴特瞪着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不得已扔下张无忌,骂道:“奶奶的雄,连这点小伤都不会治,还他他妈的做郎中,丢祖先的脸!”骂罢,呼喝手下驾了表弟呼拥着去了。   张无忌扶那位老翁坐回长凳,重新为他开了药方。此事令众人心里颇感痛快的同时,也不禁感觉,游医到底是游医,水平毕竟甚是有限。   这一日张无忌直忙到晚间,连饭都没顾得上好好吃,刚跟赵敏打了个照面,便被客栈老板请了去,人还没有回来,便有一妇人前来哭诉家里的男人快断气了,请殷郎中无论如何要快些前去救治。直到半夜方归,张无忌却是唉声叹气。原来晚间看的这两个人都已经病入膏肓,即使千方百计延缓了死期,但毕竟无法治愈了。   赵敏很心疼,心想张无忌定然累坏了,忙端茶送水,伺候洗漱。看她端了一大木盆洗脚水进来,倒把张无忌吓坏了,赶忙跳起去接了过来,连声埋怨。赵敏看他面红耳赤,急火上头的样子,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甜蜜,连连答应再也不敢了。张无忌心想自己倘若常常出去行医,留赵敏大着肚子独自在家毕竟不放心了,即使以后周颠在身边帮忙,可很多事不方便,看来买个小丫头或老妈子甚么的伺候帮忙是迫在眉睫了。   买丫头要多少钱张无忌心中没谱,但想必自己现在的情况是肯定不行了,不过现下无家可归的难民甚多,明日留心去找,未必不能找到合适的,只是现下自己没有固定住处,丫头来了必然还要多租一间房间,吃穿住用多了许多开支,不努力干是不行了。   躺入被窝,赵敏看张无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知他为自己担心,便不住柔声安慰,连说自己可不是一般的娇滴滴的经不住风吹雨打的大小姐,最近的生活或许有些像是颠沛流离了,但对于她来说却充满了新奇,有趣,这可是她曾经关在王府内日幻想过的日子,尤其能和他朝夕粘在一起,心中不知有多欢喜呢。   一番话说得张无忌心中舒坦,抱着赵敏连连亲吻,不住抚摸,面红耳热不禁笑叹可惜娘子怀孕,不能那个,当真苦煞相公了。   做夫妻日久,两人都早已没有了那许多的羞涩,赵敏也是心如鹿跳,十分想要,但毕竟不敢造次,直觉相公可怜,心想难怪男人要娶三妻四妾,原来如此,但要让张无忌娶甚么三妻四妾的话,她可不愿说出来。便娇羞地爬上了张无忌的胸膛,小口贴在张无忌的唇上深深地吻了下去,纤纤玉指顺着张无忌的肩膀腋窝胸膛一路轻抚而下,嘴唇也随着腻了下去。   睡至半夜,猛闻镇外铜锣声爆响,客栈的楼板也跟着咚咚急响起来——已有人疯了般的奔出了房门。小二边奔边挨着砸门,公鸭般的嗓子连声大叫道:“快起来跑啊!山上的强盗来啦!”   听说是强盗,张赵二人的眉头很皱了皱。以张无忌现下的武功,虽护着赵敏,却也不惧那一般的盗贼,只是正睡得这般香甜,还要起来穿衣化妆,实在讨厌。   只听那掌柜的已经将他们的门擂得山响了,喊着:“殷郎中!快些起来逃啊!再不跑可来不急了!”   张无忌眼见那门都快要被他擂垮了,连忙喊道:“好啦好啦!掌柜的先跑一步吧,殷某这就来!”说着起来将赵敏的衣裙取来,先给她穿。自己去药囊里取出了颜膏,挑出少许将脸搓成蜡黄,再贴上山羊须,正待给赵敏涂时,客栈外马蹄杂沓,击打追奔,惊叫啼哭震天介响,山贼竟已经到了客栈门口了。只闻一个粗哑的嗓音吼道:“所有人等都给爷爷听真了!给老子赶快各回各屋,再有四处乱奔者,休怪老子手头的钢刀不长眼!”   便听群贼喝骂,门板山响,人们当是在强盗的威逼驱赶下进屋入户了,只是是各入各户还是大家挤作一堆相互壮胆便不得而知了。   张无忌听见外面的山贼虽不免对人大打出手,但并未杀人心中一宽。心想山贼也要吃饭,倘若他们行事不太过份,自己便尽量隐忍不出手。给赵敏搓面时,那粗哑的嗓子又开口吼了:“黑三儿,蛤蟆,你二人各带五个人给老子一间间房抄,手脚麻利点!”   黑三儿和蛤蟆二盗欣然响应,立刻各点了五名积极暴躁的喽啰抢入客栈了,便听一间房门被踹开,又是一阵乒乒乓乓哭哭啼啼声传来。   山贼劫掠头领首脑和主力大队一般是不入内室的,这样万一官兵来时可以以最快的速度组织抵御或者逃跑。   张无忌感到那粗哑的嗓子有些耳熟,便走到门边拉开了一条门缝看去,只见一条满脸胡子爆炸也似、五短身材、骑了一匹花斑大马,倒提一口加重了的朴刀,一双小眼在火把的照射下精光闪闪,原来却是积石山甘南六雄中的老三黑梭鱼费大通,此人同周颠交过手,话又多,所以张无忌对他的映像比较深刻,倘若换了六雄中的其他人,他还不一定能够一眼认得出来。心道积石山离这总有好几天的路程,怎么打草谷打到这里来了。   他却不知今年暴雪,受灾最严重的正是积石山一带,数月前的冬季张无忌路过时,那里便已颇见灾情了,而张无忌走后直至开春,那雪便几乎没有停过,数月下来,早已树倒房塌,别说人难生活,便是鸟兽植物,也不知死了多少。而天水富甲甘陕,人烟稠密,托思尔调任来的这几年,天水百姓更传唱了“您做天水狗,不做他乡人”的歌谣,即使遭灾,景况也必比别处好得多。是以积石山群盗便不惜长途跋涉、翻山越岭跑来天水抢劫。   元朝末年天下纷乱,各地义军四起之外,盗贼匪寇亦如星罗棋布,遍及天下。原本神州大地,鲜有一处没有匪寇的,匪寇极讲究地盘观念,除非想打对方地盘的主意,否则决不会也不敢到别人的地盘上胡闹。不过托思尔调任以后,鼓励农耕,激励通商,又极力剿匪,早于去年,天水制内已无大股的盗匪了。是以平常畏惧天水官兵,积石山群匪不敢大队前来,但现下快饿死人了,托思尔又远赴甘州为民请命,甘南六雄便带了寨中青壮寨丁,一路劫掠而来。   甘南六雄颇具经商之才,以往常常来往于长安和青藏之间,走私倒卖,获利颇丰,倒也不全靠劫掠过活,是以除了偶有风流采花之事外,平素无甚恶名,如今干起强盗的老本行抢劫了,便也尽量不伤人命,对于过于贫穷的,也不尽行劫掠干净,总要留人一条活路才是,毕竟天灾过了,得罪人太甚生意会很难做。   天水那样的城寨群匪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便只能劫掠这些防卫和战力薄弱的乡村小镇,趁夜干几票便走。留人分作六队,分头行动。黑梭鱼费大通带领的二十多人便围堵了这间客栈一带。   积石山一劫在张无忌的心中留下不小的阴影,那客栈是甘南六雄伙同鞑子开的,店内设置机关炸药一事六雄必然有所参与,张无忌虽然不爱记仇,但今日见到黑梭鱼了,那件事翻上心头心里不免还是微感不畅。   赵敏不是个腻歪的女子,虽然身体多有不便,但听到动静,还是很快便穿戴涂抹完毕。每次涂抹完她都不忍心照镜子,但又忍不住照照看,每当看到镜中的自己原本白皙如玉的皮肤变得又黑又黄,还颇有皱纹麻子;原本红润小巧的小嘴更显得肿胀了一般,又厚又蠢地叠在一起;镜中的自己除了一头青丝依然如故,一双黑白分明晶晶发亮的眸子依然如故,其余……简直活脱脱变成一个丑八怪了。心中不喜,翻过了镜子去,却见张无忌正掩了门神思不渝地叹了口气。便问道:“外面的盗贼咱们识得?”   张无忌不愿赵敏担心,忙笑了笑,一脸轻松的道:“乃是甘南六雄,小角色而已,敏敏不必担心。”   甘南六雄赵敏没见过,但听张无忌说起过,她立刻想到他们虽极有可能为神衣门所利用,对张无忌不利,这次突然出现或许便是为了张无忌而来,但继而又想到如今雪灾刚过,这些山贼粮草吃紧,走个数百里到此处劫掠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不管他们是否为己而来,自己二人树大招风,还是不被他们认出来才好。   当下走到张无忌身边,帮他整了整衣衫,这时,门便砰的一声巨响,被人自外一脚踹开了。   门外的人走近房门时张无忌便早已揽着赵敏退了一步,正好避开了被踹开的木板薄门。自九阳九印融会贯通以后,张无忌俨然已经返璞归真了,不须刻意内敛真力,自外也丝毫看不出他身负绝世武功。此时他的五官感觉也早已超出以往,当黑山儿和蛤蟆应声答应,继而点兵入室,他便将二人的武功功底、气息、脚步等等感应得清清楚楚。是以不用想,此刻踹开房门挺刀站在门口的,一定是蛤蟆。只见此人身高不过五尺,肥头大耳,一张大嘴从正面看便如被撕裂了一般地又扁又长,直至耳根,一双三角眼透着凶恶嗜血的光芒,一张麻脸疙疙瘩瘩,数处流脓,怪不得叫蛤蟆,这番丑恶恐怖的模样,赵敏几乎不用假装,便惊呼一声,紧紧地搂住了张无忌的脖子,将面孔紧紧地埋入了张无忌的胸膛里。   蛤蟆见是两个身穿麻布的中年夫妇,男的中等身材,头挽发髻,系以青布,身着前后对襟长衫,看样子是个窘迫的落地秀才,那个妇人腰身粗重,也许身怀有孕了吧,但麻布下的腰身却隐隐显得出奇的匀称好看,若不是刚才踹开门时看到了她那难看的大黄脸,他还真以为运气好发现了一个大美人儿呢。   五匪涌入,开箱砸柜,翻得个不亦乐乎,蛤蟆便站在门口上下打量着张赵二人。   隐忍已久,张无忌早已内敛得多了,见他们乱翻乱砸,也不生气。但要他装出很害怕的样子,他却做不出来。他拱了拱手道:“几位大爷,本人只是个江湖郎中,靠采药治病忽弄口饭吃,无甚钱财,各位大爷如果看中何物,取去便是。”   蛤蟆看似粗蠢,人却颇为精明,而且此人及其好色,年轻时由于家穷人丑,脾气暴躁,无论如何也讨不上个媳妇,无奈便以猪羊驴狗为妻,常常奸淫村中妇女,后来奸淫村里的一名寡妇,被寡妇的尖叫引来村民,痛打之后逃入了深山,投靠了麦积山,由于天生神力,作战悍勇,颇有智谋,便混上了一个小头目的位置。   此刻他越看赵敏的背影越是把持不定,虽然做了山贼以后,他已抢了几名女子上山供己享用,而这些女子最起码也比眼前的这个妇人显得年轻,肤色也好看了许多,但她们的背影、身材跟眼前这个黄脸婆比,却如何差得如此远?尤其刚才那一转眼见她惊诧的眼神?那眼睛?我的姥姥!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   有道是色狼最懂得欣赏女人,哪怕是一个并不美丽的女子,极色的色狼也往往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发现该女子的闪光点。难怪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有的色狼固然令人讨厌,但被人当作稀世奇珍般希罕的感觉,几乎没有一个女人不受用。   当然赵敏早已心属蛟龙,对这条癞蛤蟆只有心存厌恶了,她只在适才那一刹那间看见蛤蟆的眼中绿光一闪,便转过头去扑到张无忌的怀里去了,她冰雪聪明怎能不知自己的眼珠无法伪装,已被此人发现异常?这番做作只是继续伪装罢了。   果然蛤蟆一条粗大猩红的舌头将嘴唇一卷,嘿嘿一笑,便伸手去扒拉赵敏的肩头。   敢伸手动赵敏?张无忌饶是脾气甚好,又有意隐忍,也不禁有些气恼了。但他到底没有出手。蛤蟆在伸手扒拉赵敏的同时,眼睛是牢牢盯着张无忌这个中年“儒生”的。动别人老婆,岂能不妨着别人?   只见这个皮肤蜡黄,双目无神的汉子似乎已经吓得四肢发软了一般,心中正自得意,眼看巨手就要搭上那婆娘,却突然觉得那汉子昏黄无神的双目突然全黑,恍然间自己便如身入太虚了一般,全身一震,那伸出的巨手蓦地收了回来,啪啪啪啪,反反正正,在自己的脸上连抽了四个响亮的耳光。此举将正在满屋乱翻的五名喽啰吓了一大跳,只见这位蛤蟆头领,二话不说,以转身出去了。   难道这汉子是个甚么大人物?五人心中打鼓,反正没翻着一件值钱的物事,也没心再翻了,心中暗骂蛤蟆光顾自己,把赤膊卖命的弟兄都忘了。也跟着挤了出去。   大门外的费大通哪知店内发生了这种事,见蛤蟆低着头走出来,还道此人今日手脚利索,已然得手复命来了。便大声喝骂催促黑三儿。黑三二被催得心急如火,连伤数人搜完划归自己的区域,手拿肩背着大包小包奔了出来。   费大通还没注意蛤蟆六人手里的物品为何那么少,再去劫掠附近,喝令蛤蟆时,此人竟木不愣愣地不知所云,心下恼怒,抽了他两鞭也不见效。此人是个浑人,没有脑子,根本没去想其中的原因,只道回去再同他慢慢理论,且喝令其他人干活。但费大通身边有一个秀才楼英颇有才智,那是老大怕费大通有失安排在费大通身边的。此人早已觉察到蛤蟆有异,一直暗暗观察,此刻已经再无怀疑,立刻凑到费大通的耳边低语了一番。费大通眉毛一挑,心想难道蛤蟆撞邪了?   此事倘若是老大在,定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现下正在“干活”,何必无端端横生枝节,能令一个活蹦乱跳、鬼见了都发愁的蛤蟆顷刻间莫明其妙的变得如此迷迷瞪瞪,不是身怀异能地高手就是身有邪术的神棍,这两种人在此时此刻都少惹为妙,所谓井水不犯河水,人家既然没有正面挑衅,自己何必乱惹麻烦?   楼英也是个庸才,他明知道告诉三当家不如回去告诉大当家,倘若真对那人感兴趣,回头再派人来暗查就好。可惜此人颇为急功近利,急欲展现自己的才干,丝毫沉不住气,不但将自己的怀疑更添三分神秘地对费大通说了,还鼓动他亲自带人前去察探。费大通当即点了剩下的人手,重刀在手,拉马奔了回去。   他倒还没有笨到自己挺身硬闯的地步,而是使唤了两名小喽啰进去。直奔蛤蟆遇袭的那道门。这次倒还客气,竟破天荒地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开,却只见一瘦长青袍老者寒着脸阴恻恻地道:“去而复回,尔等到底意欲如何?”   喽啰心中紧张,被这么阴恻恻地一问,不禁浑身直打哆嗦,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这时费大通已跃下马来,大步跨入客栈大门,正欲开口,谁知眼前青影一晃,那原本站在二楼房间里,门口尚挡了两个大活人的青袍老者,竟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这如同鬼魅般的身法当真吓了黑梭鱼一大跳,这时眼前又一花,一块银牌已经举在了他的面前,耳中只听那老者阴恻恻地道:“神衣门催命符,阁下有没有兴趣接?”   一听这话,费大通差点惊呼出口,两腿发麻,那柄重刀不由自主地耷拉了下去。他早已听闻神衣门乃至催命符,听说过那骇人听闻的八个字:“阎王讨命,接符必死!”昏暗的火把照射下,那块银牌也显得阴森森地不似人间之物,那八个篆刻小字便如要脱牌而下,化作索命厉鬼一般。黑梭鱼哪敢仔细看,忙一低头,退出了大门,也没心思劫掠了,发射了一支响箭便向镇东驰马而去。   青袍人咧着白森森的门牙嘿嘿一笑,飘身闪入室内。将门掩上,扬了杨手中的银牌笑道:“教主,属下可没有暴露身份,没想到这捡来的破铜烂铁还挺管用,吓唬一些小毛贼挺不错。嘿嘿。”   张无忌摇头笑了笑,道:“有劳蝠王了。”   此人正是青翼蝠王韦一笑。   周颠去天水的第三天寻着了杨逍、范遥、韦一笑一行,恰巧三人在天水接连得报两件大事,心中正自颇为焦急,得知张无忌已然到了天水境内,当真又喜又悲,忙不迭地赶来了。   数人中韦一笑的脚程最快,他问明了方位,便抢先奔来。这时已经三更半夜,想来“张教主”夫妇已然入睡,他心里虽急切想要拜见,但到底不敢贸然打扰,便自罩了青袍去附近的大树上过夜去了,正巧碰上甘南六雄入寇该镇。教主的武功天下无敌,区区数百蟊贼,自然伤不了教主,韦一笑倒不紧张,而且他心中隐隐觉得假若教主被逼无奈,下手杀人,总对他一心想要归隐的念头造成打击吧?所以人虽掠去了客栈房顶,但并没出手干预。   不过韦一笑却不知张无忌早已换了房间,已从西头一楼艮字号房换到了东头二楼的乙字号房,他此刻落脚的房顶当然是客站西头,离了张无忌足有十余丈,整个客栈里外又乱哄哄、哭啼啼的,是以以张无忌耳力之灵,也没有听到这个轻功大家来了。   待发现西头一楼艮字号房奔出的乃是四名赶脚的脚夫时,韦一笑的心都不禁下沉了,心道难道教主又离去了?心中极为失落,不禁蹲在房顶上长吁短叹起来,直到蛤蟆踹开了东头二楼的乙字号房,张无忌的声音隐隐传来时,韦一笑才大喜掠了过去。   张无忌的外形虽涂得难以辨认了,但那声音却没变,这些时日来韦一笑每日睡觉都满脑子的张无忌的音容笑貌,这一听,哪还有半分疑虑,当下便忍不住要出手代张无忌打发了无礼的贼寇,还好他只略略忍了片刻,教主就不知用了甚么手段将那几人赶出去了。   数匪一出门,韦一笑便迫不及待地自房顶翻下,手勾房檐,一跃而入张无忌刚欲关闭的房门,倒吓了张无忌一小跳。这时韦一笑已然伏地拜倒,口中低声喜道:“属下韦一笑,拜见教主!”   这阵怪风实在太快,不容张无忌细想,差点出手,还好及时认出,否则……心想这家伙太也冒失了吧?再心急能急成这样?敏敏可是正在身边,徒遇这种怪风,不及细想之下还不出手极重?倘若刚才自己一掌击出……   张无忌的身上不禁出了一层白毛汗,还好还好。乍一见到韦一笑,张无忌的心中也是一阵激动欢喜,但听他还是象以前那样唤自己作教主,又更加毕恭毕敬地礼拜,心中又不禁惶恐起来,忙双手搀扶起来,道:“韦兄,千万不要如此……”   一听这话,韦一笑竟哽咽在喉,无法言语了。两人相扶着至桌前坐下,赵敏倒了茶来,韦一笑才吐出一口气道:“杨逍……扬教主有要事去办,范右使、周颠,还有那个波斯的一名使者——辉月使,一齐自后来了。”   听到辉月使,张无忌心中一跳,想起了前不久刘伯温说的话,手心不禁冒出汗来,连忙问道:“那辉月使不是回波斯了么?怎地……怎地……”   韦一笑轻轻叹了口气,道:“没想到那小昭……”说着摇头无奈一笑,道:“她做了波斯明教教主后,还未回到总坛,就在波斯境内那个甚么加恩大雪山路遇伏击,波斯明教人马死伤几近殆尽,教众护着小昭教主往大山深处逃,辉月使者拼死冲出重围,这才来到了我教昆仑山总坛,被留守教友带来甘凉,寻着了我等。”说着韦一笑不禁长叹了一声。   张无忌听得也心乱如麻,忙问道:“那小昭现如今如何?”   韦一笑摇头道:“辉月使也不知道。”   张无忌不禁扭头向赵敏看去。赵敏正站在他的身后,轻轻地扶着他的肩,听到小昭如此,她也呆了。她知道小昭曾经在张无忌心中的分量,也知道小昭曾经为张无忌付出了多少。但……如果在此时此刻自己即将临盆,又衣食住皆无着落的情况下,相公却去万里之外救他的老情人,是个女人都难以接受。见张无忌看向自己,那眼神分明为难之极,却又迫切之极,赵敏心中一动,心想假若他听到这个消息,却只顾哀声叹气,甚至无动于衷,那还是我的张朗么?当下飒然一笑,道:“小昭妹子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子,可惜我现在是力不从心了,但要照顾自己,还绰绰有余,相公只管去便是,我堂堂昭敏郡主自有照顾自己的办法,不必相公挂念!”   这段时日身体越加不便以来,赵敏本早已习惯在张无忌面前做个姣姣娘,整天撒娇发嗲,凡事皆靠着他,那份统领群豪,高高在上的英气早已隐匿了许多,直到此刻,方才重又显露出来。   张无忌感动之极,紧紧地握住了赵敏的双手,只说了个敏敏,便说不下去了,若非韦一笑在旁,他定要将她抱到腿上,狠狠地亲吻她一番。   在终南山张无忌听刘伯温说起小昭将遇大难,心中便起伏不已,但那到底只是猜测,作不得准,张无忌心存侥幸,此事也就暗暗压下去了。心想等敏敏将孩子生下来,生活稳定了一些后,还是要想办法亲去一趟波斯,即使小昭安然无恙,也要将刘伯温的话说给她听,令她早做防备也好。没想到这么快噩耗就传来了,张无忌哪还坐得住?救人如救火,晚了一分就可能……后果不敢设想。敏敏不愧是自己的好娘子,如此大度善解人意。但她总不能回大都娘家生孩子吧?倘若岳父没有被弹劾流放倒是好,但……回武当最好,但敏敏向来心高气傲,武当的长辈那么多,自己不在身边,她能……想到这里,他不禁微微摇了摇头,心想不如先请杨逍等人护送她到昆仑山明教总坛静养,那里虽然苦寒,但好在总坛女弟子不少,照顾起来倒也方便。   想到这里张无忌不禁望向赵敏的眼睛,赵敏看出他正为如何安置自己操心了,便抿嘴一笑道:“我还是去伴着你的不悔妹妹婶婶吧。”   张无忌一愣,旋即明白她愿意去武当,至于不悔妹妹婶婶乃是赵敏顺口开了自己一个玩笑。   张无忌不禁颇为担心地道:“我那些师伯师叔……”   赵敏抿嘴一笑颇为洋洋自得道:“你还怕我摆不平他们?”   张无忌大喜,握紧了赵敏的小手,道:“好!”   殷梨亭的妻子杨不悔刚生产不久,山上自然无论从伺候经验和伺候人手上都已让人放心,况且杨不悔与赵敏的年龄相当,又同自己情同亲兄妹,现在又凭空长了自己一辈,当然会尽心竭力照顾敏敏母子的。   韦一笑孑然一身,从未尝过情爱的滋味,随着年龄的增大,所炼武功阴气又重,对女人原本是越来越没感觉的,但现下看到张赵二人的模样,心头又不禁好生羡慕,心道这个丫头以前看来只觉模样固然生得耐看,但实在是个狡猾毒辣的妖精,谁知竟会被教主调教成现在这般模样。嘿嘿,教主的本事,实在令人钦佩!可惜俺老韦,不行咯!   另外一件大事还没有来得及说,便听门外脚步声响,那些贼寇又回来了。韦一笑咧唇一笑,便欲出去打发,张无忌忙交待他万万不可伤人,最好不露痕迹。   以韦一笑的本事,杀人而不露痕迹不难,但不伤人又不能一走了之便有些难了。还好明教有一位头领接到神衣门的催命符身亡,这符却一直在韦一笑的身上。于是他灵机一动,便用那符将费大通给唬退了。   另一件大事便是遗尊夺得屠龙刀后逃到了高邮,将宝刀献给了大周皇帝张士城。   当初屠龙宝刀被张无忌获得后,可谓众望所归,加上明教势大,江湖上有野心有贪心的人便都打消了夺刀的念头,谁知猛报宝刀又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头陀乱中夺得,于是江湖又为之蠢蠢欲动了。遗尊逃走后,秋苍苏身受重伤,好不容易突破元军重围,却无力追刀,唯有大理王室的六王子段羽穷追不舍。段羽非遗尊的敌手,但遗尊的轻功却远在段羽之下,于是两人一方甩不掉对方,另一方追得上却又打不过对方,于是两人一路竟缠缠绕绕僵持不下。遗尊后来又汇合了自己的两名弟子,阿二和刚智,段羽眼看更加打不过,连趁他睡觉等等顺手牵羊也难能了,无奈之下竟想了一个无耻之计,一路张扬遗尊的行止,令天下群贪群起拿之,是以以明教人手之众,关心之切,当然立刻得知了消息。   遗尊将刀献给了张士城后,段羽一怒之下,延江西上投了陈友谅。   屠龙宝刀下落已明,并且以此推论,神衣门的幕后主使极有可能便是张士城,因为遗尊将宝刀献给张士城,决非段羽和被段羽招来的江湖人物逼迫所致,神衣门的高手都服了剧毒,遗尊除非贪心得不要老命私自吞没宝刀,断无将宝刀献于他人的道理。   神衣门与明教已经仇深似海,假如以宝刀为借口,张无忌可以率领明教高手堂而皇之地去高邮讨刀讨债。   第二日上午,范遥、周颠等人便一齐赶来了,见到张无忌,一起对张无忌行教主的参拜大礼,张无忌心中既感无奈又感厌倦,突然想到杨逍为何没来?难道是怕不好见礼?或者……看来他当上教主虽勉为其难,但心里却委实不愿再让出了。   张无忌不谙权术,也没有任何野心,但人却不笨。现下杨逍难以服众,无奈之下任用算得上是最衷心于教务的冷面先生冷谦启用重典严刑,整肃立威,无奈明教实在太过庞大散乱,越管越难管,教中老头领眼看明教情势越加危急,不约而同地便有迎回张无忌,换下杨逍的意思。杨逍在群情所趋之下,在教友面前只得含含糊糊,待张无忌来时,却故意寻个借口不见,稍微有点心的人就知道他是甚么意思了。以张无忌的个性,假如杨逍当面请让,也许张无忌会抵不过众人的苦求,又坐回教主之位,但杨逍避而不见,张无忌断无硬抢他教主之位的可能。   这一点以范遥之能自然立刻看出了,但杨逍当众宣布后便转身离去,范遥碍于两人过命的交情,一时犹豫,竟没有当众责问出来。他心中气苦,突然只感心灰意冷,只想见过张无忌后,便什么事也不管了。   在此之前杨逍也是犹豫得紧,做教主可是他数十年来的最大志向,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虽说做得费劲,但要说到主动让位,心中到底有些舍不得。他的大弟子徐优看出师傅心中的烦恼,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慰了半天,出了这么个避而不见的计策,婉拒让位了。   杨逍本无弟子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女儿出嫁,孤独感日渐沉重,加之明教步入正轨,手头事务越来越多,得力助手,可信心腹怎么都不够用,便收起了弟子来。这大弟子徐优便是两年前收的,此子现下才十八岁,生得高大英俊,自幼读书,颇富智计,办事能力很强,深受杨逍喜欢。   所以杨逍固然有些舍不得让位,但其实最舍不得杨逍让位的正是他这年仅十八岁的弟子徐优。这小子年龄虽轻,但野心却不小。师傅无子,将来教主大位会传于何人?尤其倘若师傅身登大宝以后呢?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不断在师傅的耳边吹风,不断激起师傅的雄心壮志,打消让位的念相。   他果然成功了。   张无忌的性格太容易让人猜测和利用了。   这一点朱元璋早已屡试不爽。   范遥原本已经求得张无忌回归明教,但现下杨逍如此,他已再无脸面重提此事。   又说起了那两件大事,屠龙刀乃是身外之物,张无忌自然不会关心,向神衣门讨公道倒可以,但现下小昭却在远方危在旦夕,生死不明,自然以先解小昭危难为重。于是张无忌当下决定令周颠护送赵敏回武当,范遥去高邮探听神衣门的底细,韦一笑和辉月使同自己一起前往波斯,营救明教总教教主——韩小昭。 第十六章山野长空尽玄黄   另外,令范遥就近招两名教中的女弟子,充作赵敏的婢女,伺候赵敏。一切安排好了后,歇宿一夜,第二日便要起程了。   这夜,张无忌轻柔地将赵敏搂在怀中,轻轻抚摸,吻了千百回,却不知说甚么好。   次日,天水境内的大槐树岗烽火突起,数千百姓手拿锄头镰刀攻入了大槐树军驿,将驿内官兵尽皆枭首。原来天水县丞托思尔上疏不成,反被定罪为剿杀汉族五大姓不力,维护汉族贱民,通敌叛逆,被叛凌迟处死并诛九族。大槐树岗保长乃是托思尔的汉族大舅子,也是被诛九族之列,得知消息后立刻聚集乡民造反,天不亮,便攻入了大槐树军驿。   赵敏听闻这个消息长叹了一口气,紧闭房门,半晌没有出门。   天亡我朝犹有可原,自取灭亡却怨得了谁去?   而这时众百姓已经得知托思尔被害,别说汉民,便是很多蒙民也激愤之下手拿家伙投大槐树造反去了。周颠眼见情势紧急,元军随时会来清剿屠杀,忙不迭地同范遥抢了一辆大车,带同赵敏以及两名女弟子向东而去了。   张无忌和韦一笑轻功卓绝,虽然带了一个轻功逊色许多的辉月使,但必要时只要稍提她一把,也是逢关必过,无人能够阻挡的。过了险关乌鞘岭不出二百里,青山渐去,黄土沟壑渐多,人烟稀少起来。初夏时分,左手祁连山尚有隐隐白雪,右手黄土乱山却干燥赤热得青烟燎燎。两山之间似山谷又非山谷,宽约百里,一条弯弯曲曲的马路通向东西两方,以路两分,左手尚常有团团浓绿,而右手沟壑纵横的黄土乱山则只有稀疏黄瘦的杂草,黄土岗下,常有孔孔窑洞,所见之人,无论老幼男女,大多赤身裸体,黄皮寡瘦,可见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人们生活之艰苦。   此处相对中原来说平静得太多了,于路查察已不甚紧,汉人骑马也不那么显得刺眼了。此地半农半牧,稍微有点实力的人家便有养马,马匹买卖官府也不甚限制,而且远比内地便宜。韦一笑这数月来随着杨逍巡查南北东西,囊中倒还充实,买了六匹好马,带足清水干粮,恨不能吃住都在马上,每日奔驰七八个时辰,六七百里。   过武威、过酒泉、过玉门,已是黄沙万里,朔风呼啸,别说人烟几近绝迹,便是鸟兽也已越来越罕见。天空但无乌云,便是烈焰一般的赤阳当头悬挂,烤得人马流油,那马儿每每奔不了一个时辰便四腿打晃、龇牙咧嘴、垂头丧气,行程不得不迟缓了下来。张无忌心中焦急上火,但无奈他的九阴内力对马却起不了甚么显著的效果,何况还有六匹马之多。万里迢迢,人生地不熟没法联络语言又不通,没有辉月使带路张无忌是万万找不到地方的。他总不能倚仗过人内力以双腿丈量独自上路的。人难同天抗衡,再急得狠了,只怕便要要了六匹健马的性命,无奈之下只有任马小跑,而不能任意奔驰了。   三人都是明教教徒,但对明尊的虔诚程度,张韦二人只能汗颜无地了。辉月使可是每日早中晚三次大礼祷告跪拜,张韦二人——尤其张无忌,可从来没有这概念,学也学不来。辉月使心中奇怪,这也算是明教一教之主?也算是明教堂堂的护教法王——还之首?堂堂明教,传入中土,都被这些愚蠢的东方人弄成什么样子了?真是岂有此理!待救出教主,本使一定恳求委派几位宝树王带领使者往东方,接管东方明教,彻底清洗他们肮脏的身体和丑恶愚蠢的心灵!   通过辉月使的讲述,张无忌已经知道那一日波斯明教教众并非乘船回波斯的,他们乃是自高丽上岸后,自鞑袒转丝绸古道回国的。张无忌不懂得航海,也没读过甚么历史典籍,哪知他那个时代以前,根本没有人可能能从波斯湾那么远驾船来到中国,如果那样,大明三保太监七下西洋的历史就得改写了。波斯总教教众的那些船,其实都是向高丽王高价租借的。   那次波斯总教大举来到中国,几乎将总教数百年来积攒的金银花费一空,拿现在的话说是大家集体搞了次公费旅游,花公家的钱谁也不会心疼,花得大家心花怒放。摩尼教的教徒虽远没有中国多,但在波斯传播却更加广泛。不过摩尼教传播的对象大多都是普通百姓,应了一句话,不由权贵执掌的宗教是活不长久的。而且摩尼教还常常参与叛乱,行事诡秘,故而在波斯的名声也不好,亦被划为邪教一类。这次他们倾巢而出,谁知国内竟然爆发伊斯兰圣战,趁着摩尼教大营空虚,狂热嗜血的伊斯兰教徒们大举冲入摩尼教的各个寺庙村镇,焚烧,竟将摩尼教在波斯的地盘一网打尽,连个赶来东方报信的都没放出来。待他们大模大样地行至加恩大雪山时,早已等候多时的圣战大军突发袭击,十二宝树王当时便死了十个,大伙儿保着韩教主拼死杀出重围,几近千人的摩尼教最精锐的力量便只剩下十人不到了。而波斯王乌斯汉已经颁下穆斯林世界诛杀大令,将摩尼教和当地蒙古官兵统统列入令中。   波斯山峦众多,地势复杂,如若当真逃入深山,纵有百万之众,也是难以搜寻,如果韩教主和宝树王们不是那么急于扳回败局,赶去各个乡村城镇召集信徒,便应当能够保得住性命。   辉月使原以为张无忌会在昆仑总坛调集几千人的大队跟随,因为有求于人,她便一直没有好意思追问,她心里只是猜测着人家堂堂一个教主,不会轻易独自犯险,这种事情他们自会安排。谁知过了星星峡,张韦二人并没有折而向南,而是一直东去。往东就是哈密了,可不是去昆仑总坛的路。辉月使急了,开口提出,张无忌摇头韦一笑叹气,竟还是没有带领大队的打算。辉月使怒极而笑,心想这中国人实在是胆大妄为,以为自己的武功了不起,便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   张无忌的武功之高,辉月使毕生仅见。她还不知的是,此时的张无忌同彼时她所见的张无忌,武功又不知精进了多少。这两个男人一个赛一个无聊,绕是自己长得也算很不错了,可这两人一路只顾奔命,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除了骄傲自大还有什么?   辉月使心中先入为主,以为张韦二人要以一当万地逞英雄。其实张无忌一心只为救故友小昭而已,又不是去打仗,但凭轻功了得,抢了人令对头追不上也就是了,带千军万马做什么?而且现下张无忌也没有那份权利了。   广袤戈壁、沟壑万道、赤阳高照、砂砾滚烫,几骑人马在戈壁上犹如随波起伏,于燎燎升腾的气雾中缓缓而行。   过柳园时只带了三五日的清水,都道星星峡有水的,没想到今年天干,那处泉眼却干涸了,这一来从柳园至哈密近千里难觅水源,天气又干热异常,除了星星峡那百十里的山岭,其余戈壁沙漠连个躲避太阳的地方都没有。   六匹马很快便坚持不住,相继死去四匹,剩下两匹也已萎靡不振。张无忌内力深厚,调得自身阴阳冷热平衡,倒不是特别难受,韦一笑和辉月使却苦了,尤其内力更逊一筹的辉月使。此女甚爱容貌,现下纵然热得沙堆里都要迸出火来,她也是以厚麻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三个人两匹马,一个是教主,一个是女人,韦一笑说甚么也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人走路,自己骑马。他穿了一件直缀双膝的白灰长袍,其余更无寸褛,这样既遮挡了阳光,又上下通气,能稍稍好受一些。   以前张无忌没有注意看韦一笑,此时朝夕相对,他才发现,这韦蝠王实在太瘦了,这件宽大的白灰布袍便似挂在他身上一般,风吹贴身之下,肋骨髋骨锁骨等等,根根明显。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魔鬼身材吧。张无忌看他实在可怜,连劝带拿地令他骑上了马背,自己走路。对于马来说,骑上个韦一笑自比骑着个张无忌舒服多了。   穿着这么件长袍走路尚可,骑马却不免有些露丑了,尤其刚刚上马时的那一跨,袍襟至达腿根。辉月使只要看见韦一笑的干瘦模样就想笑,此时更加忍不住,掩口笑出。   韦一笑抖捋着长袍,斜眼道:“笑什么?瞧你那样,不热死也要生痱子生死!”   辉月使更加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韦一笑瞪目无语,过了好半天,见辉月使终于忍不住敞开围布喘气,有心抓她把柄,便定目去看。辉月使见他看来,脸上一红,忙将围布重又围上。韦一笑哈哈笑道:“你还怕看啊?是不是又黑又丑不堪入目,是以怕看啊!”   辉月使大怒,左手一扬,便向韦一笑后脑打来。这一招虽快,但韦一笑却还没有放在眼里,随意曲臂便欲挡住这一击,顺便还可捉住她的手,再小小地羞辱她一番。张无忌暗叫糟糕,“啪”的一声脆响,韦一笑的右颊上已经着了一掌。   明明打后脑,怎么却突然拐到脸上了?韦一笑虽然见过张无忌使用圣火令上的怪异武功,但没想到这辉月使也是此道高手,当即着道。愣了一愣,辉月使已经哈哈笑着打马跑开好几步了。韦一笑一窘,咧嘴一笑,突然提身跃起,啪地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辉月使的臀上,哈哈大笑,借势在她的马臀上一按,又跃回了自己的马上。   波斯民间男女之防犹在中国之上,何况辉月使自幼就有做圣女的伟大志向,身体历来少有人碰,屁股更是大禁之地,当下脸上通红泛青,呼地拉掉了脸上的蒙布,拉马便向韦一笑冲去。   韦一笑早已笑着拉马斜窜了。适才他离辉月使足有七八步远,辉月使还心有防备,但眼见这瘦子身形一晃,自己便硬是没有防得住,心底也对他的轻功深感钦佩。看来这两人倒是互为克星,韦一笑只要不跑就肯定吃亏,只要一跑,辉月使又处于绝对下风了。张无忌看得心里好笑,心疼马儿,便喝止了他们。他是教主,武功又近似魔鬼,辉月使怎敢不给他面子?但心里又千百个不甘,只得拿一双怨毒的眸子狠狠地瞪着韦一笑,韦一笑笑得更得意了。   三人的内力修为极深,天气虽热,但几乎都不流汗,尤其张无忌,体内清凉,滴汗不出,连续走一天不喝水都不要紧。可是过了星星峡连走了四五日都没有到哈密,三人喝水虽省,却也喝光了。张无忌没到过哈密,不知情况,韦一笑可到过,现下他已经感觉不对头了,正常情况下四五日应该会到啊,难道走错路了?   他们的确是走错路了。   今年早春华中华西大降暴雪,天空中的水汽似乎都被用尽,以至大西北大片地区从开年至今,滴雨未下,开春时节整日介狂风呼啸,临夏了便日太阳暴晒,数以千里寸草不生,本来就十分罕见的牧民早迁徙得不见踪影了,中原又战乱不断,商路断绝,兵马不往西域,是以自星星峡至哈密的路早已没了踪影,又碰不到人打问,自然很容易走错路了。   他们现下已经走到了哈密南湖沙漠腹地,此处乃是半沙漠半戈壁的模样,忽而沙丘连片,忽而又土垒沟壑连连。眼看天色已晚,前方却半点也没有将有人烟的气象,韦一笑便彻底泄气了。   韦一笑和辉月使又饿又渴又乏,干粮还有一些,水却只有张无忌的皮囊里还剩余几两,张无忌已近连续两日没有滴水粘唇,韦一笑也是强自克制,辉月使喝到三口的时候他才喝得一小口,只求能支撑着走出这片沙漠了。   正当韦一笑垂头丧气时,忽听张无忌轻轻地咦了一声,只见太阳西沉之处浓云滚滚,似乎要下雨的样子。韦一笑和辉月使见此情景都不禁雀跃欢呼了一声。   看这浓云的样子,定然下雨不小,但是哪怕下大雹子,打破自己的头,洪水滚来把自己淹死,也比现在好啊!   但张无忌摇了摇头,拧着眉头奇道:“好像有人在哭,还是个女子……咦?你们听,正从那边传来,越来越清晰了!”   说着张无忌拔腿便往前奔,奔上了前方的一个大土岗,但见遥远的西方浓云如巨大的山脉一般连天接地,严严实实地堵住了西天,隐隐闷雷传来,却哪里有半点女子的身影?   好一会儿,韦一笑和辉月使也拉着马气喘吁吁地爬上土岗来了,二人一上土岗,立刻也听到了隐隐约约呜呜恹恹的女子哭声,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就在耳边。   韦一笑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道:“这是风吹的声音,瞧你们紧张的样子。哈哈哈哈。”   辉月使轻轻地摇了摇头,满面疑惑道:“可是……可是,现下这般沉闷,根本没什么风啊……”   韦一笑仔细一感觉,果然没什么风。风吹戈壁土岗,声音似鬼哭狼嚎不假,但现下这点风,决吹不出这样的声音。而且这样的风声,自己也从来没有听过,它的确是一个女子的哭声:“呜呜呜呜……”越听越像。   这时张无忌望着远方的黑云又是一声惊叹,只见那座乌黑的云山剧烈震动中竟然裂出了两道大口子,分成了三座耸立的乌黑云山,夕阳的金色光芒自那两道“山缝”间透射过来,如两道金光闪闪的光剑一般,将整个天地分成了三个部分。张无忌从未见过这般奇景,当即赞叹不休。韦一笑的神色却颇为紧张地道:“走吧,看来真的快要下大暴雨了,咱们须得寻个地方避雨过夜。”   这番奇景连辉月使也看得呆了,韦一笑说的话都没听到耳朵里。这下是她先哇地一声惊呼,手指西天那道最宽大的“山缝”喊道:“快看!快看!那是甚么?”   张无忌也看到了,那里竟然出现了一个湖泊,湖泊的四周绿草成荫,数十个美丽的毡包座落在湖畔,许多的牛羊马匹悠闲地吃着青草。一个小小的人影骑着马儿站在一座小丘上,仿佛是个女子,仿佛在唱着歌儿,而且这歌儿,也当真传了过来。三人虽听不懂她唱的甚么,但这旋律却是很悠扬动听的。   “太好了!有水!有人家了!”张无忌和辉月使一起欢呼起来。   韦一笑站在马背上手搭凉棚使劲看,看了好半晌,却摇了摇头。   不对。但哪里不对,现在却不好说。   辉月使当下便跨上马背,欲打马下山,张无忌却又是一声惊呼。只见奇景又出现了,这次出现的却是极为血性恐怖的画面,一大群饿狼冲入了那片草原,疯狂地追逐扑咬撕扯着那些牛羊马匹。   这下张无忌也大惊了,立刻便欲飞身下山,耳边却响起了韦一笑干哑的大喝声:“假的!那都是假的!你们激动甚么!看那!那是沙漠里的魔鬼诱惑路人的把戏啊!”   张无忌没有听说过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但他幼时在冰火岛见过北极光所产生的奇景,又听父母义父讲过一些光影产生的趣事,当下心中一动,按捺住了冲下去的冲动。   不冲下去正好,辉月使的武功对付高手那是一打一个准,对付这些大群的饿狼则十分不理想了。辉月使心里紧张忧惧之下,听到韦一笑的话,放心了一些。但想到如此莫非连那水也没有了,岂不又是可惜?   这时奇景又变化了,狼群果然很快扑上了那座小山丘,淹没了那个牧羊的女子……张无忌和辉月使都惊呼了一声,韦一笑只感好笑。这时那乌云已经卷了过去,将那一切都淹没了,一片闪亮的光芒从云底爬升上来,竟是一副巨大的人像。是个年约二十的美丽女子,面如满月圆润,肤白如脂,眼大鼻高,头戴翠绿色长长的丝巾,身穿红绿交织的小马甲,将那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身显露得淋漓尽致,她下身粉翠长裙,足登镶嵌了许多赘物而熠熠生辉的皮靴,身材既显丰腴诱人、又显高挑清丽,当真是一个难得的异族美人儿。   这人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淡,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张无忌和辉月使还在赞叹发愣,韦一笑却哈哈大笑起来,道:“如何?我说是假的吧?哈哈哈哈……”一副见多识广的城里人看乡巴佬的样子。   辉月使瞪目道:“就你知道得多!”说着,拉马向岗下走去。   一切影像都消失了,唯有那呜呜的哭声依旧隐隐约约时断时续。   韦一笑将张无忌扶上马背,嘿嘿笑道:“管她甚么景象、甚么声音,咱都不去管他,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拉马下岗。   张无忌点了点头,但心里总浮现着狼群漫山,淹没了那个美丽女子的情景,心情不畅。   三人沿着一条浅浅的干涸的河床向北而行。那边地势较高些,方便避洪,且离西去的方向偏离不大。韦一笑左顾右盼,欲寻一个可以避雨防洪的过夜之地。这时风大了一些,四野里当真鬼哭狼嚎起来。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辉月使如是这般的默默念道着给自己壮胆。她到底是女子,胆子天生比张无忌韦一笑之流小了很多。但念着念着,她念不出来了,这次她使劲揉眼睛,确定眼前发生的不再是幻像,那浑身地妓皮疙瘩密密麻麻地突了起来。   这还能见怪不怪吗?蛇!灰褐色的小蛇,总有个千条万条吧?正从河床的两岸沙沙爬下,沿着河床,流水一般地向北方游去。   这么干旱的沙漠上怎会有这么多的蛇?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又到哪里去?这回连韦一笑也不轻松了。这时他们所在的两边和身后也涌下了蛇来,眼看他们就要被汇入蛇河了,该怎么办?这番情景张无忌也目瞪口呆,头皮发麻。心里思赋,自己的降龙十八掌使将开来能不能挡住这些蛇,护得他二人的周全。   他们和蛇去往同一个方向,再往前走就是蛇,三人都定下了脚步,不敢再挪动一步了。群蛇走得很急,赛跑奔命似的,相互拥挤顷轧,没头没脑般地往前冲,似乎根本没发现这三个人两匹马似的,到得马足之下,连头都不转一下便向前继续游去。   此时韦一笑已经坐在了张无忌的身后,两人共乘一匹马。那马猛然见到这许多的蛇,立刻不安起来,还好韦一笑见机快,立刻撕了长袍下摆将马眼绑缚了,张无忌控马沉缰,稳住了马。辉月使哪敢怠慢,也忙着照做了。她浑身发着抖,心中暗恨他们两个大男人倒凑到一起壮胆,留她一个女人独自惧怕!竟似暗怪韦一笑没有跳上她的马背似的。   见到那些蛇对自己并无敌意,韦一笑先放下心来,他拿了马鞭,挥鞭一卷,卷了一条最为粗大的小蛇上来,一把捏住蛇颈,另一只手捏住蛇身,张口将那活蛇的身子咬破了一个口,举过头顶,仰天喝起那一条线般滴下的蛇血来。只看得辉月使目瞪口呆,腹腔翻涌,连连干呕。   蛇血滴干,韦一笑还嘬唇吮吸了一番,才将那死得直抽筋的小蛇掷到地上,转向张无忌和辉月使笑道:“有这许多的蛇,即使没有水,也渴不死、饿不死人了!妙啊!”说着一挥鞭,又卷了一条向辉月使扔去,道:“来一条试试?美味之极啊!”   辉月使厌恶得一鞭抽开,嗔道:“讨厌!谁像你一样?吸血魔鬼!”   韦一笑捉弄了她,高兴得哈哈大笑,也不去勉强他们,乘着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赶紧又卷了几条饮血食肉。   此时西边天际的浓云大山电闪雷鸣,遥遥传来,只感无尽的苍凉雄浑。蛇儿们游得更急了。眼见附近的蛇都顺着河床游向了北方,辉月使的意思便是无论如何也不沿着这条河道继续向北了,其余向哪都可以。   在这隔壁沙漠内行走韦一笑最富经验,所以往哪走他说了算。他虽生饮蛇血如饮甘露,但想到和这许多的蛇一同过夜,也是兴趣不大的。他扭头去仔细看那逼得更近了好几十里的西边浓云,但见那雷电打得似乎与往常不同——往常的雷是东西南北斜着打,仿佛裂了半边天,但眼下这雷电却是立着打,从天上直打到地上,声音干脆,非寻常所听的连绵许久的滚雷、闷雷。怎么回事?还有那些蛇?为什么会有这许多蛇?   才想到这,辉月使竟不知趣地问了一句:“如何凭空跑出来这许多蛇呢?难道……”   她差点想说难道现下蛇到了交尾季节?要集中交尾?还好及时收口没有说出,憋了一个大红脸。谁知韦一笑立刻替她说了,还说得粗俗无比:“如何有这么多蛇?交配呗?瞧那些蛇急得,那定是憋了三十年,骚得紧了!”   辉月使今年正好三十出头,这话是转着弯儿地数落她呢。辉月使听他说得恶心,脸上滚烫,一时倒还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柳眉倒竖时,却听韦一笑诈尸了一般地惊呼起来:“不好!是龙卷风!是龙卷风!快寻地方躲避!快!”   张无忌也看到了,那三座乌云巨山已经凝聚成了三棵通天巨树一般,摇摇摆摆,向东北方而来。整个西天黄蒙蒙一片,即将落入的地平线的太阳只剩下了血红色的一个小点,比厉鬼的长啸声更加凌厉响亮的呼啸声响彻整个戈壁沙漠,雷电在三棵“巨树”的树冠间不停闪动。三棵“巨树”移动的范围包括甚广,张无忌等人从来没见过这等景象,一时都不知该往何处逃跑了。   韦一笑情急之下突然灵光一闪,高呼道:“跟着蛇走!跟着蛇走!”喊着已经猛地跃起,在辉月使的马臀上重重地拍了一掌,可怜辉月使都忘了将马头上绑缚的麻布解下来,那马没冲出几步便被脚下的土包一绊,轰地向前扑摔出去。辉月使的武功和骑术虽然都是极佳,但也被弄了个措手不及,着地一撑便跃起,狼狈之极。气得她咬牙切齿大喝道:“韦一笑!”   韦一笑也没想到她会摔倒,当下哈哈大笑。辉月使呼地抽出了两枚铁制的圣火令,向韦一笑的小腹拍去。韦一笑吃过她的亏,哪敢令她近身接招,早已一掠而起,揭了张无忌马头上的围布,又踅了一个大圈,将辉月使的马头上的麻布也揪了下来。   这马那一下摔得可真不轻,前胸在地上划破了两尺多长的大口子,鲜血密密扎扎地渗了出来,看得韦一笑心里极感歉然,忙抱住马头,轻轻拍抚,勉强稳住了马儿悲愤暴躁的情绪。   辉月使追了一圈,连韦一笑的边都没碰着,此刻他抱着马头安慰马儿,正是机会,右手的圣火令即将打上他的肩头,心下却又一软,就此泄气。张无忌看得好笑,和声道:“你二位别闹了,看那风好似向这边来了!”   韦一笑稳住了马,身子突然一晃,一把便将辉月使拦腰抱住,辉月使大惊,怒气重又升腾起来,但随即发现这瘦子原来要把自己抱上马背,心底怒气顿时烟消云散,尽化作了一股甜甜怪怪的感觉。   三人两马很快踏入了蛇河,蹋得群蛇如草叶儿般地四处飞溅。   这些蛇乃是沙漠里常见的沙蛇,个儿虽不大,但也颇具毒性,毒液极能麻痹动物神经,平常以沙鼠蜥蜴等为食。性情敏感暴躁,颇具攻击性。但今日无论马蹄如何践踏,竟没有一条小蛇顾得上咬马腿一口。   那三股龙卷风在远处看时好似晃晃悠悠慢慢腾腾,谁知这么快就已经到了河道的南恻,晃晃悠悠地折过来了。张无忌好奇心重,骑在马上不时地回头打量这三股怪风,只见它们相隔互有十余里之远,但说要相交,只是一甩尾之间便相交了。一扫便是十余里啊!凭张无忌的轻功,便是赶到死也赶不上!那三股龙卷风接地连天,中间打弯,当真便似三条巨大的黑龙一般,在广袤无垠的戈壁沙漠上飞快地犁出三条又深又阔的深沟来,风声如雷,周遭沙石飞扬聚汇,急旋着冲入那黑色的旋转柱体之中,转瞬间升上万丈高空,自拄顶挥洒而出,这一阵功夫间已将天空充赛得混混沌沌,天日全无,四下里原本昏暗,这时已经越来越黑了。   韦一笑眼见前方河道两边出现了两座高岗,而蛇儿们都向那左侧的高岗汇聚,心中大喜,呼喝了一声,当先几个纵跃过去,心想倘若是个山洞什么的,说不得进去先放把火,将臭蛇们都熏了出去。   为了放火,他将自己和张无忌换下来的衣服全背上了,谁知踏蛇奔到近处,却哪里有什么山洞?只有几条狭窄的山缝,仅够蛇往里挤而已!而那风已经交错盘旋着向这边来了!风尾扫过,河道中的巨石、河沿的土岗,皆旋转着奔向风心,摇摇晃晃飞上天空,又坠落下来,这一来更如天崩地裂了一般,如果不立刻找到藏身之处,即使侥幸不被风卷到,也会被满天跌落的石块土块砸死!韦一笑一咬牙,准备动手去扒那山缝,却听辉月使高喊道:“快看那边?好似有个洞窟!”   韦一笑大喜,忙扭头,这时狂沙乱舞,天昏地暗,哪里看得出几丈?便觉胳膊一紧,已被张无忌握住,顺着陡峭的山岗向北飞掠而去。   张无忌一手抓着韦一笑,一手抓着辉月使,刚跃出数丈,一股风尾正好扫过身后,强大的气流,硬生生地吸着他退后了好几步,忙使了个千斤坠,全身趴在地上,方才抵住了那吸力。   其实刚才那一下,龙卷风的边缘离他们尚有二十多丈,如果再近得一些,凭他们武功盖世,也只能飞升极乐了。   但他们身后的数百条小蛇,甚至那两匹马,都被风掀翻在地,嘘溜溜嘶叫着,打得几个回旋,被吸入了那漆黑一团的风柱之中。   乘那风一甩即开之际,张无忌已原地跃起,双臂一振,将韦一笑和辉月使向那离地至少有五六丈的洞窟掷去。这时,另一股龙卷风又扫了过来。张无忌眼看已经没有机会跃起了,忙着地一滚,紧紧地贴在山岗底部,手足充盈真气,狠狠地刺入了山壁之中。   这山壁多半是坚硬的黄土,少半是石块砂砾,张无忌力贯之下,插入了两尺多深。这时那风也已经卷到了身后,强大的气流吹得张无忌发髻绽开,腰背上的衣服崩得几下,也噗地撕裂飞天了,手足抓着之处沙裂石飞,眼看便要无所附着离地而去。张无忌体内真气奔腾,大喝一声,双膀完全刺入了山壁。这一喝间,会阴至百会之间便如生成擎天一柱,九阴九阳便如一黑一红两条巨龙,自他丹田绕柱而出,盘绕周身,他浑身立刻冰冷坚硬如铁,真气鼓荡,如海洋般广阔充盈。张无忌自练九阴真经以来,只在终南山融汇贯通时感觉无比舒适,但这般的雄浑壮阔刚猛的感觉却是头回。   九阴九阳相互克制,但又相辅相成。他体内的九阴内力虽在火龙灵虚的帮助下又提升了两层,但与九阳相比起来还是弱了许多,融会贯通以来,一直蛰伏体内,未显露头角,但此时与天抗,情急拼力一激之下,竟无意间生成了一股类似于铁布衫和金刚不坏体一样的功夫。那两条隐隐而生的护体真气以后便会一直围绕他的身体旋转不休了,日夜不停,这可不仅仅是护体气墙那般简单了,它会当真便如两条护体神龙一般,除了随时保护主身之外,还会随时飞出伤人。这就是说,以后就算张无忌手不动脚不动,不拿眼睛看人,还睡着了背对着人,也可三丈之内莫明其妙地取了一个人的性命!   当然,既然是护体真气,自然主要以护为主,没有外力侵袭和有意施为,它是不会暴起伤人的。以前他的九阳神功也能护体,但那是外力及身方被动的抵抗,这便如普天下的内功一般。而眼下这两股护体真气却似被赋予了灵气,如活了一般,游离于体表,能灵敏地察觉身周三丈内的力量波动,根据外力的大小,主动防御甚至反击,绝非什么金刚不坏体之类的武功可以相比。   以后有行刺张无忌的刺客可得注意了,除非他的内力在张无忌之上,否则便是乘他喝醉了酒睡熟,甚至被铁枷牢牢铐住,凑近三丈之内发起偷袭,无论用暗器还是兵刃,都要首先破得了这两条不眠不休尽忠职守看不见摸不着地护体“神龙”!   这道龙卷风从张无忌的身上扫过,张无忌只感真气鼓荡得极其剧烈,虽使千斤坠紧贴崖角,但那无比强大的吸力还是要将自己吸飞!还好他藏身的这个山壁角落阻去了许多风力,他藏身之处又坚硬结识,他四肢深插入土之下,竟堪堪抵住了这风的巨大吸卷之力!   这风片刻既过,满天的沙石倾泻而下,奇怪的是,那些沙石将及身体时,便斜飞而去,竟无一打到身上。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变化,忙乘着风去的当头,提身而起,扑上了那个石窟,却只见韦一笑正满面惶恐,大呼着要往洞外跳呢。而辉月使则在他身后死死地拉着他不让他跳。   这时第三股风又来了,张无忌上崖随手一推,将他们一起推入了洞窟内。眼见张无忌衣衫褴褛飞跃上来,韦一笑啥都顾不上说,先哈哈大笑。这时风又来了,他忙背过身去抱那粗大的石柱,却不想辉月使正在他身后,背贴着石柱,正好被他面对面抱了个结结实实。但风已经到了,哪还来得及放开她?只得紧闭了双目将头埋在了她的肩膀上,抵受那奇大的吸力。   原来这个洞窟只有一丈多深,洞内贴洞底岩壁有一根一人合抱粗细的石柱,适才韦一笑和辉月使便是抱着着这根石柱抵住龙卷风的。这下辉月使背对着石柱,没法抱了,张无忌眼看韦一笑的双手开始渐渐滑脱,连忙腿一伸,拦在了韦一笑的后腰上,将他重又压了回去。   张无忌这一压力量有些大了,竟将辉月使挤得喘息不得,本来被韦一笑抱着就脸上发热,这下更是憋得发紫了。   韦一笑一生为练那寒冰绵掌气茬所累,不敢碰女人,后来虽经张无忌治愈可以碰女人了,但无奈已经年老。人家还以为他无意婚娶,也没人替他张罗这事;去采花或嫖娼吧,又怕坏了名声,以至到现在还是童男之身,要说憋的,他可比那些憋了三十年的蛇们憋得更加厉害,只是他自欺欺人,以为自己不需要而已地装君子。这时无意间将辉月使抱了个满怀,女人的特有气息闻得他浑身发热——这番邦女子眼看着瘦瘦条条,怎么胸部就这般厚实呢?那两颗豆儿,当真顶得人清清楚楚,心痒难搔啊!   韦一笑脑内一片模糊,心猿意马间,风暴已去,他还将辉月使抱得紧紧地忘了松开。直到脸上连挨两个大巴掌,又被狠狠一推,才踉跄着退了开去。这时他才猛地清醒过来,突然发觉不妙,忙提着长袍转过了身去,假装不在意地查看风去了没有。原来适才莫明其妙地出丑了,老二将长袍顶起了高高的帐篷来。也正是如此,辉月使才恼羞成怒打了他两个大耳光——他顶着她了,当真无耻!   其实现下四周一团漆黑,除了张无忌,辉月使伸出手掌也看不清五指,何况他那里。   张无忌不明所以,不由瞪了辉月使一眼,心说这个女子未免太小气了,危急之下抱了她一下而已,又是保护了她,何必打人耳光?难得人家韦蝠王脾气好,不予女人计较……否则……这驾可不好拉。   辉月使听见张无忌鼻中重重一哼,猜到他的意思,心中又羞又委屈,又没法解释,一急之下,竟淌下泪来。张无忌心想这女人不是无理取闹使小性子就是哭哭啼啼,没意思,哪有自己的敏敏好?当下不去理她,听那风声渐渐远去,便扭过头去欣赏那石柱上的花纹。   这时天色已经尽黑,电闪雷鸣之下,一阵急雨随着满天的沙石滚滚落下,砸得四野一片刷刷巨响。大难不死之下又下起了雨,韦一笑心情大佳,刚刚挨过两耳光的丑事也忘了,哈哈直笑,岂知这雨竟也像那龙卷风一样,来的快,去得也快,片刻功夫,竟不下了。韦一笑啊呀一声叫:“坏了!光顾了高兴了,忘了接些雨水了!这下可好!又完蛋了!”   原来刚才光顾了逃命,张无忌马上的那一小袋水忘了拿,现在连马都不知道被卷到什么地方去了,水又怎能保得住?   没有了水,在这不知何时才能走得出去的沙漠上,还不是死?而且与其被如此折磨致死,还不如刚才让那龙卷风给来个痛快的!那样好歹还算升了一次天!想到此处,心头一寒之下,那原本器宇轩昂坚挺无比的老二立刻便软了下去。韦一笑赶忙跃下河谷,爬行数十丈,五体投地地抚摸寻找,但适才那些雨水早已被干涸无比的土地吸收得干干净净,那里存有一滴?   张无忌很奇怪韦一笑的行为,站在洞口看了半晌方道:“蝠王这是做什么?”   韦一笑带着哭音道:“水!刚才属下该死,忘了接雨水了!”   张无忌奇道:“接雨水?为什么还要接雨水?这里便有水啊?应该有一条小溪呢,水流得哗哗的。”   韦一笑听得大奇,不相信地道:“教主难道又产生幻觉了?那里哪来的水?我在那洞里呆的时间比你长,从来没有见到一滴水!”   “是有水呢!我也听见了!”这是辉月使的声音。很欢快的,看来她生气也像那龙卷风一样,来的快,去得也快。   韦一笑撇了撇嘴,依然不信地跃上了洞窟,黑暗中只见辉月使右耳紧紧地贴在那石柱上,道:“水,在这里听得见水声!”   韦一笑将信将疑地贴耳上去,果然一阵叮叮咚咚哗哗啦啦的溪水流动的声音传入了耳鼓。   “地下河!一定有地下河!”这次是韦一笑大声欢呼了。他久居西域,知道西域干燥,水流在地面以上难以长流,是以常常有地下河或地下沟渠流动,如果发现了这个,还愁什么?当即跳了开来,欲拿那一包衣服点燃,察看哪里有下去的路,谁知张无忌也已经发现了那个包了,已经抢先拿到手里,跃下洞窟去换衣服了。   适才龙卷风将张无忌的衣服撕得稀烂,现下虽然漆黑,但臀部浅露也感不畅,发现这里还有一包衣服,当即如获至宝,连忙去换了。   韦一笑和辉月使在洞窟内四处找寻,还抱着那柱子拼命旋转摇晃,可惜既没转动石柱,也没见有个什么机关暗门打了开来。本来就口渴得要命,刚才被龙卷风一折腾,就更加干渴难耐了,此刻明明听见有水声,却偏偏寻不着去往水源之路,心中之焦急可想而知。现在虽然也肚子饿了,天也尽黑,该当吃点东西就此歇息了的,可是这种情况下,又怎能吃得下,睡得着?   两人合抱柱子时,双手不小心又碰触了一下,韦一笑还未觉得甚么,辉月使倒是心头狂跳,不过这次实在生不起气来,到有一些令人讨厌的欣喜之感。浑身发酸无力之下,便就地坐倒,心中暗恨,这又老又丑又瘦的大元人,真是可恶!心里恨着,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瞟了他一眼,黑暗中,只能看到一点他的影子。心中不禁又想,此人的武功也当真是高呢,只怕本教的常胜宝树王也未必及得上他,尤其此人的脾气性格,粗中有细,诙谐有趣,表面邪气森森像个恶人,可骨子里却透着凛然正气,如果此人再年轻十岁,身子骨再多十几斤肉,也未必不是品貌俱佳的男子呢。   说韦一笑粗中有细不假,说他诙谐有趣,只怕说不得和周颠先要笑破肚皮了,再说到他的骨子里透着凛然正气,还品貌俱佳,便是连韦一笑自己也要笑掉大牙了。还好他半点都不知道辉月使现在心里在嘀咕什么。张无忌换好衣服跃上洞窟来,韦一笑还是没有寻着端倪。张无忌试着去旋转那大石柱,只旋得头顶沙石如雨坠落,也没有见什么机关的模样,生怕将洞窟弄垮了,就此不敢再行旋转。   这石柱和对面的石壁上都刻满了弯弯曲曲如蝌蚪一般的文字,张无忌看不懂,只是隐隐间觉得有股不祥之感。韦一笑久居西域,常和当地人打交道,倒会说得一些当地语言,但文字就不敢恭维了。他身为汉人,说了数十载汉语了,还不识得多少汉字呢,何况西域花样繁多的少数民族文字。   找遍了洞窟也没找到进入地下河的通道,对面的石壁张无忌也以内力透入试探了,里面是实的,看来要找出端倪来,只有从这些文字上着手了。张无忌暗中视物早已不需亮光,他自己的双目便可透出光芒,足可看清楚自己要看的目标。韦一笑虽号称蝠王,夜视能力不弱,但他到底也要借助外光,比不得张无忌神功凝聚,自可发光,是以韦一笑还是点燃了那极其珍贵的火折子。   他原存了些许侥幸,但越看越失望,这些字看似常见的一种西域文字,但细看,却非如此,当真是一个不识了。正当韦一笑心底失望准备吹灭火折时,旁边的辉月使却轻轻地咦了一声,道:“这是阿拉伯文字!”   风格有些变了,不知大家的感觉怎样?如果有哪里不好,快点告诉我啊!   听此言韦一笑大喜,忙道:“你识得这些怪文?太好了!快读来听听!”   辉月使扁着嘴撇了韦一笑一眼,去看那石壁上的文字,嘴张了张,却没念。韦一笑急了,刚欲开口催促,辉月使撇嘴道:“这些都是异教徒经书上的内容,你让我堂堂摩尼明尊座下使者来念么?”   韦一笑一愣,张无忌开口道:“与地下河有关么?”   辉月使又扫了一遍,摇了摇头,道:“无关。”   张无忌道:“那就不看石壁了,看这石柱上的文字吧。”   辉月使依言去看那石柱上的文字。这时韦一笑手上的火折已经快烧尽了,但韦一笑不舍得扔,仍捏着火折根部坚持着。   辉月使才看了几行,那火光便越来越暗,她心里也焦急,忙贴近脸速看,这时突然之间,火光大盛,吓了辉月使一跳,扭头一看,只见这个瘦子竟将自己的长袍后下摆攥在手中点燃了,火光映照之下,只见这个瘦子神情专注焦急,满含期待,心里登时怪怪的想笑,忙转过头去看石柱,心中咚咚直跳,心想教主现下尚在水深火热之中呢,自己这是怎么了?当真该死!忙凝聚心神看那文字。   张无忌暗恨自己刚才没想到衣服要拿来点火,竟将换下来的破衣服随手扔了,便赶忙跃下崖去将那些破衣服全捡了回来。这时韦一笑的长袍已经烧掉好大一块了,他的身上可仅此一件衣服啊,再烧可能就不得不脱掉衣服赤身裸体了。张无忌心中好笑,捉住破衣一角的左手暗运神功,那衣服青烟急窜之下,哄得然绕起来。韦一笑连忙在石壁上拍熄了自己长袍上的火,以手击额道:“我怎么就忘了教主的九阳神功呢?竟为了节省一束破火折烧了袍子!当真该死!”   辉月使半晌方才看完,脸上有些发青,道:“这里原来是哈密王妃的陵墓,她死了都有三百多年了……”   韦一笑看她嘴唇有些哆嗦,心中好笑,道:“不就是坟墓吗?何必吓得这么惨?”   辉月使嘴一撅,提高了声音道:“可是她死在苏尔绿洲的小山岗上,被狼群吞食得仅剩几根骨头!苏尔绿洲就在此处往西五十里处!可是她死了没三年,那个绿洲就干涸消失了!”   “啊?”这下韦一笑也愣了,他的背上不由得也升起了一股寒意:“她都死了三百多年了?难道是下午我们看到的那个幻像中的女子?难道出鬼了?”   辉月使点头道:“一定是!她觉得自己死得太冤,是以三百多年来阴魂不散,要拿路人的鲜血和灵魂祭奠!”   张无忌身周半尺之内,两条真气飞速游走不休,哪里怕什么阴魂冤鬼之类的缥缈物事,听辉月使没有看到地下河的内容,便飞身跃下崖去,跃到那几条小蛇钻入的崖缝前面,捡了一个最大的裂缝,双掌抬起,一招亢龙有悔打了出去。他这一掌前推之后又向两边分开,降龙十八掌中暗含了太极拳分劲卸力的古怪劲道,哄——咯——哗啦啦声中,那颇显酥脆的崖壁自那条裂缝向两边崩裂,然后垮将下来,出现了一个数尺深的大洞。   如果仅用降龙十八掌打,场面固然土屑纷飞十分壮观,但那着掌处不免沙土内陷,这崖壁便越打越实了,远没有这般先打裂,再由一股反向暗劲推出来的效果好。   这一掌看似平平无奇,但实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掌了!   张无忌的降龙十八掌在伏牛山已经长进了一大步,阴阳融合贯通后再进一步,如若单凭此掌而言,比之当年降龙十八掌名家洪七公和郭靖的盛年是逊色了不少,但张无忌有九阳神功这个及其良好的内功基础,乾坤大挪移又可将他的潜力发挥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所以他现下的降龙十八掌的掌力,已经远非那些前辈名家可以比拟了;而太极拳,有九阴九阳做基础,已将太极拳所特有的暗劲推到了极致,再加上乾坤大挪移推波助澜,便是太极宗师张三丰穷尽百余年的功力全力施为,也达不到他适才那一下的效果!所以说他适才那一掌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掌,是丝毫不为过的。但现下,张无忌正以这一掌拼命地挖着山洞,一掌一掌接一掌,已经挖到崖壁以内去了。   他的掌力越使越巧妙,只震碎抛出五六尺高一人多宽的沙土,并不震动多余的,否则头顶上的土崖垮下来将他活埋了也不舒服。   这时韦一笑和辉月使也进了洞来,一前一后默默地向外运土。这里是刚才群蛇涌入的地方,但直打入两三丈,也没有见到一条蛇。但越王励崖缝越是宽阔,打到三丈时人已经能够匍匐而入了。   因为有蛇进去过,所以三人也不怕洞内有毒气,张无忌又浑不怕那些小蛇,只管带头往里爬,越爬水声越响,叮叮咚咚,非常清脆悦耳。   爬了百余丈时洞内已经气闷已极,但前面丝毫没有即将开阔的样子。可此刻前面竟出现了岔洞,张无忌一时颇拿不了主意该往哪个洞爬了。这时辉月使在张无忌后面,韦一笑在辉月使后面断后,听到张无忌的话,韦一笑便爬过去看,挤过辉月使的身边时担心自己后袍被烧短了露腚,心情紧张之下在刚要挤过辉月使时竟在辉月使的脸跟前放了一个又臭又响的大臭屁,熏得辉月使当即差点晕去,呕吐不休。   不久前喝了不少蛇血,终于起反应了!这生蛇血,不是随便怎么都能喝的!   这股恶臭的气体被困在憋闷无比的洞中无法散去,辉月使连退两丈却将臭气也带了去,再往后退吧,却不敢了——这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而且还证实已经闹鬼了——大白天都闹鬼,这是个什么厉鬼啊?她哪敢落后太远?就是这两丈,也使她心跳不安,不一刻,又快速地爬了上去。谁知连爬了好几丈,直到那个岔洞口,张无忌和韦一笑二人竟全都不见了!   辉月使的心跳骤然加剧,她忙深吸了一口臭气,拼力稳住自己的心神,轻轻咳了一声,轻轻唤道:“张教主?韦一笑?”   没人答应。四周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一点声音也没有。辉月使不由得暗暗地摸出了那两枚圣火令来,默念了几句经文,再次唤道:“张教主……韦……一笑……”   还是没有声音,辉月使口干舌燥,额头渗出一层白毛汗,轻轻用衣袖擦了擦,又深吸了一口臭气轻轻喊道:“张……”突然一阵凉风,一个干硬的手抓自脸上划过,继而一把抓在了她的肩上。辉月使大骇之下几乎是本能地将右手中的圣火令挥了出去。那只手爪连忙退缩,一个干哑难听的嗓音喊道:“是我!臭婆娘!你想杀人啊?出手这么狠?”   辉月使这一下不成章法的乱挥,砰地打到了洞壁上。那声音和那只手却是韦一笑的。适才他嗅着蛇的气息和张无忌爬入了左侧的一个山洞探路去了,被臭屁臭得紧张之下也忘了同她招呼一声,待探明路线韦一笑回来时,倒也听到了辉月使的声音,听她这么怕,韦一笑的恶作剧心理又升腾了起来,便不作声响悄悄地爬过去吓了她一跳。   谁知这辉月使极度紧张缺氧之下,听到韦一笑的声音,竟自全身一软,晕了过去。   发现辉月使竟被自己吓晕了,韦一笑也紧张起来,俗话说人吓人吓死人,如果这一下竟将她吓死了这玩笑可就开大了!忙爬过去将她上身跑起来,在脸上连连拍打,见没有效果,又在她胸口上连连狠按,辉月使终于嘤吟一声,醒了过来,陡然间察觉到自己竟躺在韦一笑怀中,而这人的一只鬼爪还按在自己的心口上,气一急,差点又晕了过去。韦一笑察觉到辉月使的身体动了一动,心头一喜,正欲欢呼,却发现她又一抽,显然又要危险了,按住她胸口的右掌连忙急按。   可是辉月使这一下没有晕啊,被韦一笑这么使力一抱一按,当真又羞又急,差一点连鬼都都忘了,挥手一掌向韦一笑的脸上打去。她不使圣火令上的武功可打不上韦一笑,连打三掌都没打上,心头伤心混乱之下,竟一把抱住了韦一笑的腰,将脸埋进韦一笑瘦得跟搓衣板似的胸膛上嘤嘤地哭泣起来。   韦一笑心头也是大乱,头脑乱哄哄下,什么都忘了。这时耳边猛听张无忌道:“韦蝠王,你们在做什么,快些过来!”   韦一笑方才浑身一颤,连忙推开辉月使,向前爬两步回头道:“快跟着我,别再丢了啊?”   说罢头也不敢回地向前爬去了。辉月使跟在他身后没几步便叫住了他,挤到了他的前头,韦一笑脸上通红,知道她怕自己再在她前面放屁,故而要爬前面。心想我青翼蝠王韦一笑纵横一生,从来令人闻风丧胆,怎地现在却变成个丢丑露乖的小丑了?当真气闷!想着想着,没注意夹紧,竟又喷出一丝屁来,辉月使忍住笑,忙不迭地迅速前爬了。   若不是这番插科打诨转移了注意力,适才那一吓非得令她至少软上一个时辰,现在倒好,爬得比韦一笑还快。   三人一路向下,也不知下到了多深的地底深处,水声越来越清晰了,猛然间山洞一宽,三人跃入了一条四四方方的甬道之中。此时的流水声已然就在耳边,还有密密麻麻淅淅簌簌的声音,不用想,便知有无数的蛇在里面,这种声音早在意料之内,三人倒也没有吃惊。而且现在也明白了为何在这种寸草不生的戈壁沙漠中会出现这么多的蛇。   这里有地下河,阴暗潮湿,老鼠一定很多,于是便繁衍了这么多的沙蛇,沙蛇怕冷,平时一般在地面沙洞里栖息,因为要刮龙卷风,浅浅的沙洞挡不住风力,对自然灾害无比敏感的爬虫们才纷纷往这陵墓里逃,不但避了风,还正好来饱喝一顿水,彻底清扫一遍老鼠。   现在就只盼这条河够长,而且还有一段没有蛇的上游,那么三人便和这些沙蛇们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因为像人这么庞大的动物,并不是沙蛇猎食的目标,只要人不去吓着它们,它们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   甬道两边有很多燃尽的火把和烛台,三人收集了几根,三根一束捏在一起,将烛台中残存的蜡油涂抹在火把木棍上,点火,这些朽烂不堪的木棍便哄哄地燃烧起来。延石阶一路往下,小心迈出数十步,便进入了一间宽阔之极的墓室,一踏入这里,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火把照射下,这间阔达数十丈的墓室内竟东一堆,西一团地挤满了沙蛇!猛然见到火光,许多沙蛇似乎也大吃了一惊,一起高昂着头,向这边吁吁地吐着信子,警惕地盯着这三名不速之客!   水就在眼前了!但并非一条地下河,而是挂在正对面墓墙上,自顶倾泻而下——一个小小的瀑布!   那瀑布溅落在一座一人多高的宽大的石台之后,自石台的两边哗哗流到台前汇合,形成了一座小小的长方形池塘,然后便不知流向何方了。这时三人的眼睛都不看那些蛇了,而是都看向了那座石台之上,只见那上面圆环套圆环共分了四层,最里层居然直挺挺地躺了一个女人。   此地离得甚远,火把的光芒根本照射不到那里,原本以韦一笑和辉月使的功力是看不到这些的,只不过那女人(更可能是女尸)全身竟微微地散发着碧莹莹的光芒,是以距离虽远,却令人看得清清楚楚。   这次三人都有些呆了,辉月使心中不禁轻轻地拉住了韦一笑的衣袖,却听韦一笑一卷干涸的舌头沙声道:“娘的乖乖!有宝!莫不是咱们莫明其妙地要发一笔大财了?”   这话听得辉月使心头微微一恼,却又暗暗欢喜。她倒不怎么贪财,只是这种时候如果听到韦一笑喊道:“有鬼!”然后转身逃跑或者簌簌发抖就无味之极了。只有现在,她分明感觉韦一笑那干瘦的身躯似乎发热起来,很是兴奋,带得她也恐惧之心大去,自信心油然而生。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多少人为了钱财胆子大得连命都可以不要,何况区区死鬼?   张无忌的目力最好,却看清了那个女尸的面容,虽然只是一个侧面,但那丰腴圆润的脸颊,白皙得几乎快要透明,她的眼窝颇深,鼻子尖尖翘翘地高耸着,头戴翠绿色长长的丝巾,身穿红绿交织的小马甲,果然是那个在云雾中看到的女子!   她不是已经死了三百多年了么?而且被狼群吃得只剩下几根骨头,为何又在此处?而且哪里是死去了三百多年,分明是睡着了吗!   “我去将那些火把和烛台统统拿来,烧他奶奶的!”韦一笑说着就要去。   张无忌听到此言吓了一大跳,忙阻止了韦一笑,令他们二人不可鲁莽,在此等候。说罢他对着那石台上的女子抱拳道:“小子张无忌,偕同两位朋友路经宝地,只为讨口水以解干渴,如有得罪之处,张无忌这厢先赔不是了!”   说罢接了辉月使的鹿皮水囊迈步入室,轻轻一跃,足尖尽捡那些没有蛇的空地向那石台而去了。   蛇对热量非常敏感,于是有的蛇下意识地退让,有的蛇则仗着自己蛇多势大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不挪窝,更有一些蛇似乎是一方的头脑,感觉到这股外来力量了,立刻盘起身子,迎头一击。于是那些退让的和不动的蛇都没有感到什么不对,迎头而上的却翻卷上了天空,落到了至少三丈远的地方。   张无忌身外半尺盘绕不休的九阴九阳两条护体真气便如两条杀气腾腾、面目狰狞的一黑一红两条神龙一般,三丈以内但有危险力量的异动,立刻自动以相应的力量予以抵抗或者出击!那些小蛇的力量太小,只不过被掀了几个跟头而已。   这些小蛇受挫,立刻引得原本平静的池塘荡起了一阵涟漪,继而,石台的上方便传来了那熟悉的哭声。   这哭声在这里听当然及其清晰了,呜呜呜呜,咿咿咿咿,不似出自人身,倒似出自金铁摩擦,钻心刺肺。辉月使立刻圣火双令在手,韦一笑也微屈双膝,随时准备向前一跃而出。   张无忌微微一愕,当下抱了抱拳,道:“得罪了!”继续前行。   那池塘和沟渠的边缘都是蛇,看来那里的水不甚干净了,要取好水,必然要跃上石台,去接那靠山墙上倒挂而下的瀑水。   而且张无忌对那石台上躺着的三百年不化的尸体也充满了好奇心,既然来了,当然要仔细看一看。   高深的内力修为,已经使他有了极强的控制心态的能力。他几乎是面含微笑地走到了池塘边缘,正欲一跃而过时,那石台下方一直没太注意的几个圆形黑洞口中,竟然探出了几个硕大丑陋的头颅来。   这东西出现得太过突然,倒使得张无忌再次一错愕。待只细看了,不禁哑然失笑,这些丑陋恐怖的头颅原来竟是巨蜥的。这时沙沙声响间,相继爬出了六只来。这六只蜥蜴连头至尾足有一丈长,若不是因为它们头抬的甚高,还吐着又粗又长钢叉一般的舌头,还以为它们是鳄鱼呢。   这些蜥蜴一出来,沙蛇们顿时被火烘烤了一下般,纷纷向韦一笑辉月使立足的地方涌去。六只大蜥蜴立刻窜下沟渠和池塘,哗啦啦地抖动着大片的水花窜上岸来,追着沙蛇便如鸭子吃蚯蚓一般狂卷狂嚼起来,挂在嘴边的沙蛇剧痛之下也是张口乱咬,但巨蜥体大甲硬,却哪里又咬得动?   张无忌心头一阵厌恶,不愿去招惹那六头巨蜥,跃过池塘,一步跨上那一人多高的石台。他怕石台上有机关,足尖点上便没有再进,仔细一看,原来这石台分的四圈,竟是一整块巨石之上被凿出了三圈石槽,由此远远一看,便是四层。这三圈石槽的最外圈,槽内放置的是石灰,不过已经干硬了;第二层是硫磺,也干硬了;第三层银光闪闪,宁然不动,却是水银。这三圈石槽内都插满了锈迹斑斑的刀剑,刃口朝外,刃间朝上,看起来虽颇为恐怖,但它们离台面仅一尺的模样,很容易便可以跨过去,应当只是为了拦兽,而非拦人的。尤其外围的石灰和硫磺,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石台正中便躺着那个女子,这时张无忌也彻底看清了,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玉,一块凝白如脂的美玉!这块美玉被雕成了人形,着以衣履,加之美人的皮肤本就和美玉相近,远远一看,还真分不出来是人还是玉。   此刻看清了,但那哭声却没有停。玉尸怎么会哭?难道那王妃的一缕幽魂迟迟不愿离去,便寄居在了这具玉尸上么?   张无忌心中想着跨出一步,跨过了最外圈的石灰槽,一只脚踩到了对面石台上,那石台竟微微地一沉,张无忌心知不妙,果然那石灰槽内的尖刀一齐向上升来。张无忌心中没有畏惧,竟然暗叹这西域人也当真心灵手巧,三百多年的机关到现在竟然还这般灵敏。这些长刀的上升速度对张无忌来说可真是慢了,如何能够伤人?他只轻轻一收足,便将两只脚都跨了过去,他足下略使力,将石台踩下去了两寸,那些刀上升了二尺,也就凝然不动了,张无忌提气减轻体重,石台上升,那些刀也随之下降。原来这石台和那石槽下面有机括相连,倘若蠢笨的人一脚重重地跨过来,这些长刀便可刺入那人的腿或下体,令他丧失行动能力,这么长的墓道,还有蛇和蜥蜴,他便不可能活着出去了。   而且这些刀剑可能还喂了毒,被刺上一下,肯定是不好过的。而且这种机关和许多常用的飞射性等一次性机关还不一样,它用了还可自动还原再用,直至机关锈死为止!这么大的石台,少说也有几千斤重,能掌握好这么精微的重量平衡,当真也是奇迹了!   后面的两道石槽一道是枪,一道是剑,可能效果都是这般,甚至还会有飞射而出的铁器。墓室外的韦一笑和辉月使情势有些紧张了,没有功夫一一试探了,张无忌便提气一跃,轻轻地落在了那具玉尸旁边。哭声依然,但声音的来源却不在玉尸身上,张无忌大奇,蹲下去仔细端详那玉尸,伸手碰触,的确是靠的一块玉雕,雕工虽非常的精美传神,却没有其他离奇之处。   那么哭声到底是怎么传来的?鬼是如此哭的吗?   实在找不到原因,张无忌只得跃过玉尸后面的三道石槽,落在了石台后边缘,打开水囊的木塞,去接那顺壁流下的清水。   这水极其冰凉清澈,张无忌边接边忍不住先探进头去大饮几口,若不是现下不方便,真恨不能脱了衣服洗个澡才好,他喝饱,水囊也接满了。赛了木塞,原路跃了回去,路过玉尸时,看她栩栩如生的样子,到底没有好意思从它身上跃过,而是绕了个弯,还未跃下石台,便看见那六只肥大的蜥蜴都已经挺胸昂首地蹲在石台下昂首看着他了。   这些蜥蜴虽然个个足有二三百斤重,牙尖爪利,唾液还极具腐蚀性,但还没有放在张无忌的眼里。这些蜥蜴是这座古墓的守护兽,张无忌看在那美丽的玉尸的面子上,不想伤害它们,便对远处高高地爬在石柱上躲避沙蛇的韦一笑和辉月使道:“韦蝠王,水已打到,你们且先退出,我来断后!”   韦一笑爬在石柱上拼命向玉尸张望,只见它碧玉莹莹,心想那里定有夜明珠一类的宝物,这般进来却不顺手带点出去,岂不可惜?   还好他还没看出那个女尸是用极好的美玉雕成,否则他岂不有心将那玉尸也一并背走了?   韦一笑心里随转着弯弯儿,但张无忌曾经是他的教主,敬畏之心犹在,这些话说出来怕他责怪,便没有说得出口。那些巨蜥甚是厉害,刚才他试着和一只打了个照面,还没有碰着,那玩意口中喷出的臭气就让人差点晕了过去。只见它们浑身鳞甲、脖子上重重褶皱,定然皮坚肉厚之极,恐非自己的寒冰绵掌所能伤害。但教主武功盖世,自然不同,区区几只巨蜥,肯定不在他的话下。韦一笑略一犹豫,暗暗计划以后再来一游后,对辉月使道:“咱们快走吧!”   说罢跃下石柱。辉月使也依言跃了下来,同韦一笑一起往墓室外面走。其实她走便走了,张无忌和巨蜥们对峙一会儿,待他们走远了再一跃而下,甩掉巨蜥前去追赶他们便是,可辉月使偏偏颇为关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石台上的张无忌,并甚为关切地喊了声:“张教主,你要小心!”   顿时引得六头巨蜥一齐转过头来,十二只鬼火一般莹莹闪烁的眼睛一齐看向了他们。   韦一笑心头暗惊,倘若在这宽大的墓室中,或在外面,这些巨蜥可休想碰着他们,可是如果钻洞子呢?娘的!他立刻拉了辉月使的手腕就走。六头巨蜥赫赫喘息着对望了一眼,其中一头立刻离群而出,扑通一声窜入了池塘,迅捷之极地游到对岸,向韦一笑二人离去的甬道口飞快地爬去。沉重的身体令它将石板地踩得啪啪作响,粗大的尾巴几乎要将石板地拖出了火花。   韦一笑大惊之下哪还迟疑,拉了辉月使就跑,跑到那个洞口刚想跃上,辉月使手一拖,将他拖得没跃得起来。回头看她,只见她簇着眉头道:“我当先,你断后!”说着要上跃。   韦一笑被她搞得哭笑不得,他原没有当先的意思,这时被她一气,不由也拖了她一把,笑道:“前面有蛇,多得像你头上的头发一样的蛇,你不怕?”   辉月使一哆嗦,仿佛立刻便幻想到了那黑区区的狭窄山洞里塞满了沙蛇,她爬地正紧,没有提前发现,一头冲了进去,立刻百蛇缠身……还是在后面好!后面虽有一头大家伙,但大家伙喘息和行动声音粗重,自己手中只要有圣火令在,却还怕它?   想到这里,她也哈哈一笑道:“那么还是韦兄先请!”   韦一笑心道这个女子太过狡猾,不狠狠地治一治她不行,便也仰天哈哈一笑,松开她的手抱拳客气道:“既然贵使这么客气,那么在下却之不恭,只好遵命喽?”   扑通一声闷响,巨蜥已经扑上了甬道来,收足不及,身体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辉月使大惊,急得一脚踹在了韦一笑的屁股上。韦一笑面含微笑,正准备上跃,突又想起一事,忙回头抱拳道:“在下既然在前,还请贵使与在下保持一定距离,否则在下又在贵使鼻子前面放屁,实在……”辉月使已经拔了圣火令当头打来了,韦一笑立刻一闪,钻进离头顶尚有二尺高的山洞了。   而这时巨蜥已经冲到近前了,辉月使哪有韦一笑这般不用冲不用如何屈膝就能平地窜起数丈高的轻功?待她后退三步往前冲时,巨蜥已经离地而起,向她扑来。   辉月使不愧是一流高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竟稳住了心神,一人多高的山洞一跃而上,手足并用,飞快地爬了进去,谁知还未爬上十步,就砰的迎头撞上了一个说软不软,说硬不硬的物事,随即布的一声长长的脆响,浓臭席卷而来!   韦一笑竟在前方撅着屁股运着真气搜肠刮肚地等着她!这片刻的功夫,已经憋得有些面红耳赤了。这一屁喷得太猛,收势不住,连带着米田共也飞出了少许。这可有点过了,韦一笑脸上发热,哈哈一笑,连忙向前爬去。   那头巨蜥一头撞在了石壁上,粗重地哼了一声,落地抬头,只见那个女子已经钻进头顶上方的小洞了。它凶性大发,起身就往上窜,无奈洞口太高,石壁太滑,它只窜到了一半就滑落了下去。连窜两窜都是如此,这怪物呼呼怪叫着原地打了几个转,退后几步,向前猛冲,噌地便跳了上去,前抓拔住洞沿,后爪在石壁上噗噗几蹬,蹬得火花乱闪间,竟上去了!   巨蜥因为身体笨重,一般不会跳跃的,但这巨蜥也许生活在此处,又是沟又是池塘、还要寻找山洞钻到外面晒太阳,便上窜下跳的练出来了,难怪身手这般敏捷!   辉月使羞愤气恼之下攥着两只圣火令拼命前爬,心想不管那个巨蜥了,说甚么也得先将那只吸血蝙蝠死怪物先打几下再说!真是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无需再忍啦!   那五只巨蜥挺胸昂首盯着张无忌好一阵,它们似乎对这高台心有忌惮,竟只等着张无忌下来,而不敢贸然跃上发难。如此这般正合张无忌之意,有这时间,他还能再跃回玉尸旁边仔细看那玉尸。只见它身周石蹋之上果然镶嵌了数十刻闪闪发亮的珠子,这些微光映得玉尸显得甚是晶莹剔透,又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邪乎劲儿。想到她生前死的凄惨,以至到现在还阴魂不散,不由得心生怜悯,对贸然闯入打扰了她而感到歉疚。死者为大,便跪下来向她拜了几拜,这时那阵时断时续的哭泣声竟又响了起来,噗噗两声闷响,已有两头巨蜥耐不住性子跃了上来。它们狠狠地盯着张无忌,身上的鳞甲在愤怒发威中沙沙作响。   张无忌突然醒起,这些巨蜥不动时,就没有哭泣声,这些蜥蜴一动,哭泣声就响了起来,难道这哭泣声是这些丑陋的蜥蜴发出的吗?显然不可能,它们若能发出这般“优美”的女人哭泣声的话,张无忌也可以当戏子登台唱花旦了。   两头蜥蜴爬在石台边缘狠狠地盯着张无忌,下面的三头巨蜥则暴躁不安地在石台下面咚咚地转起了圈子。   蜥蜴的动静震得三道沟内的刀剑一起嗡嗡作响,尤其那水银槽内,响到剧烈时,水银都被荡起了一层层的涟漪。张无忌突然听了出来,那哭泣声是从这水银沟内传出来的。原来这些巨蜥运动时产生的声波震引起了树立的刀剑和水银的共鸣,剑和水银以及水银和石槽的摩擦产生了类似于女人哭泣的声音。因为水银环绕了一圈,所以适才便没有听出声音传来的方向。现下发现,不禁哑然失笑,心想哈密古人当真了不起,竟然巧妙地用这种方法来使闯入者感到恐惧,从而保护墓室不被盗窃。但是这声音不大啊?为何在外面大戈壁上还能听得到?还有,那些清清楚楚的幻像又如何解释?   这些都是张无忌所不能解释的,便是他那个时代,也没人能够解释。到了现代,这些神秘现象才被人知道了真相。首先那海市蜃楼,因为空气中的电子有着很强的记忆能力,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往往都是一个场景连续重播的,这般三百多年还能重播的现象虽然罕见,却非多大的奇事;而那在十多里外的戈壁上都能听到的其实并不十分响的哭泣声,则是因为这些数量极多的水银在特定的环境下产生出来的声波,听起来不甚响,却具有极大的能量和穿透力,就像张无忌的长啸一般,即使声音不响,也能传到很远的地方一样。众蜥蜴感应到了外界的气象巨变,有些骚动不安起来,因而引起了“哭泣”声,这“哭泣”声传到地表,地表起伏的地势还能起到一定的扩音效果,便是十数里外,也能清楚地听到。这些张无忌都不能理解,唯一的解释便是鬼作怪了。   这两只巨蜥瞪着张无忌好半晌,一只终于忍耐不住,长舌猛地一吸溜,呼地便窜了过来。它的前足刚踏过第一道沟,那石灰中的排刀便被它沉重的身体压得顶了起来,至少有三把刀同时刺中这头巨蜥的腹部,谁知这些刀埋在石灰之中时间太久,早已锈蚀不堪,刺到蜥蜴那坚硬的鳞甲上竟然如同破铁皮似地弯了,丝毫没有伤着蜥蜴。那些蜥蜴似乎以前受过这些刀的苦,况且石台之上除了石灰就是硫磺,味道难闻得紧,又没有任何令“人”感到兴奋的东西,上来吃过亏后,便再也不敢也不愿上来了。虽然那是很久远的事,甚至是上一代或更上一代蜥蜴的事,但这便如老鼠怕猫一样,有些老鼠未必便见过猫,更没有吃过猫的亏(因为吃过亏的百分之九十九都变成猫粪了),但老鼠一代传一代,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性的恐惧(人对鬼的恐惧也许也是如此),所以墓室刚健成时,最先被放入的巨蜥曾以为那是高位宝座,上去吃了亏,以至这个阴影便一直传承了下来,后来逐渐再也没有蜥蜴敢于冒犯头顶上的高台了。如今这两条个头儿最大的家伙,也是被张无忌激恼了才爬上来的。蜥蜴的性子最是坚忍阴翳,一般默不作声慢慢吞吞,但稍一激怒,便会暴躁异常,犹甚狮虎!   这头蜥蜴甚么也不顾了,冲过第一道沟竟然没甚么大不了的事发生,另一头见状也伏低头颅,一窜身,径直朝张无忌咬去。   张无忌本不欲同它们相斗,眼看相持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将水袋拴在了腰带上,提气一纵,脚踩第一只巨蜥的头颅跃了过去。这巨蜥眼前一晃,寻着热源本能地抬头咬去,但只是啪地一声上下牙相碰,什么也没有咬着。它冲得很猛,已经冲断了第二关硫磺沟内的几条长枪,噗的一声响,撞入了第三道沟的长剑中。   这些长剑浸泡在水银中竟得以保全,除了露出水银的剑尖部分以外,其余的仍然铮铮发亮,但这样也足以比巨蜥的皮肉更为坚韧了!那巨蜥胸部中剑,剧痛之下奋起前纵,前足蹋上了对岸,长剑自胸部拔出又再次刺入了腹部,这次对岸的机括又被它蹋中了,长剑上升,便将它的后足顶离了石台,整个后半身和又粗又长的尾巴一齐翘上了半空。巨蜥不愧是冷血猛兽,受此重创不但不死,而且连叫都没有叫一声,只是挣扎得更强悍了。但是此刻它的后足离地,无法纵跃,前足越是刨那前面的石台这长剑刺得也越狠。   张无忌跃到石台边缘,另外那头已经冲过两道沟的蜥蜴也扭头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所过之处,枪刀皆折!   这时只听隆隆的闷响声自前方传来,原来那头一半身体冲过第三道沟的巨蜥笨重的身体终于触动了另一道机关,墓室的石门已经缓缓地放下来了!   这也是墓室的建造者们为防止盗尸的一着厉害招数,盗尸者踏上玉尸沉睡的石台,重力引导石台下方的钢索,拉开楔住石门的楔子,那石门便可自门框上方滑落!   墓室潮湿,那石槽滑道里长满了青苔,所以那石门初被启动时才显得滑落缓慢,滑得数寸后,速度便开始越来越快起来。   张无忌看那石门又宽又厚,自己能否举起心中没谱,他来不及多想了,一则那巨蜥被活活地顶在长剑上他看得于心不忍,再则又实拍那巨蜥挣扎过去毁坏了玉尸,便立刻跃了回去,一手抓住了那巨蜥的后颈皱褶,一手抓住了它的长尾,将它生生地从长剑上提了起来。   那头扑向张无忌的巨蜥收足不住扑通一声跌落了下去,台下的三头巨蜥已经跳上了台来。张无忌提起受伤巨蜥便已经纵身跃出,足尖只在石台的边缘一点,便提着巨蜥跃落了地面。手中的巨蜥身被数孔,腹部更是被长剑划开了一尺多长的三条大口,肠子都露了出来,尚不停拼命扭头想咬张无忌。张无忌已经没空理会它了,甩手将它抛开了一丈多远,提气拔足,箭一般跃过了池塘,跃过宽敞的墓室,在石门滑行最迅疾地一刹那,穿出了门去,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墓顶的石屑纷纷坠落之下,石门狠狠地坠落到了地上。好险,再差一点,张无忌就被拦腰砸在石门之下了! 第十七章怎知伊人病膏肓   辉月使咬牙切齿地狠追韦一笑,今天不狠狠地打他一顿,她便不是明教堂堂辉月使了!   韦一笑的轻功远在辉月使之上,爬功也强了她不少,辉月使始终在他后面一丈,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气急上头连后面尾随而来的巨蜥也没有注意到。正追得紧时韦一笑却猛然停下,大喝道:“蛇!”辉月使追到后面举起圣火令要打,听到此言后眼前又一亮,韦一笑手中熄灭良久的火把又被点燃了,火光映照之下,前方的洞穴内蠕蠕而动的全是二尺来长的灰色沙蛇!   韦一笑也将左手手腕包在嘴里狠命地吸,狠命地吐。他适才爬行时按住了一条,于是被那蛇在手腕上咬了一口。见此情形,辉月使哈哈大笑,连道老天有眼哪!韦一笑坐直了身子,正欲讥讽她,却见辉月使身后亮盏碧油油的“灯火”摇摇晃晃地来了。便拍了拍辉月使,向她身后一指,辉月使回头一望,脸色变了变。韦一笑道:“断后全靠辉女侠了!本人开道去者!”说罢晃着火把便去驱赶蛇群。   其实有巨蜥到来,蛇群们已经开始逃窜了,倒不用韦一笑费力。辉月使则苦了,为了随时抵御后面追来的巨蜥,她不得不转过身来倒着爬。巨蜥见到了她,更加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便爬到辉月使面前,尖头低伏,脖子猛地前伸,便向辉月使咬去。巨蜥巨口中喘出的粗气其臭无比,更在韦一笑的蛇血屁之上,辉月使闻得不由头晕脑胀烦恶无比,忙闭住气,右手的圣火令抢先打在那巨蜥的眼角上,一声钝响,这足以将人打得筋断骨折乃至洞穿体肤的一击竟只将这巨蜥打得眼角开裂,血都极少渗漏出来。   巨蜥中招更加暴躁,一扭头顶开圣火令毫不停留,继续前扑,辉月使左手的圣火令又一计,直接刺在了巨蜥的右眼上,只刺得这巨蜥眼皮内陷,一股不知名的液体自眼眶内喷射而出,看来这只眼睛就此废了!   不过蜥蜴捕猎并不全靠眼睛,更何况常年生活在这地底黑暗中的蜥蜴,它们的热感和对震动的感觉更加灵敏!这蜥蜴剧痛之下赫地一声长吟,终于一扭头,身体在惯性下重重地撞击在洞壁之上,撞得泥沙纷纷坠落!痛吟一声后,身体并未作任何停留,后腿蹬、前腿刨、更加凶狠地向辉月使咬去。   辉月使闪电般地两击并没有打倒这只巨蜥,反而更加激起了它的凶性,心头已是一惊,洞中无法腾挪,眼见这怪物凶狠之极地扑咬过来,只得举起两枚圣火令封挡,只是天知道这两个小小的铁家伙能否塞的满这怪物的巨口了。正当那恶臭扑鼻而来时,脚脖子猛地被一只干手抓住一拉,整个身体便猛地向后划去。巨蜥一口落空,牙齿相格之声满洞相激,刺耳欲聋。   韦一笑眼见那那怪物一咬不住,厉吼一声又冲过来,那浑身的鳞甲蹭得两边的洞壁火星直冒,沙石纷落,待它张开巨口咬将过来时,韦一笑也从辉月使的身边一挤而过,手中捏成一捆的三根火把一齐插入了那怪物的巨口之中!灼得巨蜥口中吱吱作响,恶臭更加怪异猛烈,巨蜥痛得呜唈怪叫,仰头向天,撞向洞顶,胸部也差点撞到韦一笑的身上。   韦一笑连忙一把拍在辉月使的腿上,大喝道:“臭婆娘快往前爬!发甚么愣?”   辉月使一怔,果然听话地回头向前爬,韦一笑跟在后面,爬得七八步,辉月使突然噗哧一声笑说:“前面万一有蛇怎么办?”   韦一笑怒道:“难道你手中的圣火铁令是吃素的么?”   辉月使抿嘴一笑,不再说话,两手攥紧了圣火铁令果然只管爬,但没爬几步,又回头道:“你手腕不是被蛇咬了么?现下可怎样了?”   韦一笑差点忘了,这时以手一摸,肿了足足一圈了,半个手臂也又麻又痒,心下暗惊,口中却不示弱地喝道:“赶快爬你的,废话如此多!”   辉月使被骂不怒反笑,浑身发热,向前爬去。   那巨蜥被火把直刺咽喉,疯了般地边往后退边死力地将头颅往洞壁上摔打,直退出两三丈,总算将口中已经熄灭的火把系数吐出。这一来它更加怒发欲狂了,狂吼一声拼命向前冲去。   韦一笑感觉那巨蜥越来越近了,加快步子往前爬,黑洞洞地啥也看不见,一头撞在了辉月使的臀上,撞得她嘤吟一声,也更加拼命爬了。但前方出现了一处狭窄,辉月使爬进去都显得甚挤,爬行速度猛地慢了下来。巨蜥已经喘息着追到身后了,韦一笑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一把推在辉月使的臀上,将她推了过去,那巨蜥不管不顾地蹭着洞壁拼命向韦一笑的双足咬去,但韦一笑的爬行速度飞快,人又瘦,这狭窄的洞穴也是飞快爬过。巨蜥一咬没中,奋尽全身的力道一弹,一口咬住了韦一笑的长袍,立马拖住了韦一笑,它再要往前一步压住韦一笑咬时,却被卡在了那狭窄之处动弹不得了。   韦一笑不及多想,回身便是两记寒冰绵掌狠狠地打在了巨蜥的头上。这巨蜥中掌后哪有甚么多大反应?反而更加拼命往前挤了。韦一笑骂得一声,只得抓住了巨蜥口外部分的袍子,猛力拉断了它。向前爬两步,回头没见这怪物挤过来了,心中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辉月使轻声道:“它挤不过来了?”   韦一笑点了点头,道:“应该如此罢。”   辉月使柔声道:“那咱们现下怎么办?是先出去再说么?”   韦一笑摇了摇头道:“不成,我家教主还在里面呢,有这家伙在此堵着,我家教主如何出来?”   说着点燃了一支火折,交给辉月使拿着,拿过了辉月使手中较大的那支圣火令,爬上前去,劈哩啪啦将那巨蜥露出来的头一通乱打,直打得它双目内陷,数处筋断骨裂,满头没有一处完好皮鳞,自己的一条胳膊都打酸了,这巨蜥还只是趴在地上喘粗气。   韦一笑心想这家伙定然活不久了,刚停下手来稍事歇息,这巨蜥竟然立刻昂首一声猛吼,拼命往前挤,眼见两旁沙石碎落,它又挤过来了一尺,韦一笑手中圣火铁令连忙继续狠打,啪啪百八十下,竟将这巨蜥的满口利牙尽数打断,吻缘被打得深深地陷落下去。   辉月使眼见那圣火铁令和韦一笑的那条胳膊都早已被五颜六色的浆体包满了,巨蜥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韦一笑还在拼命暴打那巨蜥的头部,心想这家伙怎地如此心狠手辣啊?难道中土人都是如此?   趴在地上不比站着打,一般人轮着这五六斤重的铁家伙趴着打,打不过十下就会胳膊脱力的。韦一笑武功精深,真气凝聚之下打了数百下也已感觉整条胳膊像灌了铅了,酸痛发胀,再也使不出具有杀伤力的力量来,这下,同那条被蛇咬了的胳膊摆在一起,一个酸胀无力,一个麻胀无力,倒正好是一对儿。   辉月使手中的火折已经燃尽,洞内又恢复到一片黑暗,半晌,辉月使问道:“没动静了,它死了吧?”   韦一笑用铁令扒拉了几下,见果然再无动静了,便转过身来用力蹬这巨蜥的头,欲将它推出这道狭窄的洞口,好令张无忌过来。正用力时,便听洞那头传来了张无忌的声音:“韦蝠王,你们还在洞中没有出去么?”   韦一笑喜道:“教主神通,那五只怪物都奈何不了教主!而杀这只家伙,可累得属下不轻啊!”一激动,韦一笑便忘了称谓,依旧教主、属下地称呼起来。   有张无忌在对面拉,自然很快便将那蜥蜴拖到了较宽阔处,三人出洞后,但见外界罡风甚烈,满天的乌云已经堆到东南方去了,其余的天空则布满繁星,一弯明月正挂当头。应该快到半夜子时了吧,三人在石窟中马虎食了些清水干粮,就地过夜了。   韦一笑被蛇咬得虽不轻,但还不在张无忌的话下,当晚摸着黑便替他运功驱毒了。   南湖沙漠并不甚大,只要不迷路,体力和给养跟得上,有个七八日便穿过去了。三人虽然没有了马匹,但三人的武功内力都极强,有了水后,行进速度并不比骑着马在沙漠中速度慢。没几日,便见到了牛羊绿洲,上前打听,得知到了鄯善地界了。韦一笑的长袍经过撕扯火烧后,已经难以遮丑,此刻正好,偷了一套当地民族服装着了,头戴小花帽,配着他那黑瘦的肌肤,当真活脱脱一个草原牧民,看得辉月使直笑。   鄯善马贼不少,正好三人的银两等物都被风卷走了,反劫马贼理所应当。一路无话,一个月后过喀什,便进入茫茫的帕米尔高原了。这里远远近近,到处都是雪山冰峰,雄峰万仞,草木绝少,荒凉和寒冷笼罩了一切。   三人走的乃是一条前人已走了数百年的古道。中土的丝绸和瓷器源源不断地从此处流出,阿拉伯和东欧的珠宝和毛皮又源源不断地从这里流入,这便是著名的丝绸古道。不过说是古道,却也谈不上有路,帕米尔千山万壑,牛羊野兽年年往来迁徙,于是到处都是路了,谁又知道那条路通往波斯?好在此处辉月使走过两三次,便由她领路,张无忌和韦一笑跟着。离小昭越来越近了,张无忌的心头便越是紧张,时时虽有壮丽景色展现眼前,但又哪有心思欣赏?辉月使也一直愁眉不展,日日祷告数遍,只要有些光亮,便带头赶路。   倒是韦一笑没什么感觉,一路赏叹不休,灌木丛中偶尔窜出个兔子让他抓着,还要仰天大笑一番。   这日太阳已经落山许久了,只因头顶一轮明月高悬,照得群山一片清幽,三人便在马上随便吃了些干粮,没有歇息。   快要转过一座藏青色的大山时,张无忌突然听到后面数里外有马匹奔驰而来,不由眉头皱了一皱,在这种荒无人烟、野兽出没的大山里,会有什么好人策马狂奔?难道是强盗追劫自己三人来了?这条路乃是中西通商要冲,盗匪作乱,为害不浅,倘若他们不来作恶便罢,否则,便顺手除去,以绝大患。想到此处,便没动声色。过了一会儿,韦一笑也听见了,咦了一声。   辉月使见他俩的马匹步子慢了下来,正欲发问,却也听到了动静。劫匪她见得多了,劫匪劫财,还几乎没有不劫色的,因此她每次都是被劫的目标之一,由此,她心中既感气愤,也感刺激兴奋,当下摸出了圣火铁令,微微放缓了马蹄。   约摸一盏茶时分,后面的追骑便现身了,张无忌凝目望去,当即微吃了一惊,只见当先一骑身着野道袍,肥肥胖胖,依稀便是昆仑派的西华子,而他身后两步远的一骑,青衫劲裤,当然便是闪电手卫四娘了。   看到是他们,张无忌微愣了一下,一时还不敢确认,待再近了了一些,不但确认是他俩,还认出了他们身后七八丈远的昆仑派现任掌门司徒余!   司徒余或许是昆仑派建派以来最注重外表形象的掌门,今日看来是在追击西华子和卫四娘,仍然同二十多名男女弟子一道浑身煞白,在这蓝幽幽的月色之下,显得既飘乎,又潇洒,这比当年每每出行,身后必有一左一右手捧铁琴长剑的童儿的何太冲还要酷、还要拽(对不起,这是现代词语)。   司徒余身材矮小,体重轻,骑术精良,跑在众弟子之前;西华子一百四五十斤的体重显然压得马儿快吃受不住了,他后面的卫四娘都不得不时时略略收缰,否则便要撞了上去。这时小路当中出现了一块桌子大的石头,西华子远远看见,拉引马缰,饶了过去。卫四娘却因为猛然发现前方有人,暗暗提防,没有及时发现前方的拦路石,她座下的马匹也被西华子的马匹挡住了视线,危急中差点迎胸撞了上去,那马急拐过去,四踢便踏入了路旁的乱石中,急势难以收拾,差点侧翻了出去。便是这么缓得一缓,司徒余已经近了两三丈,只见他站离马鞍,右手猛力一扬,一枚鸡蛋大的铁球便向卫四娘的背心击去。卫四娘极力地控制马匹之中,听得脑后风声,忙向左让身,但司徒余的功力何等高明?又借助马的冲力,掷出的钢球当真又快又猛,卫四娘避过了后心要害,但终究避不过去,右肩胛骨中球,当即骨肉内陷,身体再也控制不住,扑下马去。   巨大的冲力令卫四娘在地上翻滚了一丈多远,在乱石中摔得头破血流,左胳膊从小臂处断裂,白生生的臂骨穿出了皮肉来。那一铁球击碎了她的肩胛骨,震裂了右肺叶,咳嗽连连之下,鲜血也喷了出来。   西华子耳听得身后师妹惊呼落马,当下紧拉马缰,退了回来,想要救人,但这时司徒余已经飞身离鞍,借助马势飞跃上了那块巨石,再一跃,拦在了前路,其余弟子立刻四下散开,包围了西华子卫四娘二人。   自在和田被司徒余发现行踪后,他们已经被追了数日夜了,此刻已是筋疲力尽,信心尽丧。西华子自知今夜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师妹到底同他情深意重,在最后的一刻实在不忍死在两处,所以虽然回头必死,却还是回了。他武艺差师叔甚多,此刻斗志尽丧,跃下马后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于是就此坐倒在卫四娘的身边,将她抱在怀里,扶正了她断裂的胳膊,双目不禁滚下泪来。   司徒余终于志得意满,不禁仰天哈哈大笑,道:“昆仑孽徒!本掌门继位,你二人不思归附效忠,反谋叛逆,落到如此地步,还有何话可说?”   临死关头,西华子情知哀求下跪都没用了,索性将心一横,图个死后留名,切齿道:“我恩师铁琴先生过世,作为掌门大弟子,本该继承恩师衣钵,奈何你姓司徒的狼子野心,强行掠夺,却来说我西华子叛逆!罢了,都怪我西华子学艺不精,今日落到你的手里,要杀要刮,随你便了!”   卫四娘半昏迷中听到师哥这番豪言壮语,心中当真又是激动又是欢喜,不禁将脸颊紧紧地靠在了西华子的怀中,埋怨道:“师哥,你不该回头的,如此害得你也陪着我一起死……”   西华子紧紧地搂住了她,在她耳畔哽咽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话,反正活不了,你我二人便死在一起!”   西华子的一番话说得司徒余不怒反笑,眼前这个道士师侄搂个女人颇不像话,但他自己也不检点,是以倒没有想到以此来讥讽他们。如今这二人说甚么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猫捉老鼠的心理令他也不舍得立刻下手杀了他们,反而损起了铁琴先生何太冲来:“你掌门师傅?那个何铁琴么?我掌门恩师还在时,他便惯会捧个音质拙劣的铁琴弹些歌唱些曲,勾引派中老少女弟子,真实的本领却稀松平常。恩师过世后,若非斑师姊仗着几位师姑撑腰鼎力助他,他又怎能夺了我的掌门之位?当年若非我侥幸脱逃,还能活到现在么?天可怜见,竟让他俩双双横死异乡,当真老天有眼啊!哈哈哈哈!”   听到司徒余辱及恩师,卫四娘当即喷出一口血去。抹了血迹,她切齿骂道:“奸贼好生无礼!想我昆仑开派祖师何祖师号称琴剑棋三绝,世人皆尊称为昆仑三圣,何等气概?我辈弟子不能尽传师祖神技本已十分惭愧无地了,怪也只能怪我等资质拙劣,不能将昆仑绝学发扬光大,却怎如你这奸贼当众诋毁诬蔑祖师神技?将我掌门师伯苦练的琴艺肆意糟蹋,该当何罪!奸贼你如何能够担当我昆仑派掌门?教导全派弟子?”   司徒余适才得意忘形之下,一时间竟忘了昆仑开派祖师也好弹琴的事,竟正好被卫四娘抓住话柄,当中臭骂,心中立时怒气勃发,杀气顿起。正当他冷笑中欲挥下“杀”的手势时,猛听大弟子魏行大声喝道:“昆仑派家事,外人不得靠近,请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等无礼!”   原来是张无忌等三人引马走过来了。   西华子在张无忌心中的印象甚是恶劣,一看是他,张无忌都想转身就走的。但此人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又实在太深了,自己初回中土就遇上他,后来虽人海茫茫,光阴荏苒,却还是总会遇上他,而且每次他留给自己的印象都不浅,虽然每次都没有好印象,但略一回味,这也似乎算得上是一种缘分,所谓恶缘难解,便是到了这个荒芜人烟的万里边陲,却还是遇上了他,而且,正是大难当头。   本来他门内的家事,张无忌也不想管,但见到卫四娘中招落马,西华子竟然出乎意料地回头去救她,令张无忌颇为感动。这两个人,受世俗教门所限,半生相好都只能偷偷摸摸的,现在落得如此,也算得上是一对苦命鸳鸯了。思腑到此,张无忌决定救他一命。   对于韦一笑而言,别说是西华子,便是整个昆仑派,都没有任何一丝的好感,他们发生窝里斗,自己正好乐得看热闹;反倒是辉月使最近春心暗动之下,见了这对中年男女临死之际这般景象,感动得几欲落泪,不待张无忌有所表示,她便拉转马头,回头准备救人了。   此刻到了这么边远的地方,张无忌早已不另行装扮了,但幽幽夜色之中,司徒余等人哪有张无忌及韦一笑的目力?是以远远地他们只看到模模糊糊三骑人马,只道是当地满山寻丢失牲口的牧民,也没有在意。   那名弟子的一声大喝,令司徒余抬起的手暂时顿了顿。韦一笑原本不太情愿地走在张辉二人之后的,听到那后生小辈如此口气,不禁来气,立刻提缰跃马奔到了最前面,嘿嘿怪笑道:“我等就是走近了,你待如何?”   听到此言,昆仑派诸弟子刷的一声,尽都拔出了宝剑。魏行厉喝道:“你等是何人?报上名来!”   韦一笑笑道:“凭你也配问我等的姓名么?”   此言听得昆仑群弟子同时大怒,呼啦啦,一起拉马涌到了前面,二十多道目光一齐瞪向了三人,只待司徒余一声令下,抢上去便将这傲慢无礼的家伙砍成肉酱。只有两名年龄最幼的女弟子跃下马,伸出长剑抵在了西华子的胸膛上,以防此人乘机逃跑。   这时三人走近了,司徒余猛地认出了张无忌,心中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此人在莲花峰独战玄慈空智等数大高手的情景,令他久久难忘,自己苦练半生,尚不及他半个指头,当真令他常常神伤,自叹命苦,此刻竟然在此处见到了他,心内怎能不发乱?不过他心里虽翻江倒海,面子上却看不出甚么来。怕弟子们不知深浅,出口得罪了此人,便连忙抱拳呵呵笑道:“我道是何人,却原来是明教教主张教主尊驾啊!小徒无知,请张教主海涵那!”   张无忌抱拳笑笑:“司徒掌门客气了。”   听到张无忌的名头,本已闭目等死的西华子猛地睁开眼来,伸长了脖子大喊道:“张公子!张公子!救我!救我!我是西华子啊!”   他这般一喊,两名女弟子立刻同声喝斥,长剑一挺,刺入了半寸,但西华子哪顾这些?连喊不休。   司徒余大怒,杀人的手势立刻挥下,那两名女弟子得令,长剑双双下压。西华子不愧是昆仑前掌门大弟子,危急当中抱着卫四娘仰天躺倒,着地一滚,那两柄长剑在他身上划了两条血口之下,避过了致命一刺。两名女弟子这样都没刺死西华子,面上不禁一热,一起跃上,双剑交刺而去。   眼见情势危急,张无忌一边大喊:“请剑下留人。”一边向韦一笑做了个救人的手势。韦一笑当即电闪而出,众人只见一道灰影数闪之间,便如一阵风般跃过头顶了。当当两声,那两名女弟子手中的长剑一齐飞了出去,叮叮两声,钉在了不远处的山壁上,众人错愕之中,只听嘿嘿一声笑,韦一笑竟挟了两人自左侧山壁飞蹋而过,奔向张无忌了。   这般神乎奇技令所有的昆仑弟子一齐大惊失色,司徒余抬起的手久久不能放下,直到韦一笑奔到张无忌面前,将两人掷到张无忌马前,他才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位想必便是轻功绝世无双的青翼蝠王韦一笑了?今日当真令鄙人大开眼界!佩服佩服!”   韦一笑洋洋得意地嘿嘿一笑,跃上马背。救西华子他没兴趣,但借个事由在人前显露绝世轻功,却向来是他的一大嗜好。   张无忌抱拳道:“贵派家事在下本是不便插手的,但这位西华道长与在下有过数面之缘,在下实不忍眼看他如此殒命,是以斗胆替他二人说个情,还请司徒帮主能够够念在你们师出同门的情面上,暂且饶了他们二人一命!”   此时的张无忌早已不是初上光明顶的张无忌,说出话来惹人笑了。听到这些话,不光司徒余感到为难,他的那一大群男女愣头青弟子,也没有一个敢开口说不。   司徒余心中瞬间做了无数遍权衡,最终还是认为同张无忌乃至明教翻脸动手是为不智,再说就西华子这块料,只要自己在世一天,他就别想跳起来,杀他只是为立威解气而已;再再说张无忌岂能总罩着他?卫四娘重伤之下必逃不远,我只消使唤几名弟子尾随着他们,随时可取他们性命!于是呵呵一笑,抱拳道:“张大侠仁义过人,在下早有耳闻,没想到果然如此,哈哈哈哈,本人今日便卖张大侠一个面子,饶了他们一条狗命!现下这两人便交给张大侠了,咱们日后再见,在下定当设宴款待张大侠一行,还望大侠到时赏脸!”   说罢再拱手,张无忌微笑抱拳,道:“如此多谢司徒掌门了!请!”   司徒余最后一拱手,带领门人施施然去了。   张无忌下马查看了卫四娘的伤势,替她封穴止血,化解於气,内服外敷了他二人自带的昆仑金疮药,接续断臂,就近折了灌木来绑缚停当,见昆仑众人早已走得没有踪影了,便起身告辞。谁知西华子竟通地翻身跪倒,抱住了张无忌的大腿苦苦哀求,愿意此生永远追随张无忌,做牛做马来报答张无忌的救命之恩!   司徒余的用心,西华子怎能不知?只要离开张无忌,他们保准活不过明日正午!另外,自师傅死后,司徒余进犯,自己便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前几日纠集了几位往日要好的师兄弟,同上昆仑伺机刺杀司徒余,夺回掌门宝座,可是没想到这司徒余精明之极,反害得那些师兄弟丢了性命,自己同卫四娘仓惶逃命,他终于自知再也没有翻牌的希望了,此刻天可怜见,武功与势力天下无双的张无忌竟然发善心救了自己,就是给他做条狗,以后的前途也还要强过做昆仑派掌门啊!只要博得张无忌的信任与欢心,到时要夺回昆仑派杀了司徒余和他的全部党羽,还不是易如反掌?这可比投靠神秘兮兮不知是人是鬼的神衣门受其支使辖制强多了!此时不趁热打铁拼命攀附,更待何时?   将心比心,西华子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会有人黄袍加身也不穿的。是以一股混个开国功臣的心思瞬间便涌上了心头,越想越觉有理,越想越兴奋!   西华子的恳求令张无忌直感哭笑不得,今后自己安家落户,或许会需要个家仆婢女什么的,但西华子这尊邪佛实在太大了,他可用不起。当下婉拒。韦一笑直接哈哈大笑。最后待西华子痛哭流涕地说只要离开张无忌,司徒余马上就会杀了他们,张无忌救人也要救到底的话,张无忌才勉强让他们骑马跟在身后,一起西行。待过得两日,他们自行离去,方才一起上路了。   卫四娘受伤很重,不能独自乘马,又不能剧烈颠簸,带着他俩,几人的行程立时慢下了许多,这下便连一直深深同情卫四娘的辉月使也急了。但这两人总是咬牙拼命坚持,寸步不离三人,每每停下休息,西华子又总是奔上奔下,拾柴烧火,打水做饭,拾掇马匹,等等等等,什么活儿都抢着干,当真像个忠诚老实的奴仆一般将众人伺候得好好的。韦一笑常常故意刁难折辱他,他也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笑脸相迎,一副只要让我相随,我的性命便是你的了,想怎样都随主子的意思,这下,就连韦一笑都有些不忍赶他们走了。   后来果然发现有司徒余的弟子尾随,离得虽远,但只要他能监视张无忌,岂能不被张无忌发觉?张无忌心下暗怒,提气将来人呵斥了两句,那几人离张无忌等人足有一里多地,高山相隔,每每连人影都看不见,可张无忌的话音怎地就能如在耳边响起,震得脑内嗡嗡作响,心窒头晕之下,好半晌才恢复过神智来。惶恐之下,哪敢再跟?忙回去复命了。   张无忌暗运了谢逊的狮子吼,又不似谢逊那般内力发散,凡是附近的人都受影响,他凝聚了一股真气,将这声音以喇叭形传播了出去,传到那几人那里,也只他们左右数里受影响而已,韦一笑等人只闻其声,其余的感觉就没有了。   眼见沿途偶遇人者,再无中土人士,张无忌心中更加焦急难耐起来,终于一日无法忍耐,将西华子一通大骂,带领韦一笑、辉月使打马飞驰而去了。几日相随,西华子已经得知张无忌此次前往波斯是为救一位女子,而那名女子,西华子和卫四娘都是见过的,西华子盘算,要令张无忌收留自己,必得先立功,好在自己年轻时曾在西域以及波斯传过道,学得不少胡语,正好一用!卫四娘对张无忌的成见早无,又欲报恩,当然赞成西华子的计划,于是顶着伤痛,不惜翻越重重雪山冰峰,前往波斯。   加恩山脉位于现今伊朗和阿富汗的交界,山脉比不得中国的许多名山高大雄伟,风景绝美之处也不多,四季不化雪的地方甚少,辉月使口称加恩大雪山,那是心中对此山有一种神圣的崇敬,说话语气不由得加重了而已。进入山脉,韦一笑见此山沟曲徊环绕,人烟稀少,时而森林密布,时而又寸草不生,顿时放心不少,劝张无忌道,此地地形复杂,极易潜逃躲避,人烟稀少,气候干燥,给养难继,必然不适合大批人马久留,倘若波斯军队现在还没有找到小昭姑娘,必然会撤去大部分的人马,散于四周集镇要道,这对于咱们的营救极为有利!   韦一笑心中有数,小昭如果没死,那么她的老娘,也就是他的老伙计紫杉龙王,那个蛇蝎老女人也必没有死,以张无忌和自己的武功轻功,便是当真深陷千军万马,也有十足的信心救了小昭回归中土。但以张无忌的性格,岂能不救小昭的老娘?娘的倘若这黛绮丝身体好好,她武功不在我之下,当可自保,但若她不幸受伤,甚至身患重病呢?我姓韦的岂不是还得背她?那可倒了霉了!   黛绮丝的美貌曾经令韦一笑也意乱神迷过几天,但这女子太骄傲,以为自己是女王,别人是叫化子,正眼不看一下也就完了,偏偏看了还要有那种蔑视、鄙视的眼神,韦一笑二十岁出头就以一身绝世武功做上了明教四大王之一的位置,原本春风得意也想找个好姑娘过点舒坦的小日子的,但那连着几次的鄙视,将他的信心浇泼得荡然无存。韦一笑对自己的相貌本无信心,再加上自己因为练功,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不宜接触女人,心中就总有这方面的自卑感,被她打击后,则彻底地灰心丧气,就此更加苦练武功,以至弄得自己的身体更加差,每过几日便要到鬼门关打转一次。这样看不起自己的女人,自己便是一眼也不想再见到她,何况还要背她?我韦一笑不敢有违教主的号令,但偏生心胸便没那么开阔!怎么办?倒时我韦一笑倘若正眼看她黛绮丝,我就不姓韦,姓黛!这辉月使小娘皮我不是想搂又不敢么?在那女人的面前,说啥我也要搂一下!气死她!但愿我们找到他们时,围困大军已经撤去,老子就不用接近她了,出了波斯境,老子立刻先行开小差,溜之乎也。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样找到小昭她们,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她们逃往何处了。   三人进入了一个山谷,谷中一条小河蜿蜒流淌,清澈透底,两旁山坡延展开阔,布满了青草和紫色的野花,蝴蝶蜜蜂,成群结对地翩纤其中,马儿行走在此地,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垂头丧气,变得神采奕奕起来。张无忌也得稍展眉头,极目四顾起来。   唯有辉月使,越加紧张起来。她将黑布长袍从头裹到脚,只露一双眼睛在外,再也不走在张韦二人之前,而是在他们三丈之后指点前进方向。   自从进入西域后,所见女子大都如此打扮,张韦二人倒也没有奇怪。辉月使早早交待他们,此处有一个部落,他们去打听情况,须得佯装成商人的模样,她现在是张无忌的女奴兼向导,来波斯收购地毯和藏红花,这是先来打问价格来着。这个部落以前是信佛的,百年前转信摩尼,现在却已经叛教,成了阿拉伯附民了!所以辉月使不得不违心换了穆斯林的装束,改骑马为坐马,以免引起众相哗然。   很快便看到人烟了,只见这小河两边的草滩上,不断矗立起一顶顶地帐篷,牛羊马匹,就像云彩一样散漫在河畔以及山坡上。远远见到生人,便有硕大的牧犬狂吠奔来,连锁反应一般,远处的狗也跟着狂吠起来,不一会儿,犬吠声便蔓延了整个山谷。这阵势,倘若普通人,又走在地上,便先给这些狗吓破胆了。   辉月使果然说道,便在此处静立,等待来人罢。   果然不一刻,便有七八骑吆喝着奔来。那四五条黑犬龇着牙满口黄牙围绕着三人狂吠不休,声震耳鼓,韦一笑听得心烦之下伸舌头卷了一下嘴唇,嘿嘿笑道:“真是狗仗人势啊!若在我中土,这样的死狗,早被我姓韦的杀来下酒了!”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 站备用域名: t x t 0 2 . c o m   辉月使听得心头发恶,心想中土明教当真步入邪道了!摩尼明尊教导我们不茹荤腥,此人却不是酒就是肉,现在还想吃狗肉!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堂堂的护教法王?   心中想着,那七八人便打马奔到了。拉住马,伞形分开,中间一留着满脸花白胡子的瘦肖老者单掌抚胸颌首拾了个礼,嘀里咕噜地说了一通。张无忌和韦一笑面面相觑间,辉月使已下了马,双手执裙,走向前躬身还礼,转头对张无忌毕恭毕敬地道:“他是这里的长老巴库,问我们从哪里来,来做什么。”   这些人里除了这位老者面目尚显谦和慈祥外,其余人都瞪着眼珠,紧握马刀,显得甚是彪悍凶狠。这些人都是一个装扮,头裹重布,身穿灰白长袍,翻毛羊皮马甲,大胡子有黑有黄,掩盖了本来面目,看不大出年岁大小。张无忌见老者温和有礼,心头顿宽,忙抱拳道:“长老好!我乃东土中国商人,此番随家父前往耶路撒冷贩运了一批丝绸,回国途中,想要顺道收购一批精美的波斯地毯和美丽的藏红花带回中国,家父便命在下前来贵地询问贵地货物的数量和价格来了,如果合适,在下便回去告诉家父,带领驼队前来收购。”   这都是辉月使事先交代好的措辞,因为张无忌年纪轻轻,面白肤嫩,怎么看都不像万里贩运的商人,再说就他们三人三骑,身上还无甚金银,骗小孩也骗不过去,所以谎称背后还有一个做大老板的爹,方能天衣无缝。辉月使照着翻译了,另外又将那个子虚乌有的自家“老爷”的强大实力大加吹嘘了一番,意思是只要你这里货物量大、质美、价格公道,有多少老爷收多少,付大元硬通货元宝铜钱和巴格达金币都可以!   长老听了果然眉开目笑,双手交于胸前,颌首道:“感谢真主!愿真主安拉赐福与你,和您尊贵的父亲、母亲、以及家人!我尊贵的客人!还等待什么呢?快快去见我们土库尔思?本登酋长吧!”   涉及到别教的神,辉月使不愿翻译,于是只把最后一句话翻译给张无忌听了。张无忌听了佯装大喜,忙抱拳说请。随着这位巴库长老往前走。   作为一大行商,却用一个女奴作向导,是很可耻的。所以巴库表面虽然热情,实际与张无忌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辉月使想要上马,大汉们却一起瞪向了她,无奈,她只得牵着马在后面走。牧羊犬们越来越多,张韦二人骑在马上,又有长老陪着,牧羊犬们猜到他们是重要客人,不敢造次,便都围了辉月使一人狂吠。   在此地女人的地位极低,女奴则连狗都不如,所以众大汉均冷眼旁观,没有一人呼喝狗群。   摩尼教是提倡男女平等,圣女至上的,但无奈,如今波斯人自己的宗教被赶走了,从阿拉伯席卷而来的宗教彻底改变了他们。辉月使既感恼怒,又感凄惶,暗暗发誓找回教主后,誓要辅佐教主光复明教,重塑摩尼明尊在波斯大地的光荣!   而现在,一定要忍!   狗群狂吠不久,凶性再也难煞,竟向辉月使疯扑而上。辉月使不敢显露武功,心头惶急间不由大叫:“韦一笑,救我!”   韦一笑早看不过去了,不等她叫,身体已经离鞍而去。落上辉月使的马匹,伸手抓住了抱住头脸的辉月使的胳膊,猛地一提,将她提离了地面,但一条狗已经要在辉月使的小腿上了,这狗甚是凶恶,一口咬住便发现猎物要挣脱,于是立刻恶嚎着死咬不放,被韦一笑一起提了起来。   韦一笑怒极,再也顾不得什么打狗也要看主人的话,当下另一只手掌飞落,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那狗的鼻梁之上,直打得它骨断肉裂,狗血四溅间终于松脱巨口,倒翻出去。其余猛犬见状凶性更是大发,立刻涌上来扑咬马腿马腹,惊得马儿当即嘶叫着人立而起。韦一笑足尖在马鞍上猛地一踩,抱着辉月使飞跃了出去。群狗立刻狂吠而追。   张无忌暗压心头怒火,捏着马鞭看向巴库,鼻中哼了一声,巴库见状忙喝令大汉们呼喝狗群,连连向张无忌道歉。不过他道歉的话还好张无忌听不懂,若听懂了,更得气恼。   原来他说的是一个女奴纵然被狗咬死了也不打紧,他们酋长会很乐意地赔他两个的。   在他们眼里,一个波斯女人竟然学会了异族语言,能会是个什么好东西?这种女奴好在是这位客商的,若是他们族内任何一人的,早被处死了。   辉月使被咬得不轻,纵她武艺高强,也不禁落下泪来。韦一笑见那些大汉们大喝中拿鞭子抽那些狗,那些狗都还哼哼叫着想要绕过来咬人,当真气得还想冲过去杀狗。   自昆仑武家庄后,张无忌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如此凶狠的恶狗了,如今再次看到,一番旧事涌上心头,不禁暗暗慨然兴叹。   韦一笑轻功虽佳,但怀中抱个人却别想跑得过那些生猛强壮的波斯牧羊犬,若不是那些大汗及时喝止,他只怕也要被咬了。他瘦得连屁股上都是骨头,恶狗咬在嘴里,只怕会更加欢喜。   这时被众大汉隔开,韦一笑方才能低头去查看辉月使的腿伤,当然不能卷起了裤管看,只见那里的袍子都被撕裂了,十余孔牙印染满了鲜血。辉月使虽一路上没少气自己,但见到这样韦一笑也愤怒不已!   这些牧羊犬平日里看护牛羊,常常要和各种野兽搏斗,而且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来他们部落的外人大多是敌非友,是以强横凶恶惯了,嗅到陌生的气息和血液便按捺不住狂暴的性子。而且此地民风强悍,狗咬了外人不但不受主人责罚,反倒常常还要被主人以勇士来嘉奖,所以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它们凶残猛恶的习性。   韦一笑打死的那条狗正是其中一名大汉的,这人原本见韦一笑精干枯瘦还敢做人家的保镖随从,心中还暗笑呢,这时见自己的狗整个上颚竟然被他随手一掌打得粉碎,当真又惊又怒,心想你一个卑贱的女奴被咬死,我们有的是女奴赔你,可我的勇士被你打死了,你却从哪里来赔我?若不是你现在还是我们的客人,今日我特音定要你瘦鬼抵命!   张无忌若扮作行商大老板,说甚么也不像,但他做过明教群豪的首领,近来武功又越加傲视群雄,是以气度早已不同往常,由此扮一个大老板的颇显年少有为的公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他见大汉们挡住了恶狗,当下不动声色地笑道:“她虽是一个女奴,现在却是在下的口耳,得罪之处尚请谅解!”   辉月使抹了泪,将这话翻译了。巴库冷眼看了看张无忌,摇了摇头笑道:“我尊贵的客人,您的这名手下勇猛绝伦,那是真主赐福,打死了条狗么,没关系的!我们族人最尊敬勇士!请!”领了张无忌,并辔而去。   韦一笑胸中的怒气大起之下,那还管他这里的什么规矩,当即将辉月使抱上了自己的马背,然后牵马走在张无忌马后。大汉们均用奇异愤怒的眼光看向他们,韦一笑只顾昂然不理,大步向前。   巴库终于忍耐不住了,开口说道:“女奴怎能在主人面前骑马?怎能女奴骑马而男人走在地上,还给她牵马?罪恶啊!”   辉月使听了想要翻下马背来,韦一笑早已看出这老者面色不对,当下止住了辉月使,道:“老家伙说的甚么?说给公子听便是,有公子作主,你甚么也不用怕!”   辉月使说了,张无忌当下板着面孔喝道:“我的女奴被你们的狗咬伤了,难道还要让她走路?你们族人便是这般款待我们来自远方的客人么?”   辉月使照样说了,张无忌借势拉转马头,对韦一笑喝道:“我们走!甚么地方买不到好货?我们就是去比什凯克,也不在这里买!走!”   韦一笑听了立刻拉转马头往回走,辉月使立刻佯装又急又为难,将这话喊给巴库听了,巴库果然立刻慌了手脚,忙打马拦在了张无忌的马前,学着中国人的模样抱拳打恭,笑道:“我尊贵的客人这是怎么了?在加恩一代,谁还有我们部落大?伟大的、神圣的、深受万能的、无所不在的真主安拉眷顾的君主、乌斯汉陛下已经将加恩山脉东西两侧,广大的阿富汗谷地,都封给了我们的酋长,土库尔思?本登老爷,并尊封我们老爷为黄金大酋长!我们这里有全世界最精美的地毯,有全世界最神奇的藏红花,尊贵的客人您还去哪里呢?比什凯克的也不一定有我们部落的好啊!”   土库尔思?本登酋长的名号辉月使早已给张无忌说过,他是这里势力最大的酋长,管辖了大片的草原和谷地,农牧民三万多户,马上勇士过万,而他自己也勇武过人,颇具胆色,自投靠了巴比伦王乌斯汉后,在反蒙元战争中屡立战功,深受乌斯汉赏识,所以加恩大山一带的重要事情,非得向他打听不可。   波斯人痛恨蒙元,但在这里来往的大元汉人却皆为本份的商人,同他们素来友好,既有钱,付钱还爽快,分文不赖,而且他们的物产,五成以上要靠卖给中国商人,所以怎能不欢迎汉商?所以张无忌假扮汉人商人侧面打听当下时局,绝不会引起猜疑。   摆够了谱,张无忌才不情不愿随巴库继续往前走。   山口到酋长大帐,足有十里远,大部分的牧民平时都是放牧牛羊,操劳生计的,但他们随身都携带武器,如有战事,打马往大旗下面一聚拢,就是杀气腾腾的战士。平时各处路口或村寨,都由族中长老率领几名勇士巡逻把守,但有情况,立刻传讯。而遇到做买卖的商人,则由他们负责接待指引。这里的普通百姓是不能私自售卖自家的物事的,必须得集中上交大酋长,由大酋长统一售卖,所以碰到前来收购货物的商人,长老们只得将他们送到大酋长那里,大酋长家的管家很多,专门管这个。   由大酋长牵头统一售卖本是好事,就算到现在也是极符合商业规律的,但这种商业行为掺入了过多的政治因素就不是甚么好事了,每年大酋长因此不知发了多少黑心财,又有多少普通百姓又因此损失多少!   越往里走,帐篷也越多了起来,今日天气不错,山谷里的风是清爽凉快的,山谷里的阳光是温和明媚的,各家的妇女都将织机搬到了外面来,包裹着宽大厚重的黑袍黑巾围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一边聊天说笑,一边辛勤地忙碌着,就连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也都围着一个个巨大的木盆,按照颜色的不同,分类挑拣着羊毛。   波斯有三大著名的物产:地毯、藏红花和黑鱼子酱(现代称五宝,不过石油等物在古代是没多少人喜欢的),黑鱼子酱的浓重味道中国人大都不能接受,所以没能大批出口中国,但精美的地毯和药材藏红花却深受中国贵族的喜爱。藏红花的采摘季节早已过去了,现在看到的,都是编织地毯的劳作场面。这里便如中国的江南松江一带一样,家家养蚕,户户纺织。中国的漂染技术举世无双,但波斯人五花八门,花样繁多的地毯却绝无颜料漂染,而是全靠各种不同颜色的羊毛交织而成奇异美丽的图案,即使用上百年,也不褪色。中国的纺织业也大量地使用童工,但绝无波斯用的这么小的小孩。这里的孩子甚至刚刚有些懂事便被父母逼迫着干活了,这都是由于他们的指尖灵敏细小,挑拣起羊毛来方便,所以直至至今,波斯的地毯行业仍然在大量地使用着童工。   张无忌故作饶有兴致地仔细打量了几处正在编织的地毯,摸了又摸,啧啧称叹。这里的孩子不像中国草原上的孩子,见到生人来了便一拥而上,伸手讨要糖果吃食,他们见到生人后,则是微带羞涩惶恐地低下头更加努力地挑拣羊毛。看得张无忌心下颇为同情,转而又想这些凶狠强横的男人们便是这样长大的么?真想不通他们的变化怎地这般大。   酋长府邸乃是一座庞大的白色堡垒,圆顶参差,顶尖如长矛般直指天空,主顶的长杆尖上顶了一顶弯弯的月亮。堡垒显然还没有完工,东南侧还搭着高高的脚手架,无数的工匠奴隶正蚂蚁般地忙碌着。   看到张无忌打量着这座气势宏伟的城堡,巴库不禁得意洋洋地捻须笑道:“这是我们酋长老爷特地从圣地麦加请来的神圣阿訇为我们督造的,耗资数百万巴格达金币!我尊贵的客人,你看怎样?”   张无忌听了辉月使轻蔑的翻译,点头笑道:“很好!很好!”   巴库又洋洋得意地道:“我们老爷不但拥有广阔的草原,大批的人民,还拥有一座巨大的铁矿,能够炼出最优质的精铁,打造出最锋利的武器!”   张无忌听了轻描淡写地笑笑道:“可惜家父不做兵器生意。”   巴库听得哈哈大笑。他就知道汉商对兵器不感兴趣,否则也不会将这等机密事拿来炫耀。   张无忌符合着笑笑,突又转换话题道:“近来听说加恩一代发生了战争,我们一路行来甚是担忧,也不知现下战事如何了?”   巴库听言警觉地上下打量了张无忌一番,说道:“在加恩一带有我们部落,即使发生叛乱,也会很快被我们镇压下去的,尊贵的客人无须担心。”   张无忌道:“贵部落的实力我们是不会怀疑的,但加恩大雪山太过庞大,山沟像头发一样多,残余的流匪到处流窜也为害不浅啊!”   缴除摩尼教是场极其绝密的战争,波斯不同中国,摩尼教在波斯有着深厚而广泛的基础,为此这场战阵必须秘密而决绝地进行,在加恩埋伏剿杀之前,灭族的屠杀就已经经过了无数起了,而消息一直都没有传出去,可见其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对摩尼教信徒是不分老幼,一概杀尽的。   伊斯兰教传入波斯已经数百年,以前摩尼教对待异教入侵也采取过非常措施,但数百年后,伊斯兰教的实力早已远超摩尼,信徒超过波斯人口八成。此次乌斯汉便是有效地利用了宗教的力量,实施反蒙元、反异教的斗争。显然这次斗争是很成功的,不但摩尼教,便是蒙元大举带进的佛教、道教,西方传入的基督教、天主教,也一并扫荡得干干净净,让真主的伟大光芒彻底地照耀了帕米尔以西的广袤大地!   辉月使翻译了张无忌的话,巴库只得挠了挠包头布下方的头皮,颇为尴尬地道:“我尊贵的客人,我老头子很多年没有上过战场了,战争的事,客人还是问问别人吧。请!”说着伸手将张无忌往城堡附近的帐篷让。   对于张无忌,巴库已经做了最大的克制了,因为酋长最近盖城堡、开铁矿、办地下冶炼厂,耗资巨大,入不敷出,欠了部落百姓无数的钱,如不尽快解决,恐怕人心不稳,所以才千方百计地想要尽量多地做些生意,填补空缺。这也是酋长大量选择较为慈祥温和的部族长老代替军队长官迎接各路商人的原因。   那顶硕大豪华的帐篷内斜躺了一个又肥又壮的四十余岁男子,头裹兰白包布、紫红色嘴唇又厚又大,一抹极黑极粗的胡子盖在嘴唇上方,尾梢弯曲上卷,个性得令人一眼难忘。女奴本来没有资格站立进入这顶帐篷,但张无忌没等巴库开口,便先示意辉月使一同进入了,巴库总算强忍住了没阻挡。四人一直走到那男子的茶几前,那男子才抬了抬眼皮。巴库赶忙满脸堆笑,单手抚胸行礼,按照礼仪罗唆一大堆后将张无忌引见给了这人,辉月使听了不禁拧紧了眉头,恭首对张无忌道:“这位乃是酋长老爷家的四管家苏哈穆老爷。”   为防万一,辉月使没敢说过激的话,但“酋长老爷家的四管家”几个字是加重了语气说的,向张无忌透露了她心中的愤怒。   张无忌待向他抱拳施礼,苏哈穆竟摆了摆手,吩咐巴库先带客人下去吃茶休息,有事明后天再说。   区区一个家奴竟敢摆这么大的架子对待教主,韦一笑当即便要光火,张无忌忙拦住了他,抱拳笑道:“一切凭主人安排便了。”携了巴库的手,同他一同走到帐外。喝茶正好闲聊,打探消息也不能操之过急。波斯这么大,人烟又如此稀少,总教人马躲避的地方凭三人平白去找去访,无疑便如大海捞针一般困难;而以圣战士兵人数之多,情报网之大,定然知道总教人马躲避的大致区域。那样自己三人设法潜入那片被包围监视的区域,定然容易寻找得多。要知道,圣战队伍里曾经信奉摩尼教的人众多,总教人马在逃亡躲避中是不会轻易留下记号的,张无忌所凭借的,便是过人的内力,将声音传到方圆百里之内,在以过人的听力听到总教人马的回应声音,抢在圣战士兵之前找到他们,并同他们再一同潜入深山,然后伺机逃出重围,回归中土。   从巴库这只老狐狸嘴里恐怕问不出甚么了,得想办法支开他,这里的成年男子尽皆半兵半民,伺候歇息吃茶时定有战士监视兼伺候,到时请他们一同吃茶,说不定能从他们嘴里套出些东西来。   想到此处,张无忌笑道:“尊敬的巴库长者,我这一路看来,贵部落的地毯编织的确宏大,数量众多啊!”   巴库脸上登时充满了自豪,笑道:“哦,我的真主,我们部落的地毯,比天上的白云、地下的青草还要多!”   张无忌笑道:“不过我一路看来,地毯无论厚薄大小,全是一种风味的图案花色啊。”   巴库仰天张开双手叹道:“这可是我们最最美丽的、献给真主的图案花色啊!这是万能的真主恩赐给所有的信民极其珍贵的礼物!”   张无忌笑道:“可是在我们中土,许多人还不熟悉这种花色,而有一种火焰、神山、白花的图案,在中土很受欢迎,能卖出好价钱呢!”   听到此言,巴库果然脸色大变,上下打量了张无忌一番,终于考虑到此人乃是真主还没有眷顾到的可怜的、悲惨的、愚昧的、无知的中土汉人,所以说出这些亵渎而荒唐的话,就原谅他吧!道:“愿仁慈的真主安拉饶恕你!我尊贵的客人!你说的那些甚么火焰、神山,乃是邪恶的邪教摩尼教的图腾,我们伟大的国君颁下法令,凡是藏有、编织、贩卖摩尼教、佛教、道教、等等非伊斯兰特色图案的行为,全家处以绞刑!现在我们部落、不,整个波斯,其他花色的地毯都被焚毁了,就像他们邪恶的灵魂,全下地域去了!”   翻译这些话辉月使简直强忍了天大的怒气,好在她黑布蒙面,又低垂着头,小声说出来,倒也没有令听不懂汉语的巴库察觉出不对来。   张无忌到没怎么生气,他笑道:“哦,我一时忘了!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请长者勿怪!”   巴库如释重负,忙前面引路,将张无忌等人引入了一顶灰白色的帐篷内,此帐篷四壁挂满了地毯,地上颇如中土规矩般分宾主摆了五张大几,几上大盘大盏地摆了许多奶制品、小麦制品和肉块等,看来这是专门接待四方客人的帐篷了。张韦二人坐下,辉月使照例只能跪在门边,巴库在主位捧起了一本极厚的羊皮古兰经,跪拜念叨了一番后,女奴鱼贯送上热茶糖片来,巴库这才招呼二人喝茶吃东西。   巴库极其热情,不住劝吃劝喝,这倒令张韦二人对他生出不少好感来。茶过三巡,张无忌便客气地道巴库长者陪他们这么久也甚是疲累了,现在他们已经熟悉,请长者安排一名下人招呼他们就行了,长者尽可回家的。   此时天色渐晚,巴库还真的暗暗着急回家同家人一起吃饭的,听到这话,便欣然同意,客气了一番,便起身出帐了。到帐门口时,巴库道今晚贵客便住这个帐篷,吃的、喝的,尽情享用,另外无事千万莫要随便出帐,外面猛犬众多,见到生人通常会要了人的性命,而狗咬莫生人,在这里是合法的,因为这是它们的职责。   巴库离去,韦一笑狠狠地挥了挥拳头,道:“甚么死狗,待老子事毕,非回头来宰它几十只!”   张无忌见门口两个脑袋探进来看,便向他们招了招手,举起茶杯邀请他们进来喝茶。   波斯喝茶之风尤甚中土十倍,从早到晚,每个人总要喝它个几十碗的。此刻二人站岗,早已许久滴茶未有入口,见到张无忌杯中荡漾的琼汁,满桌的吃食,尤其那昂贵难得的小麦制品,实在令人馋涎欲滴。此地的兵亦是民,军纪全无中土的军队那般严格,是以听到主人邀请,略一忸怩,便进来落座了。   一旦坐下,二人便不客气了。张无忌对茶叶素无研究,但也感觉得出此刻喝的茶叶比之在中土喝的三流茶叶还差了许多,岂知这已是此地难得的好茶?,两名壮汉喝得赞不绝口,喜形于色。   波斯喝茶是要配糖的,喝入口中,苦苦甜甜,别有风味,张无忌初时不大习惯,喝得两杯后,竟也颇为喜欢了。这两个大字不识的粗人果然毫无心机,边喝边聊,谈及此地的一些风俗习惯、山川风物,二人都你几言我数语的抢着说了,待问到波斯的安全状况时,二人更是得意非凡地道两个月前他们刚消灭了三百里外的克蒙部落,将他们八千多人口杀死大半,剩下的全部充作了奴隶,尽分了他们所有的财产。此后将再也没有克蒙部落作乱了!   听到此言辉月使心头一沉。克蒙部落大多数人都信奉摩尼明尊,还有一部分贵族信奉佛教,没想到他们这般强大的部落也被可恶的异教徒攻陷灭绝了!   此外也没有问出多少有价值的东西来。晚间帐篷西头城堡附近的旷地上突然火光熊熊,悦耳的弦鼓歌舞声遥遥传来,想来定是夜来无事,当地百姓围个篝火热闹热闹吧。三人正欲趁此机会出去看看,谁知这时帐外靴声囔囔,已有数十人向这边大步走来。   张无忌止住了韦辉二人,三人复又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喝茶。不一会儿,脚步声传到帐前,只听一个妇人的声音打雷般地叽哩呱啦,辉月使脸上立罩寒霜,将原本放开了的蒙面黑布重又围上,对韦一笑道:“那条死狗的主人来了!”   韦一笑一愣,登时反应过来,定是自己打死的那条狗的其他家人来寻自己的晦气来了!娘的,还是个女人,而且八成是个泼妇,假若找我来打架,我姓韦的何惧于她?倘若找我来骂大街,我的娘,这种调调可不合我老韦的口味!除非周颠那泼皮才行,不过好在她说的话我听不懂,我说的她又听不懂,咱俩总不能你骂你的我骂我的吧?嘿嘿。   想到此处心头大宽,帐帘也被猛地一掀,小小的帐门拱鱼般地涌入了十几个人来,一下子帐内便人满为患,许多人连落足之处都快没了。只听一声咆哮,似乎那女人骂了句甚么,便立刻呼涌涌,又钻出去了七八个人,这时帐内才略显松快起来。此刻那悍妇终于显露人前,只见她身高足有八尺,从头看到脚,足有四大波——脸蛋一大波、胸部一大波、肚子一大波、屁股一大波!当真一波赛一波,都吐噜鼓胀得吓人!   波斯男人普遍较中土男人高大强壮,这妇人带入的自非弱者,但到了这妇人跟前,登时都被比了下去。这个妇人不但显得异常高大肥胖,而且感觉还很强壮,再加上嗓门大,性情暴躁,这样的尤物足以令任何男人为之浑身颤抖,手足无力!   这妇人的长袍乃是柔软的丝织品,长及大腿,颇为紧身,将身上层层叠叠的曲线显露了个隐隐约约,下身却穿了一条极肥大的皮裤,足登硕大高耸的皮靴;她也蒙面了,但绝非寻常妇人围的厚重黑布,而是一片又轻又薄半透明的褐色丝巾,这样的装束在波斯乃是最最出格最最性感的了,奇怪的是那些虔诚而严厉的长老们竟然没有来管她。   只见那特音站在悍妇面前指着韦一笑大声地吼了几句,悍妇当下拉下面纱,露出比猪头更肥大了一圈的面孔来上下打量韦一笑。   韦一笑被她如冷电般的眼光扫得浑身不自在,竟颇为哆嗦地侧身问辉月使,他们说了些甚么。辉月使道这女人被他们称作女奴大总管,特音的狗因为咬了女奴而被打死,特音心里不服气,便找了大总管评理来了。   听到此言韦一笑和张无忌一起仰天哈哈笑。韦一笑当即拍桌大骂道:“他奶奶的熊!老子这还是客气的!倘若在我中土,有人纵狗伤人,老子不但要杀狗,便是那狗娘养的人,老子也一并杀了!”   骂完心头痛快,但想想这样激化矛盾也颇有不妥,便又笑着对辉月使道:“你对他们说,打死那条狗实在对不起,要赔多少银两,回头我配给他就是了。”   辉月使依言说了,那悍妇嘿嘿冷笑了一声,上下再一次打量了韦一笑一番,竟用生硬不堪的汉语说道:“你这个人不老实,以为我们听不懂你说的话吗?想骗我,没那么容易的!走跟我到外面评理去!”   说着大手一伸,便向韦一笑的胸口抓来,大有意图将韦一笑拎出去的意思。韦一笑成名数十年,岂能甘愿令一个妇人生擒?反正他挂的便是保镖护驾的名头,也不怕显露本领,他当即微一后仰,悍妇的巨手便立刻捞了个空。悍妇大怒,当下跨前一步,小腿贴着茶几双手齐下,向韦一笑的双肩抓去。这一抓竟生成了呼呼的风声,指关节格格作响,如闻霹雳,感情这悍妇竟是个异族高手!   韦一笑精神一振,道:“好!”盘着的双膝轻轻一摆,身体便向后滑了一尺,伸手抓了一根羊腿骨顺势一松,便塞入了悍妇的手中。   悍妇这一抓势头不小,快如闪电,但竟然依旧连边都没碰着对方一下,一抓势穷收回,竟发现掌中多了一根羊骨,又羞又怒,哇呀一声大吼,五指合拢,掌中的羊骨登时格格爆响,粉碎性断折开来。看得张无忌心下纳罕,这功夫,只怕要赶得上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指神功了。不过她的武功怪异,真是半点看不出是出自何处的。   看韦一笑接连避过悍妇的擒拿,两旁的勇士们立刻分两侧向韦一笑挤去,而那悍妇已经跨过了茶几,双手一上一下,向他的咽喉和裆部抓来,这可是极阴狠的杀手了,此时韦一笑已经退到了帐墙根,等于前后左右都被堵死了!辉月使也看出这妇人的武功极高了,眼见韦一笑势危,自己又不便援手,焦急之下,便向张无忌叫道:“公子救他!”   张无忌却罔若未闻地端起了茶杯准备饮茶了。   韦一笑张无忌还不知道?能面对面的徒手抓住韦一笑的人,只怕在这个世界上还找不出一两个来呢!果然只听轰咚一阵闷响,帐壁木条大片断折,帐壁外陷,三四个大胡子男人和那个悍妇,一齐扑倒在了墙根处,而韦一笑,则笑嘻嘻地自帐顶飘落下来,手中不知怎的竟还忙里偷闲在躲避时顺手端了一杯茶,飘落下来时,得意洋洋地抿了一口。   喝了快两个时辰的茶了,娘的,现下一泡尿正憋得慌,这茶可说甚么也不敢大口喝了。不是要到外面评理吗?现下不让老子出去,老子也得出去了,不过要评理,也得先等老子解决完内急再说。想到此处,韦一笑哈哈一笑,对悍妇等人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要叫俺出去吗?现下我可走了!有本事来抓我啊?”说罢一晃身,已从帐门窜了出去。帐门口原本堵着三名大汉的,但他们见到灰影一闪,竟没堵截得上,于是一呼拥,又一齐挤出帐外,只见韦一笑站在三丈外,向他们笑着招了招手。大汉们终于感觉棘手了,纷纷拔出了腰刀,向韦一笑扑了过去。   张无忌忙喊道:“韦先生切勿伤人呐!”   悍妇冲到帐门口,听到张无忌的喊话,立刻回头吩咐手下,看好帐内的一男一女,然后才拔出腰刀冲了出去。   辉月使哪里还有心思喝茶?但张无忌全然有持无恐,心中只在琢磨怎样才能快点找到小昭了。   见有四名大汉手按腰刀坐在帐门口,张无忌向他们举了举杯,客气道:“请问刚才那位女大人是何许人物啊?我们初来乍到,有不知礼得罪处,还请原谅!毕竟我们是来做生意的,要以和为贵啊!”   辉月使译了,四人见他彬彬有礼,气度非凡,一副非富既贵的模样,自卑心顿起,便不敢恣意无礼,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张无忌甚至没有问到的东西。原来此妇名叫达纳汉,竟是黄金大酋长的异母姐姐,其母乃是前阿富汗王的女儿,她自己则是全波斯最最特别的女人,阿訇说她是神的女将,受真主阿拉的赐福,可以超越普通人之上!所以她自小就周游四方,曾拜在印度瑜珈大师门下学过技艺,后来杀了那名异教徒以刷清了自身的罪孽;她还在帕米尔以东的中国呆过二十年,学习了神的本领,一百个圣战勇士也不是她的敌手!现在她掌管着全部落的女人、女奴,掌管着大酋长帐内帐外的所有她愿意掌管的事务;她一生没有出嫁,却娶了十几个男人,阿訇说这是神赐予强者的权力,全世界,就她一人而已。   掌管着女人?女奴?波斯的女人这般神秘,看来找小昭还得询问一下这个达纳汉。说不定她的女奴里便有自总教中俘虏的女子!   自古以来,仅凭一个人就能弄得一个数万人的部落鸡飞狗跳的,恐怕寥寥可数,而韦一笑就是一个!   这夜的月色不错,天空蓝幽幽的,正适合孤独而寂寞的公狼登上山头呻吟,韦一笑却如一道灰影一般在帐群间往来穿梭,波斯人们将方圆十里之内的狗都唤来了,围捕韦一笑。   韦一笑憋着一泡尿却愣不冲出帐群登上山头去撒,心想那样不算本事。但他的轻功虽高,若要跑过千百条恶狗的围追堵截也极为不易,是以每到紧急万分之时,飞身上帐那是必要的。现下波斯勇士们追急了眼,也不管他是不是甚么客人了,只当刺客奸细对待,刀枪棍棒齐上,一上帐顶,更成了弓箭手们的活靶子。   韦一笑眼见帐顶都是又圆又尖,毫无遮掩,那如蝗的箭雨射来,却也难以抵挡,正欲钻进一个大帐将尿撒人床上时,却一眼看见了那座正在修建中的城堡,当下哈哈一笑,飞掠而去。   那座城堡的房顶参差起伏的,正好遮羞撒尿。   张无忌一边饮茶,一边暗运神功,双手掌心便汗出如雨,是以虽十余杯茶水下肚,却毫无内急之忧。这时两杯茶下肚,又听四名勇士唠叨了几段奇闻传说,门口人影一闪,韦一笑已经笑嘻嘻地回来了。   进入帐篷是躲避草原恶狗的最佳方法,因为草原上的狗从不冲进帐篷咬人的。   但韦一笑显然只当那些恶狗为苍蝇的,讨厌归讨厌,却不怕它们。   包括那些追他的人。   韦一笑进帐便回头大笑道:“大爷我出去解个内急,你们也这般追赶,是个甚么道理啊!有你们这般做主人的吗?还动刀动枪的,万一不小心伤了大爷怎么办?”   勇士们冲到帐外倒不敢乱来了,只得层层叠叠地将整个帐篷围了起来。这时达纳汉如一头发了狂的人熊般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刀指韦一笑,用听起来极为别扭的汉语暴喝道:“逃跑,不算英雄勇士!有本事,正面决斗!”   韦一笑笑道:“打架么?我不怕你!可是我们家主人不让我随便打架,要和我决斗么,你得和我们主人说的。”说罢回身要落座了。   达纳汉听说如此,倒也理解,便立刻走到帐门口躬身探入头去对张无忌道:“我要同你的手下比武!”   张无忌笑道:“公主何必动怒呢?我的这位家人脾气古怪,失手打死了你们的狗,本是小事一桩,本人赔你们银子便是了,何必打打杀杀呢?”   “一条狗?”达纳汉怒道:“刚才的,又伤了我们好几十条狗,还有十几个人也受伤了!”   张无忌心中微微一怔,却听韦一笑笑道:“那是你们自己射伤自己的,关我甚么事?”   原来他跃上帐顶,弓箭手放箭,没射上他,落下时倒伤了自己的人畜。不过还好是式微落下,勇士们又事先躲避,否则便要酿成重大伤亡了。这一节张无忌当然立刻想通了,他忙问道:“没伤人命吧?”   达纳汉回头望向手下,手下摇了摇头,达纳汉说道:“没有。”   听到张无忌称她作公主,那可是国王的女儿才有的称号,她可够不上,但她的虚荣心极强,听到这两个字,心中顿起涟漪,对张无忌这个彬彬有礼、气度不凡的翩翩美少年顿时充满了好感。所以一时间说话也温柔了许多。   公主象征着高贵与美丽,这两样,有哪个女人不喜欢?   张无忌笑道:“那就好!所有损失,请公主着人算来,由本人赔偿便是了!咱们不能因小失大啊!生意做不成,对咱们双方都是个损失,不是吗?”   这番话说得有理也有力,又给足了他们的面子,加上张无忌迷人的气度和微笑,不由达纳汉不软了下来。只有韦一笑心中暗笑,没想到教主装纨绔子弟倒真像,一副挥金如土的模样,不过现下,咱们身上恐怕连赔一条狗的钱都没有,又怎能赔偿得了这么大的损失?不过咱不怕,难得教主豪气一下,即使捅下了天大的篓子,姓韦的也乐意之极地同教主一起干!   达纳汉心中怒气虽消,但若就这么算了,在手下面前不好看,便道:“我堂堂一个公主,不配和一个下人动手,这么办,我的手下很不服气你的手下,只要他们比试一下武艺,就算是给我们喝茶助兴,怎么样?”   张无忌摇头笑道:“你的手下那么多,如果个个不服,都来和我的手下比武,那怎么得了?不妥不妥!”   达纳汉挠了挠头皮,心想此言有理,便道:“那就五个人吧,我只出五个人,怎样?”   张无忌心想不比看来过不去了,便依了她吧。点头道:“好吧,我们中国有句话,比武过招,以和为贵,点到为止,只比拳脚摔跤,不动兵刃,怎样?”   达纳汉心想这瘦子身手极其灵活,倘若手中有刀,倒极难对付,但若赤手空拳,凭他这么瘦,小拳头打在我们熊一样强壮的勇士身上,岂不是像挠痒痒一样?只是比武决斗不使兵刃,见不到血肉横飞、嘶声惨叫的场面,未免没劲。   再打量一眼张无忌,心想天哪,难道这就是我曾经听说过的小白脸儿?我们波斯可没有!真主保佑可怜的达纳汉吧,让我得到这个小白脸!   祈祷完毕,达纳汉立刻吩咐在帐外点燃篝火,安排茶几,摆了茶水吃食,邀请张无忌出去同坐最高处,欣赏勇士格斗了。   这里禁止喝酒,于是所有人都喝那甘甜的河水煮的褐色粗茶。   离这喧闹非凡的地方大约一百三十里地,一座高耸巍峨的褐色大山下,有一个巨大的红色土坑,今夜月色极好,照得坑内一团黑红。这里只生长了一些稀疏的蕨类植物,干燥的岩石和砂砾在月色下显得干净而苍凉。   土坑足有二里方圆,坑周犹如螺钉的螺纹,盘旋向下,深达百丈,今夜月色这般好,二管家波兹科仁便下令不准奴隶休息,趁着这美好的夜晚,为黄金大酋长的部落采集更多的矿石!   一千多名圣战勇士们因此也没有得到休息,站立了近十个时辰令他们又困又乏,这里的水和粮食都得靠驮马自山外驼来,可这里却有一万多名奴隶,三千多名勇士,无论送多少来,都难以满足需求。因为没有清香甘甜的茶水冰糖安慰他们干渴而痛苦的身体、浇灭他们心中难以抑制的怒火,所以他们都把满腔的邪货尽情地发泄到了奴隶的身上!他们手中的皮鞭都已抽得开花分叉了,可奴隶们却一个个仍然像要睡着了似的打不起精神来!突然轰咚咚一声巨响,坑东侧又塌方了,惨呼声哭喊声不绝耳地传来。   坑南、坑北的勇士们纷纷登高向那边望了望,见那边烟尘挺大,心想这下可能至少又压死两百人,这扒拉尸体又要费事了。不过这是他们东矿的事,咱们落得看热闹。   现在天气热,死尸是一定要即使清理出去的,否则传染出瘟疫可不得了。这个矿坑里每天都会因病、累、渴、饿、殴打耳致死几十人,每天早晨运送给养的驼队下来,卸了给养便将尸体运送出去,有时实在运送不及了,也会就地焚烧,甚至会选一些质地较好的,令奴隶割下肉来,煮了给活着的奴隶补养身体。   这时东矿又塌方了,有奴隶也略感好奇地稍稍停下手中的活计,扭头东望,但随即遭来雨点般的皮鞭和矿石。没办法,勇士少而奴隶多,一名勇士往往要看着十多个奴隶,他不可能总是不辞辛苦地走到每个奴隶的身边去抽打他们,所以满地的土块矿石成了他们最最常用的工具。   东矿的几名勇士头领举着马鞭大声地咒骂着,满脸的汗水将他们布满了灰尘的胡子冲刷得出奇的斑驳。他们害怕继续塌方,不准士兵和奴隶前去救人,只是指挥着奴隶们将塌方下来的大量矿石搬去不远处的碎石场。   他们都有任务在身的,既要大量采集矿石,又不能令奴隶过多地死亡,因为奴隶也是大酋长的一种财产,奴隶死亡也是一种财产损失,所以管理此矿的二管家会惩罚看护不力的头领的。   但矿山塌方是天灾,他们做头领的也没办法,他们只有确保没有被压住的避免去死罢了。至于一些被压住一半的,还在乱石中惨呼救命的,反正救出来也没用了,这样吵着会扰乱人心,便令神射手给了他们一个痛快的。一切等明日天亮,塌方的险情稳定了,眼睛也看得清楚了,再安排奴隶们将尸体挖出来处理了。   碎石场是较矿坑中心位置的大坑,在这里干活的大多都是老弱病残和妇女、小孩。他们坐在地上,手中握着铁锤,将运送过来的矿石砸成麻雀蛋大小的小块。丁丁当当的声音下,火星和灰尘一起溅起,不时地喷在他们肮脏枯瘦不堪的脸上。   刚才的塌方几乎丝毫没有引起这里老弱妇孺的注意,他们似乎都已经麻木了,或者根本没有感觉到身边不远处刚刚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塌方,也许,正有他们的亲人已经被压在了乱石下。在这里,别人的生命似乎已经没有甚么意义了。   只有一名瘦小丑陋的女子略略地扭头看了几眼,随即便关切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一名不住剧烈咳嗽的丑陋老妪,老妪却毫无表情,只是低垂着头,有气无力地一下一下敲打着双膝之间的石块。   两人和身边所有的奴隶一样,因为长时间的缺乏营养而变得骨瘦如柴,破烂肮脏的衣衫几乎难以遮蔽她们的身体,她们的身体表面已经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可以说根本看不到皮肤,那颜色,和她们屁股底下坐的矿石一摸一样;她们的头发只是胡乱地挂在头上,灰扑雨刷之下,已经凝结到了一块,轻轻一晃,就能掉下渣来。谁能想到这老妪竟然就是曾经叱咤中原武林一时的金花婆婆、明教紫杉龙王黛绮丝?而那个小女子,竟是她的女儿,贵为波斯明教教主的韩小昭?   她们为什么会沦落到了这里,而外界却还依然在苦苦搜寻捕杀明教教主?   明教回归被袭后,十二位宝树王一举殉教十名,近千人马仅剩十几人,大家保护者教主拼死冲出重围,逃入深山之中达数月。深山之中无盐无米,十余人又大半身受重伤,寒冬过去后,便只剩下武功高的六七人了。大家分头潜出山去寻找教众,打探消息,终于千方百计地将教主秘密护送到了克蒙部落。克蒙酋长信奉明尊,见教主到来,当真激动得数夜都没有睡得着觉。已经饥饿得脑内常常产生幻觉的小昭终于得到了几日的将养。   明教秘密放出探子去,召集四散的教众,准备克日反攻德黑兰,重振明教,将异教从波斯的圣土赶出去,报仇雪恨。这时,原本以为已经战死沙场的常胜宝树王竟然回来了,见到教主以及故友后激动得痛哭流涕。原来他在战场上重伤倒地,被死尸掩埋,竟自躲过了异教徒们的屠杀。后来他被异教徒们当作死人胡乱埋入了万人坑,他凭着高深的武功闭气龟息,几个时辰后拼命拔开土石,钻出地面,方才侥幸活了下来。等他爬入深山养好伤,却怎么也找不到教主了,还以为……痛哭一番后,哽哽咽咽道,明尊佑护,本教命不该绝,圣教定然能够重新燃起熊熊圣火,将一切邪恶焚烧干净!   秘密准备多日后,三个多月前的一天深夜,克蒙部落却突然遇到了袭击,土库尔斯部落的一万五千大军从天而降般地冲入部落,片刻间便瓦解了克蒙部落仓促中集中起来的力量,无数的勇士刚刚提着裤子冲出毡房便被杀死,总教众人只得再次逃亡。常胜宝树王武功最高,由他和黛绮丝带领精卫护送教主杀出重围。情况紧急之下,为了掩人耳目,黛绮丝给自己和女儿都带上了人皮面具,改换了面目,等她们终于逃入了深山后,护卫教徒已经没剩几人了。十二宝树王,只剩下了浑身浴血的常胜王。正当黛绮丝浑身虚脱,坐下来稍事歇息时,常胜王却突施暗算,制住了黛绮丝。然后他搜去了藏在小昭身上的三枚圣处女七彩宝石戒指,逼问她们宝戒的秘密在哪里。   原来常胜宝树王当初身受重伤不假,却没有那番装死脱逃的经历,而是被黄金大酋长生擒活捉了,不知是被严刑拷打还是许以重利,还是宗教洗脑,总之半年多后,他变了个人。他是明教中极其重要的人物,自然更加容易得到明教秘密召集教众的讯息,黄金大酋长当即就要围剿克蒙部落,但常胜王心中还有一件极大的心事未解,便献策说让他潜回明教核心,以便捉拿贼首,不致令其逃脱。此计甚佳,黄金大酋长土库尔斯?本登虽然还不是非常信任常胜王,但其人颇有胆略,竟放常胜王回去了。   常胜王所图,正是教中每换一代教主,便分发一次的三枚圣处女七彩宝石戒指,还有那只有圣处女才得知的秘密。因为只有这三枚圣戒指加上圣处女所知的秘密,才能找到并打开通过摩尼教在浩瀚无底的里海南端圣火岛火海的秘密!那里有摩尼教最最珍贵的圣物——明尊亲刺大光明真经!当然,还有无尽的财宝!拥有这些,他将不再只是区区一个宝树王,他将拥有摩尼教,甚至假以时日,他有把握拥有整个波斯,将所有叛逆和异教徒杀个干净!他将令摩尼教的光辉照耀整个世界!甚么南方的佛教真主教,甚么西方基督天主教,甚么东方的道教,统统赶出太阳照耀的世界!   如果摩尼教可以由男人出任教主,他或许不会出此下策,但事实并非如此,只要有教中的大批元老在,他是永远不会实现自己的抱负的,而那一代代的圣处女教主,他是失望透了,她们只是一尊尊供人膜拜的偶像而已,毫无抱负!毫无魄力!甚至毫无智慧、毫无主见!以至曾经在波斯大地上像太阳一样辉煌的摩尼教日渐式微,以至异教入侵,致使圣教惨遭异教屠戮,濒临灭亡!现在对他来说,虽然身遭大难,却也不失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契机,只要他成功得到明尊大光明真经和那些财宝,他就有威信有实力重振摩尼教,一改旧制,将摩尼教在自己的手中发扬光大!   圣火岛乃是摩尼教明尊转圣圣地,供奉着明尊亲刺的圣物大光明真经,乃是摩尼教徒朝拜明尊的圣地!那座岛上有个湖泊,湖泊里漂满了石油,常年燃烧着熊熊烈火,拱护着湖心供奉的圣物、埋葬的财宝。   常胜王身居摩尼教高位,圣火岛他是年年都去朝拜的,教中有一个既隆重又残酷的仪式,便是教中圣使以下职位的教徒,自告奋勇祭祀明尊,即背负贡奉的珠宝游过火海,到达湖心的小岛上,将财宝埋在明尊圣柩之下,然后自尽于圣柩之前。这是一个极光荣、极伟大的使命,成功者的英灵都将被永远留在明尊身边。献祭者游火海时仅凭一根两丈长的细铁管探出火面潜泳过去的,由于火海火大烟浓,铁管往往没多久就会被烧红,溶化,献祭者往往吸入的不是一股烫水便是一股浓烟,甚至吸入铁管融化的铁水,所以自古以来成功者极少。   但成功的人都被当作神一样对待,其家人世代都受人尊敬,受教中俸禄,所以年年争相献祭的教徒极多,献祭的人选是要经过竞争考核而选出来的!所以波斯明教中人大多都精习潜泳之术,这才导致了一个看起来美丽柔弱的年轻女子竟然在碧水寒潭中击败了来自大海的韩千叶,进而博得了紫杉龙王的称号!   可惜摩尼教早已失传了,否则现在的伊朗或许成了游泳强国,北京2008奥运会便没有了美国菲尔普斯什么事,游泳各项前三全归伊朗了。   不过石油燃烧对环境危害极大,现代人也不会任其乱燃而不设法将其扑灭的。   所以圣火岛,现在早已成为了伊朗的一个大油田了,这个带着摩尼教特色的名字,当然也早已不存在了。   常胜王的武功极高,潜泳术也没说的,但要平安游过那片火海,撅得财宝再平安回来,那是半点把握也没有。而传说中有一条湖底秘道通往湖中小岛,而这条秘道的秘密只有三位圣处女才知道,而打开秘道之门,便是三位圣处女的七彩宝石戒指!   三位圣处女的秘密,当然是自古相传的,她们都在明尊座前发过毒誓,非圣处女传人,决不外传,而那条传说中的秘道,相信便是近十代的教主,也没涉足过。现在他常胜王,就要做这第一人了!   常胜王当然没有从黛绮丝母女口中得到秘密,两人均称逼得紧了唯有一死而已。于是他杀了其余跟随的教众,废了黛绮丝的武功,也不拆穿她们的身份,而是将她们以战俘的身份交给了黄金大酋长的军队。她们改装后的丑陋形象令她们第一批次地被各贵族、军功勇士们淘汰,最后发配到了这座铁矿来敲矿石,天天挨饿受冻,没日没夜地干活,从来没有一滴水清洗手脸身体,晚上睡觉也同这些男女老少奴隶们挤在凸凹不平的矿石上,连个遮蔽风雨的窝棚都没有,人人身上臭气熏天,疫病横行!失去武功的黛绮丝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小昭也已百病缠身,两人都已经瘦得皮包骨头,随时都可能像其他奴隶一样死亡。   常胜王没有交出摩尼教教主的人头,只说她们狡猾,没有信得过自己,终于还是让她们逃了,没有捞到功赏,便自告奋勇前来铁矿看管奴隶。这是一项人人都不愿干的苦差事,不但极少立功的机会,环境恶劣,而且担负的责任又多,所以他的请求被视作自领责罚的表现,淡然顺利通过了。   常胜王将黛绮丝母女分配到了完全没有明教教徒的印度人奴隶当中,日日被人欺负,睡无好地,食则被抢,连大小便都没有地盘,只能以破袍勉强遮羞,在千百人环绕之下方便。   好在她们现在既丑陋无比,又灰尘遮体不见肌肤,而且这里赤身裸体的人多的是,所以没人注意看她们方便,否则,两人早已活不下去了。   黛绮丝一直心中自责愧对明尊、愧对女儿,所以她不甘心就这么死,就这么害得女儿也没勇气活下去,没勇气报仇雪恨;而小昭的心中一直坚信,万里之外的公子爷,一定会来救自己的,这样的信念,令母女俩坚强地活了下来! 第十八章百丈巨坑戏群狼   勇士们退到了帐门外,达拉汉巨大的帐篷灯火通明,不一会儿,众多女奴便在几名头领的带领下鱼贯而入,站成数排,解开黑袍,露出黄的白的黑的、肥的瘦的强壮的面孔和腰身供张无忌挑选。   别看这里的女子素来都是一件黑袍从头罩到脚,但为了凉快和方便,她们的黑袍下往往只系一条抹胸,只穿一条短裤,这般黑袍一敞开来,当真令张无忌和韦一笑感到眼晕。   原来刚才五名勇士挑战韦一笑之前,张无忌同达拉汉打了个赌,五场挑战,赌五名女奴。达拉汉当即欣然同意。她以为这名年轻男子乃是好色之徒,长夜寂寞,想寻伴而已,这样的话,不妨便输他几阵,到时让他到自己帐中去挑选便了。她哪知张无忌已经暗暗交代了辉月使,这女奴,是让她来挑选的,只要见到明教中人,便给他打手势示意,张无忌便向达拉汉要人。   张无忌是铁了心至少要将这里的女奴看一半以上,五个人,不信打听不到小昭的一丝讯息!   为了配合张无忌的计策,韦一笑果然放下架子,老老实实地同五名人熊一样强壮的勇士打了五架,果然不愧为中原超一流的高手,五战五胜,令那些原本趾高气昂的勇士们心服口服。达拉汉惊异中鼓掌笑着请张无忌去她那里挑选女奴。她本不欲令韦一笑和辉月使入帐的,但张无忌执意不允。她心想定是这小子感觉到了自己如火一般的眼神不对,第一天来这里,心中难免没底,算了,便只带几十名女奴让他挑选,并申明,今晚暂选一名,剩下的四名,明日天明再选。此言正合张无忌的意思,待明日,他定要借此将该部落翻个底朝天,正好避免谈生意,免得自己身上没钱,一不小心露了底。   数十名女奴看到最后,张无忌侧目看见辉月使的袍袖动了动,便回头向达拉汉道:“这个女奴,我要了!”   达拉汉哈哈一笑,大手一挥,便有两名勇士走上前来,将那女奴的黑袍重又围上,颈中套一皮索,将皮索的一端交到了张无忌的手中。张无忌见他们将人当牲口一样对待,心中一阵厌恶,但旋即又替这女子高兴,暗道:“对不住了,但你马上就会自由了!”   便向达拉汉抱拳称谢,将索头交给韦一笑,转身负手大步出帐。   这名女奴果然是明教总教的女仆,经过辉月使同她对话后,那女子当即跪伏在地,失声痛哭。   帐篷不隔音,出外把风的韦一笑怕被人听见,故意不在客帐附近如厕,反向南鬼鬼祟祟地走出百多丈,去那野地中方便,引得附近伺候的几名勇士都跟了去。   这里的人们都已经知道这位客人能够徒手杀狗了,所以此刻客帐附近的人家纷纷将狗拴进了羊圈,竟没有甚么狗了,世界因此清静了许多。   那名女子不会说汉话,张无忌只见她们抱头痛哭,不停地说,却不知道她们说的甚么。心头甚是焦急。辉月使激动了好一会儿方才想起旁边还有张教主,颇为过意不去地道:“她叫阿妮达,自小入教,供职德黑兰大摩尼圣庙食膳房,现年三十有三,是此次东行大队食膳主管。”   张无忌点了点头,心想原来是火工厨师的角儿,忙道:“那么小……韩教主的去向,她可知道?”   辉月使叹了口气,道:“她随着教主一起逃入了深山后,于今年二月同教主进入了克蒙部落,可三个多月前,土库尔斯部落攻陷了克蒙部落,教主在常胜宝树王的亲自保护下脱逃,现在,也不知身在何处,不过明尊佑护,我圣教教主总算安然突围!”   张无忌心头血脉贲张,当下便恨不得立刻前往克蒙部落,寻找蛛丝马迹。但他总算还没有昏了头,勉强冷静下来,想到此女子的身份达拉汉等人必然知道,我选她而不选别人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虽然我张无忌不怕他们,但若露出马脚,令他们盯上,须对我营救小昭和总教人马不利!这可不是江湖争斗,可以依照江湖规矩放开手来比武较量,他们千军万马的,我绝不可能凭匹夫之勇救得他们脱险的!   主意以定,第二日一早张无忌便去达拉汉大帐,也不看美丑胖瘦,随便挑选了四名女奴,故意无限感慨地感谢达拉汉道:“没想到贵部落的女子也这般豪爽,一诺千金!本人是彻底放心了,既然你们大家都说你们的货量足质优,我这便前去告知家父,请他亲自前来!不怕公主笑话,哈哈哈哈,我对地毯藏红花可不大懂啊?价格是高是低,成色是好是坏,我可分不出来!”   达拉汉大喜,上前握住了张无忌的手道:“如此甚好!请公子这便写下书信一封,说明令尊所处位置,我立刻差人前去迎接令尊大驾!”   张无忌仰天哈哈一笑,趁机脱开她的大手,仰天笑道:“现下时局不稳,我们商人哪敢随便暴露大队驻扎之地啊?那处所在,荒无人烟,没有地名,本人可说不来,再说,那里也是我们秘密藏金的中转站,便是我这心腹随从,也是不大清楚的,所以怎可轻易示人?必须得本人亲自前往!在下只能在这里谢谢公主?意了!”   兵荒马乱,盗贼横行的时节,越大的商人越是小心谨慎,这倒容易让人理解,从他一个张无忌能聘请一位像韦一笑这样的战士保护就可看出一班来。但她们部落也有规矩,不可能让他们就这么全身而退的,因为谁知道这些狡猾的商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万一来骗吃骗喝,然后随便扯个谎便溜之乎也,再不回来了咋办?   但波斯人是最不耻于伸手要钱的,即使你拿了货要给钱,他们往往也是要先推三阻四装腔作势一番方才收取的。所以达拉汉也说了他们的规矩,要么派韦一笑前往,要么其他人都留下,达拉汉给他派几名部落中的勇士保护他前去。   这是本登部落的绝招,也是这一带的习俗,你客商来了,又吃又喝又宿,还要人伺候,不买他们的货岂能平白放你走?假如主子能留下,当然没说的,倘若主子离去却留几名下人,那是得要安排部落中的勇士跟随“保护”的。   张无忌欣然同意,既然说了只有他才能找得到父亲,自然非他去不可。带几名本登部落的勇士便带几名,不过既然又说明了那是个保密地区,所以勇士们至少在离此二十里之外等他。   这个要求令达拉汉犹豫了一番,但又没法拒绝,便嘻嘻笑道:“那么达拉汉亲自护送我尊敬而亲爱的勇士前往怎样?”   张无忌慌忙双手乱摇,道:“不可不可!本人区区草民,哪敢劳动公主大驾!如果那样,就算借本人三个胆儿,本人也不敢做这笔生意了!”   达拉汉很奇怪:“我对你这般好,为何反倒不敢做我们的生意了?”   张无忌道:“你想啊,你公主出行一趟,得要多少费用?咱们都是生意人,谁也不愿意做赔本生意,到时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钱都得算到我们的头上,那样我爹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达拉汉被逗得哈哈大笑,有心想坚持,但又想到自己贵为“公主”,不能那么贱,便趁机捏一把张无忌的脸蛋,笑道:“去你的咱们都是生意人!那你且去吧!记得速去速回哦?”   张无忌道:“我爹离此处近五百里地,这一来一去,十日之内必然赶回!”   “五百里?这么远?”达拉汉又有些后悔没有坚持同他一道前往了,胆此时张无忌已经拱手告辞称要回去先收拾一下行囊了。   自张无忌挑选女奴显示出极差的眼光后,达拉汉的心中当真信心倍增,心想凭自己的身份、凭自己的床第功夫,这小白脸还不手到擒来?现在妨碍的,只是没有过多的接触机会而已。假如到了那连鸟都没有的荒野,天一黑,还不是我可怜的达拉汉的天下?还不任由可怜的达拉汉为所欲为?实在不行,可怜的达拉汉便用强,老娘往他小白脸的身上一压,他不依从也得依从!嘿嘿!这小子小气怕花钱,达拉汉便率领几名勇士尾随而去,到了野外,便由不得他了!   达拉汉立刻点派了十名最能征善战的卫士,交代他们一定要盯好了张公子,待他独自进山后,要仔细观察那里的山势,那里不是他们的秘密藏金之处吗?等他们走后,咱们便派几千兵马前去寻找挖掘!哈哈!达拉汉从来都是人财都要要!   韦一笑直怪张无忌没让他去,他去独自一人,行事多么方便?不像张无忌,还要被跟几个尾巴。张无忌道,他不亲自去,心内终究不安,再者,他出去有人跟随,则必不防备韦辉二人,如能找到小昭,给个信号,他们立刻就可带着阿妮达脱身。这次出去若不能找到,这戏说不定还得演下去,我便找个盗贼山头劫他一批驮马钱财,带着这些尾巴回来继续谈生意!   这两天来张无忌连番用智,坚毅果断,一改常态,韦一笑实感高兴,虽然不能出去同教主一起放手大干,心中遗憾,但对他的吩咐,自不敢再有异议了。   每日傍晚是从矿坑底部碎石场往坑顶输送碎矿石的时候,由于矿坑又大又深,波斯人没有命令奴隶身背肩抗,沿着足有十几里长的盘旋山路将那沉重的矿石运出坑去,而是在坑北和坑西上方和中部堆场打下了数十座木塔,塔顶安装滑轮,以长索相连,系以巨大的藤筐,将矿石自坑底运到中部,再装框运到坑顶。   这也算是较先进的“机械化”运输了,大大地提高了运输效率,又极大地减轻了奴隶们的劳动强度。   矿坑内是由三千勇士职守的,每隔数月换一批,坑顶却以五十里间隔分布了两层防线,足有七千名勇士,那矿石便是要趁夜,由骆驼运往数十里外的秘密矿石冶炼厂。   本登酋长通过这些年来的急速扩张壮大,已经发展到了拥有两万多精壮兵力的强大实力,但这矿坑,本登便投入了上万兵马,可见他对此地的重视程度!不过这里驻扎在坑外的士兵除了晚间收货的时分,绝少大队集结,平常看来也不过是极其分散的一队队数十人。一百人的小队而已,借名巡逻、搜捕异教徒,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特别注意。   矿石装框和拖拉藤筐是极需体力的苦力,拉去干这活儿的都是青壮劳力,这时不知怎么,那北坡上一通混乱,竟有人打起驾来了,进而很快引发一场骚乱,有些强壮彪悍的奴隶抢夺了勇士手中的兵刃,将勇士搠死在肮脏的矿石上!   号角急鸣,所有奴隶都被勒令停下手中的活计,分成一个个人群挤在一起,抱头蹲在地上,不敢稍有异动。   北坡的奴隶叛乱连矿坑总管大酋长家的二管家都被惊动了,他迅速调集军队,还未等叛乱波及开来,便将之团团围困了起来。   带头叛乱的奴隶乃是来自大阿富汗依不拉音部落中出名的英雄卓?依不拉音!只见他夺了一柄长标枪,狂喝声中接连搠死了三名本登士兵,本登部卒中一名斧队长见他勇猛,便弃了其他叛奴,举起大斧居高临下地自高地向依不拉音冲了去!这时依不拉音已经又搠死两名士兵了,耳听背后声如惊雷般地暴喝,竟毫不慌乱,回身便是一甩,标枪脱手,正中那斧队长的咽喉,长长的标枪自他的脖子穿透过去,直至枪杆中部。人死力衰,但巨斧凌厉之势犹在,咣地一声,深深地砍入矿石堆中。   依不拉音立刻抢上两步,捡起了那把大斧来,扭身横挥,砍入了一名自右侧奇袭过来的士兵的腹内,拔出跨上两大步前送,斧尖便顶入了一人的心窝!   依不拉音毫不停留,手足并用,飞快地爬上了矿石坡顶,振臂高呼,引得群奴精神大振,士气猛增。   站在坑顶观战的二管家乌斯曼冷冷地问:“这人是谁?哪里俘虏来的?”   一位长老忙躬身道:“他是依不拉音部落酋长的第四个儿子,名叫卓?依不拉音。勇猛善战,出了名的!”   乌斯曼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传令下去,谁能杀他,赏金币五百,女奴十名!”   将领刚由长老喊出,便有一四十余岁的波斯人接令,只见他手提两柄长剑,颚下黑须微微飘动,正是常胜王!   乌斯曼缓缓点了点头,常胜王便抚胸倒跃而下。他很快便冲入了反叛的奴隶当中,奴隶们见他服色鲜艳,知道是本登部落中的重要人物,自是拼命阻拦砍杀,但这些人又怎能碰到常胜王的边?常胜王步法又快又怪,几拐间,便冲过了这些奴隶,长剑顺势滑扫,便送去了几条性命。   眼见挡不住常胜王,有奴隶惊惶失措地大喊依不拉音的名字,提醒他小心。站在高处指挥大家往坡顶上冲杀的依不拉音也发现了冲上来的常胜王,他攥紧了巨斧,等常胜王窜出自己脚面的瞬间,一斧照着常胜王的头顶砍去。这一斧又狠又准又快,只要砍到,定能将常胜王从头顶开始,劈成两半!   常胜王早料到此招,身体迅速地向左一偏,便避过了当头一斧,他左手长剑毫不停留,径向依不拉音的右腰刺去。这是贴身硬拼的打法,依不拉音心中暗惊此人竟如此悍不畏死又伸手矫健,当下神力贯注双臂,硬生生将砍空的巨斧受了回来,顺势斜削,照样向常胜王的腰间砍去。这又无疑是一着同归于尽的打法。常胜王心中暗笑,他的那剑岂是当真要刺依不拉音的右腰?只见他身体连旋之下,腾跃到了半空,左手剑似乎还在进攻对方右腰,右手剑却不知怎的,已将依不拉音的咽喉割断了。   常胜王从圣火令上参悟来的剑招,至今为之只有中原的张无忌才破过!区区一个仅有天生神力的依不拉音,怎在话下?   常胜王哈哈大笑,挥剑砍下了依不拉音的人头,挑在剑尖,站在矿石堆顶向反叛的奴隶们大声喝道:“该死的奴隶们!依照神的意志,你们的首领已经被就地处决了!你们还做无谓的顽抗吗?”   当下跃跃欲试、准备抢夺武器反叛的奴隶又抱着头蹲下去了,已经反叛了奴隶们的士气大挫,迅速被士兵们合围,砍杀的砍杀,缴械的缴械,不到半个时辰,轰轰烈烈的反叛就此平息。二百多名浑身浴血的奴隶被铁链连在一起赶到了北坡的一片高地上。由矿坑总管乌斯曼亲自宣判他们的罪状和处理方法。当即,乌斯曼按照惯例,先将一百多名带头闹事的奴隶挑了出来,每人鞭刑五十,其余的奴隶被罚一天不能吃饭,不能休息。然后奴隶们抬了数十口大锅上来,在奴隶们人人色变之下,将那一百多名带头闹事的奴隶,以及依不拉音的尸体,就地剐了,丢入大锅中,让熊熊大火,煮得翻天的滚。   乌斯曼喊道:“北坡造反,东坡高兴,因为他们又可以享受一顿美味了!亲爱的北坡的奴隶们,你们难道不希望西坡的同类也学你们吗?要吃羊肉,需要付出代价!刚才你们造反,东坡的奴隶们正是给了圣战勇士们极大的支持才迅速地平息了这场叛乱啊!”   “这些该死的印度狗!”北坡的奴隶们眼睛都快瞪裂了。   东坡的奴隶大部分都是印度人。而挑起东西南北四坡奴隶不合,正是本登酋长管理这大矿坑的根本策略!   一万多奴隶,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不这样管怎么能行?本登酋长不愧是波斯新近窜升起来的最伟大的枭雄,未来的波斯帝国的命运,定然会被他改变。   数十锅人肉被抬到了东坡,很久没有闻到肉香的奴隶们群情大动,当士兵们将一块块肉扔到他们脚下时,顿时引起了一阵疯狂抢夺。   高高在上的常胜王一直注意着两个弱小的身影,她们更本无法挤过人群,好一阵过去了,小的搀着老的,饿得晕头转向,可就是枪不到半点肉星子。常胜王的嘴角露出一丝狞笑。迈着方步走到锅前,伸两根手指捏起了一块最大肉,顺着士兵们抽打开的通道向那两个身影狞笑着走了过去。   “吃吧!”常胜王说的是中国话,将那块人肉扔在了黛绮丝母女的面前——那块有着尿液便溺痕迹的矿石堆里。   黛绮丝母女浑身颤抖不已,灰白干裂的嘴唇想开口却无力说出一个字来。   黛绮丝胸口翻涌,一口血冲喉而出,当即晕去。虚弱的小昭再也扶不住母亲,便抱着母亲,一起摔倒在地。   眼看着这么肥美的一块肉摆在眼前,旁边的一名奴隶经不住诱惑,迅速地爬了过去,想要将肉偷走,谁知眼前白光一闪间,自己的头颅便和身躯分开了。黑血咕嘟涌冒,有不少都溅到了不远处的那块人肉上。   其余奴隶再也不敢妄动,都吓得呆了。   小昭惨然一笑,看看怀中气息微弱的母亲,豆大的泪珠从干涩的眼眶中滚了下来。她想骂他叛徒,你没有好下场的。但却无力说出口来。实际上,她已经至少有两个月没有开口说话了。说话是一件很浪费精神和体力的事,在极端疲累饥饿的奴隶群里,没有人说话,他们只是以一种求生的本能,顽强的活着。小昭也一直只是在心中,自己对自己说话,而且,只有一句:“公子爷一定会来救我和娘的!”   长时间极度缺乏营养,不但会极大地伤害身体,而且会伤害大脑,它会令人变得迟钝甚至白痴。   小昭,已经有些迟钝了。   她怔怔地盯了那块肉一会儿,耳边只听常胜王的声音说道:“如果你听我的,就不用在吃这些苦了!”   小昭当下放下怀里的母亲,努力地向那块摆在尿迹和血泊中的人肉爬了过去,她甚至已经没有单臂支撑身体,再伸手去拿那块肉的力气了。她颤抖着,用嘴叼起了那块肉,爬回了母亲的身边,将从肉中吸吮下来的汁液,口对口地喂入母亲口中。好一会儿,黛绮丝一阵猛烈咳嗽,醒转过来。她们没有精力理会常胜王了,只是全神贯注地吃那块人肉。   常胜王恶哼一声,转身离去。   出得帐区,张无忌对那十名跟随保护的勇士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过了克蒙部落,再往北行二百里!本人新来乍到,道路不熟,还要请各位引路,或许有近路可循,缩短脚程呢!”   谁知十人没一人听得懂他的话,好一番解说和比划,他们才弄明白了克蒙,以及往北的意思。十人哈哈大笑,胸脯拍得梆梆响,在前带路,向克蒙部落飞马奔去。   半日后,达拉汉暗暗挑选了一支二十人的队伍,打马出帐区。可是她千琢磨,万计划,却忘了嘱咐那十人脚程不要太快了,十人虽一路留有记号,可凭达拉汉那二百来斤重的身体,骑在甚么马上,那马也跑不快跑不久啊!直到半夜宿营,累得四匹大马口吐白沫打摆子,她也没能看见张无忌一行的半点影子,气得她差点将马抽死,臭骂不休。   克蒙部落已成焦土的废墟上长满了杂草,各种不知名的野兽睁着溜溜转的眼珠躲在隐蔽处警惕地打量着远处一群时时停马驻足的人。   张无忌大打手势说大战刚住,说不定会有金银财宝被埋藏在废墟中,所以常常下马查看。勇士们则懒得陪他这样。一万多人打扫过的战场,还会有遗留下的战利品?这个财商,准是想发财想疯了!   张无忌仔细地查看了一处大屋废墟,竟在一堵坍塌的墙上发现了小小的一个“张”字,当下心头大振,忙就地狠挖,十名勇士以为他当真有所发现,当下也跳下马来乱挖,挖了两柱香时分,十根手指都破皮见血了,却见张无忌颓然坐倒,直摇头叹息,然后又在附近转了两圈,上马而去。勇士们大恨,连喊倒霉,纷纷上马跟随而去。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 2. c o m   那个“张”字刻得纤细有力,离地三尺,正是床榻的上方位置,字虽又小又不起眼,但笔划却极深,显非一日之功,难道小昭每晚难眠,便是以一根细枝不停地在那笔划上轻轻刻画吗?张无忌越想越是心焦难耐,都不大耐烦再行伪装了,先围着这个部落遗迹转了一大圈,仔细寻找小昭离去方向的痕迹。可惜,却毫无发现。直到深夜,十一人才在数十里外的深山里歇宿了。   对于在此地耗了整整一天时间,不停地翻高爬低,原地打转的事,十名勇士已经忍受到极点了,他们趁夜深,张无忌已经睡着,便聚在一起,暗暗商议,假若明日此人还这般,他们便将他拖下马来抽几马鞭,问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谁知还未商议完,张无忌竟呼地坐了起来,众人大吃一惊,却见他摇了摇头,仿佛极度失望般地,倒头又睡下了。   十人又是气,又是想笑,道:“这是他胡大的想钱想着魔了,做梦都在想,真没救了!”   他们怎知这是张无忌听到十几里外想起了马蹄声,他呼地坐起来,是以为小昭她们来了,但仔细一听,一共两骑,蹄声沉重,还隐隐有男人的大声胡语呼喊,一听就不是小昭,所以大失所望之下,倒头便睡了下去。   十人各自睡倒,约一盏茶时分,终于也听到那呼喊声,感情竟是呼喊他们其中几人的名字,忙跳将起来回应,不一会儿,便有两骑奔来。这两人累坏了,马未停,便翻身下马,躺在地上便要水喝,然后才说道,达拉汉总管有命,你们不能再向前快速赶路了!总管有事要见这位客商。但是这事还得保密,不能令客商察觉。   十人颓然坐倒,心想完了,明日还得陪着这位客商翻腾废墟!他若不想翻了,咱们还得以真主的名义劝他翻,甚至帮他翻。   二人埋怨道,这十个蠢货是怎么留的记号啊?差点把自己人给转晕了!现在耽误了半天时间,大总管说不定今天半夜就能赶到克蒙了!你们画下的记号,你们派两人去克蒙迎接大总管,否则害得大总管也绕圈子,那样你们就要小心挨皮鞭了!   十名勇士中的小队长布里木一拍脑袋,叫道:“对对对!我的胡大,正该这样!乌代、阿不拉,你们两个赶快骑马前去迎接大总管,不可有误!有误了大总管抽我多少皮鞭我布里木敢向真主安拉发誓,抽你们三倍的鞭子!”   乌代、阿不拉连忙上马而去了。剩下的人赶忙支起了一定帐篷,等着大总管来住,这十人则在附近旷地上铺了毯子睡了。   加恩大山中的夏夜,凉爽舒适,极少蚊虫滋扰,何必麻烦支帐篷安睡?但大总管毕竟是大总管,不管她今夜是不是真的能到,提前准备是必须的。骑了一整天的马,大家都很累了,不一会儿,大家便都睡着了。这里是黄金大酋长的地盘,所以勇士们连哨都懒得放了。   从他们的心跳中听出来,这些人全都睡着了,张无忌坐将起来,仔细地闻那空气中隐隐飘荡而来的轻微得难以察觉的臭气。   这应当是尸臭。如果是棺椁入殓安葬的尸体,外界不应该闻到尸臭,所以这尸臭的来源不是倒毙乱石中的野兽,就是乱埋于沙石之下的人!   不管是甚么,张无忌都决定去看一下,说不定能有所发现呢? 奇 书 网 w w w . 3 q i s h u . c o m   张无忌循臭而去,走了近一里地,终于找到了尸臭的来源。只见那荒凉的山沟当中有一处杂草丛生的所在,拔开草丛凝目一看,夜露微润的土壤中,竟翻爬着累累的绿头大苍蝇,被张无忌惊动,嗡地一声飞起二尺多高,然后落入眼帘的,便是那白里发黄的一层蠕蠕而动的肥蛆。   张无忌掩鼻退了几步,飞身回到宿处,偷了两柄腰刀来,一手一柄,三下五除二,砍去杂草,掀去乱石,只拨开了薄薄的一层浮土,便发现了腐烂得露出白骨的人尸。   张无忌也算是艺高人胆大了,而且对死尸并不陌生,但半夜三更独自一人挖这般尸体高度腐烂的乱葬坑,心中还是有些发毛。再加上这气味实在是越挖越臭,吸入一口胸内就忍不住要翻江倒海,而且,到处都是乱爬的肥蛆,嗡嗡乱飞的苍蝇,没处下脚,没处躲避!张无忌强忍着烦恶,闭气挖了个大概,查到该坑内共有七具骸骨,以刀挑出两具放到坑外仔细查看,发现没有一具有骨骼上的致命创伤,由此看来,这绝非是一般的战阵上死亡的人。如果有内家高手,打死人也可这般;还有瘟疫、病重——不,病重不可能这七个人同时病重而死——和中毒而亡,都会这样。   张无忌用刀刮了几根骨头,进一步排除了中毒和瘟疫的可能。因为处理瘟疫尸体,一般不会这般浅埋的,而是大多采用火焚的方法;而内家高手,在这遥远的波斯,会有这样的人吗?这七人骨骼如此健壮,即使不会武功,也不会轻易被人“软绵绵”地一举打死。   最后一个可能,便是一个外家高手,利用兵刃,在毫不伤及他们骨骼的情况下,将他们杀死!   难道波斯也是藏龙卧虎之地?除了我所领教过的明教诸宝树王和流云三使,尚有其他的高手?而且,流云三使使用的是钝武器,杀人定伤骨,所以这七个人,必定不是他们杀的,而波斯明教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仔细想来,应该只有常胜宝树王!因为他使用双剑,剑法怪异轻灵,要做到割断七个人的咽喉而不伤及其骨,实在轻而易举。   不过这个猜测张无忌可不敢做出定论,因为他马上就从尸体衣服碎片上发现了火焰的标记,还有他们的兵刃,也发现了这个标志。这证明,这些尸体生前乃是明教教徒!而身为波斯明教的宝树王,怎会杀害自己的教友?   看来波斯、还有这个本登部落,定然隐藏着一流高手!   三个多月前的大战,本登部落已将尸体集中掩埋了,怎么会在此处还有一个小乱葬坑呢?杀死他们的人没有拿他们去请功,这倒是怪事了,难道杀他们的人不是本登部落中的人?   张无忌越想越迷惑,也顾不得满脚蛆泥,又跃入葬坑,仔细翻看,果然在死尸的最下方挖到了一只包袱。张无忌如获至宝,打了开来,抖去蛆虫,看见了几件女子穿的衣裙,另外,在最里方,却发现了一截黑色的金属链子,拿起仔细一看,当下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这不是小昭曾经用过的玄铁铐链么?当初在大都涮羊肉馆里,张无忌向赵敏借来倚天剑,削断了小昭手脚上的镣铐,她曾拾起了一小段藏在怀中,当时也没怎么在意,没想到今日竟在这乱葬坑里发现了,心中当真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忙又仔细查看了一遍那些尸骨,全都是健壮硕大的,决不会是一个小女子的尸骨,这才放了一半的心。   收起那条小链,跳出葬坑,双刀挥舞,又将之埋了回去,更加高了许多大石,拜了几拜,在数十丈外的沙沟内擦去鞋底上和腰刀上的累累蛆泥腐肉,方才去寻了一条小溪,洗了洗,藏了那两柄毁坏不堪的腰刀,回到了宿处。所幸,前去迎接达拉汉的人还没有回来,而那十人,还睡得香呢。   躺下来静静思索,张无忌突然想到,小昭虽然未必便遭不幸,但极可能被俘了。因为小昭的包裹在那坑中,倘若只是小昭慌忙不及带走,而那追兵也必紧追不舍,便顾不上掩埋这些尸体。从那葬坑看,坑挖得很浅,土也埋得薄,说明掩埋时很仓促,但奇怪的是,那些尸体却堆叠得整整齐齐,又显得掩埋者对待这些尸体很是敬重,难道是明教自己人在仓促的逃跑中掩埋的自己死去的教友?不过不可能啊?七具尸体,怎会这般丧命?难道教中出了叛逆?   不可能。但又会是什么?还是其他部落的高手俘虏了小昭等人?还是本登部落俘获了小昭等人却故意秘而不宣,从而设法吸引明教残余教众露头,以至斩草除根?看来这些事还得从达拉汉那里探听!小昭,你可千万别出事啊!张无忌前来救你了!   正胡思乱想时,却听十几里外蹄声杂沓,知道定是达拉汉来了。果然两柱香过后,达拉汉等人果然来了,这些人赶了至少十个时辰的路,真是又困又乏,见到宿处,不由一阵欢呼。达拉汉大怒,低声喝道,没看见贵客正睡得香吗?谁吵醒了他,达拉汉要了谁的命!   众人大惊,赶忙捂口,远远的便拴了马匹,轻手轻脚走过去。达拉汉又注意到只搭建了一顶帐篷,甩手又给了揉着睡眼慌忙起来迎接的布里木一耳光,低声喝道:“为何不给贵客支顶帐篷?”   布里木心中连连叫苦,忙同部下一起去支帐篷,支好后又一齐抬着,轻轻地将张无忌罩进了帐篷里。达拉汉心中暗暗怪笑:“小白脸啊小白脸!你狠狠睡吧,待会儿美丽迷人的达拉汉就来陪你了!我达拉汉敢想敢干,毫不含糊,遇上了我,算你艳福不浅!”当下严令众人搬到二十丈以外的小山丘后面去睡,谁也不准看这边,否则眼珠子便要去见安拉!   众人心中好笑,又极其羡慕,纷纷蹑手蹑脚地搬到了那座小山丘后面。大家纷纷忍不住狠狠地抱了抱自己的腰刀,有两名勇士这才发现到自己的腰刀不见了,又不敢大声声张,只道是自己慌里慌张的忘拿了。这事要让别人知道,会笑话自己不配当圣战士的。只有等明日,大总管起来了,再去悄悄寻回吧。   张无忌听到达拉汉沉重的脚步声在帐篷外缓缓地转了一圈,然后又慢慢地踅回了她自己的帐篷。张无忌倒真没敢想她竟会心存奸污自己的念头,还以为她怀疑到自己身上没法洗净的尸臭味了,正编了一肚子的谎话呢,谁知这肥胖高大的女人回到自己的帐篷竟小声地嘀咕了几句汉语:“小白脸,等达拉汉啊!一会儿小山丘外的那些蠢货就睡着了,达拉汉就来陪你!哈哈!但愿你小子的那玩意儿能满足我无比可怜的达拉汉!”   张无忌脸上登时滚热,差点喷了出去。   不到半柱香的光景,达拉汉就疲困得快睁不开眼睛了,近十个时辰的奔波,不光她的三匹大马耗到了快死的境地,便是她自己,也困得只想倒头便睡,啥也不想了。可是,她的心里却又偏偏躁动难安,熊熊烈火烧得她难受欲死。她胡乱解开裤腰带乱挠了一阵,却更加难受了,便呼地坐起来,劈哩啪啦连抽了自己数十个耳光,将原本紫褐色的肥脸抽得黑红黑红,无边的困劲儿总算被赶走了三四成。她心想自己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起不来了,白白浪费大好时机!于是掀开帐篷皮帘,钻了出去。   刚钻出去,她便惊呆了,只见张无忌正坐在附近的一块凳子般高矮大小的石头上仰望星空呢!   张无忌没有回头,而是很平静地缓缓道:“怎么?公主也睡不着么?”   达拉汉这一下困劲儿倒又飞去了三四成,忙系好了裤腰带,颇为尴尬地挠头笑道:“是啊!公子这是?”   张无忌轻叹道:“今晚的星空甚好!”   达拉汉心中一阵波涛荡漾,心想如果有一个魁伟英俊的大英雄能够搂着自己坐在夜色里看星星该多好啊!   她挪到张无忌身边的地上坐下,双臂后撑,仰望星空,也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长叹。   张无忌道:“既然公主没睡,在下夜观星相,突然想到几个无问题,可否与公主探讨一番?”   达拉汉大喜,道:“请讲。”   张无忌道:“这里方圆百里之内,恐怕再没有别的大部落了吧?”   达拉汉得意洋洋地道:“别说白里,就是千里之内,也没有其他部落了!”   张无忌道:“我看公主身负绝世武功啊!就算到了我们中原,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高手,是否像公主这样的高手,在波斯还有很多呢?”   达拉汉哈哈一笑,砰地躺倒在地上,二百多斤的身体将肥肉下的烟尘激吹出来,蔚为壮观。她双手交叠着垫在脑下,笑道:“在波斯,除了邪教摩尼有几个高手外,就只有我的亲哥哥黄金大酋长土库尔斯?本登和我达拉汉?本登算得上是高手了!”   张无忌哈哈一笑,起身踱步走出数丈,抱拳道:“佩服佩服!夜已很深,在下不便和公主独处,这便去和将士们歇宿了。”说着拱了拱手,大步向小山丘走去。   达拉汉被弄了个措手不及,待她反应过来要喊住张无忌时,他都已经爬上小山丘了,气得连抽自己几个大嘴巴,也懒得再回帐篷了,就地睡去。   对于张无忌来说,情况已经大致明了了,小昭的去向只有两个可能了,一是小昭和常胜王等人易容逃走了,二是被土库尔斯兄妹所擒。   从这两个可能中选择,被他们兄妹擒获的可能又最大,因为那截锁链,小昭没有带走。但是为何那七具尸体没有入万人坑?又被整齐地叠放着乱葬了?为何堂堂明教教主被擒,外界却连一点讯息也没有?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了。   常胜王和黛绮丝的武功是极高的,小昭自己也不弱,如果不是高手、甚至加上偷袭,谁也拦不住他们的,这么想来,他们到底是不是逃走了?但为什么小昭没有带上那截小锁链?   想着想着,天已大亮,众勇士烧了水,煮了茶,拿来肉干、奶干等干粮,伺候大总管和张无忌吃了早饭,大家一起上路。   达拉汉看张无忌一副忧心忡忡,讨厌自己的模样,心里就有火。她忍不住喊道:“你怕什么!我达拉汉向万能的、无所不在的真主安拉起誓,我这次出来绝不要你出一个大钱!”   张无忌道:“你说了算得了数么?”   达拉汉一愣,这做买卖的事可不归她管,但她随即一挺胸,喊道:“我达拉汉说话,谁敢不听几分?我叫我哥哥,不但不多收你银子,还给你最便宜的价格!这样好不好?只要你给老娘乖乖听话!”   这些勇士都不懂汉语,所以达拉汉喊得毫不避讳。   张无忌哈哈笑道:“那多谢了!”打马当先而去。   下一步该怎么做,他还没有想好,是和达拉汉翻脸,杀了他们再回头去唤出韦一笑来,自己满山寻找,夜探敌营,还是继续暗访,他都有些拿捏不定了。   反正小昭的去向十之八九是和本登部落有着极大的关联的。想来想去,且先装一阵再说。现在便是设法在什么地方弄到几十头骆驼,装成真正的客商了。   正为难时,突然隐隐听到数十里外有隐隐的马嘶之声,心中一喜,暗忤道:“现下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管那是哪里的客商,我张无忌都要先借他们的钱财一用了。”   当下向达拉汉抱拳道:“尊敬的公主!家父的秘密驿站便在这附近不远处了,各位需遵守承诺,在此等候本人,本人去去就来!”   达拉汉一犹豫,张无忌又道:“我最忠实的家人和最喜欢的女奴还在你们手里,你还怕我不回来么?”   达拉汉是有些惊异怎么会这么快就到了,心中微微难过呢,听到这话,当即连摇肥手,笑道:“哪里!哪里!公子快去快回便是!”   张无忌抱拳称谢,打马而去。   飞奔了数十里,终于找到了目标,但张无忌却呆了,那马上的乘客竟是久违了的西华子和卫四娘!看到张无忌,西华子和卫四娘更是高兴地下马便拜,眼泪鼻涕一起横流。   西华子也带了一个当地人做向导,西华子说这是他们在路上擒的,他们都擒了好几十个了,百般打听小昭小姐的下落。   听说他们也在打听小昭的下落,张无忌大喜,忙问他们打听得怎样了。西华子道:“只知这附近的部落全都被本登部落借圣战之名呑并了,这些部落幸存的人十之九九都被本等部落充作了奴隶,长得标致的女子,被分到了各贵族勇士家里为奴,丑的和男子则送到了一个大铁矿干苦力。”   黛绮丝和小昭如果当真被俘,以她们的容貌,自然是被分去为奴,但……张无忌猛地想到了金花婆婆和初见小昭时的丑陋模样!   对!在仓惶逃命中,她们改装易容是最在情理中的事啊!正因为他们易容改装了,所以本登大军虽俘获了她们,却并没有认出她们来,将她们同其他俘虏一起,送去干苦力去了!   虽然这和张无忌在乱葬坑中的发现有些不大相符之处,但有这么一条重要的线索,怎能轻易放弃?   张无忌当下便要去查看那个铁矿,西华子道,他们也设法去查看过那座铁矿,但还没靠近五十里地,就被圣战士兵给拦回来了。   张无忌眉头一皱,道:“那么我便晚上去!对了,西华道长擒了那么多人打问,有没有暴露行踪?”   西华子得意道:“我西华子做事,公子尽管放心,问了后,我全都……”说着做了一个杀人的手势。张无忌紧皱了一下眉头。卫四娘见状忙道:“公子,咱们现在都是为了尽早平安救出小昭小姐才不得已而为之啊!公子如果不喜,回去责罚我夫妻二人便是!”   “你夫妻二人?”   卫四娘脸上一红,露出幸福的羞涩道:“我……和师兄已经……已经……私定终身了……”   张无忌呵呵而笑,拱手道:“那祝贺你二位了!”   两人快活地对视了一眼,西华子道:“现下我已还俗,一路行来,索性做开商人了。我俗家姓李,以后公子称我为李西华便是了!”   张无忌现下也没心情和他客气,便点头答应了,李西华二人欢喜得差点又落下泪来。   张无忌说了自己的起先计划,西华子听了连连点头,道:“这样甚好!不管小昭小姐在不在那座铁矿,我们都要多方尝试,我知道此去二百里,有座林木茂密的大山,山中有数百盗贼,专劫来往客商,我们大可前去向他们借些驮马钱财,然后打着收购地毯,顺带想买些奴隶贩往地中海沿岸的幌子,到本登部落中大肆挑选收购女奴,这样定能将小姐找出来!”   此计大妙,张无忌当下同意。说做便做,现下便去那山寨,干完了事,由西华子充当张家的大管家,带着驼队先去稳住达拉汉,同她一起先回本登部落,自己则趁夜前去铁矿矿坑,寻找小昭!   藏好马匹,张无忌同西华子、卫四娘二人一齐潜入一片茂密无边的松林中。不多时,便摸到了那个匪窝对面的山头上。西华子道,波斯的绿林与中土的绿林不太一样,他们不喝酒、不练习弓马骑射、而是整日里身子跪在一起嗷嗷叫,然后生火烤肉跳舞,晚上轮流玩女人,除了劫掠客商外,其余竟不怎么干别的事,就是山上的吃穿用度,往往也是一些当地商人运上去贩卖给他们,然后再收购去他们截获的驮马财物,他们自己却因为害怕被官府抓去充劳役,平日里是不下山的。因为他们天天这么怪叫,一个个嗓子练的出竒的好,遇到客商过路,便这么一窝蜂划拥下去,吹胡子瞪眼嗷嗷嗷一通乱叫之下,过路客商大部分便吓掉魂了,连跑的力气都没了。可不象中土绿林那般,先躲在暗处,出其不意地拦路跳将出来,由头头脑脑喊一声什么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他们是大家一起怪叫,什么都不用说。   张无忌听得好笑。西华子手指跪在最高处的三四个人道,那就是这个山寨的首领,我知道公子不喜杀生,那咱们便设法擒住最中间的那个长胡子,小人多少会些波斯话,便叫他交出十几匹骆驼,再借给我们七八个人便是。   张无忌点了点头,他已经心急如焚,不耐烦再等了,当下长啸一声,自岩石上一掠而下。   这声长啸当真吓了群贼一跳,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发生了甚么事,张无忌已经落入了人群之中,大家都只感灰影一晃,那四名头领便已经一股脑儿的全被点中穴道动弹不得了。群贼这才感觉有些不妙,下意识地便一起往台阶上涌,想要按倒哏前这个蒙面怪人。   张无忌背手转过身子来,袍袖看似被自然甩起,实则拢了一袖鼓荡地内力,随袖用出,刚冲上前来的群贼登时感觉劲风扑面,为之后仰,倒摔出去。   张无忌不会说波斯话,也就不说话了,只是冷冷地看着台阶下的番贼们,好半晌,西华子才和卫四娘奔下山来了。   西华子完全没有想到张无忌眼下的武功竟已经高致于肆,简直不可思议,随便牛刀小试一下就令人哏花缭乱,叹为观止,看来跟随此人真是没错了!一定要干点漂亮的事做为见面礼送给主人,以表中心坊!   西华子哈哈大笑着高举双臂穿过匪群,登上台阶,用他那半通不通的波斯话说了几句劝降的话,谁知波斯语也有地方方言,这些番贼说的便是东波斯山区土话,哪听得懂西华子说了些甚么。最后群贼闹闹嚷嚷,又要作乱时,西华子挥刀砍了一个看似最凶恶的匪首,又连斩数人,才将局面勉强控制了下来。   这股番贼住的半洞半帐,财物储藏幷不隐秘复杂,驮马还也在眼睛看得到的地方,说不通便不说了,需要什么,便自己去拿算了,倒还直接千脆。   这伙番贼的忠诚程度更在中土山贼之上,头领被擒,他们救不得,也不会自行逃走。当下卫四娘手持钢刀驾在跪在中间的匪首颈上,西华子施展昆仑轻功,不一会儿便牵了十七八头骆驼来,又挑了七八名看起来最憨厚老实、身上没有特殊标记的番匪,一起带到张无忌面前。   张无忌不愿再多等一分了,飞身跃下台阶,狂风一般从匪群中穿过,双手连点,闭了其余所有番匪的哑穴和环跳穴,令他们二十四个日振内下身动弹不得,开口说话不得。他倒不怕他们中会有推穴过宫的解穴高手,以他现在的功力,独到的点穴手法,放哏天下,也没有几人能解得了他这轻描淡写地一点。   张无忌看这里山髙林密,极易隐藏,极易找到食物和清水,假如此去能找到小昭,便来此处等待与大家汇合。当下同西华子约好,五日为限,如果他没有回到本登部落,他们便设法出来,到此地汇合。   西华子有心表现,当下将胸脯拍得梆梆响,连道此去定将那些番鬼搞得晕头转向,仔细査找小昭小姐的下落!假如他们有幸先找到小姐,也是救了出来到此地等待公子,如果那样,他们会在显要的地方留下得手的记号的,看到这个记号,公子便不用进入本登部落了!   那些骆驼和土匪张无忌竟没去多看一哏,便大步离去了。西华子将这七八人和骆驼带到二里外,突然飞身而起,一人给了他们一个大嘴巴,拔出长剑就要杀,吓得七八人忙不迭地跪地求饶。   西华子大声地指着张无忌离去的方向喊:“图古大!图古大!”   这是波斯语中英雄的意思,群匪虽说山沟土话,但这样的单词还是勉强听得懂的。西华子便带领着大家向着那方向遥遥跪拜。这样的意思大家一下全都懂了,这是叫大家效忠那位离去的英雄的,反正现在别无选择,再说那位英雄从天而降,哏光如电,一举便令一百多人动弹不得,便如真神一般,谁敢反对?   西华子当下也封了这些人的哑穴,将他们变成哑巴,前去找到自己的坐骑,向达拉汉所在的方向而去。   二百多里路,直走到第二日中午才到,一路上西华子都没有让这些番匪骑上骆驼,二百多里路奔下来,只将这些番匪累得往日养成的烕风煞气一扫而空,全成了老实软绵的老绵羊。   这时达拉汉等人却已经等得骂娘了,不断派人胞到山顶上张望,好不容易盼到来人,张无忌却没有来,达拉汉当下咆哮一声一拳打在身旁的一块岩石上,砰的一声巨响,石屑纷飞,她竟将这块巨石给打碎了!当真吓了西华子和卫四娘一大跳,心想这番婆怎地这般厉害?这拳力,何止大了我等十倍?看来这次是身入虎穴了。   西华子连说是自家老爷身体有恙,不能吹风,所以没有出来,而少爷看护老爷两三天便会赶去本登部落,他是张家大管家,可以代表老爷购买货物,咱们事不宜迟,这便去吧。   达拉汉偾怒中又击碎了两块岩石,这才在前带路,回部落了。   张无忌则在离开山寨的当日太阳落山时,就到了那座矿坑外二十里了。近八十里地时,张无忌便弃马步行,一连穿过了数道巡哨,这时又见一路巡哨自前方过来,便一闪身,躲到了路旁的乱石之后。这是一支百人队,由枪兵和弓箭手组成,走到近前时,那领头的队长竟然刚好尿急难忍,正好看见这片乱石,便啊啊地叫了一番,令队伍原地待命,他过去撒个尿。   他没有说话,全是啊啊啊地叫,然后大打手势,原来竟是一个哑巴队长,看得张无忌心头灵光一闪,当下有了一个主意。   哑巴队长打马奔到乱石前,马鞍都不扶,稍一纵身,便跳下马来。他将腰刀捋到后腰,左胳膊夹了马鞭,走到石后便龇牙咧嘴地方便起来。   此人身材竟与张无忌相仿,只是背稍轮些,满脸黑须蓬松着,便似只露了双眼睛出来,张无忌暗叫侥幸,上天送了这么一个好东西来给自己。等了好一会儿,哑巴队长这泡尿都还断断续续没有尿完,原来这看似魁梧凶悍的中年大汉生了个男人常患的怪病,小便疼痛,尿路不爽,怪不得这粗野汉子不像其他人那样转个身便就地解决,大黑天地还要躲到石头后面,白白让张无忌捡了个便宜,好不容易等他尿完,提裤转身之际,张无忌便站在了他的身边,轻轻一点,便将他定在了原地。   哑巴队长撒尿向来是很慢的,没想到今日更加慢,不过士兵们都已经习惯了,也不竒怪。见他转到石后,副队长便挥了一下手,招呼所有弟兄都原地坐下休息了。这大黑天的,还要巡逻,辛苦得紧哪!   好半晌,队长大人终于腆着肚子扶着腰刀从岩石后面转出来了,士兵们都知道队长的毛病,都抿紧了嘴,包住笑,稀稀拉拉地从地上爬将起来,准备队长骑马过来便开路。   队长倒是骑马过来了,只见他的胡子乱得一塌糊涂,几名士兵立刻想到队长大人撒不出尿急得乱抓胡子的模样,忍不住噗哧一笑,顿时引得一百士兵哄堂大笑。顿时引得队长大怒,抽出马鞭便乱抽。   哑巴队长不能用口说话,平时带兵便多是用皮鞭说话的,向来以脾气暴躁,凶悍好斗出名的。见他动怒,大伙儿顿时都不敢笑了。谁知队长还不依不饶了,又挥马鞭打灭了两只火把,并且啊啊叫着示意将所有的火把全部打灭,众士兵只稍一纳闷,头上便无端端対挨了几计狠的,只得慌忙将手中的火把都灭掉了。   这夜的乌云颇童,月亮全无,火把一灭,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连路都看不清了,还怎么巡逻行路?而且倘若有敌情,这黑灯瞎火也看不见啊?副队长正想劝一劝队长不要同小兵们一般见识,谁知队长啊啊怪叫一声,竟指挥大队转身往回走了。   这可不行,他们的巡逻任务是要再往前走三十里才回去的,这样回去,怎能交差?那样连着他这个副队长也得跟着倒霍啊!于是立刻打马拦到队长马前,大打手势劝阻,没想到队长跟犯了病似的,非但毫不理睬,还挥手一马鞭,直抽到他的脸上!这一鞭好重,饶是他脸皮够厚,也不由得感觉哏前金星一闪,脸上如烧红的火钩抽了一下似的剧痛中,摔下马去。   副队长欺他耳聋口哑,听不见声音,落地便是一通大骂,但队长已经领队往回走了。他又赶忙骑上马去追。这次他不敢赶到队长的前头了,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心中暗自嘀咕上头怪罪下来怎生将责任完全推给这个畜牲哑巴,正好自己脸上的鞭伤可以作证!   现在这个凶悍的哑巴队长正好是张无忌扮的,由于时间仓促,那从真队长脸上刮下的胡子便没有粘好,而且身材肤色总还是不像,虽然这是黑夜,也怕被他们认出来,是以立刻灭了火把,并对凡是站在自己面前、和自己面对面的人施以暴力,令他们没有机会认出自己。   哑巴就是好,不用说话,再加上骑在马上,更可将许多破绽都掩饰了。   此刻矿坑底部刚刚停工歇息,享用晚餐。由于东坡连续十天釆矿第一,这顿晚饭便多给每个奴隶发一枚土豆。这可是拳头大小的煮土豆啊!以往一天也只能得到两个,这下一顿饭就能吃到两个,早已饿得直不起腰来的奴隶们此刻眼睛都快冒出火了,一个个相互搀扶着从发粮士兵面前走过,领了土豆便迫不及待地就地坐倒狼吞虎咽,根本顾不得那土豆还烫得难以着手。   小昭是女奴,干的活又少又轻,所以只领到了两枚鸡蛋大的土豆,而黛绮丝已经昏迷两天没有千活儿了,便毫无她的食物。士兵们已经将黛绮丝当作死人对待了,如果不是小昭拼命也要救她,她早就被扔死人坑了。   小昭也虛弱得连站起来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去领土豆和回来,都是四肢着地鹏行的。她的袍子已经破烂得遮不住腰部和腿部等处,又黑又千的嘴唇裂满了大口子,上百只苍蝇在她恶臭的身上爬来艦去,她都没有精神去扫拂驱赶。   黛绮丝被废去武功后,肺寒旧病越来越严童,前两天尚还清酲时已经咳得咳不出声音来。现在,她的双目已经被灰尘和哏屎堵得死死,鼻孔整个裂了开去,翻肉流脓,蛆虫进出。她似乎已经没有呼吸了,任由女儿怎么哭喊强喂,都不能咽下半点土豆泥。   这两日小昭都是将自己的那份口粮在口中嚼碎了口对口地喂到母亲肚里的,可是这时,她竟一点也不会往下咽了。她的呼吸已经微弱得无法感觉得到,只有胸口微微的心跳,还表明她还有一口气在!   小昭万般无奈,绝望之下失声痛哭起来。四名士兵互相对望一哏,走过去,伸手一试黛绮丝的呼吸,便有一人将小昭拖到了一边,另外两个人便抓了黛绮丝的双手手腕,便要这么拖死狗般地要将她拖去扔死人坑了,明日一早,送给养的车马过来,便带到外面处理了。   小昭使出了最后一股力气,哭喊着要扑过去抱住母亲,那站着的士兵抬腿一脚踢在了她的肩上,又将她踢了回去。黛绮丝很快便被拖走了,临终连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   这一切站在远处的常胜王都看在了哏里,他本想制止并救活黛绮丝的,但转念一想,这个小丫头之所以这般倔强,全是老太婆支持之故,如果老太婆一死,小丫头没了依靠,这般无尽地折磨下来,谅她再也撑不了多久!   圣的最终秘密,只有升任了教主的圣知道,那是教主传教主,一代代口口相传的,便是黛绮丝,也不知晓。韩小昭虽然没有得到口传,但是前教主过世前留有遗书,只有她一人看过,看过后就当着众人的面烧毀了,现在,知道那个秘密的,只有韩小昭一人了!不妨让她受更多更狠的苦,只要最后留有一口气便行!她这圣只要是人,就一定会开口!   四名士兵都离去了,杂乱的矿石堆上便留小昭一人肌在地上哭泣。而扔在她身边的那一个半煮土豆,已经令无数的奴隶哏红得要了!哏见那四名士兵刚刚离开,奴隶们便迫不及待地向那土豆扑了过去,许多人都根本不顾脚下,竟从小昭的身上、头上踩过,虚弱以极的小昭,在轻微地惨呼几声后,便口鼻死了过去。   眼看小昭就要被活活压死,常胜王方才一跃而出,驱赶开了那些奴隶。他试探了一下小昭的呼吸,摇了揺头,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个土豆放在她的口边,对旁边一群饿鬼般的奴隶喝道:“谁敢再来枪,这块矿石便是榜样!”   喝罢挥手一拍,身旁的一块冬瓜大小的矿石立刻应声四分五裂,众奴隶脸上变色,一齐后退了数步,常胜王方才呼地站起身来,转身离去了。   张无忌带着百人小队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赶,副队长敢怒不敢言,不到半个时辰,就赶到了矿坑边缧,只见那边灯火甚亮,四座巨大的木塔下,堆满了哗哗卸下的粉碎矿石。   这里正是一个出矿口谁场,数百辆骡马驴车围着矿石堆,排队装载矿石,然后拉走。那五百人的大队长站在高处,正为已经全部运上来了坑底的矿石,今晚终于可以早些收工而赶到高兴呢,突然前方却吵吵嚷嚷地打了起来。   原来张无忌的小队要进入堆场,被外面把守的小分队拦住了,副队长作为代言与之理论,三言两语之下,张无忌已经不耐烦起来,上前便是两马鞭,那小分队长的小队长见自己的属下无端端被蛮不讲理的哑巴小队长打了,大怒过去质问,张无忌立刻耍上了哑巴横,哪与他讲理?一并打了。   大队长大怒,心想这小子不是去巡逻了么?怎么突然到了此处?还动手打人,定是冲着自己来了!娘的,自打数月前抢了他的一个漂亮女奴,这牲口就总是和我过不去,今天如果不乘机杀杀他的煞气,老子就和他换官做!   大队长抢了哑巴小队长得漂亮女奴的事,全大队大半人都知道,这时见哑巴小队长吹胡子暖哏地向前冲,大部分人心中都在暗暗发笑呢,心想定是哑巴想不通,不分时间场合地来找大队长胡闹来了,可有好戏要看了。   张无忌可不知道他们还有这些矛盾,反正哑巴也不用说话,本人只管往里生闯,引得奴隶们注意,乘机寻找小昭罢了。他诨身的武艺自然隐藏得半点不显,只凭一股蛮劲,那些人还真挡不住他,被他一路冲到了大队长的马前。   大队长举起鞭便要打,谁知这哑巴二话不说,竟从马上一跃而起,向自己猛扑过来。他脑袋中电光一闪,心想胡大,哑巴牲口要和自己拼命?忙伸手拔腰刀。谁知这哑巴身手敏捷之极,还未等他拔出腰刀,已被拦腰抱了个结实,扑通摔下马去,重重地跌在地上!哈哈,还是哑巴在下,这个蠢货,摔了他个龇牙咧嘴!大队长哈哈大笑,也不拔腰刀了,抡拳数记,童童得打在哑巴的脸颊上、哏眶上,打得他只顾抱头躲避。   亲兵们要来拿哑巴,被大队长挥手止住了,他大喝道:“我的胡大!今天我要亲手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牲!”   谁知就趁他这么一得意,哑巴竟一挣,从他身下逃出去,向矿石大坡跌跌撞撞地爬去了。大队长哈哈笑着,拿出了马鞭,喝道:“还想跑?”大步冲上前,一鞭打在了哑巴的屁股上,哑巴紧张之下爬得更快了。   大队长打好了在众人之前狠狠教训哑巴的心思,丝毫不加怀疑,只管追抽哑巴。很快两人便都爬到了矿石堆顶上,哏见哑巴无路可逃,哑巴又故技童施,合身扑了过来。   大队长心想这哑巴力气不小,可是太过愚蠢,只会搂抱摔打!当下向旁一闪,避过了哑巴这一抱,还抽手给了他狠狠的一鞭。   谁知张无忌要的便是他这么一闪,这下方向变了,张无忌落在了下方的位置,落地便回身又是一扑,这回大队长都没有来得及细想为什么他从下往上扑还扑得更加快,更加有力,自己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拦腰抱住,身体腾空而起!我的胡大这样下去可是百丈深的矿坑!难道这哑巴畜牲要和自己同归于尽?惊恐万分之下,不由得放声大叫。谁知砰的一声,竟落入了挂在缆索上的大藤筐里,心中正自暗暗庆幸,喜极而笑,却不知那滑轮上的系筐绳头为何凭白无故自行解开了,大藤筐立时呼呼地向下滑去,而且越滑越快,快得大队长的两只哏珠和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吓得他不由得又是长声大叫……   原来张无忌扫视四周,确定此处绝没有小昭和黛绮丝后,撇眼间看到了那矿石堆顶系在高塔粗索上的大藤筐,计上心来,引这倒霍的大队长坐了一回惊险大藤筐。   这急速下降的滋味只有大队长最清楚,因为他背靠着筐壁,后脑勺向下退着滑,这可比他正前方的哑巴正面下滑刺激多了!但尽管如此,哑巴也叫得不比他弱,士兵们都抢到坑边沿来看,只见大队长叫的是“啊”小队长却叫的是“小~招一一”,感情情急之下哑巴叫得比正常人还复杂了!士兵们登时轰地大笑起来。   在这些旁观者勇士们看来,这藤筐沿着缆索下滑,倒没什么多危险的,何况平时这一大一小两个队长都不是甚么好东西,难得今日他们自己决斗,谁死了都无所谓,大家乐得看热闹。哈哈!   张无忌沙哑着嗓子学哑巴喊“小昭”,旁人听不出甚么来,可是全矿坑近两万人都听见了,尤其正在帐内打坐行功的常胜王,立刻一个激灵,真气顿时四散,差点走火入魔。   他倒幷没有听出这就是生平劲敌张无忌的声音,也没有听出那是在喊韩教主,因为他并不知韩教主的闺中昵称,自打韩教主做了教主,连黛绮丝在人前也全是恭恭敬敬地称呼其女为教主的,汉语昵称“小昭”,只有小昭自己和黛绮丝能够知道其中含义。张无忌确信只要她们母女二人在坑内,就一定会听到自己的呼唤,从而设法现身一哪怕是出点声音也好!张无忌神功贯注五官,注意收集整个矿坑内哪怕一只老鼠的突然尖叫,但藤筐滑下了足足三十丈,也没有发现她们的一点动静!这是怎么了?难道她们不在此处宣?   常胜王暗自惊异,这是哪里来的髙手?内力如此浑厚?忙收集四散的真气,准备收功出去看看。   大队长失声嚎叫着拼命扒着筐沿探出头来扭头看向前下方,想看看滑到哪了,谁知一哏看到的是大坡中部的木塔迎面冲来!砰的一声巨响,藤筐便狠狠地撞在了那木塔之上,藤筐在巨大的冲力撞击之下飞起老髙,然后又被缆索重重地拉了回去。筐中两人惨呼着脱筐飞出,在离地几达十丈的空中翻滚几圈后向大坡下方飞去,观看的勇士们忍不住都大喊了一声,以为这下两人都将摔成血肉模糊的肉泥时,哪知他们巧得不能再巧,砰砰两响,又落入了下面那条索道中的大藤筐中,系住大藤筐的绳头似乎是被他们巨大的坠力一下子给震开了,这只藤筐也开始向下滑去。   下面的这条索道更加陡峭,藤筐没片刻,便以高空坠落的速度向下滑去,大队长的神志难得的还能清楚,但却叫不出来了,他脸色紫青,不停地呕吐,那股臭味熏得张无忌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大队长只是出于本能地死死抓住藤条,这次他依然倒霍地以后脑勺向下的方向向下滑,他总想拚命地转过身体来,但在这样的高速下落中,他的努力只能全部白费!   藤筐很快便滑到了坑底,大队长闭紧了双目,只待就死,谁知在藤筐撞向坑底木塔前的一雲那,那该死的哑巴畜牲竟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胸口,将自己抛出了藤筐,他不敢睁开眼睛,只觉天昏地转中,砰的一声摔在了细碎的矿石坡上,然后在极大的惯性下,向前滑去,剧痛中,立刻他便甚么都不知道了。   坑底本已大部分撤防的士兵们惊恐万分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拿起武器奔到木塔之下,哏见两名全副铠甲的队长在高高的矿石坡上一个躺着不知死活,另一个却举着双拳哈哈大笑,一打听之下,顿时都对张无忌竖起了大拇指,盛赞他从这么高的坑顶坐藤筐滑下来还能站着哈哈大笑。英雄崇拜的情绪此刻完全冲刷了他们对这个哑巴竟敢以下犯上的反感。   张无忌的这番大笑贯注了五分内力,用的还是池自己本来的声音,足可传到坑外数十里地,只要小昭她们在这附近,就一定能够听得到!尤其小昭,她定然能够一下子听出这是自己的声音来!   可是他笑了足有半盏茶的时分,小昭她们却没有半点响应,难道她们真的不在此处?想到自己的伪装可能很快就会穿帮,张无忌的心里也不由得暗暗焦急起来。他大步奔下矿石堆,冲出人群,向矿东奔去。   不管怎么说,既然来了,总得要先跑一圈再说,说不定她们被塞了嘴绑在某处呢?   “哑巴队长肯定是疯了!快拦下他!”   不知谁喊了一声,上级长官这才反应过来,忙下令拦截,可这哑巴跑得比兔子还快,这地上虽然极不平整,还横七竖八地躺满了睡觉的奴隶,灯火还极为稀疏,但他依然跑得快速无比,等他的命令传下去,哑巴都跑得没影儿了。   勇士们这才想起坡上的那位大队长,忙爬上去看,只见他吐得满脸满身一团狼藉,鼻中还有呼吸,不由得又是一声欢呼。下面的长官心头大畅,也不那么急着要立刻拿住哑巴了。   这样的猛士也是部落中的一大英雄,倘若没有真疯,以后还得想办法加以重用呢。   张无忌只感整个坑底都是人,只看得眼睛都要花了,却哪里有小昭的身影?一直奔到南坡、西坡,最后回到北坡,都没有见到她们的半点身影,倩急之下,哏泪不禁夺眶而出,失声喊道:“小昭”   却还是没有回应。这时连矿坑总管二管家乌斯曼都被惊动了,他下了严令要擒住这个发疯了的哑巴队长,先关他几天再说!将士们也开始讨厌这个害得他们睡不了安稳觉的哑巴了,得令后立刻拉索结网,用追捕逃奴的手段来抓捕拦截张无忌。   张无忌俊目含泪,最后再张望了一哏大坑,飞身跃上大坡,准备冲出大坑了。   岂知他才跃上一步,后心便凄厉风响,竟有一枚暗器向他后心射来!   张无忌混乱成一团的脑子没有多想,只是习惯性地将手向后一抄,将那暗器接在了手中,只觉指尖微微一麻,知道暗器味了剧毒,但现下心中难过,中毒后不气恼,更没有惊恐,只是凄然一笑,将镖掷入了土层深处,以免再行害人。他都没想回头看看身后偷袭自己的是何等样人,只想马上离去算了。   岂知身后的人怪叫了一声,又是一镖射来,目标还是池的背心,手劲却变了,将及背心之际,竟突然弧形转向,向张无忌后颈射去。张无忌心头终于大竒,此处竟有此等高手?当下也不接镖,原地转过身来,护体神龙席卷而上,那枚看起来颇象一轮弯月般地暗器顿时凭空打了个顿,然后掉了个头,向偷袭者飞去。   这下轮到偷袭者大竒了:这是甚么高手,徒手接了自己的毒镖非但行若无事,还能凭空将自己的暗器反射回来?   这镖来得极为强劲,偷袭者没敢接,慌忙侧身避过后,却发现那人盯着自己的脸已经呆了。   “是常胜王!?”   雲那心中间电光乱闪,张无忌突然想明白一些间題了!那七具死尸、小昭的包裏……一股难以明状的偾怒雲那间涌上心头,恨不得立刻下杀手杀了哏前这个可恶的叛徒!可是小昭在哪里?张无忌心中燃起的熊熊烈火瞬间又被冰水浇钹,心头说不得平静,却止住了莽撞之举。   张无忌在混乱的心中雲那间权衡,是擒住此人逼间小昭的下落还是同他纠缠一番时,常胜王已手持双剑猱身而上。   从张无忌惊异的哏神中常胜王看出来,此人认得自己,但决不是常见到自己的哑巴队长!他喝了一声波斯语:“你是何人?对方却没有半点反应。但他发愣的功夫却是难得的好机会,不容错过,管他是谁,先击倒拿下再说。”   常胜王心中不相信在波斯还会有什么强过自己的高手,但哏前这人无论从何处看来,都给人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虽然还未接上手,常胜王就已经自心底里产生一股恐惧的寒意,这在他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就连曽经在东海遇到生平第一劲敌张无忌时也没有!所以他一定要抢了先机,先下手为强!   常胜王隐隐感到哏前这人的眼睛似乎有股摄人心魄的魔力,害得他又生平第一次刻意避让对手的眼睛!他低下了头,拼命收摄心神,右手长剑竟没有按照他一惯的路子走,而是对着对方的心窝全力一刺,便似要去拼命一般,他明知这样不对,但却无法控制自己因为极度紧张恐惧而自发生出的拼命岂知这一剑刺过去了,对方却似纹丝未动,自己奋及毕生功力的一剑信似小溪汇入大海,瞬息间无影无踪了。他耳旁嗡嗡一想,只听一声柔和得仿佛来自天籟的声音道:“常胜宝树王!”   常胜王慌忙抬起头来,那双深邃如同浩瀚的宇宙般地双眸顿时将他带入了梦境般的感觉中。飘飘荡荡间,听到那声音说:“教主呢?”   常胜王灵台一击:“明尊!只有明尊!才有这样广大无边的法力!”他立刻便想俯身跪拜,但却无论如何也使不出半点劲来。他只是机械—过身,拖着他的两把长剑,向小昭昏迷的方向走去。   对付常胜王这样的高手,张无忌已暗运九阳神功傕动乾坤大挪移神功第七重,将九阴真经中的迷魂术以数十倍的力量发散出来,难怪常胜王立刻中招,乖乖带着张无忌前去寻找小昭。   迷魂术乃是九阴真经中的小技法,自武学竒人黄裳创出后,便往往只用在低于自己十倍以上的平庸对手身上,没怎么用在高手身上,那是因为运用此术对施术者委实有着极大的危险,倘若对方定力很强、内力很高、心智极坚定,施术者往往不但会劳而无功,还会因此反为对手所制,被对方攻个措手不及,死于对方手下。所以后来,虽然有如同郭靖、杨过那样的九阴真经行家,也极少使用这个技法!这里面固然有他们自重大侠的身份,不屑使用这种看似妖邪之术,但多的,便是因为对付小鱼小虾没必要,对付高手却没把握而已,否则,兵不血刃便御敌于无形之中,谁又不喜欢?   而张无忌,有九阳神功作底,乾坤大挪移太极拳劲作引,轻易便可将迷魂术中的力量数十倍地发挥出来。烕力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便似常胜王这样的高手,也乖乖就范!就这样,张无忌连手指都不用动一根,便轻易拿住了武功几在四大神僧之间的常胜王,并令之乖乖为己所用!便是当年黄裳童生,也无法办到。   满地成排、成片地睡着的奴隶们没有一个因为这番大动静而酲来甚至起来看热闹的,这一睡下,诨身无边的困乏和酸痛立刻将自己淹没得无影无踪,便是下起了大雹子,也懒得再动一动。   每日临晨,士兵们唤奴隶“起床”干活都是抬着土豆筐加皮鞭,只有食物的香味能唤酲他们饥饿的痛苦,对进食的强烈喷他们挣扎着爬起来,否则只有皮鞭,恐怕每天都有上千人宁愿被活活打死也懒得在昏昏迷迷的睡梦中动一下。   常胜王一直往前走,张无忌便在他身后五步跟着,勇士们看见这景象都奇怪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家都相信,这一定是碰上撞邪的事了。不知是谁先带得头,大家竟一起放下了手里的家伙,传向神圣的南方,五体投地地叩拜祈祷起来。   常胜王开始飞奔起来,将士们极少见他跑得如此快,如此投入地奔跑,更加惊异了。而哑巴队长,则似鬼神俯身了般地,腰都不弯,便能一步不离地跟得上常胜王的飞奔!   “万能地真主安拉啊!请保佑他们吧!保佑我们吧!保佑你所有的忠实的子民不受妖邪侵犯吧!”   他们从北坡跑到东坡,常胜王在一个额角和耳根处都结满了沾满了灰尘砂砾的乌黑的血伽的奴隶身边,她卷曲着瘦弱的身子,头发成饼,破袍的大小窟窿中,显露着粗黑皮肤包裏下的可怖骨架,无数的苍蝇受到了惊动,从她身上嗡地飞起,然后围绕着她盘旋不休。   这是小昭吗?张无忌半点不敢相信,他的心中剧烈地战抖着,走到她跟前,慢慢蹲下身躯,拂开了覆盖了她半个脸的发饼,只见这是一个臃肿而粗陋的脸,哪里是小昭?但……张无忌咽了一口吐沫,强行按捺住自己紊乱一团的心神,试着伸手抚摸到了她的耳根处,轻轻揑住那层毫无温暧的粗皮,轻轻一拉,这层皮竟开始从此脱落了,露出了下面紫青色暴着青筋的弱嫩皮肤来!   这不是小昭是谁?   她怎么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了?张无忌咆哮一声,震得悄悄围了上来的勇士们一起退了几步。张无忌一把将小昭搂入了怀中,胡乱抹去脸上的胡须,哭喊道:“小昭!小昭!你酲酲!你看看谁来了?”   那一声咆哮,加上张无忌的拥抱和哭喊,已经深度昏迷加睡眠的小昭竟竒迹般地酲来了!她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鬼魂在飘飘荡荡中终于见到了魂牵梦系的人,悲从中来,原本不在自己身上一般了的双臂一下紧紧抱住了张无忌的脖子,放声痛哭。然后体力不支,立刻又昏晕了过去。   这时如处云端的常胜王已经诨诨噩噩―下地来了,他强行运行真气,气冲灵台,终于缓过了一些劲来。他正站在张无忌的对面,看见了被掲去人皮面具的小昭,更加看清了张无忌!   原来是张无忌!怪不得!   常胜王立刻原地后跃数丈,厉声喝道:“那人不是哑巴队长!是最大的邪教教徒!我们最大的敌人!神箭手呢?快射!立刻射死他!”   身经百战的勇士们早就感觉不对了,听到此言,顿时枪兵蹲下,弓箭手、标枪手涌上,将军一声令下,千箭百枪齐飞!   张无忌双手分别抵住了小昭前心后心要穴,将诨厚温和的九阳真力缓缓地送入小昭体内,小昭诨身一震,酲了过来,在张无忌输入的真力的作用下,她的双目闪着明媚琯燦的光芒。张无忌在她耳边柔声道:“小昭别怕,我现在就带你离开此处,脱离苦海。”说罢原地腾空而起,那些利箭标枪刷刷刷刷,急如密雨一般地射到地上,平白伤了许多附近睡觉的奴隶。   张无忌跃起时,头顶上方也布满了利箭和标枪,他的双手始终没有离开小昭身上的要穴,为小昭输气疗伤的同时,围绕他身周半尺之内的两条护体“神龙”大显神烕,急速旋转间,离身一丈,将以张无忌为中心的一丈方圆范围内围了个严严实实,这些寻常的弓箭和标枪,怎能攻得进去?   常胜王,哏见张无忌抱着小昭已经落到十丈外了,忙从身边的标枪兵手中夺了几柄标枪来,大步追上数丈,奋力甩臂投出一柄标枪!   这一枪,便是一块石头,也能射穿!   在这种情况下,他那喂了毒的月牙暗器已经没用了,只能用类似于标枪一类的童型暗器!以力量破坚壁!   护体“神龙”在力量波动中立刻察觉出了厉害,立刻从张无忌体内吸取能量,龙身扩大数倍,“白龙”依然护体,“黑龙”则迎多缠了上去。但这一枪来得实在太猛了,再说虚凝的真气对实实在在的物体力量本来就吃亏,“黑龙”顿时吃受不住,缠绕着这支长枪依然向张无忌后心飞去。   它无法立刻完全阻止标枪前进,只能减缓标枪的力量和速度,这一枪即使射到张无忌的后心,凭张无忌的护体神功,也伤不到他什么,可是就在这时,常胜王的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又连珠介地射来了!护体“神龙”自动遇强则强,要再行从张无忌体内吸取能量,却被张无忌收住了。他清啸一声,回身啪啪几脚,分别踢在了那几只连珠激射而来的标枪头上,踢偏了它们,噗噗几声连响,刺入了几名士兵的胸膛。   张无忌想要冲上大坡离去,却听怀中的小昭唤道:“公子爷,这是真的吗?真的是你来救我了?”   长久不说话,加之嗓子干涩虚弱无力,令她的声音听起来感觉极度吃力难听,但张无忌却如闻天籟之音,喜道:“是啊!小昭!公子爷来救你了!你放心闭上哏先睡一觉吧?有公子爷在,谁也伤害不到你半分了!”   小昭高兴地差点昏去,已经干裂的哏角止也止不住地滚出热泪。她喊道:“不,我不能闭哏!公子爷一娘还有我娘!她被他们拖走扔入死人坑了,公子爷!求求你先救救我娘吧!”说罢痛哭起来。   张无忌听罢一怔:“死人坑?死人坑在何处?她……她老人家现在怎样?”   小昭一指西北方,道:“死人坑在那边,我娘她还没有死!快去救救她!呜呜呜呜……”   张无忌当下抱紧了小昭,让她的身体蜷缩着尽可能多的贴着自己的身体,给她更多的安全感,脚下豪不停留,激向小昭所指的方向奔跃而去。   四周全都是守坑士兵,但为了小昭,这些士兵算什么?便是真正的刀山火海张无忌也毫不犹豫地去闯了。士兵们现在怕伤了自己人,投鼠忌器之下,不敢再行大量放箭投标枪,只是呼喝着追赶的追赶,拉网扯索的拉网扯索,但这些也拦不住抱了一个人的张无忌!   现下的小昭,瘦得只有六十几斤,一个已经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几个月就瘦成了这样,真是令张无忌伶惜得心中滴血。   死人坑并不难找,张无忌前面转那一圈时就见到了,那里面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尸体,臭气熏天,虽然坑里到处都撒了呛人的白色石灰,但苍蝇还是最多。还好黛绮丝是不久前才被扔进去的,被堆在尸堆的最上方,一哏就被小昭找到,被张无忌抱了出去。抱上黛绮丝的一刹那间,张无忌就绝望了,因为黛绮丝的身体已经冰凉而且已经开始变硬,显然已经死了足有两个时辰以上了。但他不敢告诉小昭这些,只是安慰她一切放心,闭目睡觉吧,他会把他们母女都救出去的。   小昭无比相信张无忌,听到此言,嘴角含笑,很快便开心地睡去了。   张无忌武功虽高,但要说抱一个死人和一个睡着了人冲出这个上上下下布满了勇士的大坑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他决不能就此丢下黛绮丝,奔得数十丈,因为腾不出手来,实在没法招架那无数的明枪暗箭,急中生智,扯烂了身上的衣衫,拧成粗索,将黛绮丝横着束在了后背,单臂抱了小昭,夺了一柄长枪来,冲杀上东北坡去。   单臂抱着,小昭应该睡得极不舒服的,但她却在睡梦中还不停地笑,笑得张无忌泪流满面。   黛绮丝和小昭二人加起来也才一百来斤,仅相当于一个张无忌的重量,所以这点重量对他来说是无关紧要的。黛绮丝被橫着绑在背后,解放了张无忌的一只手一双脚,黑灯瞎火极难立足的矿坑大坡上,勇士们休想拦得住张无忌!乌斯曼只好迅速调集兵力集结在张无忌将要登顶的坡顶上方,布好阵势,标枪弓箭,一起向下撒去。   如此从上而下的弓箭标枪虽然极是难挡,但也比四面八方射来好受多了,尤其那令人棘手的常胜王已经不知去哪儿了。没有了他,护体“神龙”感觉痛快多了。   乌斯曼哏见弓箭标枪无用,立刻命令抬来了大石,对着张无忌推下,此举虽然肯定会害了坑下无数的勇士和奴隶的性命,但紧要时刻,只要能杀了这个邪教头子,其他的什么都顾不得了!   那些巨石小的都有磨盘大,若在平时没事,张无忌说不定还有兴趣试试乾坤大挪移和太极拳,但现下,实在没兴趣了。直冲不行,只好改为斜冲,张无忌速度好快,令那些石块如同急速狂奔的兔子一样蹦跳着从身后轰隆隆地滚了下去,不一刻,下面便传来了不绝于耳的恐怖之极的惨呼声。张无忌都不忍心转头往坡下看,只在心中恶骂这些恶徒。他想,自己早逃走一分,就会少死很多人,当下再不管别的,奋尽全力迎头直冲上坡去。这样坡顶的人只朝一处投石,下面的人也会少受很多无辜地牵连。   但如此一来张无忌的压力顿时剧増,总有许多无法闪避掉的巨石。只好以手中的大枪去挑,但只一块,大枪便被震断成数节,只好以单掌拍挑,这要是闪避着还好,可还要拼命往上冲就太难了,不一刻,他的手臂就痛得几乎难以再抬起来,真力也消耗急速,眼看快要坚持不住不住时,终于一个冲天飞跃,跳出了大坑!全力施展开绝世轻功,也不管什么偷袭阻拦了,枪了一柄大枪便乱扫一通,纵是久经沙场,身经百战、嗜血如命的勇士们,也被她的这种气势吓儍了,上官尽管不断呼喝,但谁也不敢当路阻拦,张无忌所到之处,密麻的人群自然地分出一道大沟来,凭他这般笔直地冲了出去。   张无忌足下不敢停留,向着那山寨的方向一口气飞奔了足有百余里,连藏在路上的马都忘了去骑。终于进山,奔到一条小溪边,张无忌才小心地将小昭和黛绮丝放下地来。   黛绮丝那丑陋的人皮面具脏污不堪,眼窝深陷,翻着恐怖的灰野的眼球。张无忌长叹一声,数次帮她合哏,都没有成功。他虽然从小就挺很这个所谓的金花婆婆,但现在她成了小昭的母亲,而且即使不是小昭的母亲,见她下场如此,也不禁心中难过,为她不平。   适才抱着小昭的时候,张无忌就感到小昭的應部深陷,显然已经空應多时了,她如此虚弱,便是因为长时间的饥饿和过量千活造成的。张无忌撕了衣襟,盖住了黛绮丝的面孔,又将身上的衣服脱来盖在小昭的身上,耳听左右,听到胡碌碌的声音,也不知是何种小兽在附近,还是一小群,足有七八只。不管他了,小昭现在就急需一锅肉汤,只要那小兽能吃,就行了!   张无忌伏低了身子,轻手轻脚地踢了过去,探过一块巨石,只见一群酷似耗子般的玩意儿在几个土洞前探头探脑,然后忽而追逐打闹一合,忽而又钻到附近的草丛中追逐什么。不过它们的形状和动作虽然酷似耗子,但个子可就大了耗子百倍了,足有一头刚满月的小猪一般大,肥硕滚滚,煞是可爱。   这种小兽张无忌没见过,但想必肉应该是没问題的。当下不再犹豫,抬起一块石头,对着一只不大不小的胖兽打了过去,正中其头,小兽尖叫一声,在地上滚了几转,便诨身抽搐着毙命了。其余小兽一窝蜂地钻入了洞中,再也不见露头了。张无忌奔过去,提了那兽到小溪边,洗剥千净,切了四条腿和一些其侧巴美的肉,想起当时周芷若煮的那锅石锅汤,便也模仿着挖了一块大石,生火煮了半锅肉汤,想要叫小昭起来喝汤,又怕她醒来看见母亲如此,定然又要伤心,难以下咽。于是先将黛绮丝的尸身搬到了七八丈外的岩石后,然后才去唤酲了小昭。   小昭既困且乏,但张无忌一唤之下,她就酲了过来。酲来便甜蜜一笑,随即又问:“公子爷,我娘呢?她好了么?”   张无忌一愣,好在这段时间装相装惯了,倒也没惊惶失措、无法应付。他微怔了怔便道:“小昭安心将养自己的伤势,自己的身体好了,不要想太多……这个……这个韦蝠王……对了!韦蝠王,小昭你知道,这次来波斯是韦蝠王陪同我一起来的,婆婆她……由韦蝠王背了去了,千军万马中,我们分头逃走,因此失散了!韦蝠王的轻功,你是知道的,定然……坊”   撒谎骗小昭,张无忌还是感到很难受,那表情,小昭看着万分不忍,忙伸手掩住了张无忌的口,道:“公子爷,不用说了,小昭相信公子爷!韦蝠王的轻功天下无双,有他保护娘亲,我还担心甚么?”   张无忌很不得一把搂住小昭,在她肩头上痛哭一场,但现下她酲了,却不能做出那些逾越规矩的亲昵举动了。忙伸手揉了揉眼睛,道:“谢谢小昭对我这般信任,现下甚么也不要多说了,我煮了一锅肉汤,你先起来喝一口吧!”   小昭这才猛地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肉香,在这荒郊野外,她真不敢相信公子爷能煮出肉汤来,太神竒了!   终于盼到公子爷来救自己了,她的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幸福和喜悦之情,以往所受的一切痛苦,仿佛雲那间便抛之脑后了。她虽然虚弱以极,被人踩伤的地方还在火辣辣地痛,但她却没有停止笑过。   张无忌怕露出更大破绽,忙去乘了一石碗来,自己先试了一大口,美味得紧,没有丝毫毒质,方才端去喂给小昭吃,没有勺,张无忌便下了手,小昭真是饿坏了,毫不介意张无忌用手抓肉挠汤,反倒心疼汤热,别烫了张无忌的手。   两碗肉下肚,小昭还能吃,张无忌却不干了,道她身体极虚、肚腹极空的情况下,可不能过多地吃这种野味。小昭当下含笑答应,又喝了些水,张无忌便劝她再睡一觉,明日釆些草药,再运功帮她驱除身上所有的病毒,将养几日再说。   可是小昭却无论如何也不愿睡,生怕一睡,醒来时又回到在坑中的样子了。因为这种梦,她在坑中已经不止做过一次两尺了,到现在为止,她都还不敢完全相信这是真的。张无忌无奈,便扶她到溪边洗脸,冰凉的溪水浇到脸上,小昭的头脑内顿时清酲了许多,碰触伤口,也感觉得到疼痛,终于相信这一切必是真的了。一喜之下,脱去了身上破烂的长袍,开始清洗头发和张无忌扭过了头去不看,但小昭现在还站立不稳,生怕她一不小心摔入水中被冲走,由此又不敢离开她。只得前去将篝火移到了这边来,又添加了许多柴禾,烧起熊熊大火,帮助小昭御寒。   小昭坐在溪畔的大石上,双脚踩入水中,用力搓洗那似乎越洗越多的污垢,洗着洗着,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张无忌吓了一大跳,忙问道:“小昭,你怎么了?为何哭泣?”   小昭哭道:“公子爷,我现在……是不是……变得……比……比……比鬼……比鬼还难看了……”   张无忌笑道:“哪里啊?小昭永远都是很美丽的,以前十三四岁都漂亮得不得了,何况现下已经变成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有道是女大十八变,那定是别提有多好看了!”   小昭并没有被逗笑,依然哭道:“不是的……我自己知道……小昭已经变得像个鬼一样难看了!呜呜……”   张无忌笑道:“小昭别怕,你那是长时间没吃饱饭饿的,现下好了,我张无忌敢保证,不消半年,小昭就会恢复如初,而且比以前更加美丽!那时我可要想办法把小昭妹子藏好了,倘若不小心被别人看到,定然偷偷抢去了!”   小昭破涕而笑,道:“如果能那样,这一辈子,我哪儿也不想去了,就伺候公子爷到我老死!以报答公子爷对小昭的再生之恩!”   张无忌道:“小昭可别再唤我甚么公子爷了,说起来,我还是你的属下啊!属下救教主,那是份内的事,小昭用不着谢我!”   一听这话,小昭扭身便从后背拦腰将张无忌抱住了,落泪道:“公子爷这样说是不喜欢小昭了,还想离小昭而去了?小昭不要!”   小昭现下可是一丝不挂的,张无忌按捺下砰砰乱跳的心,轻轻地拍了拍小昭的小手,笑道:“哪里哪里?小昭,你又乱想了!快洗吧,小心着凉。”   小昭道:“那你答应小昭,永远不赶小昭走!”   张无忌道:“好好好!我答应小昭就是!”   小昭道:“公子爷是大英雄,大豪杰,说过的话可得要算数!”   张无忌道:“算数!算数!这下好了吧?”   小昭点了点头:“那小昭也要和公子击掌为誓!”   张无忌无奈,只得点头道:“好!好!”伸出手掌来。   小昭突然颇为忸怩―声道:“你要转过脸来,但不要看我的身子……我……小昭……现下很难看……”   张无忌差点想不顾一切张开双臂便抱紧了她,但终于强行克制住了,略仰着头,转过了上半身,与小昭轻轻地击了三掌。   小昭洗着澡,张无忌心乱如麻地坐在一边拨弄着篝火,好半晌,张无忌才道:“小昭,我与赵敏赵姑娘已经成亲了,现在,我们的孩儿恐怕也已出世了……”   听到此言,小昭微微一怔,但随即笑道:“恭喜公子爷!贺喜公子爷!”   张无忌说这个本以为小昭会伤心,然后自己便容易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但这丫头……   夜里的溪水很凉,小昭没全洗完就坚持不住了,丢了自己的破袍,穿着张无忌的衣服沉沉睡去。还好张无忌剝那哑巴队长时衣服时,为了使自己的体型与那哑巴队长更加接近,自己的衣服幷没有脱去,现下正好有两套衣服。不过,那哑巴队长的衣服,膻味儿也太大了,当真令人难忍。   张无忌将篝火添加得更旺,前去将黛绮丝的尸体挖坑埋葬了,道婆婆能葬在波斯的土地上,也算落叶归根了,放心去吧。   小昭交给自己,倘若她愿意继续做教主,他会帮小昭找到波斯摩尼教活着的长老使者等人,将小昭交给他们;倘若摩尼教就此一蹶不振,小昭做不成教主了,他便将小昭带回中土,在中土明教中寻觅一位配得上小昭、人品端正的少年英雄,安顿好她的终身大事。   原本同西华子约定五日后相聚的,但没想到约定的当夜就救出了小昭,这要再等五天,想想就难受。而且,经过一场大闹,想必本登部落会立刻紧张起来,此时前往本登部落的西华子和韦一笑等人不明情势,说不定脱身时会很棘手。得想个甚么法子通知到他们,令他们马上出来和自己汇合才好。   张无忌想到了那个山寨,心想擒一个山贼,令之送信呢?不行。一者语言不通,不知该怎样给他说明,还不能放心。要是暴露了身份,他们立刻便会有危险,那时可就更加麻烦了。但现下小昭身子如此虛弱,再带她去折腾,也不合适。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让小昭静养几日,稍安勿躁。   此事想通,天已经大亮了。谁知道此刻的西华子还在赶去同达拉汉会合的路上呢?如果知道,此刻赶上去,拦住他,叫他一入本登部落,不需等待五日,直接接应了韦一笑、辉月使脱身出来不就完了么?这一来,西华子进入本登部落,大爷似的对人家的货物横挑鼻子竖挑哏,杀价杀到了极点,但偏偏又在昔通勇士、奴隶面前大方万分,几乎逢人便打赏,将那足足两驼铜钱飞速挥洒了出去。   然后他又透露出想要购买一批奴隶,最好是女奴,带往耶路撒冷地中海沿岸,卖给葡萄牙人。于是又在前呼后拥之下前去看女奴,登时不是嫌人家老,就是嫌人家臭,要么就是瘦得没有肉,大杀价钱,气得留守部落的三大管家全出动了。   西华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一入部落便对住宿和饭菜都表示极不满意,換了住处后,又对伺候的奴隶极不满意,陪同的众管家们心想,看来天下的管家都没有吃素的啊!这管家,架子比他们家的大少爷可大多了!了不起!顿起英雄惺惺相惜之意。   折腾了五日后,仍不见张无忌回来,几人立刻密谋如何出去。韦一笑主张夜里趁黑,冲出去,西华子心想硬冲可不是自己的长处,一拍脑袋道,咱们大丈夫,做事何必偷偷摸摸?于是在大家耳边耳语一番后,便带领着韦一笑、辉月使、卫四娘和厨娘阿尼达一起大揺大摆地走出了帐篷,取弓上马,噔噔噔地向北奔去。没多远,便被一队骑兵迎头拦住,辉月使道:“我们大管家呆了几日,心情憋闷,今日想要打几只野味,解解闷!”   那领兵队长道,没有部落管家通行文书,所有人都不能在牧区随意走动。西华子一挥手,韦一笑便奔到了那队长的身边,挡住了众士兵的视线,用刚刚学会的蹩脚波斯话大声道:“将军你看,这不是大管家的通行文书么?”   拿出的却是两大把巴格达金币,这可是这里的硬通货,一笔不菲的财富,大队长眼睛铮的一亮,见他们不过是悠闷了想乐一乐,又没有携带辎重,何必那么认真?再说,此人果然挡住了众属下的视线!于是将金帀纳入怀中,马鞭一挥,让出路来。西华子哈哈大笑,用波斯语谢道:“感谢真主安拉!待本大爷打到肥壮的黄羊,一定请大家一起享受!哈哈哈哈!”   挥鞭绝尘而去。这一去,直奔那山寨。近六百里路,不到两日便到了。见到张无忌,说出来,连张无忌都不敢相信他们竟会这么容易地就脱身出来了。西华子得意道:“他们能不放心吗?我们还有十几驼财物七八个绿林好汉在他们手里呢!”   说得大家一起哈哈大笑。当下众人便决定连夜东归。可是这时小昭却急得落泪不止又不敢打断他们的计议。张无忌知她是发现韦一笑来了而亲娘没来,故而焦急。看来是瞒不住她了,当下拉了她的小手,将她带到了黛绮丝的墓前,对她说了实情。刚刚身体稍稍复原的小昭当即晕了过去。张无忌也不急于救醒她,只是扶她坐下,将柔和温暧的九阳真气缓缓输入小昭的体内,平衡她的阴阳、缓解她五脏被牵引后的疼痛,不一会儿,小昭便缓缓酲了过来,浑身的舒泰令她心情稍稍平和,但还是忍不住呜呜恹恹的哭起来,直道:“娘她死得好惨啊……”   黛绮丝死得是够惨够冤,张无忌决定,离开波斯之前,或许应该先剪出这个明教的大叛徒,为小昭的娘亲报仇,为死去的明教教众报仇。   哭了好一会儿,小昭突然跪下,给张无忌叩下头去,慌的张无忌连忙将她搀扶住,道:“小昭,你这是为何?”   小昭哽咽道:“公子爷,小昭想请公子爷再帮小昭一个忙,帮波斯明教一个忙!”   张无忌咬牙道:“是要我为小昭报仇么?甚么帮忙不帮忙,小昭的事,就是我张无忌的事,我一定全力以赴地去做!”   小昭泪流满面,扑入了张无忌的怀中,哭了一会儿,咬唇道:“也不全是为娘报仇,还有一件我教的圣物,我需要取来带走,保护起来,以免落入恶人手中。”当下便将摩尼教圣的秘密全盘说给张无忌听了,他相信张无忌,决不会再说给任何人听的,再说,如果圣物一旦取出,那秘密也没有很大的价值了。   那秘密竟是两句直白之极的话:悬崖贼鸥洞,戒指没有用。意思很好懂,就是没头没脑的,一时让人摸不着头脑罢了。   小昭细想过这两句话,心想也许说的是那三枚传为摩尼教至宝信物的圣七彩宝戒,实际并没有隐藏了任何秘密,它们的神秘,便是它们的最终秘密,而要登上圣火岛,到达明尊圣座跟前,唯一的通道,便是那个悬崖上的贼鸥洞。   圣教大难,异教徒和教中叛徒定然都盯向了圣火岛上的圣物,他们只有抢在恶人之前取得它,将之藏到更加稳妥的地方!   这也是黛绮丝生前常常叮嘱小昭的一件事,必须要做!   张无忌将此行的下一步计划说给大家听了,并道此去定然也危险重重,韦一笑和辉月使身居明教高位,自然要去,但其余人可以选择不去冒险。一听这话,西华子当即痛哭流涕,拉着卫四娘一起跪下大发毒誓。于是乎,安排好不会武功的厨娘,男男女女六人,又向里海的方向行去。   自打辉月使到后,伺候小昭的大任自然落在了辉月使等女流的身上,张无忌苦劝小昭数次不要再喊他公子爷了,否则他就只能以属下自居喊她为韩教主了。但小昭怎么都改不过来,最后,张无忌想到一个好办法,在众人的见证下,同小昭结为了异性兄妹,以后就用兄长、妹子互称了。   众人昼眠夜行,绕过有人居住的地区。好在张无忌耳力极佳,数十里地便能听到人畜动静,提前避开,加上这里地广人稀,由此轻易地避过圣战士兵的重重巡哨。辉月使很熟悉这里,带领大家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里海沿岸。看着这一望无际、波涛翻滚的蔚篮色湖泊,韦一笑都不禁感叹道:“我们这是走到西天尽头了吧?这西天的大海也是蓝色的呢!”   里海算不算海有些不大清楚,因为它虽然地处内陆腹地,但却有一条狭笮的海峡与黑海相连,而黑海,又有一条海峡同地中海相连,也可以说算是海。但它在地图上看又确实像个湖,在古波斯,里海被探险者们发现全貌前,也一直以为它是海,因为它是咸的,而且实在太大太深了,足可以以无边无际、深不见底来形容!   辉月使知道这是个湖,一定是世界上最大的湖,但此刻她的心中凝重万分,没有心情接韦一笑的话。带领大家三叩九拜,去附近渔村想办法高价租借了一艘渔船,扯帆启航了。   这水上行船的本领,西华子和韦一笑可不懂,只能跟着张无忌干,因为不大顺风,大家都得出力划船,这个不需太多技术,正好他二人大把出力。   而这时,远处的一个深水港,十余艘配备了铜炮的大船也已不动声色的拔锚启航了。 第十九章火海绝域谁称强   里海是世界上最大的湖泊,它南北长达一千二百公里,东西平均宽度三百多公里,总面积近四十万公里,比整个日本国还大,南部水深北部水浅,最深处过千米,难怪古波斯人称里海深得没底。里海四周国家众多,除南部波斯沿岸以外,其余多为荒芜之地。那圣火岛离郁郁葱葱的波斯沿岸约二百七十里,顺风顺水一天多就可以到,但今日刮的东北风,略略顶了点,船航行起来便颇显吃力,到第三日早晨,才遥遥见到那遥远的西北方,一股巨大的黑烟从湖面上寥寥升起,行得近了,便见那烟虽不极浓,但阔达数里,升起不足百丈便向西南散去。一座大岛和它附近的大小礁石便在那黑烟之下。   这般大的烟,该得多大的火啊?看得韦一笑等人暗暗咋舌不已。   倘若到前方去参加武林大会什么的话,跟着张无忌前去拼杀,定然痛快神气无比,但那是漫天的大火浓烟啊……,华子不禁为自己的前途在心中打开了鼓。胡思乱想中,只听韦一笑大喝一声:“他妈的臭道士!快使力划!这里的水在倒流!”   果然,靠近圣火岛时,水面的波浪从岛屿那边向这边打过来,浪头足有半丈高,风吹得衣服呼呼作响,这时张无忌已经放下了帆来,抢了小昭手中的黎,自己一人扳两只浆,同大家一道奋力划,小船分波劈浪,甩起落下中,艰难地向岛岭行去。   此岛东北部全是高山,临海处皆为悬崖峭壁,无风时湖浪便可打起两丈高,悬崖下湖水深不可铡,极其凶险;岛屿中部最低,往西南山势又起,但已经没有东北部那般高耸险峻了,最高峰大约一百余丈,然后向西南逐渐倾斜,直至湖岛外的礁石群,延伸入湖中好几里。这一区域便是他们远远看到的礁石群,实际便是该岛逐渐向湖底延伸的被湖水半淹没的地带。此处的山峰和高高露出水面的礁石,因为千万年来的风吹雨淋,都已经变得千疮百孔,千奇百怪,湖风吹来,怪声四起,令人不禁骨髓灌风,毛骨悚然;此处湖底生物极其丰富,若潜水下去,景色极是美丽,但正因为此处大大小小、明明暗暗礁石无数,便形成了此处水流极为复杂,恶浪漩涡随处可见,乃是行船极其危险的所在。   张无忌等人中,没有一个行船高手,便是张无忌、辉月使和小昭,也是凑合着对付而已,其余人则一窍不通,但好在辉月使来过圣火岛多次,对这里的水路还算熟悉,便指引着大家在礁石群中转来转去,沿着一条较宽敞的水道到达了圣火岛。   剧烈的波浪猛烈地冲击着岸边的礁石和小船,木船无法靠岸停泊,众人只得将船划至离岸二十余丈的一块较平坦的礁石旁,跳上礁石,将船拖上礁石绑牢,然后跳入湖中,游上岛屿。   西华子夫妇丝毫不会游泳,见到这白花花一片打起一人多高的浪花眼就发晕,实在没有勇气跳下去,但他们又不愿呆在这光秃秃的礁石上等待,只人抱了一只吹鼓了气的空水囊拖着张无忌和辉月使跳入水中。恶浪翻滚,二人只觉头露出水面的机会少的可伶,又短暂的可怜,根本没有机会呼吸空气,二十余丈的水程,饶是二人内力精湛,酷能闭气,仍喝了不少咸涩的湖水。   有一件事辉月使没有告诉大家,便是此处水域鱼虾极多,各种凶恶的鱼类也不少,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里海巨章,这种巨章通常生活在深水处,但也有不少活动在这个岛屿附近,附着于水底礁石之上,偷袭过往的鱼虾,过着饭来张口的悠闲日子。   危险的是这种巨章身躯实在太大了,有的触须伸展开来,足有好几丈方圆,能轻易缠住一艘三帆的中型渔船!而且这种怪物静则可以十多日纹丝不动,动则可以突然窜出水面数丈,八条怪爪一动之下,便可破水数十丈,便是游速极快的鲨鱼,往往也逃脱不了它的突然偷袭。这种怪物性情极怪,心情好时你的船撞到了它,它也会温顺地划开,心情不好时,你即使逃脱上岸,它也会追逐上岸,不将你纳入腹中决不千休!这种怪物浑身没有半根骨头,皮肤极轫极滑,寻常兵刃更本无法伤它,而且即使伤了它,也极难弄死它,你便是活捉了一条抬上岸去,几十人手拿大斧拼命砍,也得个把时辰的功夫才能完全解除它的伤害力!   可想而知,遇到这种怪物有多危险!所以辉月使怕吓着了他们,没对他们说这些。好在他们安全地游到了圣火岛上,连只螃蟹龙虾都没有碰到。   这一番划船急游,几名武功低的人都胳膊酸痛难忍了。但登上明教圣地,张无忌等人都不禁陪着辉月使恭恭敬敬地向着浓烟升起的地方拜了下去。   当然,西华子装得很虔诚,心中实际在骂明尊的娘;而卫四娘原本不想跪拜的,但别人都跪下去了,就自己一人站着,不大好看,再加上西华子暗暗的扯了她一把,她也就看在恩公张无忌的面子上恭恭敬敬地拜了。拜后韦一笑忍不住低声悄悄间辉月使,难道以往每年总教祭祀,那许多的人都要这般跟落汤鸡似的上岛么?那么多人下水,男女老幼,如过江之鲫般地,场面定然壮观得紧!   辉月使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沉声道:“明尊座前,不得胡言乱语!”唬得韦一笑连吐舌头,抽自己的耳光。在心中向明尊检讨自己身为护教法王之首,还这般愚眛僭懂,当真不配身居髙位。   众人沿着一条山谷蜿蜒上山,辉月使和韦一笑走在最前,辉月使突然低声对韦一笑道:“此外还有一条更宽敞的水道,礁石边修建了码头,船只可以直接停靠岛上。只不过那条水道要绕远了十几里,今日风大浪急,我便没有指引大家走那里!”   韦一笑心下释然,笑道:“还好本人轻功卓绝,虽然不大会水,但身轻如燕,下水后想浮起来轻而易举,否则,这般大的浪,可吃不消!”   辉月使忍住笑撇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怎么这样?也不看看这是甚么地方,还要逗人家笑,和这里来,真是倒了大霉了,当下不再理他,提气飞步上山。   卫四娘扶着小昭,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张无忌在人前原本颇避嫌疑的,现下也忍不住前去轻轻托住了小昭的腰,助她上山。小昭那瘦肖略显血色的脸上已经渗出了密密的一层细汗,张无忌来扶,一股柔和诨厚的内力输入体内,顿感舒服多了。   这些时日张无忌想尽了办法为她费各种鲜汤补充营养,日日运功趋病强体,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很多了,体重也增加了好几斤,粗糙干黑的皮肤开始蛻落,白皙的嫩肤生了出来。张无忌都不敢相信小昭竟然受了这么大的苦:头发枯黄发白,少得几乎遮不住头皮,身体瘦得只有六十多斤,虫却排了不下一斤!那个矿坑是个甚么鬼地方啊?怎么会有那么狠的人?只恨自己来得晚了,害得黛绮丝被活活折磨死,小昭也只剩了一口气!这下回归中原后,再也不能令她受半分惊吓苦累了……   想着想着,众人已经登上了山顶,滚烫的热风迎面吹来,将张无忌从沉思中惊酲过来,只见山下二三里外的山坳里,骇然出现一片阔达十余里的火海,浓烟升腾,将这里的岩石砂砾熏得一团漆黑,放眼望去,没有一丝绿色!漫天烟霎中,只见那火海的中央,隐隐约约确有一个乌黑的岛屿,辉月使已经呼喊着波斯语向着那岛屿叩拜下去了。   此处地上的墨灰足有数尺厚,一会儿的功夫,众人的衣服和皮肤都已经沾染了薄薄的一层黑灰,全部变成了黑人,现下还要跪拜下去,西华子便是装都很为难了。心中骂道:“魔教果然是魔教啊!当真邪得可以!竟然把这种—般的鬼地方当作圣地!当真害死人了!”   叩拜完,辉月使又向小昭和张无忌跪拜下去,朗声道:“此处便是我大光明摩尼圣教圣地所在了,如何恭迎圣物,请两位圣教主示下!”   小昭睁着明亮晶莹的眼珠求助地看向张无忌,只见他的俊脸已经变得包么一般,心中委实想笑,忙咬住嘴唇埯了面低下头去。张无忌凝目仔细观察了一下,苦苦思索了一番,道:“尊使有何高见?”   辉月使咬唇揺了摇头,惭愧之色现于脸上。   张无忌看向韦一笑等人,他们也都揺了摇头。张无忌心想他们都不知道秘道的事,也难怪他们不知该怎么办好。便道:“那我们不如这样罢,李兄和大嫂看到西面的那座最高的山峰了么?便烦劳二位登上那座峰顶,隐藏好,仔细看是否会有其他人登上这座岛屿,如果有,便脱下外衣翻过来挑在剑上,用剑尖指出来人的方向!其他人和韩教主同本人前往火海圣岛!”   听此言西华子心头大快,立刻抱拳躬身道:“定不辱使命!”带领卫四娘翻山去了。   翻过一座山峰,卫四娘便捉起衣襟来拼命擦脸,西华子哈哈笑道:“擦甚么擦?再擦也是一个黑!又没甚么人稀罕看!哈哈!”   卫四娘脸上一红,啪地一掌打在了西华子的肩上。她不愧为“闪电手”,西华子还真没躲得开。西华子中招,立刻一跃扑上,拦腰抱住了卫四娘的腰,撅嘴便往卫四娘的脸上嘴上亲,边亲边喘着粗气道:“这几日跟着张无忌,把道爷憋惨了!快来娘子,咱们先来个阴阳交合再上山顶去!”   卫四娘诨身滚烫,眼见四下无人,张无忌他们也去得远了,便红着脸点了点头。   张无忌等四人果然已经翻过两座山向东北侧更高的山峰登去了,西华子他们在三里外嘿呦怪叫,别人因为山风呼啸听不到,张无忌岂能听不到?真是气得没话说,心想一过帕米尔,定然设法遣开他们,这个西华子,永远令人无比讨厌!   这事张无忌听到还的确不敢声张,且不说这是摩尼教圣地,便是韦一笑他们,可全都是没有成过亲的人,这样的事,怎么能够说得出口?   “悬崖贼鸥洞。”   这个岛上悬崖极多,除了湖区外,几乎到处都有悬崖,但贼鸥,则只有东北恻临猢悬崖才有。那里不但有贼鸥,而且还有很多,几有百万只,它们占据了绵延数十里的湖岸悬崖,那么那个能够通往圣坛的通道又在哪里呢?   贼鸥是一种比鸽子大不了几分的水鸟,嘴尖爪利,平日里除捕食鱼虾小虫等等为食以外,还常常偷食其他鸟兽的猎物,甚至其他鸟兽产的卵和幼仔,所以被称之为贼!这种海鸥平时对人几乎没有甚么烕胁,但它们的领地感极强,倘若有人贸然闯入它们的领地,情况便难说得很了。   那夜常胜王见势不妙,便趁乱从其他方向溜走了。当认出那人竟是张无忌后,他既感震惊也感诧异。张无忌的武功在他之上他是承认的,但那时在海上交手时,张无忌要胜自己,怎么也得五十招以后,可是现在,不知此人又得了甚么际遇,练成了甚么髙明怪异的武功,武功竟然进境如斯,现在对付此人,自己连接他一招的把握也没有了!当真不可思议!   明教高手突然来劫走一个常胜王时常“关照”的女奴,这事大酋长肯定要追问,是以常胜王飞快地一加权衡,立刻选择了逃遁。   现下整个波斯都虽然处于紧张之中,但常胜王的武功超绝,他一人想要逃遁,自然轻而易举。不一日,他便到了德黑兰,擒了几名当地最著名的珠宝工匠,将三枚宝戒交给他们研究,没想到整整六日,众工匠除大赞此戒手工如何如何精到,宝石如何如何珍贵外,再没有看出任何门道来。常胜王怒不可遏,将他们全部关在了地窖内,扔了一些清水和干粮,便起身前往圣火岛了。   常胜王猜到韩教主他们定然会悄悄登上圣火岛,设法取走圣物,但宝戒在自己手里,谅他们也绝难办到,自己不妨躲在暗处偷看,说不定竟能侥幸发现地道的入口所在,然后乘他们徒劳无功退去后,再偷偷钻进去,那时或可大功告成宣!   常胜王在张无忌等人之前两日便登岛了,此人不愧是做大事的人,为了怕泄漏秘密,竟然出手杀死了送他上岛的渔民,然后凿沉了渔船,干手净脚丝毫没有留下痕迹,登上了东北部的最高峰,一伏便是两日,终于等来了张无忌等人!   他处的位置最高,远远便看见了张无忌等人的座船,看见他们上岛,登上西南部的山顶,然后又看见他们兵分两路,甚至看见了山谷中西华子和卫四娘二人站着表演的火热大戏!   他手中正巧有一个从西方大国葡萄牙流入的千里镜,这是黄金大酋长送给他的珍贵礼物,没想到今日不但用上了,还看到了这么一幕!只见那二人都颇肥胖,雪白的皮肉在漆黑的山谷中显得极为晃眼!那老女人的屁股不小,可腰也赶得上屁股的粗细了,那对奶子又大又长,软踏踏地聋拉在肚脐眼上方,丑得实在没甚么看头啊坊!   “这两人竟敢这般玷污我神圣的摩尼教圣地!本王向明尊起誓,定杀此二人,将他们丑陋肮脏的身躯扔进火海里烧成灰烬!”   在这黑烟缭绕的山顶伏了这么久,他常胜王也变得和周围的石头一般黑了,加之现下风更劲,黑压压的乌云滚了过来,遮住了阳光,以至张无忌虽看了好几眼那高峰,也没发现还有一个人肌着偷窥山下。   张无忌实在不愿听到西华子他们的动静,但却偏偏挥之不去。他的内功精深,定力极强,但不知为何却偏偏难以控制心底的那种原始不禁脸红身热,托着小昭纤腰的右手都微微冒出汗来。   只听卫四娘喘息着低呼:“快快快……快!”西华子喘得更狠,沙哑着喉咙道:“我已经很快了……可惜……呃呃……可惜你那里也太松了……呃……”   张无忌红云上脸,偾怒地干咳了一声,内力鼓荡之下,将这一声干咳传得漫山回荡,那两人的淫声顿时嘎然而止,然后便是卫四娘的低声埋怨声和二人飞速穿衣衫的声音传来。   小昭等人不明就里,都被张无忌这般突然一声大咳吓了一跳,小昭更是睁着明晃晃的眸子抬起脸儿看向张无忌,极关切地间道:“无忌哥哥,你怎么了?有甚么不舒服么?”   韦一笑也是:“是啊教主!你的脸色不对!出什么事了么?”   张无忌忙揺手道:“没事没事!可能是这里的空气不好……咱们快走……”说罢足上使力,加快了速度。   这一带山势极为险恶崎岖,一峰接着一峰,悬崖深谷不计其数,若非张无忌和韦一笑轻功绝世,辉月使也不弱,他们定然寸步难行。但即便如此,到达那座最高峰下时,也已经个多时辰以后了。此时已是午后,乌云彻底地笼罩了整个岛屿,电闪雷鸣中,蚕豆大小的冰雹铺天盖地地摔打下来。张无忌等四人挤进了一个巨大的石逢里依然难以尽避冰雹,小昭惊恐地缩在张无忌的怀抱里,所有的冰雹,全被张无忌一人顶了去。   辉月使眼见教主都这般不避男女之嫌,勇气顿时剧增,竟也紧紧地靠在韦一笑那搓衣板般的胸膛上,臂揽其腰,整个身体滚烫得快要着了火。   韦一笑也不孬,关键时刻不与女人计较,理所当然地替辉月使挡住了全部的冰雹。只是辉月使的胸部实在顶人,老光棍的定力又实在稀松,那不听话的老二便吃不住劲,亢奋得快要爆炸,害得他只好暗暗将下半身往坚硬的山岩方向转,令那丢人现眼不争气的东西顶贴在岩石上。这样的抱法对辉月使来说实在不舒服,因为韦一笑的髋骨甚是突出,顶在肚子上很难受,不过能这样就已经很脸红了,她可再没有半点勇气帮—正身躯什么的,也就只—默忍受了。   西华子和卫四娘在山顶上更惨,那里更本没有躲避处,还好那里山岩风化严重,有不少石板,两人便缩在石窝儿内,一人举一块石板顶在头上,忍受那叮叮当当密集之极的敲击声。两人不住地祈求原始天尊太上老君,淋雨便淋雨,可千万别挨雷打啊!张恩公也千万别遇难啊!否则,自己两只旱鸭子可如何离开这座鬼岛,返回中原?   好半晌,冰雹终于变成了大雨,再过一阵后,便似突然间就停止了一般,已经稀薄得多的乌云被依然劲急东北风吹向西南方的湖面深处了。金灿灿的太阳从云顶穿透出来,照得整个岛屿闪烁着乌亮亮的油光。西华子看着魔火山下愈发欢腾的火湖啧啧称奇道:“这般的大雨都没有浇灭这湖魔火,当真是奇了!”   雨过天晴,周围的事务显得愈发清晰,张无忌再次细看那火海,只见那中间的岛屿上有一个高台,高台上耸立着黑乎乎的火焰状的石碑,而那台下,则是一具具黑区区的干尸,在这火海之中,显得极为诡秘恐怖。   那座岛上会不会因为终日炙烤而炎热难当?不得而知,一切只有登岛再说了。   可是那贼鸥洞又在哪里?   张无忌等人终于登临最高峰峰侧山顶,走到悬崖边,眼前奇丽的景象不禁令四人同时唏嘘而呼。   只见篮天碧海、金光灿烂之中,无数的鸟儿在悬崖下鸣叫翻飞,碧篮的湖水剧烈地击打着极目之处的崖根,劲风卷起的水汽都扑到了近二百丈上悬崖顶部四人的脸上。   这圼的悬崖几乎是这座岛屿上唯一不受浓烟熏烤之处,故而也是湖面以上唯一生命旺盛之处!不知道这座岛屿自古便是火海一片,还是摩尼教先人故意凿出石油,令之流入岛心湖中,然后再点起一把大火,以满足大家对火的崇拜,总之这把火烧得太不应该了。否则这座岛屿定然绿得流油,百兽丰隆。   这座悬崖被风雨剝蚀得极为严重,崖壁上遍布裂缝、坑穴,粗糙不堪,以至便得以栖息了这许多的鸟儿。这座岛屿到处都是黑色的,唯有这片悬崖和靠近这片悬崖的山边山顶,是白色的,大雨刚过,这里便飘散着浓重冲头的鸟粪臭味!那白花花的东西,便是鸟粪!它们比墨灰还厚了数十倍,脚踩上去,有的地方直没至膝!这还是因为刚才的大雨浇湿的表层,否则还不知有多厚呢!   且不说小昭和辉月使都极爱洁了,便是张无忌和韦一笑,猛然发现这些看起来白花花很美丽的东西竟然是鸟粪后,都不禁腹内泛酸,为之呕吐。   小昭看大家眉头紧锁,突然想起前教主遗书上还有几句不相干的话,不知与洞穴有关与否:北四三百二,下八十九一饮清说出来,三人也都蒙了,一时想不通这是甚么意思,但看此情形,多半定与那洞穴的具体位置有关,便按照字意先向北走三百二十步,岂知才走到三百步,就出现了一个深沟,再也没步子可走了。那么三百二前面的那个四又是什么意思呢?辉月使焦急地向明尊圣台拜了下去,祈求明尊给予指点。拜完张望群山,只见最高的主峰两侧,全是一座接一座的峻峭山峰,那么是不是以主峰往北数,第四座山峰,然后再走出三百二十步,或者三百二十波斯尺呢?   她将此想法说出来,大家都觉有理,便依此了向北第四座山峰之下,只见此去山顶颇显一马平川之感,整个山肩阔达一里有余,无论走三百二十步还是丈量三百二十波斯尺绰绰有余!众人心头大振,想到每个人的步伐大小不一,前人定以规尺丈量。众人可没想到这个,谁也没有带尺子,好在辉月使常用波斯尺,大概知道一波斯尺有多长,便死马当作活马医,寻了一块长条形石板,敲去一节,做了一个粗略一尺的石尺,由韦一笑掌尺,一尺一尺地量了过去,到三百二十尺时,大概已走了半里多地,从这里的悬崖望下去,便是一个更加陡峭又较为光滑的两百多丈高的悬崖。   这么陡峭的悬崖,又沾满了鸟粪,凡有一丝空隙的地方就住了鸟儿,却如何下去八十九尺?韦一笑一拍脑袋道:“你们且在此处稍作等候,我回船上将帆索割些来,再下去看个究竟!”张无忌才微微点头,道小心时,他已一个闪身,掠出十余丈之外了那四个人数度脱离视线,颇令常胜王担心了几次,后—于又见到他们了,便看见韦一笑如一股黑烟一般飞快地向西南方向掠去,吓了他一大跳。他只道张无忌轻功之高无可比敌,岂知这个人更加深不可铡!明尊啊,便是张无忌本王就已经远远不敌了,还有一个武功差我不远的辉月使,现下,又多了这么一个怪异的高手,本王可该怎么办?   韦一笑的身法也令西南山顶的西华子夫妇叹服不已,他们四人走了几近半日的山路,这韦一笑竟用了一个时辰多点便跑到了!只见他毫不停留,到海边时更迅猛地一冲,人便象一支脱弦的利剑,自高高的礁石顶上飞了出去,落入十几丈远的湖水之中,水花爆飞之下,他又飞快地踢踏着水窜出了水面,竟然水只没膝,踩着水冲到了那座停着船的礁石上!   看见韦一笑飞快地解那船上的帆索,常胜王恍然大牾,心中也闪出了一个极妙极毒的计策一待会儿就去将他们的船毀坏几根龙骨,令他们乘上船不出百里,就被风浪打散沉没!只有他们都死了,才算没有后顾之优了!感谢明尊!   张无忌爬过几回悬崖,全都成功了,再次见到,心中不禁又砰砰直跳,一种颇兴奋的感觉涌了上来。这座悬崖微微地向前倾斜,这般从上向下望去,显得空落落的,人如同站在高空云端,心中发虚,胆子稍小的,没走到崖边腿就会开始发软了,何况再冒险攀岩下去?而且这种头顶前倾的悬崖非常难以踏足,腿脚不但使不上什么力,还难以控制身体的平衡,如果全靠几根手指扣住岩缝孔眼,不多时手指便会酸软脱力,人也就掉下去了。   张无忌完全相信自己的每一根手指,以指尖勾住一物,吊住自己全身的重量,都足能坚持半个时辰以上,所以他完全有信心徒手攀下崖去。见韦一笑去了,为了节省时间,他决定先爬下崖去找那洞穴,如果找到,待韦一笑背了绳索来时,大家便可立刻入洞。   说做便做,交待辉月使照看好小昭,将外衣脱下披在小昭肩上,束紧发髻、腰带、裤脚,踢去布鞋,便欲光着上身光着脚攀下去。可是小昭却紧紧的拉住了他的手不肯松,一双秋水碧潭般的大眼睛已经泪花四溢了。   张无忌知她担心自己,便满不在乎地呵呵一笑,抚着她的头,叮着她的眼睛笑道:“小丫头,大哥的身手你还信不过么?苦甚么哭?丑都丑死了!”   小昭哽咽道:“哪里是信不过,只是担心……”不敢说原因,心头发颤,只想流泪,只得道:“公子爷,记得小昭没有你活不成……”   张无忌拍了拍她的头笑了笑,郑重地点了下头,脱开她的手,转身攀下崖去。   小昭无法劝阻,眼见悬崖这般陡峭,鸟粪这般多,这般滑,张无忌却执意要徒手攀岩下去,心胆都快裂了,两行清泪不一会儿便将衣襟浸湿了。她不敢再看爬下悬崖的张无忌,奔向山顶,向着明尊圣坛双膝跪倒,为张无忌祈祷。   湖风果然刚劲有力!吹在身上凉爽得紧!张无忌的肌肉几乎可以以完美来形容,裸露在外的一条条,一块块,顶起微微黝黑的光滑似缎的皮肤,显得清晰而整齐,灵活而有力!这段悬崖整体微微前倾,初下去的便是一整块近八十丈的绝壁,整块岩石没有一条裂缝,简直便是人的攀岩极限之外的绝壁,但好在这个绝壁久经风吹雨打,那看似光滑的岩壁上便布满了细小的坑坑洼洼,至少有一半以上都能正好扣进一个指尖,对于攀岩高手来说,能有这样的着手之处,便不算不能攀爬了。   而且这里没有鸟巢,鸟粪也极少,攀爬起来心情会愉快得多。以前张无忌幷没有体会得到攀岩有什么乐趣,可自打伏牛山攀过一次后,便似尝到了甜头一般,见到非常漂亮的绝壁便似见到了绝顶高手一般,心痒痒的,总想试一试。   张无忌厌倦江湖,想和赵敏去过一些安静舒坦的日子,可他毕竟年轻,而且武功越高越感觉到其中的奥秘简直无穷无尽,无事时便总是暗暗地推敲琢磨,爱极上瘾,常常技痒是很难免的,这和争强好胜、好勇斗狠绝对是两码事的。便如其他任何行业高手、技艺高手一样,见到同行中的佼佼者,总会有想切磋一番的想法的,这种切磋,实际是一种急欲学习提高并见证的当张无忌攀下悬崖之际,黄金大酋长的船队也已驶到圣火岛百里之内了。   这次竟然是黄金大酋长土库尔斯本登亲自率队前来了,足有十七艘大船,火炮二百余门,装备精良的勇士整整五千!   本登酋长举着千里镜站在最大旗舰箭楼上,遥望圣火岛的方向,在这里,他也只能看到那里袅袅升起的黑烟。他挥手传下令去,令所有船只分成伞形散开,各相距千里镜看得到的位置,左右巡航包围圣火岛,日夜不停密切监视岛上出海船只的一举—动!   本登可不象站在他身边的妹妹达拉汉那么肥胖,但个子却高了达拉汉足有两个头。他肩膀极宽,宽得将顶在脖子上的大脑袋都显得小了。此人五十多岁年纪胡子还依然黑得发亮,修剪得整整齐齐,成半圆形笔直地挂在脸下方,如同一把黑色车轮大斧一般。他身穿犀牛皮甲,腰系尺宽黄金腰带,交叉着插了两支长统葡萄牙火枪,便是天宫里的巨灵神下凡,也没有他显得威风!   那夜本登突然心血来潮,要看一看他心爰的新建城堡,没想到人声喧哗之中,突然一条灰影如巨大的蝙蝠般地滑掠到了他的城堡顶上。他吓了一跳,还道是碰见鬼了,后来才发现,那是一个人!这个人竟转到了他那城堡巨大的穹顶后面撒了一炮尿,当真没将本登的肚子给气炸了,但他竟忍住了没有发作,只是立刻安排下人手去査,看这是甚么人这般大胆,又这般轻功高强。   他手下培养了一大批谍报人员,秘密称号为战鹰圣战大队,他自己亲任大队长,将网几乎撒遍了整个波斯和巴比伦,收集各种各样对自己有用的情报。可是这些人下去后,却幷没有査出韦一笑等人的真实身份。本登首先不相信象韦一笑这样的髙手会是一个普通商人的家仆,再看那辉月使,举手投足间,都显得有极高明的武功,但她却处处隐而不露,便连狗咬来了都不反抗,岂不是更加值得怀疑?   本登令手下将那死狗拖来看了,只见那狗被击碎的上颚骨,裂缝整齐,肌肉受损很轻,显然幷非刚猛的外家掌力所致,而这狗伤处血管都是闭塞的,极似阴柔寒冷一类的内家掌力所致,那么这个轻功极高,又能用极高明的内家阴寒掌力的人到底是何人呢?   命人取来了战鹰大队在东方中国收集整理的重要武林人物名册来査,大名鼎鼎的明教四大法王之首一青翼蝠王韦一笑赫然最符合现下这人的特征宣!   他大吃一惊,中国明教难道也卷入进来了?中国明教现在正在中国争夺天下,而且极有可能成功称帝,他们要是来了,这情况可就复杂了。难道那个自称什么少掌柜的张公子便是中国明教教主张无忌?怎么可能?这个记录在册的中国第二武林高手怎么会是这么一个显得丝毫不会武功的公子哥儿?   于是本登安排正对张无忌极感兴趣的妹子亲自试探一下张无忌,然后暗暗刺探他们来波斯到底想做什么。他没想到,自己的这个母色狼妹妹竟想通过强暴对方来打到试探对手底细的目的,更没想到的是,自以为能够一举多得的妹子,竟在最紧要的关头突然害起了该死的羞,没有出得了手!以至机会丧失,再没回来!   后来很快便发生矿坑被一年轻人独自闯入,大闹一番后又救走了两个女奴,常胜王也因此无影无踪,他更加相信中土明教教主一定亲自来波斯了!不过,他还是不相信那个公子哥儿便是张无忌,因为一个高手决不可能象他那样只是显得身体不错却全无高明武功的!中土明教教主一定在幕后操控着一切!而那两个—出的女奴,定是摩尼教中的重要人物坊!   这个该死的常胜王!深深地辜负了真主安拉对他的信任!辜负了本酋长本登对他的信任!我发誓,一定要狠狠地惩罚他!   西华子楽腔作势。地到部落后,本登依然没有半点动作,只是加强了几百里范围内的暗哨,这些战鹰们每个小队都有一只千里镜,一只用于传递信息的猎鹰,分布各个高山要道。终于等到他们使计离开,便一直尾随着跟了去,汇合张无忌后往西而去接到情报,本登终于恍然大牾,立刻提了精锐前往里海。   圣火岛全波斯人都知道,本登怎么可能不知?只是,他也没法子突破那片火海而已,而且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他也不想因为大动干戈而惊动了波斯大帝乌斯汉,现下邪教的人自己取去了,他便一个中途抢劫,占现成的便宜!事成之后,队伍立刻化整为零,在里海游弋,然后分批靠岸,登陆回部落。   韦一笑解了百余斤的帆索,谁在船侧礁石上,牵了一头跃入湖中,游到对岸,再将绳索全部拉过去,展在礁石上风千水分,这样可以轻一些,但也多用了半个多时辰,待他将绳索整齐盘起,斜挎于肩头时,张无忌已经找到山洞上崖了。   原—下那片绝壁,进入悬崖的中部,便是贼鸥牺息区了。   这里的崖壁凸凹不平,突出的巨石和凹入的洞穴比比皆是,极适合鸟儿筑巢栖息,离得近了,张无忌才注意到那遍布悬崖,漫天飞舞的鸟儿,大多都是寻常海鸥,而贼鸥则很少。张无忌在极北冰火岛张大,自然认识这两种海鸟,海鸥体型较小,贼鸥则大得多,从头至尾,约有成年人一条胳膊长。贼鸥主要生长在南北极,其他地方较少见,里海有这许多,倒是自然界间的一种奇迹。它们不会筑巢,只会强抢其他鸟类筑好的巢,实为鸟中强盜。见了这种鸟儿,委实可以不用对它客气,只要它来捣乱,定然下狠手打死。谁知倒是海鸥多,他一攀入海鸥栖息区,便将鸟儿们惊得四下纷飞,无数鸟粪随着突然卷起的剧风劈面打来,臭不可闻。   如此攀岩,那八十九尺长度也无法丈量,只好凭感觉估计了,好在此处贼鸥极少,正好可以专往有贼鸥的地方去,一个个洞査看。如此不久,便见一处崖壁裂缝之处,两股大腿粗细的泉水被岩石分割开飞流而出,直坠入百丈深的崖下湖中,轰轰的水声不绝于耳,数百只贼鸥便萦绕着翻飞于这附近,伺机偷捕海鸥的雏鸟。   张无忌大喜:“下八十九一饮清泉”,难道便是此处?忙攀了过去,果然好大一个深洞,那泉水便是自此洞流出,黑压压的贼鸥塞满了洞穴,显然这是它们的老巢了。张无忌毫不客气,直避洞内。黑鸟们见来了生人,立时呱唣着对张无忌又扑又抓又叨,可却无论如何也攻不破张无忌的护体真气。张无忌强行进入十多丈,直至洞内毫无光亮之处,才没有了那种鸟儿。此刻张无忌已经确认此洞应该一定是那个入口了,便精神振奋地出洞攀上了悬崖去。   才刚刚出洞,便听见了崖顶小昭的呼喊声,张无忌喜极而呼:“我在这里,已经找到那个洞口了,你们无须担心!”   小昭立刻欢喜得破涕而笑,远处的常胜王也精神为之一振。见韦一笑背了绳索上山来了,常胜王也暗暗的从别的路绕下崖去,此刻天色已经开始昏黑,常胜王要趁夜避开西华子夫妇的眼睛,在他们的船上做手脚。   就在那山顶宿了一宿,第二日一早,张无忌等四人便固定好索头,将长长的帆索放了下去,怕这绳索不够结实,大家便一致决定一个个地下。张无忌有心想让辉月使照顾小昭不用下去,但小昭言道只有在大哥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而且,此洞到圣坛还有那么长的路。没有她和辉月使对摩尼教的了解,恐怕难以取得圣物。辉月使也连连说是。没办法,当下由韦一笑打头,先下到了那个洞内。   鸟儿们经受了昨日的不速之客一闹后,心头还一直窝火呢,此刻陡见又来了一个,当下还没等他靠近山洞,便上下翻飞呱唣着呼唤同类注意了,一待韦一笑靠近,立刻蜂拥而上,喙爪交加,措手不及的韦一笑差点一个失手掉下崖去。待―入洞穴,双臂和后背都已经伤痕累累了。   还好他的武功十分高强,在狂风暴雨般地攻击中护住了脸面,没让鸟儿们啄去了眼珠,更没有因此失足掉下崖去。入洞后贼鸥更加疯狂紧密,韦一笑只恨自己竟没有使用兵刃的习惯,否则此刻挥舞起来,杀得定然痛快!   崖顶的张无忌猛然听到这番动静吓了一大跳,要知自己因为有神功护体,还没有感到那些鸟儿们有如何难当,而韦一笑可没有啊!当下立刻将小昭绑缚在背上,拉了绳索飞速地攀了下去。   此刻那洞外已经盘旋着大量的鸟儿了,应该是其他地方赶来支援的吧,因为洞小,已经容纳不了这许多的鸟儿!只听到处都是鸟儿的呱唣声,洞口处毛羽纷飞,不时有鸟尸随着激流而出的泉水飞将出来,跌入那百丈深渊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恐怖的恶臭气息。   不等空中的鸟儿们扑将过来,张无忌已经叫道:“小昭!抱紧了!”说着,身体顺着绳索骤然滑下,将到洞口时双足在崖壁上轻轻一点,便腾空荡了出去,离崖足有十丈远时,张无忌又双手略松,顺着着绳索又滑出去两丈,这才抓紧了绳索荡了回去,然后双手一松,向那激流奔泻、毛羽纷飞的洞口激射而去。冲破飞鸟群,落入洞内,双足踏在激流两侧,双掌顺势向下斜推,正是亢龙有悔,推入胯下的急流当中,扑通一声巨响,整条激流都被这一掌截断了,变成无数的水花猛烈泼洒开来,便似炸弹猛烈爆炸了一般,密集的水花爆飞开去,那密得令人难以呼吸的鸟群们顿时纷纷中弹,怪叫中摔向洞顶洞壁,劈哩啪啦间,落了满满一沟,被随即奔流而下的泉水冲出洞去,跌入深渊之中。   洞内群鸟骤然见到这一阵势,顿时弃了韦一笑,一起向张无忌飞扑过来,张无忌双掌环绕,隐含太极,洞中的空气骤然一凝,便随着他的掌力飞速旋转起来,群鸟哪能控制得住身躯,亦随着这股强劲的旋风旋转起来,瞬间越来越多,狭窄的山洞眼见无法容纳,张无忌猛地身体后仰,双足钉在岩石上,背后小昭的后脑都快碰到水面上,双掌带着那股风便借着这么一仰,向洞外甩出,这一大团鸟儿便似一枚巨大的炮弹一般,自山洞射出,飞向斜下方的湖水之中,哗啦撒了一大片,一个个晕头转向,口吐白沫,看来没个半个时辰,是缓不过来劲儿了。   甩出鸟儿,张无忌又呼地直起身来,“喝”地一声,低沉吼出,乃是义父谢逊亲传的狮子吼神功,这声浪,已被张无忌临时改了,只对身躯较小的鸟兽有用,小昭只感心头烦恶,哇的一口吐在了张无忌的肩头,韦一笑则毫无不适。而那些剩余的鸟儿们,已经纷纷落地,滚入急流之中,被泉水飞速地冲了出去。这声浪随着山洞一直传入极深,震得内洞靠吃鸟粪为生的老鼠们也纷纷从山岩上跌落入水中,不一会儿,便随着激流奔流而出,飞泄而下。   张无忌下来,只三招,便清除了洞中所有的鸟儿,洞外盘旋的鸟儿见这阵势,也只是在外翻飞盘旋,而不敢贸然闯入山洞了。   小昭见自己竟然呕吐在张无忌肩上了,脸上通红,又羞又急又想笑,腹中偏又翻腾不已,还想吐,慌忙动手解开绳索,扶着山岩,俯身向水流哇哇而吐。   原来她身子还很虚弱,哪经受得了刚才的那般急速下降、猛地飞起、又呼地后仰?她每时每刻都感到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去了,没当时立刻呕吐而出就不错了。   韦一笑见她如此,心中又喜又奇道:“暗!难道小昭也有喜了?咱教主的功力当真深不可铡!非我辈所能及!”   这时看到韦一笑,张无忌和小昭都差点忍不住笑了,只见他此刻活脱一丐,衣衫稀烂、头发纷乱不说,还浑身布满了伤痕血迹,沾满了鸟粪鸟羽,说不出地可笑。   韦一笑这一辈子也没吃过鸟儿这般大的亏,心中也感丧气,如果张无忌下来再晚一点,恐怕自己还凶多吉少呢。当下不再作声,默默摸到洞深处,随便洗了洗。这时辉月使也下来了,四人便点燃了三根事先准备好的火把,依然由韦一笑当先,辉月使居中,张无忌背着小昭断后向前进发。   辉月使摸出了两只铁圣火令,将长的交到了韦一笑手中,叮嘱道:“你走在前面可一定要小心在意!”韦一笑心中感激,当下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手拿火把,一手拿圣火令,弓着腰当先向洞中走。   此去几有二里地都是上坡,洞顶洞壁裂缝极多,滴水如雨,那洞底的激流便是这些滴水凝聚而成的,所以越往里走,水流越小,一里多后,便基本上没有明显大股的水流了了。辉月使见这水又凉又甜,便将从陆地上带来的水倒掉,灌了这洞中的水。   洞的深处极湿滑阴寒,除了入洞半里处碰到了很多老鼠以外,便很少再能碰见活物了。约二里后,拐了一个大弯,坡势陡然间变成了急剧向下,这时岩层渗水更加严重了,不多时便在洞底形成了一条很大股的水流,飞快地冲将下去,冲得洞中风声虎虎,人都难以立足。而且偏偏这里已经阴冷之极了,洞内四处都是半冰半水之物,滑不留手,害得韦一笑和辉月使手中的圣火令没有打着一个活物,尽刨冰阻滑了。   这一段路便下得极慢,极度阴寒之中,小昭伏在张无忌的背上,却也暧烘烘的很是舒服。她心中极甜蜜地想,自己活这么大,或许也就是这段日子最幸福甜蜜了,以前虽也伺候过他一段时间,但那时年紀幼小,懵懵懂懂,诨诨噩噩,并没有太多的感受,现下自己不但长大了,而且经受了这次磨难,则更加体会得到这种源于仙境一般强烈幸福,有时恨不得都想,但愿自己的身体永远不好,但愿无忌大哥哥能永远这般背着自己不放下来。   但旋即她又想到,这是不可能的,无忌大哥哥已经同赵姑娘成亲,而且已经有小宝宝了,而自己能算什么?到时天可怜见,能让自己终身陪在他身边,给他们一家人做个随身使唤的丫鬟侍女便是好的了。唉,就怕到时赵姑娘嫌我碍眼,想方设法将我赶走,那就……想到这里,不禁心酸。但又不能怪人家赵姑娘,对于心爱的男子,又有哪个女子不自私呢?便是男人,也更加没有一人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爱侣啊……呸呸呸!女子怎么能这样跟男子比?天下男人三妻四妾的多的是,可又有哪个女子同嫁二夫的?想想便可耻!除了无忌大哥哥,小昭这一辈子,便在也不会在意任何其他男子了!如果到时赵姑娘不能容我,我便去找蛾嵋派的周姊姊吧,请她许我出家为尼,永伴古佛青灯便了。   小昭毕竟没有受摩尼教影响很深,情绪激动之下,便不知不觉地将摩尼教全然给忘了,出家还要到佛堂做尼姑。而莫明其妙地选择找周芷若,可能自我感觉同她有同病相怜之感吧。   周芷若出家为尼的事张无忌早就听说了,在山寨中的那几日,也说給小昭听了。   这般下了近一里地,坡势放缓,众人心中稍感松懈,走得也更加快了起来,谁知前方突然水声极大,张无忌喊了一声:“小心!”韦一笑便呼地收足,慢慢向前挪动几步,用火把探照,只见前方不足两丈外的洞外,赫然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深不见底的深渊!这里全是光滑湿漉的冰沟,倘若不加注意,收足不住,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洞口两侧,又出现了两条黑黝黝的有胳膊粗细的铁链,沉甸甸地垂向对面。由于洞内太黑,火把的光亮射不出四丈便被死沉沉的黑暗给吸收干净,所以韦一笑竟半分看不到对面是什么样子。但见有铁链连接过去,想必对面必有悬崖或山洞。   张无忌和辉月使也挪过来看,辉月使喜道:“此处有铁链,看来我们的路一定是走对了!感谢明尊!”   这是两条平行的铁链,倘若他们带了五块以上的木板,当可铺了木板,一步一换,慢慢铺将过去,可是谁又能事先想到这个?现在要再出去拿吧,却也没一人愿意费那事了。张无忌和韦一笑武功最高,轻功绝佳,当下决定便这么走铁链过去!尤其韦一笑,还颇兴奋,虽然前面还不知有多长,这深渊也同样照不到底,只感觉得到轰轰隆隆巨大的水声从下面传上来,剧烈的阴风一股紧似一股,在这种情况之下,要走过这漆黑得难以看清的铁链具有极大的难度,但这也正是考验本事的机会,怎能不兴奋宣?   仔细地看了一眼这两条铁链,只见它们已经锈蚀得非常严重了,因为这里潮气过大,铁链的表面上还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每一节铁环的下面都挂了许多水滴,显得这两条东西更加滑溜。韦一笑足登固定铁链的粗大铁销,伸手抓住了一条,使力一晃,那铁链便如长蛇一般扭了过去,只听刷刷声中,铁链身上的薄冰顺次而落,直至隐入黑暗之中。好一会儿,突闻咯一砰!一声,铁链竟从对面断了,哗啦一摔将下去,咣当!摔打在脚下的崖壁上,出其不意的巨大拉力差点将韦一笑给带了下去,还好他的下盘极坚实,后腰又被张无忌和辉月使拉了一把,才有惊无险。但铁链摔打在脚下的悬崖上,震动传到足下已经拔出半尺的铁销上,只震得足底又麻又痛。悬崖上凝结的冰块也哗哗下坠,在瀑布的冲刷声中坠落,声音也极大极恐怖。   剩下一条铁链,韦一笑说甚么也不敢去除那上面的冰了。可是不去冰的话,又担心辉月使没法过。辉月使看见韦一笑的目光,知他看不起自己,不由心中来气,道:“你都不怕,我还怕甚么?不然我先过!”说着她便要推开韦一笑抢先过铁链,被韦一笑强推了回去。   张无忌能够隐约看到对岸,见对面也是一个山洞,离此洞大约有二十多丈远,以韦一笑的轻功,只要不晃动铁链,当可不致压断,但若自己先过,拉住对面将要断裂的铁链,他们便能安全得多,当下劝他们都勿争了,由自己先过。   韦辉二人都自知武功差张无忌太远,便不与他争了。张无忌拍拍小昭的小手道:“小昭,你害怕么?”   小昭微微一笑,道:“有无忌大哥哥,我甚么都不怕!”   张无忌用力地点了点头,赞道:“小昭!那你拿好火把了!”说着便踏上了铁链。   见张无忌竟然不放下背上的小昭,要背着她先过,辉月使的嘴都张大了合不拢来。   岂知小昭那点重量,对张无忌来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只要在铁链上她不乱动,便扰乱不了他的平衡。   张无忌真气上提,令二人加起来的总体重轻至不足十斤,足底又踩了两团热腾腾地九阳真气,踏足之处,那薄薄的一层饱含水分的冰便立刻化了,所以他根本不怕足下打滑。不一会儿,便在韦辉二人的视线中只剩了一个火把的亮点。   走到对岸,张无忌才发现原来是这里的岩层比较松软,久而久之之下,铁链这一端的铁销已经拔出来很多了,怪不得适才韦一笑抖了一下,那铁链便轰然而断。当下一掌拍下,将这条铁链的铁销拍得与岩石平齐,轻轻抖去链条上的薄冰,伸足踏住,方才呼唤他们过来。   二人见铁链一抖,竟然没有断裂,耳听张无忌呼唤,都大喜,由辉月使在前,韦一笑在后,一起踏上铁链。   这黑暗的深渊上走铁链可不是那么轻易的事,别说黑摸摸地铁链看不清楚,便是那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便令人眼晕。而且铁链也极不适合两人同时上去走,那样若荡了起来,谁也不能控制平衡,平白害得两人都掉下去。但韦一笑猜到辉月使必然走不过去,自己也难。但从张无忌落脚处传来的火光看来,只要自己能走到一小半,就有把握一跃而过。辉月使肯定跃不过,她只能抓住铁链四肢并用倒吊过去。以她骄傲的脾性,倘若不愿在我面前服输出丑,稍一犹豫可能就会丧失抓住铁链的时机,那时,可就香消玉殒了!   韦一笑常常和辉月使斗些小脾气,但此时性命侦关,就不要斗了,男子汉大丈夫,便心胸宽广一些陪她一起倒吊铁链过去吧。   果然上铁链没几步,辉月使便开始晃荡起来,韦一笑赶忙先行趴了下去,手足并用,抱住了铁链,口中喊道:“臭娘们儿!倒吊过去吧!这铁链甚是难走啊!”   辉月使知他轻功超绝,陪自己一起走是因为不放心自己,现下又见他先行抱住铁链了,心中感激,再也顾不得和他较劲,立刻也伏下身抱住了铁链。两人便如此一前一后攀过了对岸去。如此一来虽然难看了,但却都很安全。   往后依然下坡,而且地势越来越陡峭难走起来。此刻的洞内已经不寒冷了,相反倒有些闷热起来,洞内和水越来越多,凡是不下坡走平路的,定然要淌水、甚至潜水。他们的火把虽拍灭后以油纸包裏来潜水,但几次后,便十分难点燃了。这段路没走太久,便是上坡,但坡度不大,数百丈后突然中断,滴水如雨的山洞前方,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水潭,只见昏暗的火把火光映照下,黑森森的水潭中不时地冒着泡儿,滚着旋儿,不禁令人望而生畏。   火把光照不远,这次连张无忌也看不到水潭的对岸了,不禁眉头紧皱,思索该如何是好。   辉月使和下地来活络血脉的小昭一起跪拜了下去,向明尊祷告,这时韦一笑突然看见旁边石壁上有几行弯弯曲曲的小字,都是他不认识的波斯文字。忙叫辉月使来认,辉月使一看之下便说道:“神圣的摩尼明尊有示,大家一齐后退五步,韩教主居前、张教主居次、韦蝠王居三、辉月使最后,向摩尼明尊行圣教大礼!”   张无忌和韦一笑不明就里,但此刻也有一种神明立于身侧的神圣之感,忙依言退后,依次排列了,双手交于胸前,随着小昭和辉月使一起口中喃喃着波斯经文,大拜下去。拜十二个,念叨一阵,再拜十二个,然后再念道一阵,又是十二拜,然后小昭独自三个十二拜,又携了张无忌的手念念有声,唱得极是好听,又是三个十二拜,然后小昭居前,张无忌侧左后,盘腿而坐,受辉月使和韦一笑三个十二拜。   这些大礼,便是明教老教徒韦一笑也没经受过,完全不懂其中的道道儿,全凭辉月使操控,待来回百八十个大礼拜完,浑身上下已沾满了苔藓稀泥。原来池们所跪之处坚硬的岩石上面还有二寸厚的稀泥加苔藓,被四人这般一折腾,地面早已一片狼藉,糟烂不堪。但此刻四人都感觉到厚泥之下的岩石也有些凸凹不平了,而且这种凸凹不平分明有些规律,忙拔开稀泥仔细看,原来却是刻在岩石上斗大的波斯文字!   完全拔开稀泥,露出所有的文字,便是:“对面十二洞,走左手第三洞,小心其他洞的章鱼,首尾两洞通向大海!”   原来是指点泅渡此潭的方法!四人不禁一齐拜倒。   要过这个潭看来定要长距离潜水,然而潭中又是洞穴又是章鱼,还有漩涡,看来极是凶险。张无忌先行潜下去试探了一下,只见黑洞洞的潭底鱼虾极丰,各类水藻也不少,就是没有看见文字中提到的章鱼。潭底水流颇为急劲,不知是不是文字中提到的前后两洞通向大海之故,可能定然有关吧,张无忌不敢怠慢,努力地避开激流镟涡,向前游去,潜出约十丈,果然在前方出现了一排大大小小的洞穴,洞穴中汽泡汩汩,虽没有见到任何活物,但这种没见到,恐怕比见到了还可怕。饶是张无忌武功高强,神鬼不惧,但对于那种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巨章还是不免发怵,不敢多耽搁,便向后退了一丈,然后转身稃出水面,飞快地游到对岸,跳上岸去。   张无忌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紧张过了,他游得很快,因为他总觉得后背和脚底下有东西在触碰他,那东西软绵绵、轻飘飘,不知是什么怪物。   见张无忌这般拼命地划水,也吓了岸上三人一大跳,忙揑紧了兵刃抢到潭边,可张无忌跃上岸,也没发现潭中有什么特别的异常。张无忌脸上颇为滚烫―道,可能是自己多疑了,毕竟在水中和陆地上感觉不一样,更容易让人产生恐惧感吧。   连张无忌都感觉到恐惧了,其余三人的手心不由都揑了一把汗。   张无忌调和着内息,望着那确实毫无特殊异状的深潭道:“看来,小昭是绝对不能过去了,那些洞都在潭底,不知要潜水多久,小昭身体现在还很虚弱,经不起这般闭气;本来我自己一人前去最好,但又恐不懂圣坛规矩,冒犯了神灵,所以,还要请辉月尊使冒险陪伴;韦蝠王么,久居西域,不大会水,便在此处陪伴小昭吧。”   听到此言,韦一笑立刻反对,道:“既是冒险,哪有教主往前冲,属下却当缩头乌龟的道理?还是属下前往,教主在此陪伴小昭教主!属下水性虽然平平,但以往也没少在小河湖泊练习轻功,对水并不陌生!”   说罢便要脱衣扎裤。张无忌伸手拦住了他,道:“韦蝠王不要再与我争了,小心怪物冲上岸来!待会儿接应我们上岸!”   说罢脱了上衣,披在了小昭的身上。小昭抹泪道:“都是我拖累公子爷了……”   张无忌佯怒道:“小昭你又说甚么鬼话?小心大哥再不理你了!”   小昭咬住嘴唇,强行抿出一个笑容,道:“大哥哥……”   张无忌这才咧嘴一笑,拍了拍她的脸,道:“放心!你大哥武功盖世,辉月尊使钹辣无比,任何鬼怪鱼虫见到我二人,只有抱头鼠窜逃之夭夭的份儿!”   此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松。辉月使已经扎好了衣裤,举着两枚圣火令纵身跃入了潭中。   要说起来,她的水性可在张无忌之上!张无忌主要胜在内力过人而已。   张无忌随后入水,二人一起避过那一个个漩涡,一串串的水泡,向对面游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韦一笑和小昭的视线之外。   韦一笑和小昭不由得举着火把踏入了水中,但他们毕竟游得远了,火把微光无力极远,终于甚么也看不见。韦一笑摇了揺头,突觉前方不远的水面水泡陡然増多,微感不妙,忙拉着小昭退到岸上。果然那水面慢慢隆起,冒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形肉球来,紧接着,便是几根老树根般的东西在圆球周围扭曲蠕动着冒出水面来,唬得韦一笑忙拉着小昭连退数丈,将火把举在身前,死盯着那水潭中冒出的巨大怪物。   只见它露出头来后并不再有其他动作了,只是不停地蠕动着,数条老树根巨蟒般地蠕动着,似乎一直盯着他们看,不知是在思索这两人是否是食物呢,还是仅对这两个陌生人感到好奇。   这便是深海巨章了,现在露出的这只,从腹底到最长的觖须尖,足有五丈多长,重达二千余斤,在海中足以捕杀吞吃鲨鱼,实为海洋深处的魔鬼。   这种怪物极其罕见,只在深海中出现,但这般大的还不是人类所见的最大的,最大的有记载重达数吨,可以捕食鲸鱼,人若侥幸碰到,几乎难以幸免,盖因这种怪物虽然软得像摊烂泥一般不喜运动,但对食物却充满了好奇,几乎甚么都想尝一尝,只要那是动的,不管那是大白鲨还是小虾米,决不挑食,也决不因为恐惧而畏首畏尾。   实际上这种极原始的愚蠢生物也不大懂得恐惧,它只知道用触须缠住、吸盘吸住、然后吞吃。如果饿极了,便是自己的触须,它也吃,连它那条用作生殖器的触须有时也不放过。   而这只巨章,则完全是被韦韩二人手中的火把发出的光亮所吸引,露出头来的。   这个深撢底的洞穴正好合适它们进出幷栖息,很安全也很安静,温度适宜,食物又很多,数百年来,已经成了它们聚集交配产卵的大巢穴,现在季节已过,许多巨章都已离去了,否则,张无忌和辉月使恐怕连下水的空袭都难找!那可就热闹了。   那巨章便和韦一笑和小昭这般对视着,良久没有异动,韦一笑拉着小昭缓缓向后退,直退到看不见水潭才停了下来。   面对着这种水里的怪物,连韦一笑也倍感朿手无策了,他不禁浑身微微发抖,只感身边的小昭扑通拜下地去,便也跟着拜了下去,生平少有地极度虔诚、极度依赖地向神灵祈求教主平安,辉月使平安!   为了省火,韦一笑灭了火把,两人便并肩坐着,背靠着刷刷流水的岩壁,缓缓行功,静候张无忌和辉月使的佳音。   那潭中的怪物只伸出两只数丈长的出去到岸上扫了几扫,便怅然沉入水里不见了。   它们的大肚子又大又重,离开了水,整个身躯便会象一摊烂泥一般,所以一般情况下,它们是不愿离开水的。   辉月使毫不落后张无忌,当先在前快速的游,张无忌喊她两声无果,只得紧游在她身后,并密切地注意着四周以及水底的异常动静。眼看快到对面岩壁,辉月使深吸一口气,一低头,便潜入了水中,顺着山岩一路下潜。此刻她是早已看不见任何东西了,但她从水波的回击中便感觉出山岩到自己的距离,果断潜水寻找洞穴。   张无忌目运神功,两股微光自双目射出,倒能看到水底一两丈外的事物。他游到辉月使身侧,拉了拉她,引着她向左手第三个洞穴游去。此刻他们正游过第五第四个洞穴,在第四个洞穴口处,他陡然间看到了几根遍布碗口的东西随着水流微微飘动,顿感不对,忙拉着辉月使小心地后退一两丈,绕到了第三个洞穴口外。正自暗暗庆幸那东西并无异动,应该睡着了时,突然水底又密又长的水草中激流翻涌,一个巨大的物事突然冒出,张开了巨大的怪爪,向自己两人包将过来。   张无忌大惊,不及细想那是甚么,抓住辉月使的腰向那洞口猛地一推,辉月使便箭一般射入了洞穴之中。那些怪爪也已狂卷着水花卷了过来,张无忌在水中行动不便,推辉月使的那一下更使得他向后退了近一丈,眼看无法避开那些怪爪,张无忌索性凝气前冲,双掌自胸前推出,还是亢龙有悔,直击那怪物的中心。   “砰”地一声激烈爆破,水流向四周喷射之中,张无忌这一掌只感觉打在了一堵柔软晃荡的肉墙之上,强大的掌力由此被消减了至少三成,击得那怪物中心的巨大怪口中猛地吐出了一大股腐臭之极的浆体,将张无忌完全裏在了其中,害得张无忌只得立刻闭紧了双目,只感周身一紧,那些长触须终于将自己卷了起来。   这一卷的力量足有数百斤重,张无忌都感觉到胸腔中的空气要被它挤压出去了,而直觉中,这怪物的已经张大了巨口,向自己的头颅吞来。忙又提掌,却感觉到右胳膊被一些碗口大的吸盘紧紧吸住,奋力挪动之下,皮肉便似要被生生扯掉一般生疼!   他身周的两条护体神龙飞速旋转,不住地猛烈撞击撕咬怪物,却用处不大,倒是张无忌奋力挥起左掌,一掌削入了那怪物头颅之中,逼得怪物后退数尺,没咬得到他。   怪物吃疼之下,猛地向旁边甩去,硬生生将张无忌拖入到了密集的水草中。这一来,反倒把张无忌拖出了怪物适才吐出的秽物团,得以睁开眼睛来,只见辉月使手持两枚圣火令箭一般地俯冲下来,右手圣火令猛力地刺入了这怪物巨大的右眼中,怪物剧痛中猛地一抽搐,几条长达数丈的触须一齐漫天乱卷起来,其中一条立刻便拦腰将辉月使卷了,往巨口拉来。   此刻切身感触到了这个怪物,张无忌的心中已没有那般恍然不知所措的恐惧感觉了,他一掌削断了吸住自己右胳膊的触须,双掌同时削出,又有两条触须齐根而断。他和辉月使便同时脱开身来。一把拉过了辉月使,足登怪物,箭一般地射向第三个洞穴。   因为张无忌已经感觉身周的谁都在异动了,也不知有多少条巨章嗅到了腥臭味,从四面八方赶来了。此刻他都没有感觉到,那怪物缠身的触须虽被自己削断了,但那吸盘的吸力仍然强大,那粘在自己和辉月使身上的巨大触须也被他一齐带入了洞中,拖在后面的长长的头被一条巨章猛地卷住,张辉二人才冲进山洞不足五尺,便被硬生生地定住。张无忌想也不想,回身一掌,将断须削断,往圼推了一把辉月使,回身便是一记刚猛地神龙摆尾,将已经挤进的好几条触须尽数拍了出去,掌力带起的逆流顿时又将游入半丈的辉月使冲了出来,被张无忌挺肩顶住。两人惊魂未定,辉月使更觉胸中气闷之极,难以再闭气长久了,连忙不顾一切地向洞深处游去。   这第三个洞显然是十二个洞中最小的一个,人进去绰绰有余,但那巨章则困难之极了。待外面的巨章相互拥挤着挤入一只来时,张无忌和辉月使已经去得远了。   张无忌和辉月使一鼓作气游出数十丈,辉月使已经憋闷得诨身发胀,头脑模糊之时猛然感觉头顶回声一轻,连忙上游,呼啦钻出水面,但觉一股久违之极的空气扑面而来,忙抹去脸上的水,拼命呼吸起来。   张无忌也随后浮出了水面,抹去面上的积水,却差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这里的山洞极是高大宽阔,显然不是人工开凿,而是天然山体裂口了,有数道阳光从头顶的岩缝中射进来,而这洞底洞顶,则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爬动着吱吱乱叫的大老鼠!这些老鼠个个都像只半大的兔子,灰毛尖吻,令人看得毛骨悚然,胃部翻涌!   原本这片小水潭中也有许多老鼠的,两人的突然冒出,吓得老鼠们吱啦一声乱叫,争先恐后地爬上了岸去。但不一刻,则有更多的老鼠涌到了岸边,向水中吱吱乱叫。   “他娘的!”很少骂粗话的张无忌此刻也不禁颜然出口。刚才出掌打那巨章,张无忌如同情急拚命般地动用了全力,此刻都已经感觉两只胳膊酸痛酸痛了,不想终于逃脱章鱼的魔掌了,又迎面碰上了这么多的恶心东西!   辉月使喘得几口气后也看见了这个场面,猛然想起适才急于呼吸,已经胡乱吞了几口这里的水,顿时腹腔为之猛烈翻涌,呜哇一吐在了胸前的水面上,看得张无忌更加难以抑制嗓子眼儿里泛起的酸水,差点也吐了。   适才明知道水潭内有隐藏的巨章,辉月使都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了,此刻岸上不过只是一群耗子,辉月使却全身发软,说甚么也不敢先上岸了。   十个女人中有九个半都怕老鼠,辉月使虽是波斯老辣椒,却也未能例外。   张无忌还没有很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阴阳护体真气对付巨章那种重型怪物效果不大,但若对付耗子这样的小东西可是绰绰有余,只得硬着头皮示意辉月使不要怕,小心地游到岸边,耗子们吱啦一阵怪叫,稍退一尺后,立时又挤到了水边来,大有哄抢撕碎眼前这个巨型猎物一般。   张无忌挥手轰赶它们,阴阳两条护体真气便飞窜而出,顿时冲撞得面前一丈方圆内的老鼠腾空飞起,摔跌在数丈之外。张无忌随即上岸,老鼠们拼了命也靠近不了他一丈之内。   辉月使见状大喜,连忙游到岸边,扒住岩石一个飞跃落在了张无忌的身边,同张无忌一齐往前走。此刻乃是一路急上,没有二十丈,便赫然出现了一条长满了苔藓的人工阶梯,然后越上路越笮,只片刻,便到了一个小得只能供一人钻出的小洞口边。而这条长仅数丈的狭笮洞穴内,则谁满了厚厚的鼠粪,又湿又粘,臭不可当。   其他地方也到处都是鼠粪,但二入最起码是站着走过来的,而这里,两人只能爬五体投地爬出去。这一刻,想到辉月使的对过样儿,张无忌不由地感到好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当先爬了过去。辉月使不敢离张无忌太远,哪敢再嫌恶心?也立刻跟着钻进洞中。不一会儿,便爬到了洞口,钻将出去,头顶一块大石与地面之间的缝隙中,猛地感到一股热浪袭来,强烈的光亮也霍然射来。张无忌心知圣坛重地到了!双臂使力,钻了出去,顺着石逢向下一滚,便彻底钻了出去,但见眼前一片几有人高的火海熊熊燃烧,黑烟升腾,映得远处巍峨参差的山峰揺揺晃晃、飘飘渺渺,如在幻境。   原来眼前看到的这些山峰竟是自己历经艰辛钻过来的东北部山峰!出洞竟正对着它,看来自己在洞中还绕了一些弯子,并且,自己现在正面向东北,背对西南。   辉月使也钻了出来,她原地转了一大圈,不禁激动得泪流满面,终于看见洞口的后面,便是层层巨岩堆叠的高塔,知道这便是圣坛了,慌忙伏地跪倒,悲声大呼。   终于要完成任务了,张无忌的心中原本又是激动又是兴奋,都然间见辉月使如此,才恍然大牾这里乃是明教的圣地,供奉明尊法体的所在,自己怎能这般无礼?忙也跪倒,深为自己这样不懂规矩却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明教教主而感到羞耻。   其实张无忌也无须这般自责的,他虽是明教教主,但入教时间幷不长,便是韦一笑那般在明教中混了半辈子的人,也不大懂教中的各种规矩。这都是摩尼教传入中国后,逐渐由宗教形体转变为绿林群体而造成的,便是上一任教主阳顶天,不也终日钻研武功,而对教中经文不加重视么?   摩尼教的经文,在中土应该基本上已经失传大半了,剩下的零星半点,也极少有人注意,便如现今洪水旗掌旗使朱元瑋,他可能连随便例举教中几种经文的名字都说不上来,不也照样身居高位么?这种人在明教百余万教众中,数不胜数,不足为奇,两人在圣坛后面拜了又转到前面拜,不一会儿,辉月使已经热得汗流浃背,皮肤发烫。刚刚还透湿恶臭的衣衫不知不觉中已经全然千了,一块块的鼠粪干一碰即落。   这里的地上全是厚厚的墨灰,圣台之前,凸凹不平的墨灰下随便一扒拉,便是一件精美的玉器或珠宝,或者便是一具皮包骨头黑漆漆的干尸,不计其数。但他们哪有心思看这些?   辉月使感觉自己在此处坚持不了多久了,便向张无忌叩首道,张无忌乃是圣教分教主,乃是深受神恩、身背光环的,否则蛇虫鼠蚁怎会见了张教主便自行退让?看在洞中的圣教主还在等待恭候圣物,神圣摩尼需要分教为摩尼现出生命与鲜血捍卫摩尼尊严,请张教主登上圣坛,拜请圣物一摩尼明尊亲刺大光明真经吧!   辉月使用蹩脚的汉话说了一大通,有些张无忌都没有听得懂,但她提到了小昭,心想小昭该不会等急了吧?还是速速取了圣物回去为妙!当下对辉月使客气了一句,又向圣坛拜了三拜,飞身登上圣坛。看得辉月使不禁呛然落泪一这个张教主啊!怎地这般飞跃而上?你应该一步一拜,大声歌唱而上啊!   张无忌哪懂那些?也懒得罗唆了,跃到离地数丈的塔顶,便见到一口硕大的黑色棺椁。因为都是被厚厚的墨灰包裏,也看不出来那是甚么材料。他怕那里有害人的机关,习惯性地捡起一块石块,远远到那棺椁盖上,砸得砰地一声闷响。还好这一下没让辉月使看到,不然,辉月使定然狂喷鲜血而死。   见没什么异常,张无忌便小心地走到棺椁旁边,抹去棺盖边沿的墨灰。见竟是一口厚重的青铜馆,关键时刻,他却忘了还需数个十二拜,便内力贯注双臂,托住了棺盖,运力一推,咕咕闷响间,棺盖便打开了一道大口。张无忌稍候了片刻,确定里面不会有什么动静了,便伸脖子往里一探望,只见一具漆黑发亮的瘦小干尸正躺在里面,他身上没有一丝一缕的痕迹,感情是按明教的规矩,一丝不挂地安葬的。   此刻张无忌没忘了双手合什跪下去拜了三拜,不过还是出于死者为大的心理,下意识地下拜,竟忘了这种拜法是佛教中的规矩、抑或江湖中拜关二哥的规矩。这一拜,又幸甚没让辉月使看到,否则还是落个吐血而亡的下场。   堂堂的摩尼明尊的棺椁内,竟然除了他身下垫着的一块颇不起眼的羊毛毯,没有任何陪葬品,看来摩尼教朴素节俭的风习由来已久,明尊自己便以身作则了,不至于要求别人死后烧个干诤,自己却裏着厚厚的黄金。   这样也极方便了张无忌寻找真经一只有那一块地毯,可没有其他选择了,总不能将明尊圣躯抱出来。   张无忌小心地取出那块地毯,盖回棺盖,又拜了几拜,跃下高塔。这一下,辉月使当真胸口一痛,吐出一口血来。张无忌见她脸色极难看,还道她受了什么内伤,此刻正发作了,倒唬了一跳,忙搀起她,搭上脉搏,问道:“你怎么了?可有内伤?”   辉月使哭笑不得。张无忌见她不说话,但见她的脉搏虽跳得极快,显得心血不稳外,倒也没什么异状,受了一点轻微内伤,可绝不重,当下放心,将手中的地钱拿给了辉月使看。辉月使只看那地後上恻有一行“大光明真经”的字样,便幸喜若狂,翻身拜倒,双手高高托起地毯,留着眼泪高声唱起来。   张无忌听不懂她唱的什么,但见她拜,自己也跟着拜,拜完便接着听她唱,心中不禁暗暗着急,有些不耐烦起来。扭头遥望西南最高峰,飘飘渺渺中既不见半点异常,也看不见西华子夫妇的半点人影。好容易等辉月使拜祭完毕,他也感觉快被火焰烤着火了,忙拉了辉月使钻进洞内,原路返回。   洞内湿润的空气令人精神为之一爽,那鼠粪臭味也不那么难闻了。过老鼠洞不在话下,要下水前两人想起水洞那头的那些章鱼,都不禁有些发怵。而且这真经圣物,偏生连个盒子也没有,便让它这般泡入水中,真是心痛啊!   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可寻了,总不能杀只耗子剥皮来包吧,况且也没有这般大的耗子,张无忌只得将之紧实卷起,系以布条,绑在了后背,拉着辉月使跃入了水中。   两人想起那些章鱼都喜贴在水底岩石上,懒洋洋地等待猎物靠近,便相约好了,由张无忌先行出洞,然后辉月使跟出去便一起浮上水面,用最快的速度游到对岸。   吸足一口气,潜入水洞,游数十丈到了洞口附近,却发现洞口内已经塞入了一头巨大的章鱼,触须卷动,便是一滴水也别想挤过去了!   张无忌拦住辉月使,双足分开踏住两旁岩壁,运足了十二成的内力,轰然双掌推出,正是用的最顺手的亢龙有悔!掌力激荡着水流猛烈地撞击在巨章的长须上、头上,推得这些丑陋怪异的东西一齐后退,陷入到它那巨大的肚子里。但这头重达两千余斤的巨章已经整个身体都挤进来了,大肚子将山洞塞得严严实实,张无忌这一巨力一掌,虽几乎将它的头全然打入了它的肚子内,但也因此缓解了这一掌巨大的推力,它非但没有退出去,而且也没有受多重的创伤。一激之下,更激发了它的狂性,它立刻伸出头来不顾一切地拼命往里拱。   张无忌在长时间闭气之下用这般大的内力使降龙十八掌,也不禁丹田为之翻滚起来。但此刻也只能拼命了,当下毫不退让,又是一记亢龙有悔推了出去。这怪物往前拼命拱的情况下,身体便有所收缩了,张无忌双掌推来,便将它推得后退好几尺,将它那巨大的鳍翅屁股推出了洞口外。但此刻洞外已经聚集了好几只巨章,将这洞口堵得严严实实,这只巨章才退出—尺,便又重新被挤了进去。   此刻静坐在外面的韦一笑猛地听到了水中的动静,纵身跳了起来。小昭也隐约听到了,不禁欢呼了一声,但立刻又紧张起来。同韦一笑一起奔到水潭边,点燃所有火把,只见水潭里那黑沉沉的水面上漩涡剧烈,水泡翻滚。定然是张无忌他们在水底同怪物纠缠起来了,可他们应该怎么办?小昭一急之下举着火把便纵身跳入了水中,拼命击打水面,大声呼喊,想以此吸引怪物奔向自己,以解脱张无忌他们的困境。韦一笑大惊失色,飞掠而出一把便将她拉了出来,点了穴道提到岸边数丈,自己却纵身跳进了水中,直冲到没及胸口的水中,狠命击打水面,晃动火把,鼓足了内力大声喊叫。果然,原本挤在洞口焦急上火的巨章们都发现了这个动静,蠕动几下,一齐向这边来了。   张无忌将全身的九阳真力都调集到了一起,逼近数步,拼力连环两掌推出,这头堵住洞口的巨章后面没有了阻挡,再也抓不住洞壁,连身子带触须,全部被激流冲了出去。张无忌和辉月使也随着这股激流冲出洞口,也管不了身周是否还有巨章了,便一起拼命往上游,头一露出水面便张开口拼命呼吸。   这一番折腾,两人都到了闭气的极限,再晚一会儿,只怕便凶多吉少了。   只吸得两口气,张辉二人便同时听到了韦一笑的大声怪叫声,但便在此时,只见他那里火光一闪,立刻黑暗,声音也在咕咚一声后没了。张辉二人脸色同时大变,拼进全力向那边游去。   原来一只巨章的长触须卷住了韦一笑的双腿,将他拖入了水底。韦一笑早有心理准备,虽惊不乱,立刻挺着熄灭的火把去戳那触须,那触须急剧收缩,又多缠上了好几圈,将韦一笑拖向了它的洞状巨口。   这一股卷力之大,韦一笑只感自己的一身老骨头都快全断了,可这怪物却偏生不惧拳打掌劈,寒冰内劲对之也没有半点效果,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一股悲意,只盼教主他们能安然脱险,自己便昂然赴死算了。只是转眼就要变成怪物的大粪,想想便心有不甘啊……   谁知这只巨章想要独享美食也不是这般容易的事,它还没有送到嘴边便有数条触须卷了过来,硬生生地抢了起来。这下韦一笑哪还敢再行反抗,忙将身体蜷缩起来,免得再被别的章鱼卷住,被撕成两半就更划不来了。逐渐失去知觉时,猛然间水波激荡,卷住自己的触须竟然稍稍松了一下。   水波又剧烈地激荡了一下,韦一笑便同那巨章一起被抛到了水边,同巨章一道露出了水面,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拼命吸一口气,抱着那觫须便张开大口狠命咬下!   娘的!动口咬对手的事韦一笑没少做,此刻正是驾轻就熟,谁叫打它没反应呢?只是这一口咬下去,当真滑得极紧,上下牙竟然同时打滑,咔嗒,自己嗑在了一起,只咬下了一大嘴塍臭之极的黏液。心中暗叫厉害,张口再咬,还是打滑,然后接着再咬!当身子连同触须一起飞向山洞时,咬得更起劲了!他以为自己竟将这怪物咬疼了。谁知竟是张无忌挥掌切断了这根触须,将他和触须一起抛向了山洞。   站到了水浅处能够脚踏实地又能呼吸还能活动自如,这些靠近就搁浅的蠢笨章鱼怎能奈何得了他?辉月使和韦一笑一上岸,张无忌也便不同它们纠缠,立刻跃上岸去。而此刻,半昏迷中的韦一笑还抱着那截虽死未僵的触须拼命地狠咬呢。看得张辉二人不由捧腹大笑,小昭却在放声大哭。   那截触须还当真被韦一笑的上下牙刮去黏液后咬破了一个大口子,他大口地吞吃着章鱼肉,痛快之极。好半晌,韦一笑才在身旁的大笑声中缓过劲来,顿时面红过耳,忙推开了触须,将那仍然紧紧吸在皮肤上的吸盘一一摘除。辉月使笑道:“韦蝠王,这章鱼肉可还好吃?”   韦一笑一抹嘴巴,只觉满口都是令人呕吐的腥臭,但仍咧嘴一笑,赞道:“滋味甚美!尊使大可一尝!”   张无忌见他没有大碍,便回身去看小昭了,一解开她的穴道,她便一头扑入怀抱,抱着张无忌的腰便放声痛哭。   不用问,小昭一定是以为张无忌这次死定了,惊吓过度了。好容易哄得她破涕为笑,韦一笑也完全恢复,便拿出了那块地毯来看,只见这块不大的地後以红揭色的羊毛织成,毯面又有无数白色的火焰底纹,组成了一片祥云的模样,然后便是黑色的羊毛刺成的波斯文字,样样洒洒一大地粒,若隐若现,不知细看,还道是什么奇怪的图案呢。   这些文字小昭也识得,果然是大光明真经!   这时只剩一只火把,也因油将竭尽而变得很昏暗了,张无忌突感这地粒有些异样,便灭了火把,这一来,四人一齐大惊,只见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中,这块地粒上竟碧油油地泛起一丝微光,而这微光,正好是一个人形,这体形张无忌很熟悉,正是不久前见到的明尊的体形!   “明尊!”张无忌不由得脱口而出,翻身便拜,其余三人也道是明尊显圣,又在辉月使的指引下,数通十二拜,这才诚惶诚恐地点燃了火把,卷了地毯,“施施然”原路出洞。火把还没有坚持到铁索桥便燃烧殆尽了,若非张无忌依然能够依稀看到两丈方圆内的物事,各人武功又不弱,他们能否安然出洞还是一个未知数呢。   至于明尊显圣云云,到现在自然有科学解释,那实际只是尸身与羊毛之间蕴存的一点极微量的磷在空气中发生燃烧所致而已,同著名的鬼火一般,仅此而已。张无忌虽不明白,但已在心中暗暗计较,此后如果将此毯保存在自己家中,一定要做一只上好木匣妥善存放,决不挂在自家墙上,否则月黑风高之夜,家中妇孺仆婢猛然看到,还不得闹出人命啊?   钻到洞口时已是大半下午了,斜阳的光芒被参差的山峰割破,披洒在茫茫无边、波涛起伏的湖面上,乍一看,还道是那数里外的湖面都变成了血的海洋。   出洞时众人惊奇地发现,那洞口竟然又挤满了贼鸥,当真奇了。身背明尊圣物,张无忌实在不忍大加杀生了,便叫大家都将耳朵堵上,然后一跃而出,张口哇哇大叫,竟然效果甚佳,鸟儿们惊得死屁乱飙、毛羽纷飞,呼啦间,一窝蜂地挤到了悬崖外,盘旋鸣叫以示恐吓,但人毕竟是人,没有怕鸟的,令它们叫也是白叫。只是四人走到洞口,发现那帆索竟然没了才微吃了—惊。   难道是那些鸟儿竟然将帆索给啄断了?众人心中惊疑不定。张无忌令他们都到洞中安坐,解下圣物交到小昭手中,只见她湿漉漉的瘦弱身子已冷得有些微微战抖,不禁心痛,便拉住了她的手,又多花了一盏茶的时分助她固元,并烘干了她身上的衣衫,然后脱下自己也已烘千的外衣披到她的肩上,道:“小昭,我且先上去看看,你们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记住,冷了就将这毯子裏上,千万不能生病!”   什么这毯子!听了便叫辉月使生气,但偏又说他们不得。偏生韩教主还乖乖地答应了。   张无忌心中人才是第一位,哪想到那许多的禁忌?心中盘算着假若那帆索倘若当真被鸟儿啄断,自己可能还要想别的办法助他们上崖去,不一定能片刻便回来,于是忍不住又罗嗦了一句:“韦蝠王,你稍作休息便想办法打只鸟儿什么的给大家吃啊!要烤熟!不可有误!”   韦一笑早就感觉饥肠辘辘了,听了此言立刻点头道:“好啊!我便是烧鸟毛也要给韩教主弄一口熟的!至于我姓韦的和大尊使,就无所谓了。”   辉月使体内气血翻涌,差点又吐出血来,终于忍不住道:“张教主、韦蝠王,卑下有一句话,希望二位能够聆听一二!”   张无忌正要走,听到此言定住了身子道:“哦?尊使有话请讲便是。”   辉月使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道:“我圣摩尼教传入你中土,由于万里之遥,教规和习俗略有些改变也就算了,可是,现下我们在摩尼圣地,又拱卫着明尊圣物,你二人身居明教高位,怎可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我教规矩?现下竟然连茹毛饮血的事也敢如此说出来?”   张韦二人这才想起来摩尼教不食荤的,怎么自己身居高位还这般愚蠢?面面相觑之下,只想大笑,还好终于忍住了。身处圣地,要时时注意自己的言行!   辉月使的话张无忌只能点头称是,不过点头完了,便将难題抛给了韦一笑:“那韦蝠王,韩教主的饮食问題就交给你了,决不能让她饿着,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了!”说罢拱手而去。   他们带的干粮不是被水泡了就是在过铁锁、斗章鱼时跌落了,如今诨身搜遍,也没搜出够一人吃的东西。小昭看他们很为难的样子,便道自己不饿,这点千粮大家分着吃便罢。   被辉月使那么一说,韦一笑也不好意思再愚蠢了,只得按捺了真气坐下来,只盼快快离开此地,回到中土。   午后的太阳照不到这片悬崖,现下虽还是夏季,但湖风吹来,却也有些凉了。张无忌快要攀到崖顶时,突然感到头顶风声劲急,忙抬头一看,只见一块足有桌面大的石板已经当头砸下来了!当下不及细想怎么回事,趁着右手中指正好扣着一个小孔,挂住了身躯,便立刻身躯向右一扭,足向又踢,借着这个惯性,身体翻向了外侧,并横甩起来。那石块就此从固定在岩壁上的胳膊面上呼啸而过,险些没刮住头皮。   此时如果张无忌脚下有立锥之地,那石板虽大,坠落势头虽猛,却也奈何不了他,但苦就苦在现下只有一两根手指指尖扣物,从而悬挂住整个身躯,实在没有多少余力再空出一只手去扫拂落石,哪怕是太极拳的四两拨千斤,也感把握甚小。所以躲避才是上策。可是当他的身躯刚刚甩下来,就又有一块石块从上面砸下来了!   原来有人偷施暗算!张无忌大怒,左手也迅速扣住了一个小孔,双臂同时使力一拉,人便如同猿猴一般贴着悬崖斜刺里飞扑而出,直扑到了右斜上方两丈多远处,那里正是悬崖的一处微凸处的下方,张无忌落手处正好没有任何抓扣之处,贴壁下滑一尺,才扣住了一个小孔,定下了身形来。抬头望上去,只见这块凸起果然完全挡住了视线,从山顶掷石也寻不到目标了。   张无忌此时的壁虎游墙功只怕早已天下无双了,在光壁上攀爬轻而易举,不过这光壁如果过大了,则会超出人力所及之外,更何况这座绝壁上鸟粪极多,风极大,便是真壁虎来了,也绝难持久。所以灘爬这个绝壁,大多靠的还是那遍布于崖壁的斑斑点点、坑坑洼洼,决不能仅凭双掌的吸力爬上爬下。   山顶上偷袭的人正是等候多时的常胜王。他趁夜破坏了船只后,再度摸上山顶,趁张无忌等人进入山洞后,便将这悬挂于悬崖的帆索拉了上去,并搬了好些石板堆在崖边,时刻等待着张无忌徒手攀爬上来。   那西南山顶上的西华子夫妇主要査看海面上是否有船只过来,哪里会想到这座岛上除了自己六人以外还有他人?况且,从那座山峰看过来,此处正好被最高的山峰遮挡住了,看不见。所以常胜王实是放开手脚准备好了一切。   张无忌等人进入山洞很久后,常胜王依然翻看着怀中的三枚琯燦的圣彩宝石戒指纳闷不已。心想他们没有这三枚戒指如何登得圣坛?难道这三枚戒指关乎到其他的秘密?   现下张无忌躲在了崖下约十丈处,自己举着大石探出头去已经看不到那人了。不禁心中紧张起来。张无忌实在太可怕了,世间怎会有武功如此高的人?而且偏偏这人还这般年轻?当真令人又妒又恨又怕!他适才是着上身的,应该确信他身上没有真经!真经一定在崖下洞中的其他人手中,只要设法弄死了张无忌,其他人便好办多了。   那块凸出的面积不小,张无忌会否暗暗沿到别处,偷偷上来,然后出其不意地攻击自己的后方?常胜王胡思乱想着不禁感觉背心直吹冷风。自己的实力实在太弱了,要成大事,必须要铤而走险,抓住机会,险中取胜!他决定放下帆索,攀下崖去,正面袭击对手!   他将帆索往旁边挪了四五丈,然后仅放下八九丈,确保自己下去正好能看得见那凸岩下的张无忌即可。怀中共有十余枚月牙镖,生怕不够用,他又揣了两大把碎石块到怀中,这才抓着帆索溜了下去,渐渐看到凸岩下时,常胜王便伸足绞住了帆索,右手入怀,紧扣了四枚月牙镖,沉住了气,心想只要看见那人,便立刻荡起帆索,再冒险溜下一些,在最佳的位置猛力射出手里的暗器,管教他立刻跌入大海喂鱼!   常胜王从来不认为里海是个湖。他自幼便坚定地认为,这就是海!   但他一直溜到帆索的末尾,也没有见到张无忌!难道他终于抓不住,自行落海了?常胜王心中一喜,但转眼又想到,难道他趁自己折腾着神不守舍之际,已从别的地方爬上崖去了?心中这么一想,顿时诨身冒出了一层细毛汉。果不其然,越不希望什么,什么越是要来,正紧张万分时猛然便听到了张无忌的笑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哈哈,常胜王,本人在此!”   听到这声音,常胜王便如猛地被雷击了一般,诨身一哆嗦,右手顿时被那四枚锋利的淬了眼镜王蛇剧毒的月牙镖给割破了,这下他更加一紧张,左手也跟着松了,出溜地便从帆索末梢滑了下去,大声惨呼着扑向飞快地迎面而来的大海!这风紧啊!吹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了,只觉得大海就像一堵白花花的高墙,飞速向自己压来!越来越快速的坠落令五脏六腑大脑眼珠都快撑破束缚,爆裂而出,身体时而噌到凸出的岩石上,火花乱闪,一大块皮肉就此飞去都毫不知觉,终于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世界便归于虚无!   常胜王跌入了雪白翻涌的浪花中,平摔的巨大冲击力立刻崩飞了五脏、眼珠和大脑等物,立刻便引来了大群的水鸟游鱼。   张无忌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这么一喊,就会将这人吓得自行坠了崖。这人虽然该死,但就这么死了,心中的感觉也颇难过。   刚才他的确沿到另一边,趁着常胜王低头忙碌着从旁边溜下的功夫,攀到了崖顶。出于年轻人捉迷藏胜利的得意,他哈哈大笑了两声,本想羞辱他一番再擒住交给小昭发落的,谁知他竟坠崖了,当真可悲可叹。   原来常胜王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对手,极度自负的心中从来没有过恐惧的感觉,可自打碰到张无忌,尤其在坑中那次,他意识到自己的武功竟然在张无忌手底连走一招的把握都没有了,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和恐惧感才袭上他的心头来。这些夜里,他每晚都能梦到张无忌,常常从恐惧中酲来,汗流浃背。这种心理问题拿到现在,应该要请心理医生治疗了,但那个时代哪有这个?于是最后,他竟因为恐惧而死得极度难看!   望着令人有些眩晕的湖水,张无忌叹了口气,待要去拉帆索时,他突然看见极远处有两艘大帆船的影子,心中不禁暗暗一紧,不知是过路的船只还是冲圣物来的。那船离得极远,如果不是斜阳夕照,船帆反着白光,还真难以发现呢。   带着满腹疑惑,张无忌将帆索搬回了洞穴的位置,放帆索时,张无忌发现岩石后面还有一只一头大一头小、头尾都是亮晶晶的棍子,心中好奇,心想定是常胜王留下的,捡起来看看,然后投入湖中,给他陪葬吧。   待捡起来看,却是一根可以长短伸缩的铜管,而那两头亮晶晶的物事,活像一大一小两块水晶,水晶的表面还是圆弧装,看起来极是漂亮。   这种物事张无忌从没有见过,手都甩出去了,终于没有舍得松指,拿回来眯着眼睛对着大头一看,只见自己的一双脚竟似离自己有几十丈远,颇为好笑,倒过来再看,一双巨足又几乎抵到了鼻子,吓了一大跳。   张无忌好竒之下仔细地把玩了一番这件物事,终于发现,这玩意儿竟能看到很远的地方,他这时才发现,那湖中何止只有两艘大船?光视线所及的东、南、北方都不下十艘!忙飞步登上好几里外的最高峰环视四周,发现共有大小船只十七艘,这些船只身长头尖,帆桅众多,架有大炮,原来都是战舰宣!   张无忌眼力原本便比常人强了数倍,此刻有了千里镜,又登高远望,不一会儿便将那虚围圣火岛的十七艘战舰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他们只是左右来回游弋,船上的人始终面向岛屿的方向,显然绝无好意。还好常胜王临时为摩尼尽忠,留下了这个千里镜,否则自己六人驾船稀里糊涂地进入他们的包围圈,一炮轰来,还不都得归西?   众人都上山顶时天色已经昏暗了,韦一笑被巨章缠绕的地方都已红肿了起来,诨身酸痛难忍,极度困乏之下只想倒头便睡。小昭也阴寒入体,有些气喘发热起来。张无忌不再管辉月使的指责,前去打了几只鸟儿来,洗了一块又大又薄的石板,做了一顿石板烤肉,唤来西华子夫妇,大家大吃了一顿香喷喷的热肉,又行功练气,体力才迅速地恢复过来。   这时太阳落山已有半个时辰,天空中阴云密布,如果不是火湖中兀自熊熊燃烧的大火,四下里简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冷风更劲!还是东北风!张无忌道,今夜要辛苦大家了,咱们连夜驾船登岸坊!   听到此言,西华子夫妇只感心血为之沸腾,差一点眼泪都要崩飞而出,韦一笑虽感身体不适,但张无忌的话他自然全然听从,绝无异议;倒是辉月使看到自己的教主虛弱无力的身体,想要说话,谁知小昭却对她道:“辉月姊姊,咱们听无忌大哥的!”   六人当即出发,摸黑登船,将帆索重新套好。吃东西时张无忌将常胜王的事说给大家听了,几人唏嘘、感叹、痛恨之余,便都想到了既然此人躲在岛上,会不会偷偷破坏咱们的坐船呢?于是大家便仔细地将船査看了一番,果然发现了数处被破坏之处,咒骂着修好,已经是半夜三更时分了。没有时间久留了,立刻将船推下水起航!   众人不敢点灯起火,全凭辉月使对水道的熟悉和张无忌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驶出礁石群,扯满帆顺风向东南方向驶去。   每日黑夜,黄金大酋长都会命令舰船靠近岛屿八十里,缩小包围圈,令士兵登到主桅暸望台,用千里镜不停息地巡视岛岭和周围的水面。   他们也没有电灯举火,一切都在黑夜地笼罩下秘密地进行。   但现在他们在明张无忌等人在暗了,张无忌手中也有千里镜,而且他的目力无人能及,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张无忌的双目能够自己发光,夜视能力绝非常人所能及。所以有张无忌指挥航向,竟轻而易举地从两艘相距数里的舰船间穿了过去,顺风顺水,三百多里的水程,半夜的功夫便到了。当朝阳高升,渔船箭一般冲上一片沙滩,黑得跟泥鳅似的西华子夫妇禁不住泪流满面,欢呼相拥。   大家可都是行走江湖的人,什么苦头没吃过?但在这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就是感觉水土不服啊!奔行数十里找到山涧小溪,正好分三男三女,隔了一座小山,洗澡浆衣,总算还回了各人的本来面目。   稍事休息便立刻赶路,由于浆黄金大酋长的精锐部队甩在了里海,尤其那令人头疼的猎鹰大队被本登带去了大半,众人行进得顺畅多了。   本登直到天明才惊竒地发现那原本停放在礁石上的渔船不见了,忙令人登岸察探,却见满地都是脚印,哪还有人?本登暴跳大怒,命令立刻返航,并放飞了三头真猎鹰,传令各处关卡,截住所有来往的东土蒙元人!等待酋长回去发落!   可是波斯和阿富汗的髙原上,地之广、人之稀,几乎更甚天山南北的西域,这般想堵截手中拥有千里镜的张无忌,谈何容易?不出一个月,张无忌等六人便已经消失在茫茫的帕米尔大雪山深处了。   临近中土,张无忌便越加思念起赵敏来,也不知她生了个儿子还是女儿,胖还是瘦……,时间过得真快,小家伙已经百多日了啊!   经过张无忌的治疗调理,虽然每日奔波劳累,但小昭依然不但百病尽除,体重也迅速増加,体态开始逐渐丰腴起来。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已经不是当年的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了,眼看着她的变化,西华子不禁暗流口水,常对卫四娘暗道:“你看小昭那小妮子,长肉便先长胸,我的奶奶,看看你?黄脸婆哦!”   说得卫四娘勃然大怒,但偏不敢猛烈发作,只能拼了命地拉他,道有本事你去要啊?你过得了张无忌那一关吗?   西华子只能干笑。是啊,闲来无事随便想想而已,谁敢真的如何了?妈的这个张无忌,凭地命也太好!好像世间的什么好事,都让他一个人得了!老天真是不公。   过了帕米尔,为了给他们夫妻留出单独的空间,张无忌等四人都是离他们很远而宿的。这天酲来,二人照常抬材烧火做饭,然后前去唤他们来吃,谁知到了他们的住处,人却不见了,地下石块只压了一纸,写道:“多谢西华子兄嫂万里相助,张无忌不甚感激!然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张某人年轻识浅,又欲归隐田园,不敢耽误了贤伉偭的前程,又恐相别难舍,只好不告而别,望见谅!下面是本人的一些练武心得,愿能对贤伉俪有所助益,以报万里相助之德!”   下面的都是魄头小字,看題目,乃是《混元功基础功法》。西华子夫妇都极有见识,知道这竟是混元霹雳手成昆的看家本领,不禁失望偾怒之余又大喜,忙将这一纸张收藏了起来,准备躲入深山闭关修炼数载,再重出江湖寻那司徒余老贼的晦气!   这套混元功的功法是当年张无忌幼时在冰火岛,义父谢逊逼他背熟的。此功法共分了三部分,顾名思义,基础部分便是最根基的部分,伤害力不大,但对助长内力却有极大的好处。之所以选择这套功法,除了它较能拿得出手外,还因为其他功法不是属于武当、蛾嵋的绝技就是少林、明教的绝技,都不好私自拿来做人情,唯有已将所有武功还给成昆的义父的武功,可以选择。而对那个成昆,自然没什么好客气的。(九阴真经乃是郭靖夫妇传下来,而蛾嵋又是池们留下的唯一血脉,由此这一无主的功法当然属于蛾嵋的绝技了)   张无忌本欲给他们全套功法的,但想到西华子夫妇的人品实在不敢恭维,便颇为自责地放弃了。反正纸张有限,写多了字还怪累的。   初冬时节,张无忌等四人方过了黄河,到了陕西境内,眼看离武当山越来越近,张无忌的心情也便越来越急迫起来。小昭的话语也越来越少,有时连着好几天都不发一言,只是每日早中晚为张无忌添添饭、递递水,做那些婢女做的事情。   经过那次劫难,小昭的性情变了很多,胆子也似乎小得很了,她只在心中担心,见到赵敏姊姊以后,她会赶走自己么?如果反过来我是赵姑娘,我会如何呢?无忌哥哥抛下赵姑娘生孩子不顾,万里迢迢赶去波斯救我,赵姑娘心头定然气苦怨恨不已吧……唉……见到赵姑娘,我便赶忙向她跪下自认为婢,倘若她肯容我,我便默默追随伺候着她,倘若她面现难色,我便没有丝毫理由跟着他们夫妇了……不知……不知周姊姊见到我,又会作何感想……,再不成,我还是带辉月姊姊回灵蛇岛终老一生罢了……不过,看起来库月姊姊和韦蝠王似乎有些意思,他们只是碍于教规,不敢多亲近而已,有空,我便劝一劝辉月姊姊吧,总教已散,乃是天意,我们两名女子已然难以有所作为,只好加入中土明教,倘若明尊有灵,定然会东山再起,总坛重回波斯。中土明教没有圣的规定,也不阻止教中兄弟姊妹成家、传播香烟后代,由此韦蝠王大可娶辉月姊姊为妻,辉月姊姊也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只要她愿意嫁给韦蝠王……不过教主之职,我是决计无面目再做了,七彩宝石戒指也全部失落,只好待日后天降贤能,神授其位了……   小昭日日想着这些东西,一时自伤自怜,一时又为张无忌马上快见到小宝贝而感到高兴,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总之很快便解决了韦一笑和辉月使之间的问題,他们相处了这么久,又有不少次肌肤接触,早就互相对对方有意思,只要辉月使心中的那点障碍一除,她便含羞带笑地点头了。韦一笑不是说得好吗?摩尼教要振兴,不也得子孙满堂,人丁兴旺才成么?你道光靠这些快要入土的老家伙就能做到啊?大家都圣圣处男,世界便完蛋大吉了! 第二十章风雪江湖冰迫浪。   莽莽秦岭,幽幽太白山,千山万转,雪岭碧浪,直行本该数百里,脚下却有数千里,入冬以来,这里便是雨一阵、雪一阵,山路好不难行!待终于走到汉江源,乘竹排逐波而下到武当山下时,又是近二十日了。这一日,瑞雪纷纷,天地间银妆素裏,好一番素丽的景象!   张无忌的心情极好,手扶头顶斗笠,望了一眼烂熟于胸的武当山,不禁嘴角上翘,眉目含笑。小昭、韦一笑等也跟着他高兴,大家伙儿赶忙上了岸,都顾不上理会码头小镇上热乎乎、香喷喷的各色吃食,紧着步儿地直往武当宝观赶。   小昭心细,想到公子爷见到小公子爷少不了要烧香祭祖,便暗暗嘱咐韦一笑折了个弯,去买了一大包香烛来,一路小跑五十多里,终于到了宝观大门外长长的台阶下。张无忌抬首望去,只见三个小道士正挥舞着大扫帚埋头扫雪呢,其中一个最年长的,竟然是清风!这小字看来高升了,从一个内房伺候三师叔的小道童变成了大师兄,不时地对那两名小道僅指指点点,两个小家伙也户手贴耳得紧。   张无忌看得高兴,差点脱口而呼,但想唬他一下,总算没有出声,伸手将斗笠前沿往下轻轻一拉,彻底遮住了脸面,大步登阶而去。   三名小道士见来者四人怀中抱有香烛,还以为是去大殿烧香的香客呢,也没有太过留意,客人走到近前,便施了个礼,靠边小心地扫。这时张无忌突然身形一闪,拦腰抱住了清风,登时吓了清风一跳,不及细想,右手握住左拳,左肘一个后锤,向后掏去。   这一肘正对着张无忌的腰眼,张无忌心中暗赞,稍一扭腰,这一锤便放了个空。清风一击落空,心知遇到了劲敌,当下抛了手中扫帚,双手一起反扣,扳住了张无忌双手中靠外的一只左手,左手更是抓紧了张无忌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右足后插,勾住了张无忌的脚后跟,低喝一声沉腰扭肩,便要将张无忌扭趴到地上。   好一个武当贴身擒拿手,倘若一般人被清风这样扳住了左手小指无名指,还不得剧痛之下,该往哪摔就往哪摔?可张无忌就不同了,他故意喂了清风两招,哪能叫他掰断两根手指还摔个捆猪啃泥?他还不用超强的内力占清风便宜,左手手指被抓,他的右手也立刻一翻腕,抓住了清风右手肘,中指快速的从他内肘麻骨滑过,轻轻一拨,清风便险些咧着大嘴叫了出来,那一擒之力稍加松懈,张无忌被他抓住的两指便抽出去了。但清风也因此挣脱了张无忌的怀抱,猛—身双手炮拳向张无忌当胸打去。   张无忌从没和清风交过手,今日兴起逗他一逗,没想到他的反应灵敏得紧,功底子也颇扎实啊!张无忌一把抓住了清风的双拳,一把将他搂进了怀内,然后伸手捂住了他的口。   这时清风当然认出这个人是谁了!差点脱口欢呼,还好张无忌捂得快,他只“呜呜呜”地闷叫了几下。   这个变故太过突然,那两名小道士都先愣了一下,这时张无忌和清风已经三招交手完毕,兴奋地抱在一起了。小道僅快要扬起的扫帚生生收下,低头从张无忌的斗笠下看上去,便也欢呼起来。   “原来是无忌师叔回来了啊!太好了!可吓了我们一跳呢……”   清风推开张无忌捂口的手,笑着对两名小道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进去向我六师叔稟报!”   张无忌忙摇手止住了他们,拍了拍清风的肩膀,将他放了开来,笑道:“你小子还挺狠啊,刚见面就想扳断你无忌师兄两根手指!有你的,这个仇师兄可给你小子记下了!”   清风面红过耳,挠着头皮道:“如果我有本事扳断师兄的手指就好了,那样我就足以跻身当今武林第一流高手之列了!便是师兄你记仇我也开心呢!”   张无忌呵呵大笑,搂了他的肩低声道:“你嫂子可好?”   清风面现红光喜道:“好!好着呢!我都添了小……”   张无忌又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后面的他实在没有力气再接着听了,他怕自己欢喜得收拾不住腿一软,从这高高的台阶上滚下去了。那样丢人可就丢大发了!只要她们娘儿俩好,就比甚么都强啊!   张无忌强忍着笑道:“什么都不要说了,也不要通报里边,我偷偷儿进去瞧!”   一听此言那两个小道士也都为之兴奋雀跃,差点一窝蜂都跟进去瞧热闹,平白挨了清风一通骂,只好乖乖地继续在大门外扫雪。   清风陪着四人走进山门,穿过大殿,直奔后宅,这时只听嗡嗡嗡如龙吟般的剑气纵横声从后园遥遥传来,大家立刻放轻了脚步,闭住了嘴巴向里走。   韦一笑等人一听声音便知是剑术髙手在后园内练剑了,自己身为外人,过去看了可不太好,但此时此刻,主人并没有半分迟疑或要求他们回避的意思,自己停下脚步回避,反而显得小气,于是便紧跟在张无忌身后,目不斜视,穿过回廊进入后园了。原来竟是武当六侠殷梨亭在院中练剑,所炼的正是张无忌熟悉的太极剑法。只见他手中的长剑随着身形婉转起伏圆圆转转,直若柔到了极处!但这份柔,偏又隐含着致刚,便如绵里藏针,剑身嗡地一声鸣响,所有靠近长剑的雪花顿时便全然粉碎了。   太极剑法习练纯熟后,本可随着使剑人的性子,千变万化,不拘一格,殷梨亭的太极剑法便突出了极柔、极韧、极弹等特点,柔时时刻便象正在蓄积力量,在关键地时刻便能逐一点,迅速发出,无怪乎昔昔通通一把长剑在他手中使来,便能发出如此嗡嗡不绝的龙吟之声。看得韦一笑辉月使心下叹服之极。尤其韦一笑,心中直道人之一生得遇名师当真是何等重要啊,两年前自己也佩服这个殷六侠的武功的,但那时他比自己可应该逊了一筹,而现在呢?和他交起手来,胜负可难说得紧了。谁叫他有个张三丰那样的名师呢?自己却只能独自瞎琢磨。   张无忌得传太极剑后所用甚少,便没有太多的领悟和体会,这时看到殷六叔如此使来,顿感心痒难搔,差点便拔了清风的佩剑跳上场去与六叔同舞,切身体会六叔剑术中的意境。   这些人里除了小昭以外,都被殷梨亭的剑术给吸引得魂不守舍了。小昭入院的第一步,便看见了一个女子坐在对面的廊柱下,双手搀着一个小儿的双腋,教那双腿发软却偏要下地的小儿学走路。小昭心头咚地一跳,但旋即认出,这女子不是赵敏,而是不悔小姐,搀扶的小儿也有一岁多了,自然不会是无忌大哥哥的孩儿。   杨不悔也很快发现前院来了一群人,回头一看,顿时笑容满面。她没忍心打断丈夫的用功,抱了孩子便顺着回廊绕了过来,面对张无忌,她脸上微微一红,颇为宭迫现在的称呼,现在再叫他无忌哥哥肯定不合适了,但叫他别的,又很别扭。倒是张无忌回过神来立刻抱拳脱口而出:“六婶儿!”   杨不悔到底已经成熟,不是几年前的大姑娘了,面孔一热之后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她笑着点了点头,便拉着怀中孩儿的小手指着张无忌教道:“雪儿,快叫大哥哥!”小家伙颇惧生,嘤呜一声便转过了脸去,不敢看大家,更是不敢叫。逗得大伙儿一阵哄笑。   小昭口称小姐便要莹莹下拜,慌得杨不悔连忙拉住了她,同大伙儿都见过了礼,殷梨亭才收了剑势,随手将长剑抛向兵器架,人便飞跃过来。   这个殷梨亭,人也老大不小了,又侠名甚隆,竟还是这般孩子气,飞跃过来便一把搂住了张无忌哈哈大笑,欢喜亲热之极。韦一笑等倒是一直看着他那把剑脱手之后飞上天,然后弧形落下,刷地一声便了挂在兵刃架上的剑鞘之中,不禁喝彩。   自家人没什么太多客套的,亲热高兴完后,殷梨亭便当先带路,引着张无忌继续往后走,去见赵敏娘儿俩。   殷梨亭还是很健谈,当张无忌提出应当先行拜见太师傅,大师伯等人时,殷梨亭道,恩师带着真阳回山不久,真阳便独自下山了,然后恩师说甚么也待不住,执意要下江南,而时下江南多股势力纠缠不清,乱得紧,我们师兄弟实在不放心,但又拗不过恩师,于是掌门二师兄和四师兄便硬跟着去了;前不久,大师兄和三师兄参悟了一套功法,于是两人又一起闭关修炼去了,所以现下武当山,算张无忌长辈的,只剩殷梨亭一人了。   听说宋远桥和俞岱岩也参悟了一套武功,正在闭关修炼,韦一笑不禁暗叹武当派当真人才济济,难怪在武林中能够后来者居上啊!现在连这个武当诸侠中最小最弱的都这般了得,那宋元桥和俞莲舟等人岂不更加深不可铡了?   瑞雪纷纷,初冬的空气冰凉清洌,吸引得不愁温饱的人们都不愿呆在房内,纷纷出来赏雪玩耍。赵敏也颇想出去,但昨日半夜起,怀中的小家伙便哭闹个不休,好像是有些发热,还有些腹泻,愁得她也一直没睡,唤那两个婢女给火盆加炭,又熬了草药来给小家伙喂。这一来可好,小家伙哭闹得更凶了,一直折腾到半上午,小家伙才哼哼唧唧地吃完奶后,沉沉睡去。   赵敏又困又乏,膨胀得难受,好歹喝了些稀粥,婢女收了小家伙弄脏了的尿布下去清洗去了,才钻进被窝儿里补充睡眠。早晨六婶来看过她们,她是过来人,摸了摸小家伙的额头,抱着哄了一会儿,看出小家伙没什么大碍,小孩哭闹实属家常便饭,嘱咐赵敏有机会便多加休息什么的,也就回去照顾她的雪儿去了。   雪儿这个名字是张三丰给取的,因为他和真阳回山时正在下雪,张三丰便应景给徒孙女取了这个名字。那小家伙儿生得白生生,胖乎乎的,倒也应了这个名字。   赵敏也生了一个女儿,名字她已经想好了,只等张无忌回来告诉他。可他一去近一年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走到门外,正在天井边浆洗尿布小衣裤的婢女一下认出了教主来,顿时欢喜得傻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甩干了手上的水,转身便往屋子跑。张无忌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随后大步跟了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赵敏依稀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依稀还听到了张无忌的声音,这一喜,顿时从脊柱传遍了全身,当下睡意全无,呼地坐了起来,门开了,身旁的小家伙也似乎一下子被吵酲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害得已经想跳下床的赵敏又转身去抱她,査看她的尿布大小便全有了,还糊满了小屁股!这才换没多久啊。   赵敏的内室,殷梨亭等男人虽极想进去一见那感人的场面,但终究不便,连辉月使都涨红着激动的脸,迟迟疑疑地在韦一笑身后站住了。殷梨亭哈哈笑个不停,突然看见了坠在后面同样兴奋得面红耳赤的清风,立刻喝道:“你小子还站在此处作甚?还不快快通知灶头?杀鸡!割肉!对了你小子再给我下趟山,打几斤好酒来!要快!知道么?”   清风一蹦三尺高,欢声答应着便去了。   道观对荤腥戒律远没有寺院那么严,武当又历来分道俗,吃饭有时也分着吃,俗家时常吃些肉、喝些酒在所难免,清风虽是道士,却也不忌讳这个。当下跑到灶头安排了一番,又跑到掌门大弟子裴师兄那里支取了五钱纹银,便飞奔下山了。   武当派的大侠们除了生前的七师叔外均不大好酒,尤其二师伯俞莲舟做掌门并出家后,严肃戒律,山上一般都见不到半滴酒,这下好,六师叔要趁他们都不在,大快朵颐一番,我清风岂有不顺便沾光之理?只是山下最近的酒肆也有四十多里,这一来回地奔跑,也够人受的。   两名婢女一看小家伙这样,忙抢着去祠候,将赵敏让了出来。原本一时冲动的赵敏被女儿一闹,头脑清醒了许多,这时见到朝思夜想的张无忌就站在眼前了,欢喜得泪水喷涌而出,一手掩面,一手攥着小拳砰地打在了张无忌的胸膛上。张无忌一时也忘了身后还有杨不悔和小昭,身前还有那两个婢女,一把便将赵敏搂入了怀中。   杨不悔一拍脑袋,做了个怪笑,拉着小昭的手便出门,那两名婢女也极是乖巧,都涨红着脸,赶忙抱了小家伙拿着换洗的衣裤尿布带上门出去了。   杨不悔拉着小昭的手到灶头去帮忙择菜,小昭倒一直红着脸欢喜得紧,只是她的一些做作的言语表情怎能瞒得过杨不悔的眼睛?杨不悔也只好暗暗叹息,问她一些波斯的见闻,岔开她的心思罢了。   赵敏欢喜得泪水模糊了双眼,双手使劲地抓着张无忌背后的衣服和肌肤。张无忌推开赵敏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她,只见她的皮肤还是那样地白皙、眼睛还是那样地黑亮、腰肢还是那样的纤柔、臀部还是那样的娇翘浑圆、双腿还是那样的修长笔直,只有头发,不似以往总是挽成各色漂亮光鲜的花样,缀以饰物,现在只是随便地挽了一个发髻,还有些乱了,可见这些时日来,她真是辛苦了。   张无忌又将她搂入怀中,在赵敏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下去。   赵敏的双手使力抓住了张无忌两肋的肌肉,想要使劲掐他一把出气,却掐到一半心一软,抬起了头,踮起足,抱着张无忌的脖子使劲地吻在了他的口上,很快,两人的舌头便缠绕在了一起。   张无忌使力抱着赵敏,强大的压力挤压着赵敏膨胀难忍的洁白的乳汁不住喷射,不一会儿连张无忌胸前的衣衫都湿透了。张无忌手忙脚乱地解开赵敏的腰带,蛻下她的衣衫,一对比以前丰满了至少一倍的耸挺翘乳便颤颤然支棱到了眼前,张无忌颤抖着双手捧住了它们,温润爽滑的感觉传遍了全身。这对乳头也稍大了一些,但还是那样地盼红,轻轻一碰,洁白的乳汁儿便滋了出来。再也忍不住,张口含住了一个,轻轻一吸,赵敏立时忍不住呻吟了出来。揑紧小拳头击打着他的双肩,被他抱到了床上。   激情正热时,张无忌猛地想到以前看过的医书上有道,妇人生产半载之内,不宜房事。只得深吸一口气,强自把升腾起来的欲火压了下去,穿好衣衫,唤那两个婢女将女儿抱了进来,两人便相拥着话开了这段时间分开的相思之情。   小家伙这天刚刚一百零九日,赵敏按《诗经》中“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的诗意给她取了个子矜的名字。这首情诗张无忌幼时母亲也教他读过,还记得全诗道:“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诗中道的是一位女子对情郎的思念,苦苦相思的焦切心倩,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便是从此而来。当下心中极是感动,柔柔地、紧紧地抱住了她,吻了很久。轻轻念了几遍“子矜”的名字,很神往地一笑,道:“按诗经取甚好,若教我来取,只怕要翻太师傅的《道德经》,那样取出来的女儿名,恐怕不美。”   赵敏轻咬贝齿笑着打了他一掌,道:“知道你这个爹不好,你看,女儿都不让你抱呢!”   张无忌笑着哄了几下,道:“现下看了爹这么久了,也该眼熟了,来,让爹抱一个!”说着从赵敏怀中抱过了子矜来,谁知这原本睁大着双眼咕噜咕噜的转小家伙立刻哇哇大哭起来,弄得张无忌手足无措,连连摇晃,又哄又唱,可小家伙哭得更加厉害,心痛得赵敏连忙抱了回去,背过身拉下衣襟将乳头往小嘴儿里一塞,总算慢慢哄住了。弄得张无忌搓着双手,哭笑不得。   虽在丈夫面前,赵敏也还是很害羞,不愿让他看到自己哺乳,好在张无忌怕吓着了女儿,并没有将老脸凑过来。好一会儿,赵敏斜了他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给你生儿子,你……”   张无忌呵呵笑道:“那有甚么?我们还如此年轻,身体如此强壮,再生他几个都没有问題!哪里还愁无儿?”   赵敏撅起嘴装作生气状,道:“去你的强壮……”突然想到这句话可能另有深意,脸上腾的一红,轻蹬了他一脚,道:“痛也痛死累也累死了!你个该死的小淫贼又不在!我可不想再生了!”   张无忌又是怜惜又是心痛,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们母女,柔声道:“敏敏,这些时日,当真辛苦你了……你放心,子矜,我一样喜欢得紧!”   清风一溜烟地飞奔下山,四十多里竟然没作休息,直接闯到那家位于马路口的酒肆前,捂胸喘息了片刻,总算略加恢复了武当高道应有的风度,挺着胸,施施然地将店家门帘一掀,提着大葫芦跨进了门去。呵,这家往日里冷冷清清的小店今日倒坐了三桌人:最里面的是一个身披黑色大氅,头戴大斗笠,只能看到一撮花白胡子的客人,此人的右手边放着一柄剑,左手端着酒杯一口口慢慢地小酌着;中间一桌却是坐了两名女尼,她们也戴了斗笠,而且斗笠的边缧还坠了一圈黑纱,看不到颜面,两尼中坐外侧的着灰色僧衣,内侧的着灰白色的僧衣,两名女尼揑着拂尘不住划轻揺,口中默念经文,等待店家上菜。那内侧女尼露出的双手,当真是又白又嫩,美得清风心中一咯噔,差点有了还俗的念头。   连忙从那双玉手上离开,扫了一眼坐在最外侧有些堵住门口的三个人,只见这三个人乃是一僧两俗,都静静地喝着杯中酒,极有耐心地等待店家上菜。那个僧人感觉有些眼熟,但时间太久了,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六个人看来来路不同,但都是江湖上的人无疑,此处是武当山脚下,清风的心中略略留起了意,当下不动声色地走到掌柜面前。很久没来,没想到这家酒肆的店家也换人了,不过清风极少来这里,与上一位店家不熟,没有感情,所以便没有多留意这个变化。只见坐在污黑的柜台后面靠着酒坛的掌柜,竟是一名长相美丽、颇有些蛮族风味的女子。她嗑着瓜子儿,催促着后厨,一瞟眼儿,眼光从清风的面上扫过,脸上顿现一丝喜色,道:“这位小兄弟是山上道观中的师傅吧?”   清风点了点头,道:“不敢当!贫道是奉师叔之命前来打酒的。”   说着将葫芦搁上了柜台,这时厨房的门帘儿一挑,小二端了两碗热腾腾的面出来,摆到了那两名女尼面前。一人派了一双竹筷,便打着恭又去后厨忙活了。   清风忍不住好竒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灰衣女尼道了声:“师妹请。”灰白衣女尼微微点了点头,便拿起了筷子,轻轻撩开黑纱一角,浅尝了一口面汤,那灰衣女尼才撩开黑纱拿筷吃了起来。   灰白衣女尼撩黑纱时,白玉一般的皓腕顿时从滑下的袍袖中闪露出来,还有那白晳圆润的下巴和半截脖颈,差点将清风眩晕了,忙回过头来,收拾精神,道:“打最好的酒,五钱纹银的!”说着将银子先行抛在了柜上。这三十岁模样的女子笑吟吟地拿了清风的葫芦,却不忙打酒,而是凑过脸去笑眯眯地低声道:“怎么?你师叔偷酒吃么?”   清风忙摇手道:“大嫂切不可乱说!我师叔本为俗家,不受出家人戒律,吃酒无防,可不能称之为偷!何况……何况今日来说到这里,清风想起无忌师兄树大招风,还是不要说他的好,便闭口不言了。”可是这女子仿佛极感兴趣似的,脸凑得更近了:“来了甚么?你这位师叔是殷六侠么?该不会是他老丈人来了吧?”   清风老实,不敢打诳语,但又不愿实说,只是支支吾吾地催她快些打酒,自己赶时间。老板娘一边打酒,一边笑嘻嘻地道:“我知道了,定是殷六侠的老丈人来了,不但来了,还带了一名娇滴滴的大姑娘来,瞧你小师父脸红得象猴儿腚,我一看就知道了!”   清风脸上大热,忙双手乱摆,道:“不可乱说!不可乱说!哪里是甚么老丈人,是我师兄!是我家师兄!”   一听此言,第一桌的黑色大氅和第二桌的灰白衣女尼的肩头都略略地跳动了一下,老板娘嘻嘻笑着诨不在意似的打满了酒,收了银两便送清风出门了。   要是清风知道这个女子是何人,也许他就不敢打她的酒了。店内的其他人也不知道她是何人,但不约而同的全都怀疑这个女子的身份,所以他们吃喝得都很小心。此刻第三桌的菜也上来了,他们还没有动筷子,第二桌的灰衣女尼便啪的一声将筷子猛地拍在了桌子上,她呼地站起来,刷的拂尘在手,指着第三桌的一名老者厉声喝道:“看甚么看!”   那老者一愣,便哈哈地笑起来,他夹起一粒花生米丢入了口中,邪笑道:“怎么?看不得啊?”   “你!”灰衣尼大怒,踢开板凳就要跳将过去,但灰白衣尼的两根手指搭在了她的拂尘上,一股浑厚的内力传过来压住了她的冲势。灰白衣尼摇了揺头,轻轻道:“师姊,出家人,切忌嗔怒,坐下吃面吧。”   这句话语柔和悦耳,便似天上飘落的声音,听得旁人都禁不住心要融化,灰衣尼似乎极敬畏这个师妹,听到此言,终于强自按捺了胸中的怒气,拖了凳子来又坐了下去。   第二桌坐的灰白衣尼竟是峨嵋派的现任掌门周芷若,她对面的,便是丁敏君了,她们现在的法号是静清和静敏,而第一桌的那人更不简单,竟是张无忌准备寻找的杀舅仇人李天垣!   一年前的一天,有两名自称来自神衣门的蒙面人突然找到了他,于是他接到了一块名为招贤牌的银牌和一本武功秘笈手抄本,两人口口声声道自家使君极为赏识李天垣的才干武功,原接纳李天垣入神衣门共图富贵。   那时神衣门刚刚出现江湖,李天垣都还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当下觉得可笑,不禁出手想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谁知竟没讨着半点便宜去,原来那两人竟是河间双煞。那两人被李天垣瞧出来路便嘿嘿笑着去了,留在他脚下的银牌和书都没有拿走。李天垣好竒,便将书打了开来,这本书,便是《葵花宝典》了。他的确是个武学行家,武痴,一看之下,顿时觉得书中所载玄妙之极,当真掲开了他以前许许多多想也不敢想的问題,心痒之下,当即照炼,结果竟再也难以自拔,挥刀割去了裤裆下那要命的东西。他苦苦遮掩,直到殷野王受教主号令前往光明顶又从光明顶回来,都没人知道他练了这么一种邪门的武功。   后来殷野王告诉他被举荐为明教护教法王,张教主禅让教主之位的事。他觉得愧对明教,始终没有高兴得起来,只是每日闭关练功,连教中日常事务都很久没有打理,突然有一天,鹿杖客竟然找到了他,依然提出了加入神衣门的事,李天垣又羞又怒之下出手想杀了此人泄偾,或者同归于尽也好,谁知鹿杖客也练了《葵花宝典》中的武功,而且比他练得更精熟,他又落了拜。鹿杖客举着一本书道,使君前面给他的秘笈不全,这本是更全的,想不想要?   李天垣竟硬生生地克制住了,鹿杖客冷笑而去。没过多久,殷野王便闯入了他练功的密室,质问他是否出卖了明教,加入了神衣门,三言两语之下,两人交上了手,殷野王的武功极强,他又事先被鹿杖客击有内伤,这下便不是殷野王的敌手,最后不得已之下,使出了新学的武功,将殷野王击成重伤,逃了出去。谁知便是如此,殷野王竟没有被后来跟入的教众救活,便那么死了。如此一来,明教全教通缉李天垣,神衣门的人也在到处寻找他,他只好改名换姓、易容换装。   李天垣越想这件事越不简单,首先殷野王怎会这般相信外人的挑唆?自己重伤他是有,但绝不致命,凭殷野王的功力和体质,那种重伤绝不致死。那么殷野王的死,必定另有蹊跷。现下神衣门害得他如此之惨,又害死了他的师侄殷野王,他发誓要査个清楚,报仇雪很。他从自己的怀疑入手,在别人都满天下地找他的时候,他竟一直混迹在明教之中,后来,他竟真的査出了惊天的秘密。这时他的行踪终于被对手察觉了,他自知不敌,便逃了出去。   神衣门的高手如附骨之蛆,一路追杀他,好在李天垣武功极强,又机智过人,总算逃过了数次劫难。   背负杀害殷野王的罪名,教主张无忌肯定不会放过他,明教其他高手也必如此,但他此刻又浑身有嘴说不清,好在教主张无忌生性随和,他相信找到教主向他陈述一切后,最少他不会立刻杀了自己,只要有教主插手,实力足可与神衣门抗衡,就不怕不水落石出,还他清白了。可是谁知他去找张无忌时,张无忌竟去了波斯了,哪里能够找得到?被神衣门追得心慌意乱,只觉无路可逃之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曽经差点嫁给教主,武功也高得重伤过教主的女子,她和教主之间的恩怨纠葛说也说不清,但有一点,关于张无忌的事,她一定不会袖手不理的!她就是峨嵋派的现任掌门周芷若!病急乱投医之下,李天垣潜入蜀中,上了峨眉山。   李天垣费尽艰辛才在峨嵋主峰万佛顶找到了周芷若,谁知她竟已出家近一年了。听说了他的事,这位静清师太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毫不为之动容,只是不温不火地合什送客,幷称自己已经出家,不愿再理世事。李天垣苦苦相求数日都没有打动她,后来李天垣一急之下,便将追寻他的神衣门高手灵鹫双怪引了出来,直追到了静清师太的面前,李天垣孤注一掷,决定倘若静清不救,便战死在灵鹫双怪手下,果然在他就要丧命之时,静清出手救了他。   那时的周芷若经过近一年的清修,武功更加精进了许多,尤其她的招数,出竒的怪异狠辣不说,气势中还隐含着极浓重的暴戾之气,当真是不出手时还道是观音显圣,出手却令鬼神胆裂,连灵鹫双怪那种怪物都越战越是心惊,连忙罢手跳出圈子了。二人质问静清为何要插手救李天垣,静清淡淡地道在她面前杀人,她当然要管。   于是两人便退到山下,单等李天垣下山。谁知李天垣竟终于说动了静清,一起前往武当山,寻找张无忌。条件―不和他讲话,也保持一定距离,见到张无忌后,不能说出她的身份,甚至不能提起有关她的一个字。静清下山时叫上了原本一直与她不睦的丁敏君,现如今叫静敏的尼姑。三人便一前两后来到了武当山。当然,灵鹫双怪也一路跟了来,半路上,他们中间又加入了一个和尚,便是金刚门的秃头阿二。   这秃头阿二当年被张无忌绞断四肢后虽然得以治好,但毕竟伤得过重,又曾敷假药延误了治疗,终于还是落下了一些残疾,走路一跛一跛,两只手的手指几乎全部僵死不能动。但此人当真猛悍,更加苦练,如今不但武功没有消弱,反而略略强于往昔。但他们三入却没有把握臝得了静清三人,所以只得一路紧跟了下来,寻找下手的时机。   应天以南有座山名曰紫金山,山上有座寺庙,朱元瑋由于曾经出家为僧之故,闲暇之余,便常常去那寺庙中烧香拜佛。十几日前的一个夜里,朱元瑋偕同军师刘伯温,带了数百名亲卫到了该寺,清除出寺中僧人,于寺周安插明岗暗哨,直令寺周五里之内,进不得一个生人。   不过那日朱元瑋却不是去拜佛烧香的,他是去见一个人。一个为他做了极多大事,却极少见面的人。朱元瑋踏入寺庙大门之前,那人便已经站在大殿之内了,大殿中的烛火舞动,照在他那鬼一般阴森的面具上,没人能看到他的真面目;他穿着一件黑色大氅,大氅自肩而下,直坠自足,将整个身子也罩住了,令人只能看出他的双肩颇为瘦肖,个子中等,其他再也看不出任何不同来。   上前检査的亲卫队长仔细验看了他的腰牌,确认无误后,将牌递给了他,他伸手一接,一股炙热刺手的内力顿时传来,此人面具内的嘴角略略露出一丝笑,丝毫不动声色,指尖轻轻送去一股内力,顿时将那队长弹得后退两步,令牌也收了回来。那队长这时已经确认无误,便抱拳出去了。   他的令牌乃是整个朱元瑋大军中最为特殊的令牌,除了朱元瑋本人和他的亲卫队长,谁都不认得。不过那亲卫队长虽识得该令,却不懂得令牌的含义,更不知道这张面具后面的人是谁。这块黑沉沉的铅牌正面篆刻着“千户”,背面刻着“顺天”。乃是池同朱元瑋共商大事后,朱元瑋许他官位俸祿的字据。千户虽然只相当于五品官员,但却是朱元瑋大军中唯一按朝廷品秩封授的官位。而且,这只是谋事之初授予的。   亲卫队长出去没有一炷香时分,朱元瑋和刘伯温便到了,使君连忙抱拳下拜,道:“卑职见过主公!请主公宽恕卑职不便面君之罪!”   朱元瑋紧步走到使君面前,伸双手搀起了他,道:“先生何须多礼?请坐下说话!”   三人在椅中坐了,朱元瑋长长的驴脸堆了一丝笑容,铁铲般的下巴动了动,道:“先生密呈的捷报本人已经看过了,嘿嘿,刺死张士德,当真大快人心哪!”   刘伯温微微点了点头道:“张士城势大,然唯一可虑之人,便是张士德,现在除去了此人,如拔去猛虎利齿!果然可喜可贺!”   朱元瑋背手而立,踱出数步,道:“张士德一死,凭张士城和张士信兄弟二人,有黄菜叶三人辅佐,嘿嘿,自然好对付得多!但其人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啊!要灭他,我朱元瑋势必伤筋动骨!还是要先放他一放,纵其和方国珍火并纠缠,坐等他们两败俱伤!然后……”说着,便坐入了椅子,将手在扶手上轻轻一拍。   使君道:“想当初我们刺伤汝阳王察罕特穆尔,救了他一命,已是容他多活几年了。”   朱元瑋颇为得意地道:“当时我们势弱,而张士城正好挡在我们和鞑子主力大军之间,他若被鞑子灭了,唇亡齿寒,也没有我们的好日子过啊。但刺杀汝阳王只刺伤他却不要了他的命,这个度,却把握得极好啊!由此一来,汝阳王用兵必有所顾忌,朝中与他不和的人,又正好能拿他受伤大做文章!嘿嘿,倘若当时刺死了汝阳王,鞑子朝中立刻派遣大将接替其位,还会造成百万大军临阵哗变么?还能保住张士城么?现下鞑子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张士城和陈友谅才变成了我们最大的敌人!唉,张士德倒是一位难得的人才!只可惜,他是张士城的亲兄弟!否则……唉……切勿怪我姓朱的不择手段,奈何这个世界强过我朱重八的英雄人物实在太多了,我朱重八不多用点心,怎能存活于世?”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朱元瑋又道:“先生的那两招遗祸江东之计也甚妙!先引李天垣上钩,然后挑起他们的内讧,借李天垣的手重伤殷野王,然后再令殷野王归西,乘机嫁祸李天垣,并造成李天垣叛投张士城,并组织神衣门的假象,弄得天下人一时间似乎都有了目标。李天垣不愿就死,武功又不弱,正好有实力摆脱各方的追击,四处躲藏。呵呵,他躲的时间越长,越对我们有利啊!”   使君道:“卑职派去扰李天垣的两个人不久前飞鸽传书,李天垣竟然投靠了峨嵋派的周芷若,而他们现在已经离开峨嵋了。我想,他们若去找张无忌的话,情况便对我们不利了。”   朱元瑋听到此言,不禁沉吟下来,伸出大手摸了几把下巴下的胡子,将头转向了刘伯温。   刘伯温缓缓道:“对付张无忌,攻心为上!”   朱元瑋点了点头,转向使君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要碰张无忌,和他身边的人。”   使君站起来抱拳躬身道:“卑职遵命!”   朱元瑋微微点了点头,又转向刘伯温道:“军师已经正面同张无忌交谈过,又侧面影响了最能左右张无忌行为的张三丰,应该不会有大问題了罢?”   刘伯温点了点头,道:“他们都是至情至性的人,绝无问題。”   “至情至性……”朱元瑋咀嚼了两遍这四个字,好半晌,长叹了一口气,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样对待张教主,也算对得起道义良心了!”   又是一阵沉默,朱元瑋方才从自责中解脱出来似的,笑道:“不提明教的事,不提明教的事!说说那个张士城,嘿嘿,先生的第二招遗祸江东之计应该折腾得他苦不堪言罢?”   使君道:“自从将屠龙刀送到了他那里,这人果然忍不住四处炫耀,这下好,高邮城内日日闹刺客飞贼,他不知废了多少的钱粮劳动大队卫士,死了不知多少猛士,现下,连武当山的张三丰也带了两名高徒找他了!张士信又是福建南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属下便正好使唤南少林的两位高僧前往护刀,热闹当然有得瞧了!”   朱元瑋哈哈笑道:“张士城极好虛荣,城中这般热闹,定然极其消耗他的内库不说,也使他大为分心,不及西顾啊!便让他过过如虛如幻的武林至尊的癮又如何?”   笑罢半晌,朱元瑋又对刘伯温道:“如果有时间,军师不妨再同张三丰真人接触接触,许他平定天下以后,封授天师,武当山所有山岭河流田地,尽归武当派所有,好生发扬我中华道教,造福苍生!”   刘伯温欠身拱手道:“刘某遵命!代三丰真人谢过主公!”   朱元瑋摆了摆手,眉头依然难解。他不大愿意提起明教,却又不得不提起,这个及其棘手的问題,还要解决得不动声色才行,远不如打陈友谅和张士诚那般来得痛快,对他们无论怎么动用智计阴谋,说起来都好听,但对于明教,却为难得紧了。这个问題不解决是不行的,解决,却只能玩阴的,而且无论过程还是结果,都不可告人。因为这件事可将不忠不义不仁全做绝了,被外人知道了,其他的且不说,光是无数人的口水,便会将人淹死了。   挤兑张无忌禅让后,又将杨逍那老儿伤成了残废,废去一半武功,令他更难左右明教,最终成为傀儡;想方设法逐一除去总教元老、精英,彻底削弱明教潜力;现下明教各路义军诸侯割据,大家顺理成章皆不听从总教号令,将总教权力抽空,赶回江湖做他们的江湖豪杰去了。这个过程是急不得的,只能不动声色的慢慢来,令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削弱、凋零,最后任何入和势力都妨碍不了朱元瑋成就大业了。当然,斩草要除根这个原理朱元瑋是厪的,不做便不做,既然做了,便要做到底、做绝,这是朱元瑋做人做事的一贯风格。勉励了一番使君,再次承诺他平定天下后,与帐前众将同享开国元勋的功劳后,又提酲他一定要在李天垣见到张无忌之前秘密除去他,而那个峨眉派的周芷若,却切不可伤,不能把张无忌逼急了,那个人一急,也许我们此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这个神衣门的主公使君乃是当世一等一的人才,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对付山中的猛虎,若能降伏当然最好,若降伏不了还没把握将其击毙时,当然绝不能惹恼了它!且不若放在山上缓缓图之,终有一日它会掉入猎人的陷阱里的!   此人组建神衣门不足两年,便搅得江湖风起云涌,办成的不少大事,更是改变了整个天下的命运!靠的是什么?   论武功,组建神衣门以前的他顶多算寻常的一流角色,连曽今差点毀掉明教的成昆也远在他之上;论出身,他绝非权贵名门之后,不可能有个像汝阳王那样的老子给他一群现成的人马驱使!他只能靠自己的头脑,靠自己审时度势的眼光,借助权力人物的力量和金钱,才做到了这一点。   事实证明,他这个江湖上原本并不如何起眼的人物,竟能以骄人的成绩鄙视天下各大门派帮会的掌门、帮主、教主,包括武林中不出世的竒人张三丰!做大事的人必须要有超人的气魄和胸怀,而千百年来的江湖中,谁能做到将得来的武功绝技大加赏赐部下、甚至自己的对头?谁能得到屠龙宝刀后看都不看一眼便送与旁人?谁能在羽翼丰满、武功盖世后依然能屈能伸小心翼翼?   当真想不出第二人来。   使君离开应天后,便传令下去,各路髙手到武当山下秘密汇合。很久没有看到他最最敬仰的张无忌教主了,他想再偷偷看一眼。   铲除李天垣,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然后散布李天垣隐入深山秘密修炼《葵花宝典》的消息。   就在紫金山朱元瑋夜会神衣门千户的两日前,还发生了一件天大的大事,徐寿辉大军攻破釆石,就要攻打到应天城下了!而这天晚间,在釆石的一座小寺庙内,陈友谅将天完帝国皇帝徐寿辉杀死,彻底夺取了徐寿辉的大权,改国号为汉,年号大义,登基做了皇帝!   年前于终南山,刘伯温曾对张无忌言道,徐寿辉有一狼一虎相伴,决计活不过来年,果然被说中了。而陈友谅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朱元瑋却在紫金山寺庙侃侃而谈,丝毫没有为之紧张惶恐之意,也可见朱元瑋豪迈镇定的英雄气概!当真合该此人扫灭群雄夺取天下!   半年前,天完丞相倪文俊密谋弑帝篡位,结果不慎暴露,仓皇逃到镇守黄石的陈友谅处。想当初陈友谅能投入徐寿辉麾下,实乃倪文俊极力举荐的结果,后来祝文俊又多次提拔陈友谅,将之培养成心脗,满以为自己精心布下的棋子终于有用了,谁知自己竟成了陈友谅换取徐寿辉信任、加官进爵的筹码!第二日一早,陈友谅便将倪文俊的人头献给了徐寿辉,果然大受徐寿辉赏识和信任,将军政大权都交到了陈友谅的手里。这半年来,为了最终实现倪文俊的宏图大志,陈友谅先设计陷害徐寿辉心腹大将赵普胜,逼走第一猛将丁昔郎和常胜将军傅友德,这才顺利地于釆石弑君篡位!   刺杀徐寿辉的那日,暴雨倾盆,寒风刺骨。为祈求上天佑护天完大军成功拿下应天,除掉朱元瑋,徐寿辉和大元帅陈友谅一起来到釆石城内的五通神庙烧香,就在此刻,早已隐藏在附近的两名刺客突然现身,突破猝不及防的皇帝卫队,杀死了徐寿辉。   这两名刺客便是陈友谅身边武功最高的两名侍卫,鹤笔翁和段羽!事成之后陈友谅所部迅速控制了局面,大家便在这电闪雷劈的暴雨之中拥立陈友谅登上了大位。   眼看大事已定,陈友谅将鹤笔翁和段羽唤到了面前,言道:“如今只刺一件大事需要二位去做了,便是那武林至尊屠龙宝刀!大汉伟业,需要天下英雄奉献热血!”   对于这两人,陈友谅给予了比朱元瑋给神衣门千户更大的诱惑,他许诺大事一成之后,便将辽东百万土地封赐鹤笔翁,做辽东王,永镇东北边陲;将云南封赐段羽,做大汉开国藩王坊!   当今天下几大股义军势力中,顶数陈友谅最为强大,段羽深为自己弃周(张士诚)投汉的果断而感到暗暗得意。陈友谅身登大宝后第一件事当然是迅速整顿大军,稳定军心,然后才挥军东下,取应天,灭高邮,进而夺取天下!那时,大理大总管段功率领百官出城来降倒也罢了,否则,自己定当亲率雄兵十万,将他们碎尸万段!   鹤笔翁和段羽二入踌躇满志地拜辞陈友谅,离开釆石。两人自持武艺高强,身边竟没有带领一个属下,全然一副江湖豪杰的做派。现在全天下人都知屠龙宝刀在高邮徐寿辉的手里,二人自然不需多问,策马直奔高邮。   韦一笑等人同殷梨亭一直走到偏厅,不待僮儿看好茶,韦一笑便着急问道:“周颠呢?怎地一直没有见到他?这老小子又去哪儿开小差了?”   听此言殷梨亭笑道:“周兄啊?他嫌我们观中饮食清淡,又大多是出家人,了然无趣,便独自去那后山向阳破仙女溪边结庐垂钓去了!”   韦一笑大惊道:“他会独自结庐垂钓?不会是见鬼了吧?”   殷梨亭哈哈笑道:“想是周兄觉得在观中练功不便,故自己寻个清静之处也有的。”   韦一笑哈哈笑道:“那么这个茶在下就暂且不饮了,先看看这个老家伙再说!且看他是在用功还是在偷懒!”说罢便站了起来。殷梨亭也欣然而起,亲自带着他走到了后山向阳坡。   张翠山夫妇和莫声谷的坟冢便在向阳破,此处山势较缓,泥土肥厚,故而林木翠竹密布,每日朝阳初升,便能照在这片山坡上,站在坡上,谨谨东顾,隐隐可见丝带一般的汉水闪烁着银色的光芒蜿蜒于苍茫的群山之中。坡后乃是真武岩,左右有山脊佑护,坡下有一条叮咚作响的小溪汩汩流淌,溪水清澈甘甜,颇多鱼虾。由此可见,此处确然是个风水绝佳之地,张三丰将此处选作武当俗家弟子的埋骨之处,还是有颇多深意的。   周颠结庐之处尚在山下二里外的一个水潭边。还未走到,殷梨亭便指着那雪蒙蒙一片的翠竹林叹道:“我五师兄夫妇和七师弟便埋在那里。前边的这条仙女溪,名字便是我五师兄十八岁时取的。时事变迁,转眼便是三十余载过去了……”   三十余载,便似转瞬之间轰然而过,当年的少年郎已经鬓现华发,面生皱纹,眼见物是人想起故人西去,不免心中悲凉,思绪起伏。   张翠山乃是教主之父,虽然按辈分还矮了韦一笑一辈,但底乃是教主之父,听到他们便埋在那个坡上,韦一笑朝那个方向遥遥三拜,称明日定当携香烛纸钱前来祭拜。   走到周颠结庐的水潭附近,果见一个颇显肥大的身躯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蜷缩着身躯坐在潭边岩石上,怀抱一根鱼竿,好似睡着了一般,在飘飘飞雪中巍然不动。韦一笑施展绝世轻功,飘然无声地滑到他的身后,在他肩上轻轻一拍,这人便呼地一下跳了起来,劈面一掌向韦一笑迎面击去。韦一笑竟然笑嘻嘻地站着再不动了,那人的一掌眼看快要击中韦一笑时,便认出来了。这也太过突兀,一切只是刹那间的事,当真吓了那人一跳,赶忙硬生生地收住掌势,脚下也被带得踉跄了一步。   这人正是周颠,这一下收势过猛,气血上涌,弄得紫黑色的丑脸颇显紫色,当下破口大骂道:“臭蝙蝠!你找死啊!你个王八蛋还不躲,要不是老子已经到达收发自如的境界,你他奶奶的蝙蝠头便给老子砸扁啦!”   韦一笑哈哈笑道:“数日不见,周颠的老脸越来越厚了!当真可喜可贺啊!”   周颠不禁一抹脸,道:“你奶奶的少说废话,是不是教主也回来了?”   韦一笑点了点头。   瞧他那神色,便知教主此去一定大功告成,周颠不禁喜得一蹦三尺高,扔了鱼竿,哈哈大笑着往武当道观方向奔。   韦一笑掠身奔在周颠的身边,问道:“你为何奔这般快?”   周颠斜了他一眼,道:“废话!”   韦一笑道:“我要是再说一句话的话,你绝对不会认为我在说废话!”   周颠竒道:“那你快说!”   韦一笑道:“人家教主小两口这般长时间没见了,正在房内说悄悄话,你好意思进去打岔?”   听到此言周颠呼地停下了脚步,骂道:“他妈的臭蝙蝠,故弄玄虚不痛快!害得老子差点莽莽撞撞闹笑话!”   韦一笑哈哈大笑,这时殷梨亭也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同周颠见礼后,三人一同回到偏厅吃茶。不多时清风买酒归来,小道前来稟报,灶房已经上菜了,众位客人可以落座,众人在殷梨亭的招呼下,连辉月使和小昭也算在内,大家围桌而坐,杯箸交错,自有一番热闹。   小昭原本心里想的见到赵敏以后要如何如何说,如何如何做,竟一概没有用上。她天性温柔文静,先是没多久,就和杨不悔的女儿雪儿混个烂熟,然后小子矜也似乎和她见面亲一般,竟然第一次见面就让她抱,令张无忌妒忌懊恼不已。然后席间张无忌等人一心吃酒说笑,小昭便抱着子矜逗这两个孩子,一时间,却也忘记了所有的烦恼。   这酒直饮到晚间才散,韦一笑和周颠二人喝得最多,都有些醉了,杨不悔已经下去为各人安排厢房,送去炭盆。周颠搂了韦一笑的肩笑道:“他奶奶的臭蝙蝠,今夜便睡老子的竹庐,与老子抵足而眠如何?”   韦一笑笑道:“甚好!”   周颠道:“咱们可说好了,你吸血蝙蝠可不许做梦咬了老子的脚啊!”   韦一笑道:“你道你那个臭脚老子爱咬么?”   两人歪歪倒倒说说笑笑地去了,还省得杨不悔为他们准备房间床铺了。只留下辉月使一人心里气鼓鼓的。原来,自打上了武当山以后,韦一笑便连看,都没有正眼看她一眼,更别说说话了。受冷落的感觉令这位从没有尝过此般滋味的圣女心头酸溜溜地只想落泪。   武当山下的那家酒肆的店家竟然是五毒教教主何绿嫣。大约四五个月前,她买下了那家酒肆,顾了酒肆原有的伙计,继续经营。她的这番古怪举动自然是为了见到张无忌,这叫守株待兔,两名属下也是哭笑不得,只能陪着自己的风主疯。   殊不知何绿嫣心中突然想起自己还欠张无忌一座金矿呢,可恨自己如何在见他那几次时怎地全然忘记了?这般大的借口和机会如何没有及时把握?一座金矿,天下有哪个入不眼馋?张无忌必然要前往云贵,那么自己不是正好引路?倘若他不亲自前往,而是派其他人,那老娘便不客气,不送了。嘿嘿,他非亲自去不可!到那时,日日夜夜,草莽山林,荒无人烟……凭我何绿嫣的姿色,再巧加引诱,只要他还是个男人,便一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嘿嘿……   她越想越美,原本打算打道回府的,突然改变注意继续寻找张无忌,谁知好容易打探到消息,张无忌竟然去波斯了。   何绿嫣还没有疯到立刻追到波斯去的地步,而是想到了以逸待劳、万无一失的办法:盘下了武当山脚下的小酒肆,守株待兔。所以她一见到武当山下来打酒的道士,就高兴得很,打听来,打听去。此女还当真不错,开店近半年来,不但没有将酒肆开成害死人的黑店,而且她们对酿酒还有很独特的一套技艺,酿出的美酒滋味独特,香醇得紧,引得四里八乡数十里内的人都慕名而来。   这何绿嫣的美艳风着实吸引了许多人,但好在武当山附近百里之内绝无恶霸色魔,碍于武当派威名,纵有个别心痒之下想要铤而走险,却也终于没敢。所以数月来,竟平安无事。   这日的那僧俗尼六人吃完酒饭后,竟全部在店中留宿了,生意大好之下,却并没有令人欢喜。她难抑心头的激动,决定今夜就潜入武当,看看张无忌是不是当真已经回来了。但这六人……她分明感觉得到,一种不安环绕在他们当中,便似有什么大事即将爆发一当真讨厌!   乡间小店没有甚么像样的好房间,灵鹫双怪同阿二三人要了两间房,一东一西,正好处在李天垣的房间和静清静敏二尼的两边。这些房间的门户又笮又矮,窗口狭小,整个房间都显得黑乎乎的,房内除了床再无他物,一推开吱呀乱响的木门,便觉得了然无趣,只想倒入床上睡觉。   不过这夜只怕六人谁也睡不好,刚刚进入房间不久,灵鹫二怪便接到飞鸽传书,书中道:“三更,秋苍苏调虎离山,二怪随遗尊杀人!尸体带走。切记!”   见到师傅的名号,二人不由都甚紧张振奋,心想使君亲率门中高手来了,今夜定然大功告成!只是这般大张旗鼓的,未免太过抬举那个李天垣了。   三更前三人的任务便是盯牢了李天垣,好在这些房门个个动静极大,窗口又小,窗棂既粗且短,姓李的进入房间后除非有穿墙遁地之术,否则决不能无声无息地溜掉。   神衣门主公使君此刻正在离酒肆三里远的龙王庙内。这座里外三进的小庙座落在一座小丘之上,四周林木稀疏,水泽蜿蜒,许多水鸟栖息其间,门前三百步,便是烟波浩淼的汗水了。时下太阳早已落山,飞雪纷纷,阴云密布中,四下里黑得几乎伸手难见五指。使君背负双手站在龙王牌位前,在马灯昏黄暗弱的灯光中打量了一圈立在眼前的十余名属下。   也许很多人都难想象,近两年来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神衣门连门主使君贴身死士在内,也不到三十人!而就这区区二十多人,仅用短短数年时间,便扭转了历史走向!拿现代军事术语来说,朱元瑋也许算不得是特种作战的创始人,但绝对算得上将这一战术运用到极致的古人!而神衣门使君门主,便是大明王朝特种部队之父!   众人平日极难见到使君,此刻站在他面前,众人虽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但仍然感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压力迫来,忍不住心头砰砰直跳。   使君很少开口,开口后说话也不多。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仿佛有穿透一切的力量,有时冰冷刺骨,有时却激昂铿锵,总之不论说甚么,都令人有一股深信不疑之感。   就这么看了属下许久,一动不动地站着,从日头西斜直至天色黑尽。所连络的最后一名高手大理段真也到了后,使君才微微点了一下头,道:“众位兄弟辛苦了!遗尊大师好样的,本人已经记在了功劳薄上,报于主公,主公很高兴!因为我们现下的身份不宜暴露,所以功劳记下,且先赏银千两,官职俸禄日后加倍封赏!”   遗尊大喜,连忙抱拳,单膝跪—谢。   张士德便是池杀的,只可惜这件足以轰动天下的大事不能外宣,好在使君赏赐丰厚,稍能抚慰心理。   使君点了点头,道:“郝密兄的葵花宝典神功练得总有小成了罢?现下明玉珍已与陈友谅反目,尚需卜兄仔细叮牢此人的一举一动!”   年前神衣门众高手围攻张无忌,河间双煞中的卜泰被周颠当场击毙,郝密重伤之下逃回去后,不但没有受责罚,反而获赠绝学秘笈,是以心中一直感恩之极。此刻听到这些话,当即跨出一步,抱拳跪倒,道:“卑职绝不辜负使君使命!”   使君点了点头,用缓而沉的话语将其他人的使命均简短地点评了一遍,最后道:“众位都是世间的精英之士,本人能得诸位的辅佐,实乃三生有幸也!时下创业之初,大家受累了,亦受委屈了!但诸位不用焦急,我敢向大家保证,不出十年,我必令大家身着锦衣,昂首阔步于街头朝堂,腰悬宝刀,上可杀官,下可杀民!天下除天子外,唯我等独尊!”   这番话说得大家纷纷动容,似有不信,但从使君口中说出,又不得不信。   使君冷然一笑,道:“神衣门,再过几年便没有这个名号了,咱们到时是锦衣卫!做的是朝廷的官,吃的是朝廷的俸祿,却不受六部统辖,而是直接由天子掌管!”   听得众人心血沸腾,秋苍苏道:“那么咱们可是充当了皇帝的大内侍卫?”   使君轻轻揺了揺头,道:“保卫天子,自然是我等的天职,但我们除了分到各地为官的,其余人还得象我等现在这样四处游走,自由自在,遍索天下贪官污吏,反贼叛逆!”   当官虽然令人心动,但毕竟不稀竒了,而“遍索天下贪官污吏”却不得了,这是管官的差使,油水定然极大不说,而大风光特风光,威风八面甚至名留青史都有可能,不由不令这些江湖豪侠大为心动。此刻虽然穿堂风吹得呜呜叫,四周又黑又冷,但许多人的手心里还是禁不住浸出了汗水来。   使君平视大家良久,方才缓缓道:“叶道长,神衣门第一规矩是甚么?”   叶长青立刻抱拳朗声道:“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最大机密!”   使君点了点头,道:“好!今夜诛杀李天垣,谁敢做先锋!”   “我!”“属下!”“本人”“老衲!”   一下子有好几个人抢着抱拳道。使君冷然一笑,道:“好,不过今夜的先锋只有一个,这个立功机会便交给秋先生罢!本使已经发出讯息,令先生的两位高徒接应,希望先生不要失手!”   秋苍苏立刻抱拳领命。   使君随后将遗尊引人、其他人如何包抄掠阵以防万一等等事顶安排了下去,简单一拱手,大家便分头下去了。   连亲送六人分别入房的碧玉手白凤都没有发现在送峨嵋二尼入房时,转身的刹那间,灰白衣女尼已经飞身离去了。   静清自从濠州婚变之后,说话便少得多了,而出了家后,说话更加少得可怜。她的这次离去,便没有事先和静敏打招呼,说去便去了,连静敏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静敏起初最不服气周芷若做掌门,后来迫于压力,便敢怒不敢言了,再后来,见到周芷若,她便止不住浑身紧张发抖,便是怒也不敢了。此生以来,她争强好胜,蛮横无礼,自我感觉良好之极,从来没有这般灰心过,可是周芷若从濠州回来后,她竟心灰如死了。   她以前同周芷若正面冲突过,她原本极其担心这个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小师妹定然会寻自己的晦气,谁知她竟提也没有提以前的事。但越是不提,她就越是担心,眼看师妹的武功越来越高,自己永远也赶不上时,诚终于万念俱灰之下剃度出家了。   此次同掌门师妹一同出来,两人便极少说话,静敏心中有时不免便想,掌门之所以挑了私交最恶的自己陪同出来,定是因为自己不敢同她多说话的原因。所以转身发现掌门不见了,她没有半点惊异反应,而是默默地回身将门关闭,盘膝坐于床上静静吐纳。   静清迎着风雪飘然汉水边,凝望灰蒙蒙的漫天飞雪,静听那汉水哗哗不绝的声音。良久良久,她沿江而上,向武当山而去。   她拼命地压抑,足下却不争气地向武当移去,愈是克制愈是前行,愈是克制,愈是禁不住泪如泉涌,发花的双眸早已甚么都看不清了。终于到了武当院墙外,只见夜幕下高墙依旧,却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勇气跃过去了。一直绕到后山,心想,便到他的爹妈坟前坐一阵罢。   一身灰白色的淄衣在漫天稀稀落落的飞雪下,在昏暗的夜色中,飘然而去,便似幽魂一般。行不多久,听见了哗哗的水声,这声音击打在心上,心也跟着碎了。一股不知不觉中已然冷固的冰泪又滚然而出。斩不断,理还乱,红尘发丝已然早已落尽,经书读烂了好几卷,木鱼敲破了好几个,为何还是割舍不了?难道非要舍去皮囊,遁入地域,喝那一碗孟婆汤,才能……   竟连说“忘”都撕心裂肺,当真无药可就之极了。静清一把摘去头上的斗笠,飞身掠下山谷,扑通一声跪入了冰冷的溪水之中,扔掉斗笠,捧起冰冷刺骨的溪水使力浇在脸上。许久许久,纷乱刺痛的心才慢慢缓解下来。抬起斗笠,沿着小溪缓缓上行,没多远,只听前方不远处一阵低沉的说话声隐隐传来。   是什么人这么晚还在深山野林?静清不禁带回斗笠,轻提淄衣,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去。   “我说你臭蝙蝠甚么时候野变得这般菩萨心肠婆婆妈妈的啦?”说话的赫然便是周颠。   那个被称作臭蝙蝠的自然便是青翼蝠王韦一笑了。他却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周颠又道:“我知道这样做有些大逆不道,但为了明教大业、为了明教百万教众,这点大逆不道算他奶奶个屁!你自个儿好好想想!”   又是好一会儿,才听韦一笑长叹一声道:“你周颠难得说一次对的,但这次你真的对了,看来只有听你的了。”   周颠骂道:“你死蝙蝠说话简直就是放屁!臭不可闻!甚么叫我周颠难得说一次对的?我脑奶的哪一次说话是错的?你倒说说看?”韦一笑哑然失笑。周颠道:“说不出来罢?说不出来罢?早知你说不出来!你可亲口说过听我的了,天地可鉴,上有神仙,下有魔鬼,大家可都是听见的了!现下小姐已经出世,现任教主夫人务必速速除去!找机会假借他人之手,无论是鞑子还是神衣门、还是陈友谅的爪牙!只有教主少了羁绊,重新燃起反元豪情,才能领着大伙儿轰轰烈烈地干!才能重整已然四分五裂的明教!”   韦一笑道:“对!倘若到时姓杨的还推推诿诿不肯交还教主之位,老子第一个跟他过不去!”   周颠道:“这才是真汉子!老子的好兄弟!”   原来这两人竟然在密谋杀害赵敏,静清乍然间听到耳内,顿觉脑内白花花的一片,是惊?是怒?是喜?是悲?也说不清了。   周颠韦一笑二人始终没有去想张无忌之所以归隐,他自己的心内是如何想的,而味地怪罪赵敏的特殊身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倘若张无忌没有意中人,即使遭受了濠州一劫,也极少有归隐的可能。当然这不仅仅只是避敏的问題了,便是其他女子,只要有人相伴,张无忌都有可能选择功成身退,收刀归隐。不过,既然这个女子是赵敏,问題自然复杂了许多。   周颠等人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令教主归位了,唯有剑走偏锋,哪怕事败与教主成仇。   静清恍惚中想到,难道佛说静清的尘缧未尽,尚与张郎有着难断的情份?为何总是有关张郎的大事被静清不经意地得知?难道是佛祖的安排?佛祖的如此安排,又意在何为?是要成就静清的姻缧还是磨炼静清?   恍恍惚惚中胡思乱想,不觉竟走到了张翠山夫妇的坟前。没有下拜,而是抚去了坟旁一块岩石上的积雪,轻撩淄衣,坐了下来。此时的雪已不知不觉地停了,天地万物已裏在浓重的雾气之中,四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想起当年,张三丰带着年幼的自己,也曽走到这座坟前,老人家缓缓地道:“这里便是无忌他爹妈的坟了……英年早逝……幼年便要夭……翠山哪……师傅无能啊……”说着,这位威震武林的老人竟然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汉水喂饭、西域偶遇、光明顶刺伤、大都囚塔相救、茫茫大梅同船共渡,无名小岛温存耳语,山盟海誓……等等等等,一一涌上心头,如在昨日,又如同梦幻,于是师傅相逼、做的那些恶事也一幕幕地淳现于眼前,当真又很又悔,又悔又很。其实按照张无忌的个性,只要自己对他说明了屠龙刀和倚天剑的来历,他定然会将刀剑一齐送还峨嵋。虽然那时宝剑已被赵敏夺去,但自己便不能夺回来么?那时,谁也不能说什么。屠龙宝刀和倚天宝剑自峨嵋祖上传下,本来就属于峨嵋的。而同张无忌最亲近的四名女子,小昭去了波斯、殷离容貌丑陋又痴痴傻儍、赵敏虽然身份尊贵、容貌美丽,但她身份实在特殊,自己在众人的唱和相助之下,未必便输于了她。只可惜啊,一步走错,永远便不能挽回了。   恍恍惚惚中,也不知想了多久,一身的淄衣都湿透了还浑然不觉。她离开酒肆不久,何绿嫣也带着白凤和小娥出店了。她们三人乃是掌着灯,大模大样地喷着山路往武当山方向走。   酒肆通往武当的大路防守最紧,共有三人隐于附近,分别是河间郝密、少林空林、大理段真。防的就是李天垣自酒肆逃出,奔向武当。三人才来不久,这时见到这三名掌灯而行的女子,甚感诧异。眼见三女步履轻盈稳健,显见武功不弱,三人中的头目郝密便向那二人做了个继续坚守的手势,亲自尾随了去。   路上,只听这三名女子不时地说笑几句,可惜说的不知是哪里的土话,郝密竟然一句也听不懂,三人还说一阵,然后又停在路上歇一阵,好像有些颇为犹豫不决的意思,又好像有些害羞,如同趁夜出去偷汉子的妇人般的,既要扭扭揑揑,又要蠢蠢欲动。四十多里山路,走了足有两个时辰,她们果然是去武当的!   “难道是武当派中的道士夜里思春,于山下悄悄唤的窑姐儿?”郝密不禁心想,暗暗好笑,这事要让自己撞着,以后可着实是一件拿来羞辱武当大侠的大把柄,足以令武当派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   郝密越想越兴奋,深为意外收获之喜。心想这三名女子身段儿还不错,最难得的是身有武艺,当真是难得的宝贝窑姐,只可惜啊,现下练了《葵花宝典》,无能为力了,否则,等她们出来后,定要抽空寻她们快活一番!   郝密和鹿杖客一样,颇为好色,不知神衣门使君有意还是无意,竟将这能够斩断祸根的武功绝学传给了他们。一想到无能为力,郝密不禁心内难受之极,痛很之极,原本只是想探个究竟,尚还平静的心里顿时升腾起了强烈的杀人心想且等她们进去,入了房,上了床,老子来个出其不意,公的母的一起杀死,将他们赤条条地绑在一起,于墙上留血字而去,将武当的丑行大白于天下,遗臭万年!   当然,在烕名赫赫的武当派既要杀人,还要留字,绝非易事,郝密正自暗暗核计该如何行事之时,已经尾随三女到了武当大门外了。最后九级台阶前的平台上三名女子又嬉笑推攘了一番,最后那名年轻的女子才提着灯笼走向大门,拉起豹口下的铁环,用力地撞了数下大门,还未开口,三名女子就笑成了三团。   “好啊!”郝密浑身一阵哆嗦,但听大门内一个含着枣儿似的声音喊道:“谁呀?如何半夜三更还来敲门?”   何绿嫣捂着喉咙轻咳两声,粗着嗓子道:“我是你家何老爷,速速开门!”   一老一小两名女子捂着口,强忍着笑,都快蹲到了地上。郝密心想,婊子不愧是姨子啊!连老太婆都这般不正经!   “何老爷?甚么何老爷?”里面的人说着,便搬开门杆,将大门打开了一个缝,掌灯照了出来。   何绿嫣一路上颇还扭揑紧张,此刻事到临头一股冲劲上头,早将小女子的羞涩抛一边去了。她不等惊愕的小道士发问,便挺身冲了进去,将小道士挤了一个大跟头。   小道士大惊而呼:“不好了!有刺客!”何绿嫣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持了起来,笑骂道:“蠢货!本小姐象刺客么?本小姐要是刺客,何不悄悄跳墙过来,还敲甚么门?”   这小道士虽然进门晚,没有修习武当上乘武学,但几手粗浅的拳脚还是会使的,但这女子一抓之下,小指便抵住了胸口膻中穴,他浑身酸麻之下,半点力也使不出来,而这女子身上滚滚袭来的浓香又熏得人头晕,当真是气不得恼不得,只得硬着头皮道:“你们到底是何人?深夜造访武当所为何事?”   何绿嫣扶正了他的身子,松开他,笑眯眯地帮他拂了两把后背和臀上的灰,见吓了小道士一跳,一张蠢丑的方脸猪肝似地红,不由得哈哈大笑,盈盈一福道:“小女姓何,云贵人氏,敢问道长如何称呼?你家张无忌师兄可曽回来?小女子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未等小道士开口,紫霄宫大门嘎拉一响打开,走出了三名道人来。小道士见状大喜,道:“谷虚师伯,这几位女施主说要找无忌师叔!”   谷虚子乃是命岱岩的大弟子,也是武当第三代弟子中年岁最长的,如今已经三十出头了,下巴留着一撮黑须,道袍宽大,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他带领着两名徒弟走向前来,施了个礼,道:“女施主深夜造访,寻我无忌师弟何事?”   何绿嫣笑眯眯地大声道:“他有一件极其贵重的物事尚在我处,张无忌!你快来拿啊!”   最后完全是喊出来的,夜深人静,这一声大喊,只怕将全武当派的人全喊酲了。谷虚子等人见这女子在此大叫大嚷的喧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但人家毕竟是来‘送礼’的,俗话说抬手不打送礼人,饶是谷虚司知客一职不短,迎客、陪客更是老练,但碰到这么一个钹辣的女子,也是无奈了。   殷梨亭的女儿一直哭闹不休,好容易哄睡着了,这才闭上眼准备吐纳一番的,突闻外面的大叫,立刻睁开眼来,杨不悔赶忙看女儿小脸,发现她没有被吵酲,长出一口气,看向殷梨亭。殷梨亭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她,披上长袍,便出去看了。   殷梨亭心想定是无忌这孩子又惹了什么风流债了,前有赵敏大闹喜堂,今有烈女大闹武当!真真岂有此理!但心中又好笑,走出紫霄殿,便发现张无忌和赵敏一起出来了。三人相视尬然一笑。   何绿嫣见张无忌出来,顿时欢喜得奔上前道:“无忌哥哥,回来了啊?”   张无忌下意识地搂了赵敏的纤腰,道:“何姑娘有何事?”   何绿嫣毫不介意,笑眯眯地道:“尊夫人可清减了,无忌哥哥没有照顾好哦?”   张无忌强忍心中的烦躁,道:“何姑娘深夜造访,就是为了说这个?”   何绿嫣笑道:“当然不是啦?无忌哥哥可还记得小女子尚欠哥哥一件贵重的礼物?”   张无忌想也不想,便揺头道:“不曾记得,假如有,也不劳姑娘破费了,张无忌先行谢过。”   赵敏噗哧一笑,道:“是一座金矿吧?”   何绿嫣嘻嘻一笑,道:“赵家妹子当真聪明!一点就通!”   赵敏也嘻嘻一笑,道:“不敢,只是别人欠我的,我往往很难忘怀。”   何绿嫣嘻嘻一笑,道:“姊姊可没欠你,姊姊是欠张公子的。”   赵敏搂了张无忌的腰,脸贴在他的肩头上笑道:“张公子是我相公,我二人夫妻一体,我的便是他的,他的,自然也是我的了?”   这话令何绿嫣微微一宭,但随即便又是一脸的笑意,道:“无忌哥哥,你看呢?”   张无忌点头道:“正是。不过何姑娘,你的那座金矿本人不想要了,本人谢谢你的好意,现下天色已晚,还请姑娘早些回去吧!”   说着便抱拳送客。何绿嫣没有想到张无忌竟如此漠然无情,毫不贪财,听了金矿完全无动于衷,一股又悲又怒之气涌了上来,笑容僵在了脸上,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她自问此生接触过的男子多了,上到王侯公子、下到农夫猎人,从来没有这般难过的经历,当下将一腔的偾恨全发在了赵敏身上,手腕微抬,两枚黝黑的弹丸弹指而出,击向赵敏的眉心和咽喉。   这两枚弹丸由薄皮包裏,内填毒粉,一触即爆,毒粉四溅,随风飞散。在伏牛山时对付青海派刘道士,何绿嫣用过银丸,那是专门毒害眼睛口鼻等黏湿之处,可令人一时间眼盲鼻塞喉魄肿胀,只要及时以大量清水冲洗,假以时日,便可好转;但黑丸则不同了,里面添的是剧毒药粉,只要吸入少许,或眼睛溅入少许,便会很快融入血液,保管一两个时辰内要人性命!   她离赵敏极近,又是毫无征兆地曲指一弹,换做寻常人,必然着道。可是她曲指的刹那间,张无忌的两条护体真气便感应到了这股力量的波动,顿时精神抖擞,盘旋了过来,毒丸飞出,便立刻缠绕上了,毒丸堪堪飞到赵敏面前,便悬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转,不再向前半分了。   众人都被这如同魔法般的怪异景象惊呆了,何绿嫣更是不敢相信之极的眼睛。张无忌冷冷一笑,袍袖微拂,两枚黑丸稳稳落入了何绿嫣的怀中,毫发无伤。张无忌道:“姑娘好意,张无忌心领了,但姑娘若再起歹心,休怪张某无情!”说罢伸手送客。   何绿嫣仰天哈哈大笑三声,掩面大哭奔出,白凤和小娥狠狠地瞪了张无忌一眼,也顿足追出去了。   谷虚、清风等人看得直暗暗咋舌,艳羨不已。一旁躲在廊柱下的小昭却暗暗心酸,不知怎么竟为那个从不相识的女子流下了两行泪水。她一直很钦佩赵敏的聪慧勇敢,现下这个何姊姊,却更加勇敢,为何这世上有这许多优异的竒女子啊?   张无忌揽着赵敏回身欲回厢房,便看见了躲在黑暗中的小昭,小昭浑身一哆嗦,连忙整了整衣襟,抹去泪痕,婷婷地走过来,轻轻一福,道:“公子爷,少夫人。”   张无忌轻叹一口气道:“小昭,你我早已结拜为兄妹了,何必……”   小昭赶忙又是一福,轻声道:“哥哥,嫂嫂。”   赵敏心中酸酸的,但见已经长高不少的小昭立在寒风中,单薄得就像一片纸,心中一时复杂难言。张无忌忙道:“妹子快回去歇息吧,小心着凉。”便揽着赵敏回房去了。   这一夜将子矜哄睡着后,两名婢女便前来将小姐抱出去了的。回到房内,两人相隈着躺在被窝里,只觉睡意全无。   郝密暗叫张无忌果然回来了,不如便劝使君下令大家一起合力诛杀此人,为兄弟卜泰报仇。三女奔下山时,已是三更时分,遗尊他们应当开始下手了,郝密便赶忙跟了下去。虽然不是探到武当大侠风流之事,但见到张无忌也不虚此行,还好三女奔行极速,没有耽误了郝密的脚程。不到半个时辰,便奔了回去。见到留守原地的段真和空林二人,只听他们道,遗尊引出了一名尼姑,但那尼姑显然武功低微,引她都无趣,而秋苍苏师徒冲入李天垣的房间时,却发现这厮竟然在房中掘了一个地道跑了。使君有令,围紧了此地,仔细査找,决不能让那人逃了出去!   话音未落,突见酒肆着起火来,那个姓何的女子手举火把,飞窜四周,不一会儿,便将酒肆四面八方都点起了火来,酒肆内正在熟睡中的活计们大惊之下裏着衣衫棉被跑了出来,乱叫不止。姓何的女子眼看完全点燃了酒肆,掷去火把,仰天哈哈大笑,其声如鬼,听得人心中发毛。正在几人分心之时,最能做到物我两忘的少林高僧空林突然沉声厉喝:“那边有人!”拔出戒刀,向武当去的方向飞扑而去。   郝密段真二人,连忙收回心神,扭头去看,只见十余丈外一个黑影一闪,已向武当的方向飞奔而去了。两人心内电光一闪,心想定是李天垣趁大家注意大火之时,偷偷摸出包围圈,向武当逃窜求援去了。当下纷纷拔出兵刃,呼啸追去。   啸声不大,但郝密、段真二人内力诨厚,这呼啸声依然传出了一二十里,埋伏于酒肆四周的神衣门高手全都听到了,大伙儿稍事倾听,听到了第三声,便同时向啸声传来的方向飞速潜去。   呼啸声乃是神衣门联络的一种讯号,第一声是提酲注意,第二声代表紧急,第三声代表确定点子所在。   这第三声沉啸是遗尊发出的。按照计划,他引走了蛾嵋女尼后,便折回通往武当的道路,形成第二道关卡。此刻漫天飞雪早已停住,劲朔的西北风将满天的乌云浓霎推到汉水东岸去了,一轮明月亮华华地挂在天空,原来竟是个月圆之夜!遗尊听到第一声啸,便打起了精神,悄悄潜到了路边,看见那黑影飞驰而来,突然跃出,抬掌以大力金刚掌向来者当胸击去,来者显然被他如此威猛绝伦的突袭吓了一大跳,狂冲之下哪里避得及?只得抬掌对去,轰地一声响,遗尊暴喝声中向前跨出了一步,而来人则口喷鲜血倒飞了出去。   遗尊的外家硬功已经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天下硬碰硬同他对掌,能占到便宜的人少之又少。那人斗笠翻飞而去,下巴脸颊的胡须亦被震飞不少,月光下看得真切,不是李天垣是谁?遗尊大喜,心想该得老衲立首功,大踏步而上,欲再补上一掌,打得他彻底瘫软,谁知李天垣落地便一弹而起,原本空空双手竟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宝剑,遗尊掌未到,他的长剑却已经刺向遗尊的咽喉了。   原来遗尊对掌大占便宜之下竟一时忘形,忘了对方武功绝高,而且还身负葵花宝典竒功,大意之下敞开门户向他击去,这一剑蓦地里刺来,寒光一闪间,遗尊连想都没有来得及想,立刻收势后躺,双臂上扬,竟然以胳膊的血肉之躯挡开了这一刺。嗤的一声,锋利的长剑在遗尊的右胳膊上滑过一条极细的白印,转眼间,便渗出一条鲜血。李天垣一击不中,立刻翻身弹起,跃入了旁边的灌木之中,沿着一条山中樵夫猎户走出的狭小山路,向武当方向飞奔而去。   这时空林、郝密、段真三人也先后追到了,前面二人更不打话,紧随而去,段真则奔到遗尊面前颇为关切地道:“大师如何?”   遗尊胡乱抹了一把伤痕,晬了一口一口吐沫道:“这人的功力果然不浅,竟然将老衲的铁布衫给破了,划了老衲一条血痕!”   段真暗自心惊此人的武艺,口中赞道:“大师当真了得,利刃都伤不得!”   遗尊哈哈一笑,挥手道:“闲话少说,追人要紧!”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追了去。   其实刚才遗尊当真吓得不轻,若是寻常高手使剑刺他咽喉,说不定他当真连躲避都不躲避,凭他的横炼铁布衫,寻常宝剑和寻常人,休想刺入他的咽喉,但刚才李天垣的一剑,剑未到,一股凌厉之极的剑气便到了,若非他的功力高深,光是那股剑气,就足以刺穿他的咽喉了,所以他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立刻后仰躲避,并舍弃双臂保命。还好他的双臂横练的功夫更加远胜咽喉,李天垣的剑气又凝聚在剑尖之上,所以才只受了些许皮外伤,全无大碍。惊险一闪既过,遗尊心跳加剧之下不愿让人看出来,所以才原地站着调吸,听段真说了几句废话。此刻追人,他才呼啸而出,告诉大家,他已经认出点子了。   羊肠小道越走,离大路越远了,但此刻到处都是獾木乱草,山地又高低不平,不时出现山崖陡坎,山涧小溪,李天垣不敢贸然离开小路,闯入不明深浅的灌木之中,只得顺着小道拼命飞奔。这些的人的轻功都不弱,内力犹强,是以路虽难走,但借着月光,众人连奔带跃,却也奔得极快。   李天垣受伤颇重,这一番奔逃下来,只觉胸口疼痛难忍,又喷出几口鲜血。上得一处高岗,遥遥望见左首半山坡上的楼宇,不由停下脚步强自提气而呼:“张教主!我是李天垣!快快救我!”眼见郝密飘然飞上,忙又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的翻腾,顺着小路继续奔逃。   很快奔入一片竹林,李天垣慌不择路,连撞了几根腿粗的毛竹,惊得无数白鹭呱唣而起,此刻郝密已经追至身后了,曲指一弹,一枚钢针激向李天垣背心射去。李天垣毫不停留,手中长剑悠然扫到背后,丁的一声脆响,钢针斜飞开去,咄地刺入了一根大竹之中。   郝密的轻功原本和空林等人在伯仲之间,但自他习练了葵花宝典之后,轻功突飞猛进,是以他奔在了众人之前,第一个接近了李天垣。   他的本身武功和李天垣也相若,但李天垣习练葵花宝典在先,功力因此较郝密为高,但适才李天垣同遗尊对掌却受了内伤,如此一来,李天垣反倒不如郝密了。李天垣挡了那一针,气血又阵翻腾,足下又慢了一步,郝密足踏毛竹,飞身从李天垣头顶跃过,回手一甩,三根钢针闪着寒芒射向李天垣的眉心、咽喉、膻中三处要害。   这一着,既近且快,李天垣猛然收步,长剑平举,使了招“天王托塔”,丁丁丁三下齐响,钢针射在了剑脊上,弹落草丛中。郝密微微一笑,道:“好本事!”双手自袖内悠然而出,两道银白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雲那间便点了数十下,下下不离李天垣的周身要穴。李天垣对这路诡异地点穴手法似乎早已熟悉,手中长剑横削斜刺,丁丁丁连响之下,如行云流水般,将这比骤雨还密的刺一一御去。   郝密的判官笔原本以镔铁锻造,黝黑粗长,重达数斤,而此刻他用的判官笔大小更似两根眉笔,闪闪发亮,乃是烂银打造,煞是好看。相传习练葵花宝典后,人的性子会发生大变,看来果真如此!急攻过后,两人相视一笑,雲那间便似两个情投意合的好姐妹一般,令随后赶上来的遗尊心头好不泛呕。抬掌便向李天垣后脑打去。   李郝二人互使幻术未有成效,遗尊一动,郝密手中烂银眉笔亦悠然而出。李天垣不再招架,闪身跃上了旁边的一棵大竹,大喝道:“住手!人多打人少,算甚么好汉!有种的一对一决斗!我姓李的也不怕你们车轮战!”说着胸内剧痛,咽喉一甜,咳出数口血丝。   若寻常情况下,看到对方如此,便知其内伤之下,己方大占便宜,哪怕武功在其之下,这时上前与之周旋,也是极有胜算的。但众人自加入神衣门后,所受的熏陶,已经使他们大大地改变了心头的想法。是以听到李天垣的话,连随后赶来的空林和段真都先是一愣,然后相互一望,道:“速战速决,不留后患!”   李天垣听他们说到一半就知他们会立刻一拥而上,是以强忍胸中剧痛,马上插口骂道:“不顾江湖规矩,无耻!”   遗尊嘿嘿一笑,道:“谋大事者,何拘小节?大伙儿并肩上!速战速决!马上离去!”   众人都知此地正在武当派后山,若惹得武当四侠前来,事情就会复杂很多,尤其张无忌倘若前来,那就更加麻烦了,是以唯有速战速决,杀了此人,背走尸体,便算大功告成!   这一片竹林,其实便是向阳坡了。遗尊话音一落,四人同时飞身而起,分四个方向,齐向李天垣招呼去。这四人中,遗尊武功最强,郝密次之、段真再次之,空林最弱。遗尊大力金刚掌,正面当胸轰来;郝密银笔却是走的下三路,笼罩了左腿自环跳以下大肠肝经所有要穴;段真一阳指笼罩了右侧肋部要穴;空林手中的精钢齐眉根乃是夜叉探海,直戳李天垣后心。   除了空林的铁根,其余人未及身,凌厉的气劲便已袭来,李天垣蹬离毛竹,翻身避过空林的长根,长剑御去三方急攻,背向空林跃去,左手后挥,屈指轮弹,四股穿骨钢针般地气劲射向空林,空林急忙侧身之下,嗤嗤嗤嗤四响,胸腹之上顿时被划出四条血口。空林骇怒之下,铁根狂舞,护住了全身,也封住了李天垣的去路。   转眼数招,李天垣虽凭宝剑之锋勉强支撑,但胸间愈痛,终于又咳嗽起来,身形稍拙,顿时合谷穴被银笔刺入半寸,身形再次受挫,左肩立中遗尊一掌,顿时上臂断折,肩骨碎裂,身子如鹞子一般飞了出去。   郝密如影随形,飞掠过去银笔直刺李天垣咽喉,这一下,李天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招架了,只好闭目等死。   砰砰接连撞断两根毛竹,郝密手中冰冷的银笔也已刺入皮肤内,正在此时,李天垣却听到耳旁急脆的风声一响,银笔竟然立时退出,连忙睁开眼来,却见一个灰影已经挡在了身前!又接连撞折十余根毛竹,李天垣才坠落下地,鲜血狂喷之下,如一摊烂泥般躺到地上,再也动不得分臺了。此刻几乎整个竹林的白鹭都被惊飞而起了,呱唣震耳,遮天蔽月!鸟粪与竹叶满天纷飞,比暴雨还密。   那个灰影正是女尼静清!她一鞭击退郝密,身形毫不停留,左手的半截倚天宝剑直削郝密右臂,身形快如闪电,势如鬼魅,招式更是诡异狠辣,惊得郝密不得不放了李天垣凝神应对。遗尊等三人轻功略弱,来势稍缓,但若四人合击静清,静清只怕也难敌五招,是以不等他们冲来,静清已经曲指连弹,三枚霹雳雷火弹迎胸向三人呼啸着飞射而去。众人见她双手都拿了兵刃,尚能弹出暗器,都吓了一跳,暗道这贼尼果然了得。三入不及细想,也不敢伸手接这不知名的暗器,只得纷纷侧跃躲避,只听轰轰轰三声猛烈的爆响,三根腿粗的毛竹冒着浓烟应声而折,很快众人的鼻中都闻到了浓重的硫磺气味,不禁脸色微变,这才反应过来,这名女尼竟然是使君交代过不可招惹的峨嵋派掌门一静清师太!   想当初在峨嵋绝顶,南海四仙翁为难周芷若时,周芷若便是凭这霹雳雷火弹攻了他们措手不及,继而送诸仙翁飞升极乐。   到此刻,霹雳雷火弹猛烈的爆炸自也立刻将四人吓了一大跳,攻势顿时缓了一缓。   四人经过神衣门特训,早已习惯配合做事,而非以往的独行侠了。说时迟,那时快,四人互望一眼,当即遗尊、郝密、段真三入缠紧了静清,空林飞身向李天垣跃去。   静清弹指又是三枚霹雳雷火弹,击向近身而来的三人,左手断剑守住了门户,头也未回,右手软鞭便迅疾无论地转了个大圈,鞭稍迎面向空林的颈部卷去。   静清现下用的软鞭比在少林“屠狮会”用的要长多了,几近三丈!如此长的软鞭使用起来极其困难,尤其此鞭身上布满了尖利的鱼钩状钢刺,更加难以驾驭,弄不好非但不能伤敌,反而极易伤及自身!而且此刻又在竹林中,长形兵刃都不宜使用,何况软鞭!但此鞭灌注了静清的内力后,便如活了一般,伸缩卷曲自如,竟全然不受竹林所限,鞭身时刻护住门户,鞭稍神出鬼没,迅若幽灵闪电般地攻击敌人,令人着实难以招架!   空林但见星光一闪,布满倒钩的软鞭卷向了脖子,挥棒斜扫,长鞭在棒头上呼呼连绕几圈,鞭稍扫过空林的肩头,嗤地一声,僧袍便被撕烂了一个大口,肩头的皮肉也被拉破了几条血口,火辣辣地疼痛。股不了太多了,当下趁长鞭绕棒,赶忙力拉,即使夺不过来长百年,也要因此阻碍了那贼尼的行动,好叫他们三人得手!谁知他一挥棒之下,那鞭便又如诨身涂满了油一样,滑溜异常地脱棒而去,转个圈,再次向脖子卷来宣!   棒势太大,无法立刻回收,空林只得奋力向后跃,倒拖铁棒避开了这一卷,但听不远处砰砰砰三声巨响,那三枚霹雳雷火弹被三人避过,撞到远处的毛竹上爆炸了,毛竹哗哗倒下,空林也被逼回了圈中。   四人初时认出静清的身份时,出手还有所顾忌,但片刻间便在静清凌厉狠辣的鞭招剑招下险些连连着道,当下哪敢再行怠慢,忙打起了精神应对,出手也狠辣起来。这一来,静清顿觉压力剧増,长鞭团团护住了门户,已是大感护之不及。郝密两支银笔暗含气劲团团飞转,最是难防;遗尊和空林嫌毛竹碍事,当下大开大合,不断将周围的毛竹击得粉碎,顿时喀喇哗啦的毛竹倒坠之声不绝,积雪竹叶鸟粪在狂风中如暴雨般钹洒。静清头戴斗笠要好得多,那些人则苦了,这般密急的鸟粪谁能避得过?白鹭好看,但粪便难当啊!   静清使尽了浑身解数,暂时缠住了四人,但这般却极其消耗内力,不一刻,她便感心血沸腾,招式开始越加缓滞起来,鞭圈越收越小。而四人又都是内力高强,招式沉猛之辈,一旦占了上风,便立时反守为攻。好在此刻人人中又想起了使君的吩咐,不敢痛下杀手,只求制住她,杀了李天垣后,带她去交给使君发落。   但静清长鞭便如裏紧了身体,断剑又如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同鞭稍一道,随时弹出啮人,想要生擒她,谈何容易?好在他们都明显地感觉到静清的内力在急剧下降,只要这般逼紧了她,不用一时三刻,自然手到擒来!   李天垣眼前金星乱舞,剧痛之下昏晕了过去,不一会儿,冰冷粘湿的积雪和鸟粪击打在脸上,便又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只觉喉内口中都是血,顿时连连剧咳,伤痛牵连之下,又差点晕了过去。这时,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忙拼了所有的力扭头看去,只见身周昏暗中,全是一双双腿,当下强忍胸中急欲喷出的鲜血,奋力叫道:“师太快走!不要管李某了!”说罢狂喷鲜血,又晕了过去。   原来神衣门众人先后都到了,这些人没有一个庸手,是以竟来得无声无息。   使君披着黑色的斗篷,头戴斗笠,低头看了一眼李天垣,轻轻摇了摇头,转身下山,众人不再观看前方激斗,也随着使君下山,阿二上前,挥手封了李天垣的数处穴道,将他往肩上一扛,随后而行。可还没有走几步,突感一股诨厚之极的巨力向后脑袭来,阿二大惊,这股内力虽然明显并不劲急,显然对方只是随手一挥,远远没有出全力,而即便如此,以自己最引为自豪的过人内力,竟使出全力也难以抗拒之感,当真吓了一大跳,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道:“难道张三丰到了?”   是啊,阿二生平交过手的髙手中,从来没有这样的高手,便是师傅遗尊,两三年前重伤过自己的魔教教主张无忌也没有这般浑厚无底的功力啊,除了仅仅耳闻神思过的张三丰,这世间还有甚么这样的高手?   当下哪敢招架,先行将头一缩,着地滚去。那股巨力悠忽而止,肩头一轻,李天垣便被夺去了。   阿二滚倒在地还没有喊出,秋苍苏已第一个飞扑回去夺人了。   那人单臂夹着李天垣去得好快,秋苍苏等人檢尽全力也赶不上,一闪之间,那人便冲入了遗尊等人的包围圈,原地激旋一圈,激得地上泥沙竹叶鸟粪冲天而起,众人大惊失色间,两条人影嗖嗖跃出圈子。一条便是静清,她如飞鹤般跃上了一根毛竹梢头,轻轻一荡,便去得远了。另外一条人影落在了快步赶来的一群人前,臂夹李天垣,手挠头皮望着静清飞去的方向微微发怔,正是张无忌!   这群赶来的人中,站在最前的,便是韦一笑,他在张无忌之后便到了,随后是殷梨亭、周颠、辉月使等人,连赵敏和杨不悔等女子,也抱着襁褓包裏的孩子到了。   张无忌伸手搭了一下李天垣的颈脉,只见此人已经心肺均受重伤,如不急救,恐怕便没得救了,但是此人却是反叛明教,杀死舅父的大仇人,不亲手杀死他便算仁慈的了,却如何能救他?但便眼看着他这样受尽痛楚死去,又实在心有不忍。当下解开了他被封的穴道,又点了几处穴道稳住他的气血,令他少受些痛苦,再注入一股内力,令他苏酲了过来。   韦一笑和周颠同殷野王的私交平平,甚至还有不少私怨,所以给他报仇的愿望不强,但此人竟敢杀害教友,叛教求荣,却是罪大恶极了,见他酲来,便要抢上去大声质问折磨他,还好被殷梨亭及时拦住了。   此刻神衣门众人都走到面前十余丈扇形分开站定了,不说一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阿二心中又是惊竒又是妒忌:张无忌的内力他不是没有见识过,确然在自己之上,但绝没有到达超出自己很多的地步,而他在三十岁出头时练到了比现下稍弱的境界,然后再进一小步都难若登天,但这个张无忌年纪轻轻为何能在短短两三年的时间便如此进步巨大?难道他当真有神灵相助?天之不公,竟至于厮!   张无忌见李天垣看见自己的眼神,又是激动、又是欢喜,眼泪夺眶而出,伤痛被牵动之下,又晕了过去,心头顿感惶惑了。此人怎会如此?—在自己的手中,不但不害怕,反而很欢喜,这是为何?当下又缓缓输送内力,扶正了他被震偏的心肺,充盈胸膛,令他浑身一舒,流出充塞于气管喉腔内的淤血,李天垣又缓缓地清酲过来。   这时他终于没有咳嗽,面部还浮现红光。看着张无忌,他再次眼泪夺眶而出,欲翻身下拜,却丝毫使不出力来,只得脱口哭出道:“教……主……李天垣……冤……枉啊……”   张无忌运内力稳住了他的心肺,尽量平静地间道:“李法王,勿焦急,慢慢说。”   李天垣听到“李法王”三个字,心中大喜若狂,原来教主还承认自己是明教中人,还是教中的法王,如果不是张无忌运内力护住了心肺,当下便要狂喷鲜血,撕裂心肺了,但尽管如此,还是剧痛难忍,喘息了良久才算稳了下来。极其艰难地开口缓缓道:“多谢……多谢教主……教主恩德……李天垣粉身碎骨……也难忘怀!”   张无忌道:“不要说这些了,你说我舅父,到底是谁杀的吧。”   李天垣拼力缓缓地扭过了头,看向了神衣门众人。使君冷冷一笑,没有开口。   李天垣咬牙道:“封炜!”   封炜是何人?张无忌一时想不起江湖中哪有此号人物,抬头看向了站在前方最当中的着斗笠、披披风、戴面具的中等身材汉子,道:“阁下便是大名鼎鼎的神衣门使君么?”   使君抱拳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   张无忌抱拳道:“敢间封炜是何人?可在贵门?”   使君嘿嘿一笑,道:“张教主贵人多忘事,封炜乃是原天鹰教外五坛神蛇坛的坛主,乃是明教弟子,怎来问我?”   说来说去,那封炜原来竟是自己的属下,而且还亲眼见过此人,只是没有听过他的名字而已,但作为他的教主,此人好歹也算得一名坛主级的头领人物,自己竟然不知,还来问人家,张无忌不禁脸上一热,看向了李天垣。   李天垣切齿道:“灵鹫双怪诱惑封炜,害死了野王师侄,又杀死了青龙坛坛主程青峰、殷无福、殷无祿、殷无寿三兄弟,独霸江南天鹰分舵!李某被陷害后天幸没有远逃,而是藏身在分舶内部,没想到不但更加安全,还让我探到了这些消息!否则,我李天垣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拼力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后,李天垣不禁又而出。张无忌听出了大概,心想没想到外么一家竟然惨遭如此大变,心头悲愤,掌中继续送内力入李天垣体内,眼睛精光大盛,如两道闪电一般射到了站于后排的灵鹫双怪脸上。灵鹫双怪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厉害的目光,不觉都暗痴一惊,不由得往他人身后避了避。   李天垣奋力抬起右手指着使君切齿道:“属下还侥幸査出了此人的真面目……”   话音到此,忽然寒光一闪,数十粒寒星激射而至,张无忌身周的两条护体真气早已在气血沸腾下旋转剧烈了,此刻探到外力波动,立刻飞迎而去,笼罩了那数十点寒星。但这数十点寒星暗含了极强劲的内力,竟依然前进一丈有余,直至飞至李天垣的面前,方才如雨落下。原来是一把钢针!如此细小轻微的暗器竟能射出十余丈还如此劲急,可见发射暗器的人内力何等髙深!   此人正是神衣门使君。钢针射去,对方不挡不避,竟以无形真气制住,令神衣门使君对张无忌的实力估计,更加深了一层李天垣顾不得理会那些钢针,继续一字字地道:“此人便是冷谦!我教五散人之首的冷谦先生;平常说一个字都嫌多的冷谦先生;贵为我教副教主、刑堂执法的冷谦冷先生!这个奸贼!他连自己的生死兄弟铁冠道人、说不得大师都不放过啊!”   听到此话,不但韦一笑和周颠等人大吃一惊,不敢相信,便连神衣门许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令明教众头领名声大振,冷谦位居五散人之首,虽然在交战前被成昆暗算,没有出得了手,事后他又留守光明顶,故而天下见识过他武功的人不多,但冷谦的沉默寡言却是天下皆知的,而现下这个神衣门使君,却并非言语极少之人,尤其听过他训话的神衣门众高手,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曾经慷慨激辞、豪言壮语、言词独到犀利的主公使君竟然就是江湖传言中三年说不了十句话的冷谦!   众目凝聚之下,使君轻轻地哼了一声。   周颠突然大喝一声跃出入群,大声叫道:“老子不信!我冷谦大哥怎会是这种人!”叫着向使君冲了过去,使君身旁的人立刻便要挡在前方,使君轻轻一挥手,止住了大家,冷冷一笑,掲去了面上的面具,现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周颠猛然收足,定定地打量这张脸:黑须没了、略显紫掲色的脸膛怎会如此苍白?他并非如此瘦削的,现在又怎会如此瘦?但分明却是冷谦!   可……周颠心头一阵混乱刺痛,手足发颤。   冷谦的声音几乎完全变了,他以前的声音便不大好听,现在,则更难听了,像鸟鸣,如妖叫。他同周颠对视半晌,缓缓道:“周老弟,一年多不见,你我都老了很多了!”   周颠双目眼泪哗然而下,刷地抽出单刀,当头便劈下,暴喝道:“你不是我冷谦大哥!”   冷谦揺头微微一笑,毫不动声色地身子略一偏,这一刀便顺着头侧肩膀边砍落下去。一劈不中,周颠立刻收刀变招,“半湖秋月”,连环十二刀向冷谦砍去;冷谦一言不发,背着双手,前倾后倒,左扭右斜,寸步不疑,便将这白花花一片的刀尽数避了过去。周颠暴喝中又使出泼风刀法中的绝招狂风倒卷,正面一刀刺去,冷谦避开,周颠借刀势跃到了冷谦身后,不等回身,便仰面朝天,单刀如风,刺砍削挑,直攻冷谦后背,但冷谦毫不回头,依然不伸手、不挪步,将这一回马枪中变化而来的绝妙刀招尽数避了开去。   三招让过,冷谦目中戾气已然盛极。周颠刀招连连走空,极怒之下也是不顾一切了,当下第四招风卷残云,跃至半空劈砍而下。刀将及顶,冷谦伸指弹在了刀身,当的一声脆响,周颠只感虎口剧痛,整条胳膊都似麻木了,单刀差点脱手而飞,偏了开去,但见冷谦微微一笑,施施然一掌印向胸口来。这一掌的速度并不甚快,但他的那一笑,竟将周颠的浑身气力化了千净,竟无力闪避了。 第二十一章天涯何处是仙乡   张无忌霍地站起,他看出冷谦这一掌只使了三成力,凭周颠的功力,当不致伤得过重。果然周颠胸口毫无声息地中了一掌,周颠便似被冷谦抓住扔出一般,接连撞断三根毛竹,落在了地上。此时韦一笑已然凌空扑下,右掌寒冰锦掌击向冷谦的顶门,冷谦扣指一弹,两枚钢针直射韦一笑的双目,韦一笑不愧轻功绝顶,竟然半空转身,斜掠飞开,避开了这两针。   韦一笑此刻才明白了冷谦借口治罪,屠杀大批明教教众的险恶用心,只可怜殷野王、说不得、铁冠道人等死得不明不白啊!恨到了极处,更不打话,出手便是极其狠辣的招数。转眼十余招,双方迅捷无论的身手直将众人的眼睛都看花了,周颠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强撑着还要爬起来抢上去,却被张无忌扶住了,只觉脉搏涌入一股暖样洋,绵绵不绝的内力,受伤的痛楚顿时消减了许多,浑身舒泰。张无忌对他摇了揺头,便双目紧盯着战局。   周颠的武功明显不及冷谦,此刻又受了伤,上去反而危险。现下韦一笑仗着绝世轻功,尚能周旋一阵,若此时唤他下场替换他,是对他不敬,是以只好在一旁掠阵,时刻提防。   拆得四五招,冷谦突然微微一笑,道:“韦蝠王的轻功、寒冰绵掌更加精纯了,当真可喜可贺!”   激斗当中他竟然能行若无事地开口说话,韦一笑暗吃一惊,心想此人竟然深藏不露至此!当下暗敛心神,凝神应对。张无忌也在仔细观察冷谦的武功,只见他的武功怪异阴沉之极,正是鹿杖客等人使过的《葵花宝典》神功,但显然又比他们要精深玄奥多了!这一点,倒是李天垣、郝密等人看得更加真切,原来使君交给自己的附录本,竟将最精妙的部分遗漏了坊!   葵花宝典神功最是能够速成,上手极快,大凡一年就可以达到小成。此功法乃前宋一位太监所创,故而仅适合太监习练。常人若要习练,唯有自宫一条路。练成之后,威力极大,伴以其特有的媚惑大法,当真能够达到天下无敌的境界。但此功由于过于速成,便少了许多固本培元、强健经脉的过程,是以习练之人,“自宫”其实乃是小事,伤身才是大事!此功法自创始以来,习练者着实出了不少绝世髙手,但习练后的人,往往再难活过三十年。如年过五十者,精元丧失会极快,令人急速衰老枯蒿,百病缠身,不日而亡。   这些坏处,后来的习练者均有体会,但此功法实在太有进步神速的感觉了,当真令人一旦接触,便欲罢不能,哪怕自残身躯,也在所不惜!   冷谦又接了韦一笑两招,续道:“周颠乃我兄弟,倒不打紧,同蝠王过招,冷某脚下不动,乃是对蝠王不敬!得罪了!”说罢,一跃冲天,足勾身边的一根毛竹,顺手摘了两片细嫩的竹叶,倒挂下来曲指一弹,一股阴柔的气劲包裏着一片竹叶直飞韦—笑的眉心。   韦一笑侧头避过,嗤的一声,这片竹叶竟钌在了他身旁的毛竹之上,众人全都大吃一惊,传言中的飞花摘叶伤人,今日终于亲眼看到了!众人还没有在惊愕中惊酲过来,第二片竹叶又被韦一笑避过,嗤的刺入了竹根积雪里。韦一笑已然飞掠上了一根巨竹之端。   这两人都是走的敏捷阴柔的路子,轻功惊世骇俗,于众人之间的十余根毛竹上追逐盘旋,风声带得竹叶哗哗乱响,却不伤竹子,煞是好看,谷虚子原本带领武当众门人手举灯笼布阵守御,这时却仰着面看花眼了。且不管他们是敌是友,看到此刻,许多人都忍不住大声叫好起来,不一会儿,原本漆黑寂静的竹林内彩声雷动。   在场的髙手中有不少轻功高手,如郝密、殷梨亭等人,此刻见到韦一笑和冷谦的绝世轻功,当真深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们相斗极快,韦一笑自知武功不及冷谦,故而欲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冷谦练得《葵花宝典》后,轻功增长了数倍,此刻便正好拿韦一笑来考校自己的轻身功夫。但于区域之间小巧腾挪,这个世上哪还有人能比得过眼前这个青翼蝠王?只是韦一笑武功远逊冷谦,不敢正面交手,只得在躲避奔逃中寻觅时机偷袭抢攻,以期出竒制胜。但冷谦出手沉稳之极,韦一笑偷袭数招都没有成功,反而险些着了冷谦的道儿。   眼见韦一笑越来越凶险,辉月使再也忍耐不住了,她可没有遵守江湖规矩的念头,更不在乎是否影响韦一笑的烕名,看准了冷谦即将飞掠过来的路线,紧握圣火铁令飞跃而上,以期挡得冷谦一挡,韦一笑可立即回身直袭冷嫌后背。这是流云三使配合对敌时惯用的技法,此刻也不及想韦一笑能否迅速反应过来与己配合了,只管足踢毛竹,身体借力前趋,右手铁令虚击飞掠而来的冷谦左腿膝盖。冷谦立时看见,抬腿便向那令踢去,但踢出一半了才发现那是一记虚招,而她的左手铁令却拐了个弯打向腰眼了。吓了冷谦一跳,差点没避得开这一击,身形微微一挫,韦一笑已然飞掠到了五丈外的毛竹顶端,足踏竹枝,微微喘气。这一刻消耗内力甚巨,韦一笑已渐感气息如潮了。   辉月使一击不成,一击又来,但眼前棍影一闪,一个老和尚却挡在了眼前,正是少林的空林和尚。老和尚一根扫退辉月使,喝道:“哪里来的番婆!让老衲来接你的高招!”   辉月使大怒,正欲跃上,殷梨亭却拦在了身前,只见他拱手道:“辉月姑娘,你是我武当派的客人,这守卫山门的差使,还是让在下来做罢,请姑娘在后掠阵。”说罢回身道:“这一位乃是少林派的空林神僧罢?怎地这般不顾师门千年令誉,自折烕名做起了歪门邪道的走狗了?”   这番话说得极是难听,几乎所有的神衣门人都激奋起来。武当诸侠向来嫉恶如仇,殷梨亭既然认定了他们乃是邪门歪道,说话便毫不留情。空林当即咬牙铁根一横,冷笑道:“嘿嘿,这位感情是殷六俠吧?名声好响,也不知是否当真有真材实料!亮兵刃吧!让老衲见识武当髙招!”   殷梨亭缓缓拔出了长剑,左掌捏剑诀,长剑斜指地面,道:“请!”   空林狞笑间纵身而上,一套原本颇为寻常的六合根法在他手中使来,当真能令乾坤变色,日月无光,身周的翠竹咔咔声响,不断粉碎而折,哗哗倒地,令旁观众人不禁连连后退。一时间,相斗者足下羁绊越来越多,行动大为受阻。那边厢,冷谦和韦一笑也已堪堪交手二十合。冷谦对韦一笑的轻功已然心悦诚服,心知韦一笑乃是天赋竒禀,自己倘若年轻三十岁起练《葵花宝典》,当能穷五年之功赶超过他,但现下自己年老体衰,轻功到此地步已经极难进境,是永远也赶不上他了。当下稍放缓了身法,卖了一个破绽,韦一笑果然反应极快,双掌合力向自己后背击来。   瞬息之中,冷谦竟似在韦一笑的掌力笼罩之下被凝住了一般,愕然不动了。张无忌看出不动,开口叫道:“蝠王小心!”飞身跃出。此时韦一笑的双掌几乎已经快触到冷谦的披风上了,陡见他回眸温然一笑,心神顿时为之一颤,气力为之一收间,冷谦的双掌已然接到双掌之上,一股雄诨而怪异的内力撞来,将韦一笑的寒冰内劲撞得斜窜开去,韦一笑只觉双肩一痛,肩肘关节竟然脱臼了,胸口剧震之下,倒飞了出去。将要撞到一根毛竹上时,腰间一震,飞势顿时化去,稳稳落下地来。   张无忌接住了韦一笑,顺手一推,便将韦一笑的双肩关节归了位,手搭脉搏,韦一笑体内内息虽乱成了一团,却无性命之优,原来冷谦竟然手下留情,当真令人难以琢磨。   韦一笑强压汹涌翻腾的内息,正想开口大骂,冷谦却站在高高的竹枝上缓缓道:“我兄弟周颠为人真诚,待我如亲兄;你韦兄又是以往明教身居高位中唯一看得起我冷某的人,所以今日冷某手下留情,以报往日之恩,从今往后,冷某与明教再无瓜葛!”   周颠破口大骂:“放屁!大放狗屁!我周颠怎地错认了你这个大哥!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神衣门众人大怒,冷谦却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可妄动,他自己对周颠的大骂便是毫不在意。   冷谦的城府之深、奸计之毒、手段之狠、能力之强,当真令张无忌感到心颤,恨到了极处,可是此刻面对了此人,竟愤恨不起来,似乎隐隐之中,还极是敬佩此人。当下缓缓道:“冷先生,你为何非要毀灭了明教,难道明教有负于你么?”   冷谦揺头无奈一笑,仰望星空,叹了一口气。那边厢殷梨亭已喝了一声“着”,长剑刺中空林的左肩,空林手中的长辊脱手飞出。空林还想扑上去扮命,却被段真硬拉回去了。   大理段氏兄弟中的老六段羽带着总管老四段功的文书离开大理前往高邮后,多时不归,素来深感老六心怀不轨的老五段真便辞别段功离开大理来到了中原,此刻正好段羽于伏牛山一战成名,很容易便打听到了段羽的下落,此刻段真再无怀疑,决定在中原暗暗除去段羽。   因为段功虽然英雄,但太过重感情,倘若段羽回到了大理,段功定然不忍杀段羽,而且在大理,兄弟相残,传言出去不好听,是以在外面神不知鬼不觉地办理最好。   大理段氏身为统辖一方的贵族,但从来于中原武林关系甚为密切,自从归降蒙元后,为了避嫌,保全家族,段氏一度断绝了与中原武林的来往,但如今中原义军四起,元庭节节渍败,揺摇欲坠之下,段氏兄弟也大感蒙元的气数将近,于是暗暗同几大义军势力套交情,以为以后做打算了。   神衣门这个如同无根之水却掀起江湖轩然大波的神秘门派早就引起了段氏兄弟的注意,他们一边动用大量探子探听他们的底细,一面又积极客气地应付神衣门派去的招贤使者,终于明白了这个门派的背后主使者是谁,于是段真断然决定秘密加入神衣门。这样倘若朱元瑋能够得天下,他们段氏也算有功之臣,博得了朱元瑋的好感,对大理段氏的未来极有益处;这样即使朱氏不成,自己身在神秘模糊的神衣门之中,也不致开罪了其他霸主。而且最不济,也能借助神衣门的力量,除掉段羽!   段真有所为而来,心胸自非其他人可比,所以为人处事极为圆滑,时时都提酲自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决计不能轻易得罪人。是以他入神衣门时间虽然较短,但与身旁众高傲不羁的高手们关系却处的很是融洽,很像是大家之间的润滑剂,谁同谁有了不快,时时都得靠他来调剂,所以他的人緣是极好的。他拉回空林,替他止血上药包扎,劝慰几句,空林也就顺坡下驴了。   冷谦仰望星空半晌方道:“明教……明教……唯匹夫之勇排高下!嘿嘿,即使是蠢才,只要武功高,便能身居高位,而武功不成,却身负济事大才的,便只能充当喽啰,供蠢货驱使!张教主,冷某实是感激你救明教于危难之中!你被众人推举坐上教主大位,本人也是心悦诚服;对于你的为人,冷某更是钦佩!无奈,阁下非真英雄!不能担当大任,冷某心怀大志,跟着你,便如同蛟龙被困池塘,大鹏关于雀笼!冷某武功不成,阳教主过世,二使者、众法王争夺教主之位,最多他人不服,可倘若我冷谦想要做教主呢?却只能招来大家的笑话!所以五散人只好闲云野鹤,隐逸江湖;可张教主身登大位后,却也嫌弃冷某,竟然不愿将冷某带在身边以供驱使辅佐,只将冷某留在孤悬荒山的光明顶干杂活!我冷谦怎能心服?冷某日夜苦思,大査世间动向,已深感天下大势所趋,明教四分五裂,绝非轻易便能扭转了!而明教,草莽不草莽、英雄不英雄,非但不能帮助汉人驱逐鞑虏,平定天下,反而成了桎梏真英雄成就伟业的沉重枷锁!本人不欲毀明教,只是想叫明教众狂妄自大的高手们看清楚甚么人才是真命天子,可以做天下的主宰!甚么人应该安分守己,做与自己志向身份相对应的事!”   听到此处,周颠已经泣不成声,想当初,极力主张冷谦留在光明顶的可是他周颠,没想到却成了压抑得冷谦最终爆发的导火索!可是他心中不愿,为何非但不说,脸面上也看不出任何不悦啊!早知那样,便让杨逍老儿留在光明顶好了,何必光顾着有人吵架说话?不说话便会死么?   冷谦摆了摆手,跨步而出。如此一来,张无忌已感迷茫之极了,心中天人交战之下,直问该否出手。此人处处令人心折,表现谦和有礼,胸怀宽广之极,怎会是那个罪大恶极的神衣门使君?   冷谦用力一抱拳,道了声得罪,身形一晃,便到了张无忌面前,右掌按向张无忌的心口。张无忌见他来得快极,这一招掌法却甚寻常,于是降龙十八掌、太极拳,等等熟悉的武功在脑中一闪而过,竟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用哪一种武功对付冷谦,直到他的手掌穿破护体真气的阻隔,按上胸膛时,才胡乱撩掌,全然不成章法地格挡。   这一掌按得无声无息,张无忌感到一股急速旋转的阴寒内力冲击而来,头脑尚未反应,九阳神功已然自然相抗,将这股内劲反推了出去。冷谦原没料到能够一击而中,只用了七成的内力,没想到对方的内力当真到了高得深不可测的地步,离张无忌一丈之地时,便感一阴一阳两股强大的暗劲迎面袭来,化解去了自己最少两成的力道,此刻终于击中了,张无忌体内却弹出一股更加浑厚强大的力量,于瞬间便将自己的内力反推回来。只这一刻,冷谦便知道自己和张无忌还差得远,不用非常之道,绝难取胜!当下内力回收,身体后翻之际,运力灌注右手食、中二指上的宝石指环,顿时自指环宝石中央,无声无息,迅捷无伦地射出两支微若米粒的钢钉,嗤嗤两下,刺入了张无忌的心口。冷谦倒翻出去三丈,飘身落在了毛竹顶端,随风上下飘荡,潇洒飘逸之极。   那两钉由于近在胸前发射,是以连张无忌都没有看见,旁人则更加不知这一招之间张无忌已然身中喂毒暗器了。只见张无忌面色乍现骇异、愤怒之色,手捂胸口向后踉跄了两步,还道是冷谦神功盖世,以迅捷无论的掌法将张无忌击伤了呢,神衣门众人顿时欢声雷动,对冷谦越加敬佩。   这两根钢钉所含的剧毒乃是西域大漠中一种极为罕见的毒珠毒液,只用少许便可令一头牛全身肌肉痉挛麻痹,继而心脏慢慢停止跳动。冷谦将这种毒液灌注在中空的戒指内,塞以钢针钌,那毒液便常年浸泡着大半个钢钌,是以此钢钉虽然极其细小,但却几乎浸透了剧毒,一入张无忌体内,便欲随着血液扩散开去,幸好张无忌神功盖世,迅速地将钢钉逼出肌肉,逼住了毒液的扩散。   张无忌抬起头来,重新打量冷谦,竟然发现他的眼中满含歉意,似乎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一般,当下一股寒意自脊柱升腾而起,传遍了全身。这个冷谦,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他竟然是这么一个可怖的厉害角色?   冷谦又是抱拳,二次说道:“教主,冷某得罪了!”话音一落,伸手拔了两大把竹叶,呼地自竹顶倒栽扑下,双手扬处,两大把竹叶如同数十枚尖锐锋利的钢镖一般向张无忌当头笼罩下去。   飞花摘叶可以伤入表皮,乱人耳目精神,想杀人,冷谦至少还差了十年的功力。冷谦更加不会指望这些轻飘脆弱的竹叶就能伤了张无忌,所以他冲破了张无忌的真气防护圈撒出竹叶,更进一丈,离张无忌近在咫尺时手中猛然寒光一闪,自袖中飞出一把软剑来,抓在了掌中,穿破气浪,向张无忌头顶心刺去。   如此险恶狠辣凌厉的招数众人从所未见,一时间全都屏住了呼吸,赵敏和小昭更是惊呼了出来,却见张无忌抬手一掌,身体呼地后滑半尺,软剑刺空,那些竹叶也如徒遇狂风,一起反射了回去。冷谦紧拉披风,凌空侧翻,噗噗噗噗,那厚厚的驼绒披风被竹叶穿破了数十个小洞,那些竹叶近一半都钌在了冷谦的身上。众人骇异之下,周颠哈哈大笑起来。   此刻赵敏怀中的孩子竟被吵酲了,突然张口大哭起来,引得众人纷纷好竒侧目。   因为牵挂张无忌,赵敏在小昭的搀扶下已然走出入群三五步了。殷梨亭也在孩子的哭声中回过了神,发现赵敏已然走出人群,微微感到有些不妥,但看到韦一笑和周颠二人始终不离赵敏左右,心中顿宽,赶紧全神贯注于张无忌和冷谦的战局。只见冷谦在空中一个回旋,手中长剑猛然递向张无忌的肩井穴,张无忌斜退半步,手一伸,便折了身边的一根竹枝,手腕一抖,便既打在了软剑之上,将软剑打得偏了开去。   冷谦一击不中,一击又来,软剑噼啪闪烁,忽弯忽直,忽柔忽刚,片刻间便刺、削、砍、带、勾、点、弹、挑了数十招。张无忌仅靠一根挂满竹叶的竹枝,便将这密如急雨的剑招尽数挡开了,精彩得令人连呼吸都快忘了。   冷谦越刺越狠,状若拼命,上下翻飞,张无忌则稳稳地站在地上,小步地挪动步子,左手背后,右手使竹,见招拆招,堪堪一百余招后,发现冷谦已然再无新招,冷冷一笑,竹枝贯注内力,抖腕挡开软件,翻腕弹出,竹叶正中冷谦的面门,将他打得倒翻了出去。冷谦在地上滚了两圈方才一跃而起,而他的脸,已经满是裂口,鲜血横流而下。段真等人抢上前去扶他,被他一甩袖,拂了开去。   冷谦憋着一股气,蹒跚着走到张无忌面前,同张无忌冷然对视,良久之后,突然咧嘴恐怖地一笑,手中长剑悄无声息地已经指到了张无忌喉咙口处。张无忌但感一阵凉风透体而入时,左手急趋,食中二指于千钧一发之间夹住了软剑前端,软剑剑尖已经顶住了张无忌咽喉而无法在进半分。冷谦应变竒速,立刻手腕微抖,软剑立弯,剑锋向张无忌面部削去,同时左掌指间夹着两枚钢针向张无忌当胸击落。   张无忌右手竹枝已然撩将上来,冷谦只感一阵劲风卷来,这一掌倘若硬打在张无忌身上,这一条胳膊难免便要葬送了,于是当即收掌躲避,收掌之时手腕一抖,指缝间夹着的钢针依然朝着张无忌的胸膛去了。张无忌斜跨一步,让开了钢针和削面断剑。冷谦借后跃之力一拉之下,竟然没有将软剑从张无忌指间抽出来,当即左手一张,变戏法似地指缝间凭空又多了两枚钢针,一掌向张无忌额头按下。   张无忌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冷谦外表温文尔雅、谦逊有礼,动起手来却这般狠辣无耻,心中也怒了,当下夹着软剑连退数步,胳膊大力四方乱甩,冷谦死不撒手之下,便被甩得四下里飞舞,接连撞折数根毛竹。此刻已然满地都是胡乱倒伏的毛竹了,竹枝竹叶谁积得比人都高出许多,好在张无忌和冷谦二人的轻功都极高,在竹枝竹叶之上飞来跃去,竟没有丝毫阻隔之感。如此轻功,在场的除了此二人及韦一笑外,再无第四人可以做到。便是郝密,功力也远为不够。   冷谦的坚忍果然非常人可敌,他虽自知内力比不上张无忌,但不到万不得已,仍然不肯脱手放剑。不过对他而言,这般围着张无忌团团飞舞,不但极少浪费力气,反而有更多突施竒袭的机会。这一次掌拍张无忌的额头无果,他便没有放针,而是围着张无忌团团飞舞之下,又连拍了张无忌好几掌,虽然都被张无忌以竹枝化去了,但似乎他仍然还占据着上风。   不过那两枚钢钉早已刺入张无忌心窝多时,照道理说便是一头大牯牛此刻也该毒性发作,倒地抽搐了,为何张无忌偏偏毫无反应,便如没有被刺中一般?冷谦心中颇为疑惧不已。不过此刻身在空中,已无暇想这么多了,只盼他毒性终于发作之下,再次竒袭成功。接连四五招都被张无忌化解开后,他终于在张无忌猛力一甩之下放开软剑,飞出二丈,足登毛竹,又弹射了回去,此刻他的右手之中也揑了钢针,双掌向张无忌击去。张无忌耳听得殷梨亭叫道:“切莫与他对掌!”微微一笑,竹枝夹着浑厚的内力向上一撩,便阻住了冷谦的前冲之力,并令他自立起身体来,左手抛去软剑,曲臂当胸推出,正是“亢龙有悔”。冷谦只感一股灼热烕猛之极的掌力击来,无可闪避之下,只得伸掌去迎,轰地一声闷响,他便双臂被震得寸断,心窝儿微微一蛰之下倒飞了出去。   原来张无忌在出掌之际,又以浑厚的内力将胸部的那两枚钢钉逼得飞射而出,打入了冷谦的心窝,穿破皮肉,直入胸腔。那些乌黑的毒血,也都喷射在了冷谦的身上。   冷谦被巨力一轰,双臂剧痛之下,一时间都没有感觉到心窝中了更加致命的一击。只觉眼前一黑,又被飞跃上来的张无忌一把擒住,问道:“冷先生,在下最后问你,你的主公是何人?”   话音未落,便听得赵敏和小昭一声尖叫,只见郝密一条胳膊勒着赵敏的脖颈,一手攥着寒光闪烁的银笔,飞跃回了神衣门众人之前。   郝密落地便狞笑着喝道:“张无忌,识相的快快放下我家使君!否则尊夫人小命难保!”张无忌闻言立刻放手,站了起来,尽量压抑着心头的惊恐,和声道:“我放手了,你快快放下拙荆!”   郝密嘿嘿笑道:“你放心,只要我等下山,郝某自然不敢难为尊夫人!”   说着太行四义抢上前,抬回了冷谦,众人不再发一言,缓缓往山下退。   张无忌疑惑地看向韦一笑和周颠,因为他们一直守在赵敏左右的,为何……只见韦一笑怀中抱着哇哇大哭的子矜,周颠扶着惊惶失措的小昭,与他目光相接之下,都低下了头去。   原来郝密乘着大家都注意张无忌与冷谦的激斗之时,悄悄靠近了赵敏,突然出手要夺赵敏怀中的孩儿,而他的举动却早被韦一笑和周颠发觉了,两人心意相通,等他一出手便分头拦截,韦一笑抢先将孩子抢了过来,将赵敏暴露给了郝密,郝密一愣之下不假思索,便将赵敏擒了去。   神衣门众人抬着冷谦走在前,郝密挟持着赵敏走在后,在张无忌等人的紧跟下往山下退去。郝密原本很是好色,但现下却成了床上的残废,是以挟持了一个令人望一眼便抨然心动的美人儿心中便越想越不是滋味。心想上天不公啊,为何教张无忌这小子既练得了绝世武功,又娶了这么一位绝色女子?心中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气愤,暗暗打定主意,只要一旦登上船只,便立刻划破这女人的脸!叫他们伤心难过一辈子!想到此处,立刻银笔使力,刺入赵敏粉颈半分,鲜血顺流而下,暴喝道:“不要跟这么近!否则老子先废了这女人!”   众人大骇之下只得停下脚步,同他拉远距离。郝密得意之极,仰天哈哈大笑,此刻突然竹林间枝叶一晃,一条满是倒钩的长鞭迅疾无声地射了出来,卷在了郝密握笔的手腕上,将郝密拖得飞了起来。张无忌飞身而出,一掌打在了郝密的胸膛之上,打得他胸腔猛然深陷,狂喷鮮血,臂弯一松,赵敏便掉了下来,张无忌连忙张臂抱住,跃回自家人前,扭头看向那竹林,只见那位着灰白衣的女尼站在竹枝之上,缓缓收回了软鞭,撩了一下斗笠,一张雪白如月的美丽脸庞一显即隐,人也清笑数声,掠入竹林深处了、是周芷若!张无忌欲开口呼喊,但喉头却似堵住了一团物事,没有喊得出来。   郝密当场气绝,神衣门众人欲回头拼命,冷谦却拼力喝住了众人。张无忌等人没有去追击他们,任他们下得山去。   冷谦极具识人之能,那封血书和令牌没有交给跟随他更久、武功更高的遗尊、秋苍苏等人,而是托付给了大理的段真,乃是看中了段真更加圆滑、极具机智但为了本族大义而决不敢对神衣门产生野心,他为了讨好朱元瑋,定会安然无恙地将血书交到朱元瑋手中,然后协助新门主重振神衣门。   冷谦将血书交给段真,遗尊等高手心中自然酸溜溜地不舒服,以为冷谦在决战之前留下遗书,欲将使君之位传给段真,但其余武功较低一些的人心中却极感激动,全为冷谦的用人唯才能至上、武功居次的緣故。所以段真怀揣血书令牌,武功稍逊的高手们便死心踏地地护卫着冷谦,彻底打消了遗尊和秋苍苏心头的那一丝邪念。   冷谦自那一声不许动手喊出来后,便不止,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上船没多久,就痉挛哆嗦个不休。他身上倒也有解药,但他已经头脑迷糊说不出来了,两枚钢钉随着血液流走,很快便进入了心脏,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的性命了。众高手一齐运内力帮他疗伤驱毒,但这些人阴阳软硬皆有,又都不通医理,倘若缓缓而为之,尚能多延冷谦一些时间,但这般一齐猛烈轰击,没片刻,众人便发现使君已经完全没有心跳了。   使君一死,众人顿感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当初使君为自己描绘的竒妙梦境也感觉要随风飘散了,顿时便有几人悲从心来,嚎啕大哭。   去年过年,众髙手齐聚泰山绝顶,领取那“回春丸”的解药,谁知使君却心情极佳地带领大家观赏起了红日东升,大叹天地之壮阔,人生之美好。然后又同大家席地而坐,令各人畅谈胸中的抱负,人生的志向,着实鼓励了大家一番。最后,使君拿出了回春丸的解药来,道:“神衣门成立之初,人心难稳,恐壮士难以用命,故不得已而为止,给大家服食了毒药回春丸。时下近二载过去,大家表现得都很好,而且都从碌碌无为的隐士、草莽变成了胸怀大志的英雄,本使十分高兴!现下将解药分发给大家一毒药回春丸毒性发作,那是穿肠乱性的剧毒,但解药回春丸同毒药回春丸中和之后,却是固本培元增长功力的神丹!望能稍稍弥补对不住大家之处!”   当时众人听了又惊又喜,便有人壮着胆子间道:“服用了此解药之后,便能彻底解除回春丸之毒了么?”   使君点头道:“自然。我神衣门要的是英雄、壮士,而非机器;本使欲令大家同享富贵荣华,神武天下,而非要大家的命!何必再用毒药?令大家心头不快?”   众人大喜谢恩,纷纷服食解药,果然没过片刻,腹内便有一股热气腾腾升起,大家立刻闭目打坐,缓缓吸收这股热气,良久之后,只觉浑身舒泰,内力修为増进不少。待睁开眼后发现,使君已不知何时飘然离去了。至此以后,大家更加衷心耿耿、精神百倍地为使君效命,虽然这一年来,赏赐的黄金大为减少,但大家没有一人发出怨言。   而如今,使君竟然就这么没有说出一句话便撒手西去了,怎能不叫大家伤心惶惑?没有使君,各人枉自胸怀大志,又有何用?   这也是打消遗尊等入邪念的一个重要因素,因为他们可半点也没有把握带给大家施展胸中抱负的能耐,他们自认为自己奉命行事,打打杀杀还更能胜任。看来冷谦当真是一位不出世的竒才啊!即使他没有丝毫武功,自己这一干人也会甘心尊他为主的啊!说来也是,今夜之前,不是谁都没有见过使君出手么?为何人人都甘愿拜服于他,从未想过同他较量以定长短?   根据神衣门保密规矩,众人就近埋葬了冷谦,段真作为代表,带着冷谦的血书及令牌来到应天,呈给了朱元瑋,原来冷谦写道:“属下身体日虚,恐难久活于世,今夜正好同张无忌一战,若能侥幸得胜最好,若不能,便以属下之残命,化解其心中对神衣门的怨很,也好教本门继续全力助主公完成万载伟业!倘属下殉主,余一幼子名峰,望主公能够垂怜眷顾。主公圣令,原由青田先生接掌最佳,然先生要常伴主公身边,不能方便,无奈,便暂传福建玄袼,待日后另择良将。冷谦百拜。”   朱元瑋看罢,当即锤胸嚎啕。于刘伯温商议此后计划后,派密使持令随段真去了大周高邮,密会南少林的玄袼大师,将神衣门使君千户令牌交到了玄袼手内。此后神衣门便由玄袼执掌,协助朱元瑋最终完成了平定天下的大业,最终由一个江湖的秘密门派转变成了传名千古的锦衣卫!果然如冷谦生前所言,上可杀官,下可杀民,令两百多年气运的大明帝国亿万百姓、千万官宦,闻风丧胆,谈虎色变!武林中虽古有达摩创建少林、近有张三丰创立武当,美名流传千古,然比冷谦之成功烕风,却直感逊色了。   李天垣被众武当弟子抬回观中,张无忌亲自出手为他疗伤,性命是无妨了,但因为人已老迈,肩骨断折又颇为严重,张无忌身上的黑玉断续膏又早已用完,故而一条胳膊基本上算是废了。张无忌封了他的睡穴,令他忘记疼痛,安然睡去,心中想起幼时随父母初归故土,于船上见到此人,母亲教自己唤他为师叔公,并向他叩头,谁知道世事变幻、人世沧桑,会到眼前情景?   第二日一早,武当众弟子便去竹林将郝密的尸首和其他血迹掩埋,抬了断竹送于山下乡人。张无忌便带领着妻子女儿义妹来到父母坟前,燃起香烛,祭上贡品,依礼跪拜。   张无忌想起当年父母惨死,自己年幼,而现在,自己早已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还多了这么一位妹子,心中既感酸楚又感高兴。当下抹着泪水对赵敏和小昭笑道:“敏敏、小昭,你们知道我娘临终前对我说了甚么么?她说,孩儿啊,你要记住,这个世上,越是美丽的女子,就越是会骗人,你一定要小心她们!”   赵敏和小昭二人互望一眼掩口而笑,雲那间恩母慈荣便似浮现眼前,不禁都落下泪来。   三人坐在坟前一边缓缓地烧着纸,一边逗着小子矜同父母说话,直有一个多时辰。张无忌叹道:“我娘说得多好啊,不过就是少说了一句。美丽的女子固然越是会骗人,但倘若这位美丽的女子一心为你好了,她便说甚么也不会骗你了!便是我娘对我爹,不也如此么?”   这番话听得赵敏心下一阵温暖,小昭却转过身抹去了一把泪水。赵敏看在眼里,不禁微叹了一口气道:“无忌哥哥,数月前,爹娘的忌辰,我晚间睡不着觉,便独自来到爹娘坟前烧香,想祈求爹娘保佑你早日救得小昭妹子回来,谁知,我碰到了一位女子正在爹娘坟前跪拜。”   “啊?那会是何人?”张无忌问道,不过他的心里已经浮现起一个身影,便是周芷若。   赵敏缓缓往火盆内放入数张草纸,轻声道:“是殷离表姊。”   张无忌和小昭同时“啊”了一声。   赵敏道:“我听见殷表姊在喃喃自语,便没有惊动她,只听她说了许多许多,说的都是当年她如何同无忌哥哥相识,又如何想邀无忌哥哥去灵蛇岛治病疗伤,可是无忌哥哥非但不领情,还将她的手咬伤。后来,她千方百计地找寻无忌哥哥,可是再也找不到了。如今,母亲早亡、父亲不再认她,婆婆也去了波斯了,灵蛇岛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好孤单啊。所以,她决定每年娘的忌辰和姑夫母的忌辰,她都要回来一趟,陪他们说会儿话。”   赵敏说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双目如水,温柔地看向张无忌的脸。张无忌脸上烘热,不禁也是长叹一口气,却甚么话也没有说得出来。   此时已经又快过新年了,孩子又还太过幼小,殷梨亭夫妇便说甚么也不让张无忌他们走。韦一笑自觉面对张无忌和赵敏甚感尴尬,伤势未等痊愈,便托言去总教掲露冷谦的阴谋离去了,他去,已经大家撮合的辉月使自然也跟去了。而周颠却在心中发誓,姓周的余生绝不离张无忌左右,就是拿着根棒赶,也要死皮赖脸不走。此刻,他也不住他的窝棚了,搬去了李天垣的屋内,同他共滚一张床,正好方便伺候他。   说实话,周颠以前就老大地看不惯李天垣,觉得此人阴阳怪气,为虎作伥,奶奶的,现在还做上了明教护教法王,排位尚在自己之上,更加看不惯他了。不过现下借助伺候他来掩饰一些颇为微妙的尴尬,也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好在姓周的面皮够厚。   李天垣原本在武当弟子的眼中便非正派,现下又练了那太监邪功,如此一来非但为武当弟子所不耻,便是周颠也对他日日冷嘲热讽,是以伤势稍稍一好,李天垣便留下一纸数言离去了,至此以后,江湖中再也没有出现此人,谁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过年时张三丰等三人也没有回来,宋远桥和俞岱岩亦没有出关,众人便以殷梨亭为长,较为简单地过了新年。初一一早,男女老少都煥然一新,小昭翩翩而入兄嫂房间,向兄嫂拜年,张无忌见她身体已经完全恢复,面色红润白皙,体态婀娜,心中着实高兴。便挟了赵敏和她的手到六师叔房中拜年,一番欢闹后,张无忌对杨不悔道:“六师婶,你看我这妹子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还不曾有婆家,小侄便劳烦六师婶多多费心,帮我妹子寻一个好的婆家啦!”   众人哈哈大笑,小昭脸上一阵苍白,却也随着大家害羞得垂下头去笑了笑。这番情景,只将赵敏的心内绞作了一团麻。   在道入最长者谷虛子的主持带领下,所有人等同山下来的许多香客一道烧香祭拜众仙神祖师爷完毕,已是中午了,吃了一餐素斋后,殷梨亭便带领着张无忌及周颠等俗人至后园吃酒了。   吃斋时小昭只喝了一小碗稀粥便退去后园照顾小子矜去了,赵敏身为少主妇,则要行的礼节较多,吃毕斋饭,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小昭的强颜欢笑一直被她看在眼里,弄得她下也不舒服,她心想该是时候找小昭聊聊了。当下迈步入后园,还未至小昭的厢房,便见小昭抱着子矜站在自己同张无忌的厢房门前招手唤她。两人遥遥相视,别有心思地一笑,赵敏款款地走了赵敏将至走到面前,小昭抱着子矜浅浅一笑,微微一福,道:“嫂嫂好!”   赵敏微微一笑,心想:“这个小昭当真狡猾乖巧,一直便这般唤我嫂嫂,而非姊姊,平时所为中规中矩,善解人意,当真令人难以拿揑啊。”微笑道:“子矜没有哭闹吧?辛苦妹妹了。”说着过去从小昭的怀中抱过了孩子,只见她小脸红彬彬的,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自己小腿一蹬一蹬地咯咯笑。引得二女心结暂开,一齐逗着—了起来。   将小昭让进屋内,赵敏为孩子把尿,喂乳,小昭则将火盆内添加了一些木炭,将孩子供烤在火盆上的尿布、小衣裤等翻了翻。赵敏在侧后面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小昭,只见她还是有些偏瘦,但气色已比一月前初见时好得多了;她的眼睛有些蓝幽幽的样子,鼻梁颇高,皮肤白嫩得如羊乳一般,脖颈细长,脸聰比自己的稍圆,双肩稍显瘦肖,但胸部却比自己丰满得多;她的腰很细柔,自己没有孕肓子矜之前自然不在她之下,但现下已是一年多没有好好活动身子骨了,便赶不上她了;小昭的下半身如同葫芦的底部,浑圆婀娜,难道便是以前王府后园众妃口中所言的生儿郎的身子?短短数年不见,这小昭当真长成大姑娘了!心中思腑着,小昭已搬了小凳坐在了赵敏对面。   当着小昭的面哺乳,颇有些难堪,赵敏面上微微一热,略略向旁边侧了一下身子。小昭也不多言,只是面上微含笑容,握握子矜的小脚,撑撑子矜的的小棉裤,子矜立刻感觉到了,她也是吃得饱了,立刻松了乳头扭动着小身躯回头来看小昭,看见小昭笑眯眯的样子,立刻咯咯咯咯―起来。   看她不再吃了,赵敏便欲哄她睡觉,谁知她没有丝毫睡意,挣扎两下“卩圭”地大哭起来。连连哄都哄不住,小昭忙从赵敏怀中接过来,只哄得两声,便不哭了,再逗得一下,小家伙竟然又咯咯咯咯地笑起来,原来她吃饱了是要小昭姑姑抱着玩耍的。   赵敏不由得心想:“倘若她当真是张郎的亲妹子,子矜的亲生姑姑,该多好?”   是啊,那两名婢女虽也算得上是衷心耿耿,手脚勤快,但毕竟粗手粗脚,鄙俗无知,而赵敏出身毫门,自幼饱受礼仪熏陶,怎能放心将宝贝女儿交给她们伺候管教?而且女儿也分明不甚喜欢她们,没有小昭的日子,女儿那是片刻也离不开自己,自己实在是被她吵闹得疲累不堪了,交给她们哄一会儿都不成。唯有小昭,没几日便同子矜亲近之极了,现在有时她抱着,都比自己这个亲娘抱着还要乖。   小子矜的身子颇为壮实,很少生病,但就是好哭闹,稍有不顺意便哭闹个不休。赵敏自认为跟随张无忌以后脾性温和得极多了,直若完全变了一个人,但现下子矜倘若吵闹起来,时间稍长便也忍受不了,其余的诸如紧似半个时辰一次的大小便弄脏衣裤尿布之类的琐事,对赵敏来说也是极其烦心的,尤其是深更半夜,无法使唤下人的时候,就更加心烦了。张无忌倒是脾气甚好,极少发火犯急,但子矜却不大亲近他,他越是掺合,子矜往往便越是哭闹得凶狠,弄得张无忌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束手无策。唯有小昭,无论子矜如何哭闹折腾,她都从来不急不恼不厌倦,哄得一阵后,便总是能够将小家伙哄得乖乖顺顺。这半个月以来,每晚子矜都是同小昭一起睡的。小昭自山下百姓家中买了一只正在哺乳的母山羊来,夜晚便煮了羊奶喂她;白天,张无忌赵敏虽然坚决不让她做洗尿布之类的粗活儿,但她总是抢着做些给子矜更换、烘晒尿布衣裤的活儿,并且去集市上买来甚多布料,为子矜里里外外做了十几套衣裤,一改以往大部分靠穿雪儿剩下的小衣裤的日子。是以赵敏会忍不住地心想,倘若小昭是自己的亲小姑子,那便幸运得紧了!须知当年自己的兄长王保保喜得子女的时候,自己这个亲姑姑也仅仅只是抱了抱,亲了亲,只要小家伙一闹,便立刻交还给嫂嫂,跑得远远地去了,更别说做衣裤甚么的了。   可是小昭如此做作,定然有其他企图啊。想到此处,赵敏笑了笑道:“小昭妹妹,今日是新的一年了,不知妹妹想过今年作何打算了么?”   小昭早就想说此事了,只是还未及启齿。此刻听到赵敏开口问,便轻咬下唇,面现优郁地沉吟片刻,轻声道:“嫂嫂是厌恶小昭了么?”   “反守为攻!”赵敏心道。脸上却是一笑道:“妹妹说哪里话来,姊姊只是想同妹妹随便说说而已。”   小昭凄然一笑,道:“妹妹能有甚么打算?自打娘亲惨死,大哥救我性命,只求以有生之年做牛做马来报答大哥大嫂的大恩大德而已。”   赵敏道:“那是你大哥救的妹妹,姊姊可没有出半分力气,妹妹万万不能跟姊姊这般说。姊姊可不敢担当!”   小昭听到此言抱着子矜扑通便跪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道:“嫂嫂这般说当真折杀我也!想当初嫂嫂临盆在即,大哥离开嫂嫂远赴波斯,救援于妹妹,那是嫂嫂开了多大的恩?嫂嫂的付出,只要是女人,就能感受得到!大哥乃是百年难得一出的人杰,千年难得一遇的好人,妹妹若说不喜,那是假话,但天下能够配得上大哥的,唯有嫂嫂而已!小昭真心艳羨兄嫂的姻缘,真心祝愿兄嫂能够和和美美、长长久久、白头俏老!如今小昭寄居兄嫂檐下,惟愿于兄嫂为奴以报答大恩之万一而已,决不敢有非分之想!望嫂嫂开恩成全!”说罢颤抖着身体叩拜下去。   “果然反守为攻,以柔克刚!”赵敏心中道,但是却无法说出别的了,因为说些不想说的,显得虚伪,说了想说的,那便是刻薄不仁了。只得扶起了小昭,安慰了她一番,此事便算过了。张无忌吃完酒回来,赵敏劝他暂时不要提给小昭寻婆家的事了。张无忌最听赵敏的话,心头虽有些莫明其妙,但也点头了。   赵敏颇有男子气质,自幼就曾常常幻想倘若自己是个男子,第一当做的,便是指挥千军万马拼杀疆场,建立一番丰功伟业;第二要做的,便是妻妾成群,子孙满堂,家族兴旺!是以她的父王乃至兄长,都有众多妻妾,她从来没有认为有什么不对,反而认为只娶一妻的,都是贫贱无能之辈。但现在当真轮到她自己了,她却绝难看得开了,虽然对方并不是那种有你没我的死敌,只是可能分杯羹而已,但这一杯羹,也是酸溜溜不愿分的。   过了两日,张无忌同赵敏商议该出发去天水麦积山了,却发现赵敏眉现忧色,郁郁不乐。忙问她原因,赵敏未发一言,却先落下了泪来,看得张无忌怜惜之心大起,忙将她搂入怀中又是安慰,又是陪不是,以为自己哪里没注意,惹她生气了。谁知赵敏哽咽了一会儿后道:“无忌哥哥,自从敏敏前往濠州搅了你和周芷若的婚事起,敏敏就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娘亲了!现如今,敏敏背着娘亲跟你成了亲,女儿也添了一个,却……”说罢又伏在张无忌的怀中呜呜哭泣起来。   张无忌心下释然,抱着她轻拍地在她的肩头背心温言道:“敏敏不要伤心!都怪张无忌小子粗心大意,竟忘了还要拜见岳母大人的!”   赵敏用手帕抹着眼泪道:“是啊,你都时时想着自己还有过世了的双亲,还想着万里之外还有个小昭妹子,却以为你的结发妻子便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张无忌忙以手击腮,骂道:“是我该死!是我该死!张无忌这厢给爱妻大人陪不是了!”说着便放开她跳下床俯身下拜。当即逗得赵敏咯咯笑了起来。赵敏不似中原女子,还当真安然受他八拜。拜完之后齿间轻轻“嘁”了一声娇嗔道:“尽在姑奶奶面前耍滑头,该死的小淫贼!”   张无忌呵呵一笑,跳上床钻入被窝,又搂住了她,在她颜上轻轻一吻,道:“那本相公便带敏敏和女儿前往大都一趟,看望完岳母大人再去麦积山隐居如何?”   赵敏嘟着嘴点了点头,好半晌后轻声道:“我爹他老人家也不知被开罪获释没有……爹爹获罪,我又背了个叛族的罪名,家里定然难过得紧……也不知娘亲她……”说着幽幽地叹了一口长气。   张无忌安慰她道:“如果岳母大人不嫌弃于我们,我们便将岳母大人接去一起住吧,让我们能尽做儿女的一份孝心!”   赵敏点了点头,随即又揺了揺头,却甚么也说不出来了。心中惟愿见到娘亲后,她能不要过于为自己伤心,能看在女儿和外孙女的情份上,原谅自己的任性就不错了。   至此,一夜难眼。   他们不知道,其实早在近一个月前,汝阳王已经在云南被丞相哈麻派人害死了。而赵敏的兄长王保保,为了保住家族,竟做出了一个非常举动,在大殿之上皇帝面前声称察罕特穆尔并非自己生父,而是自己的远房舅父,只因自己幼时父母双亡,舅父又无子系,这才收他做了儿子。舅父戎马一生,虽也为大元帝国立下了无数功劳,但谁知晚节不保,成为朝廷罪臣!王保保深明自古忠孝难以两全,是以为了表示效忠皇上,效忠大元,断然决定于察罕特穆尔断绝父子关系,至此以后,察罕一家与他,再无半点相干。元顺帝大喜,立刻颁旨拜王保保为太尉、中书平章政事等显要官职,领兵镇守太原!而汝阳王府,则被査没了所有财物,一纸封条,将前后大门都封了。府中的王妃家奴,被哈麻等人瓜分地瓜分、遣散地遣散、充军的充军,全部清理干净了。   因为王保保的明哲保身,大出哈麻等人的意料之外,是以对于汝阳王妃,他们到底没敢立刻赶尽杀绝,只是将她幽禁到了一个小佛堂之中。王妃至此便落发为尼,终日与古佛青灯相伴了。   张无忌赵敏二人决定一下之后,第二日便收拾启程了。买了一辆大车,由周颠扮作赶车的家仆,小昭扮作丫鬟,便似小两口过年回娘家一般向大都方向进发了。   自髙邮一役,元军元气大伤,无数的蒙古大小贵族均存起了随时卷起铺盖逃往关外之心,是以纷纷拼命地搜刮钱财,然后再偷偷地运往关外。于是地方官盘剝百姓,军官苛扣士卒,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严重。这一个冬季下来,因为没有过冬衣物、没有粮草而冻饿而死的蒙元士卒无法计数,于是逃跑、军队哗变快成了蒙元军队的家常便饭,蒙古铁骑以从所未有的速度非战斗减员!   此刻江南各大义军势力显然都不将蒙元看作自己的敌人了,而是将蒙元作为获胜者的猎物自相拼杀博弈起来。于是蒙元借助这难得的喘息机会,好好的歇息了下来。张无忌等人一路前往大都,眼见许多关口都抛荒了,偶尔出现一些官兵也一个个面黄肌瘦,甲胄不全,兵刃残缺,站在嗦嗦吹拂的春风中一个个簌簌发抖,见到大车过路,都以为是哪家贵族赶路,连上前盘査的底气都没有,再也没有以往的跨骑高头大马、橫行无忌、穷性极恶的凶悍之相了。   近一个月到了大都,只见昔日热闹的街市已经显得冷冷清清,放眼各处,都是一副萧条的景象。这时的风很大,卷着塞外飞来的黄沙,呼啸着冲击着整个天地。放眼看去,还看不出两丈远。拉车的骡子受不了这风,直低着头顺风而退。周颠只得脱下了衣服包住了骡子的头,拉着它口边的辔头拼力前行。到得一家赵敏颇熟识的大客栈准备歇宿时,却发现这家客栈早已关张多时了。只好满大都城乱转,好容易才找到了一家骡马铺子歇下脚了。   这家铺子只有两间大通间,房间内一张大炕直通南北,可以挤得下二三十号人。周颠开门看房时都被里面传来的一股浓臭熏得一趔趄,但此刻实在没法再找到其他住处了,只得将这一整间房都包了下来。这些日子大都接连刮大风,也没有赶脚的来住店,店里正空闲着呢,一听来了大主顾,店家顿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忙道那间房平日里能睡四十个人,每人一个大钱,今日贵客既然包了,便只出三十个人的三十个大钱好了。   这破房子要三十个大钱可太贵了,周颠正欲同他理论,张无忌却已经点头答应了。原来张无忌看到赵敏的心情不好,不愿多生枝节。赵敏抱着子矜进入房中,请店家在大铺中央悬了一块布帘,便算将一间狭长的房间一分为二了。赵敏和小昭带着孩子住里面,张无忌周颠住外间。张无忌想到敏敏自跟了自己以后便连连受苦,如今还让堂堂的郡主娘娘住在这间低贱恶臭的骡马店中,当真是太受委屈了!   店内耗子多得令人难以入静,臭虫多得令人望而生畏,几人都是非常疲累了,但除了周颠以外,谁都无法在这个大炕上裏着那恶臭肮脏、臭虫钻进钻出的被子入睡。天才刚刚擦黑,张无忌便同赵敏装扮一番越窗而出,直往汝阳王府而去。只见王府大门被封、匾额被摘,连门前的石狮子的眼珠也被顽皮的孩童凿去,赵敏便知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当下心中一沉,同张无忌绕到偏僻处的院墙外,一跃而入。这一进来,赵敏当即被满目的破败荒废、薅草灰尘给激得落下泪来。   偌大一个汝阳王府,如今已经变得黑沉沉的一团,形同鬼蜮,再无半个人影。风沙狂扑怒吼中,赵敏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放声痛哭,俯倒在地。   当晚住进了赵敏昔日的闺房之中,便神情痴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啜泣。张无忌搂着她,直至天现一丝亮白。   张无忌想到这王府中房舍众多,又安静又安全,实在比住在那间客店中强,便安慰了赵敏几句,让她呆在此处等他,然后飞身出府,回到骡马店,多给了那店家几十文大钱,招呼他昭顾好骤子和车子,房间退了。唤了周颠和小昭,一起乘着风大人稀,跃入了王府之中。   自此后,小昭主要照看子矜,张无忌、赵敏、周颠三人日日出去暗暗探访,终于探到了赵敏的生母、汝阳王妃的下落。那是一座距离王府不远的一座小庵,张、赵、周、韩四人抱了子矜,佯装成烧香礼佛的香客进入庙中。这日风沙虽已小了不少,但依旧呼啸搜刮,放眼望去,天地都是一片的灰白肃然,除了路边枝头怒绽开来的一些嫩芽外,全无一丝生机,使人身在都市,却有困于荒漠的感觉。   庙中没有香客,也没有看管王妃的兵卒,想必汝阳王的政敌们已经全然不以为一个出了家的老尼会对自己产生半分烕胁了罢。庵中连佛堂在内才有十多间房,共有老幼五名女尼,平日里因为惧怕泼皮和元兵捣乱,连大门都甚少打开的。庵中女尼的生活便靠一些常来的善男信女捐献的香油钱,和大家轮流出去化缘来艰难度日。张无忌等人有男有女,还有幼儿,看门的女尼才开门放他们进去的。   进此庵前张无忌倾尽所有釆买了数匹布料、一担香烛,由周颠挑着,拜完菩萨,便将善物交给了主持。那年过六旬、老眼昏花、牙齿掉光的女尼自然高兴得紧。不过她竟然不会说汉语,原来是一位蒙族女尼。赵敏称自己曾在佛祖面前许过誓,若得一子便拜遍大都百里以内所有的寺院,于院内斋戒三日;若得一女,便拜遍大都城内所有的尼庵,于庵内斋戒三日!望师太成全。   这个谎言编得全无破绽,住持师太看在那些物品的份上自然满口成全。当下为他们腾出了两间厢房,就此住下了。仔细注意了一整日,才好歹确认了王妃所住的房间。当晚天一黑,众尼一入睡,赵敏便迫不及待地拉了张无忌,前往王妃的住处了。   小昭抱了子矜同周颠跟在后面,赵敏叩门而入,眼见母亲头戴尼帽,身穿淄衣,尚在昏黄的烛火之下捻着念珠念念有词,立时眼泪便夺眶而出,扑过去抱住母亲便跪倒在地,压抑着嗓音叫道:“娘!不孝女儿敏敏来看你了!”   这时张无忌同小昭也进入了房间,周颠拉紧了门,站在门外把守。   王妃惊愕得呆了,继而浑身剧烈地发起抖来。赵敏哭着拉了张无忌的手,让他跪在了自己的身边,又哭道:“娘……”   小昭见张无忌也跪下了,忙也抱着子矜跪在了他们的身后。好半晌,王妃仿佛才从惊愕中酲来,她不禁泪如泉涌,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仔细打量着膝下的女儿,突然失声而哭。赵敏慌忙抱住王妃的大腿,哭道:“娘,是我,敏敏……”   王妃仰天惨呼一声,突然扬起手来,啪啪啪啪,劈头盖脸地连打了赵敏好几个耳光,切齿道:“不孝孽障啊!你害得我察罕家好掺!”   赵敏哭得泣不成声,但仍倔强得仰着脸让母亲打,看得张无忌心如针刺钳揪,慌忙护住了赵敏道:“岳母大人!要打便打我吧!都怪我不好……”   王妃愤恨之极地瞪着张无忌,突然抓着念珠便狠狠地砸在了张无忌的额头上。张无忌身外的护体真气感应到外力来袭,立刻便要护主,还好被张无忌及时收住了,当下额头被连砸之下,却也颇为疼痛。   小昭也被王妃状若疯狂的模样吓得呆了,此刻怀中的子矜已被惊酲,屎尿齐流,登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赵敏顾不得张无忌,连忙爬过去看女儿,同小昭一起手忙脚乱地为子矜檫拭了屎尿,换了干爽的尿布,又偏过身躯为子矜哺乳,好一会儿,子衿才终于不哭闹了。而此时,王妃也似泥雕木塑一般,半举着念珠呆住了。   足有一炷香时分,终于喂饱了子矜,赵敏羞红着面孔掩好衣襟,抱着子矜跪到了张无忌的身边哽咽道:“娘!这是不孝女儿和张公子所生的孩儿,名唤子矜,今日敏敏是特地带着子矜来看望她的外婆的!求娘你看在亲外孙女的面上,便宽恕了我们吧!”   王妃颤抖着伸手去拔开子矜的襁褓看她的小脸,终于眼泪长流,长叹一声浑身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这三晚,赵敏都是住在王妃房中,他们都极少出门,外面风又大,是以庙里的尼姑们倒都没有发现甚么异常。前两晚王妃始终难发一言,第三夜,好歹同女儿说起话来。但她的话也极少,没有对女儿说汝阳王和王保保的事,她怕脾气冲动的女儿会给好容易重新取得皇上信任的王保保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敏敏作为朝廷钦犯,也决不能在大都久留,否则被人察觉不但他们有生命危险,而且会危及家人!朝野凶险,不能不寸寸小心在意啊!   赵敏见母亲甚么也不愿意对自己说,心酸之下,也不强求了。这时王妃却长叹一声轻声道:“你舍却了郡主的尊贵不当,下嫁了一名布衣村夫,如今总算没有受到你爹爹的冤案牵连,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我观那姓张的小字器宇不凡,对你又颇为爱惜,好歹算是稍平为娘的怒气……唉……望你们日后好自为之,能够终老天年吧……”   赵敏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点了点头。   好半晌,王妃又叹道:“你自小被娇惯过度,便似全然不识礼法,当真令为娘的担心啊……”   赵敏抹千了泪水,抱着王妃撒娇道:“谁说女儿不识礼法?娘亲没来由的乱担心!”   王妃不屑地一笑,道:“还说识礼法!十几岁就疯到外面,整日介想的都是打打杀杀,还处处与你兄长比高低;最可很的是,还自己在外面相好了男人,唱了出只有戏文中才见到的私奔之举,令王府上下脸面丢尽!你说从古至今,有你这样的识礼法的女子么?”   赵敏撅着嘴,抱着王妃的胳膊轻轻揺晃,娇声道:“那如今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木已成舟,骂女儿也没有用了,娘亲何必再担心女儿呢?”   王妃长叹道:“你呀,真后悔当初没有严加管教于你……如今当真说甚么也晚了!只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出身名门闺秀,不要让人家汉人笑话我们蒙人女子都是不懂礼数的蛮人,那便好了!”   赵敏嘟着嘴道:“谁敢笑话……”   王妃道:“你道你还是以前的如阳王府郡主娘娘么?甚么人不敢笑话你?”   赵敏见又惹得娘亲生气,忙撒娇赔礼道:“是,是!女儿不敢!女儿不敢!还不好么?”   王妃道:“甚么不敢?”   赵敏道:“女儿要做一个知书达礼、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不敢再做野丫头了好么?”   王妃这才微微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你要记住,在家在外都要尊重你的相公,不能像个女霸王一般,落下个令汉人以为我们蒙人女子都很凶悍无礼专横的模样!”   赵敏咋舌道:“这样啊?娘亲你对女儿也太苛刻了吧……”   王妃怒道:“甚么苛刻……”   赵敏见娘亲又要生气,忙接口道:“甚好!甚好!敏敏都听娘亲的行了吧?”   王妃道:“这还差不多!”   赵敏又小心―声道:“娘亲这么说,就是池……他要纳妾,女儿也不能干涉了……”   王妃怒视女儿道:“你刚才对为娘的说了甚么?如何才说过的转眼就忘了?”   赵敏连忙赔不是,王妃才息怒叹道:“何为相夫?便是辅佐夫君、为夫君分忧、持家主内、劝良从善!而越礼阻挠干涉,便是做那种僭越乱礼之事了!”   赵敏心中不快,但又不敢说,心中只道:“以往父王每每纳妾,娘亲不也每每不快么?如今却又来这般说我……原本还盼娘能支持我,如今却……”当下母女二人一夜无语。第二日一早,王妃抱了抱外孙女,便哄出赵敏,再不见她了。赵敏深知自己与家人的处境,不敢再行叨扰,只得与张无忌收拾行装,告别了主持,上路往甘凉进发了。   此刻江湖已经风传:正月十五,髙邮大闹花灯,大周诚王张士城于皇城内大宴江湖豪杰,同赏屠龙宝刀!诚王为显毫爽阔绰,竟然每人都馈赠重金,赐美女陪酒,其弟张士信酒后更加当众同身边的美女做下了许多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当时便将武林中的十多位高人气走,如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张三丰真人、武当派掌门俞莲舟、武当四侠张松溪、南少林住持玄慈、崆峒五老等等,闹了个天大的笑话。后来有人趁醉踢场大闹起来,便有人欲趁乱夺刀,于是南少林玄袼大师带领数名高手和宫中侍卫护刀,当场劫杀了明教光明右使范遥、大汉国右将军鹤笔翁、方国珍贴身第一侍卫湘南断头刀冯旭等人,一时间在江湖上掀起了更甚少林“屠狮”大会的轩然大波!   明白就里的人一看即知,冷谦生前定下的遗祸江东之计终于得逞了!张士信乃是南少林俗家弟子,玄袼托名为张士城护刀,以张士城的名义一举杀了明教、陈友谅、方国珍三大势力中的重要人物,其险恶用心,表明无疑。但此刻张士城兄弟却得意非凡,以为终于扬刀立烕,成为了武林至尊呢。   张无忌等人一路行走,却没有遇上武林人物,竟然对这件轰动天下的大事毫无耳闻,也算竒了。   张三丰于高邮同玄慈竟然一见如故,这一道一佛两位当世高人一时间食则同席,卧则同塌,从武功说到世事苍生、天下时局,无所不谈。张三丰长叹曰:世道混乱已久,天下苍生期盼安定,你我年岁虽老,但好歹还算身负一二技艺,若不为苍生做点甚么事,岂非对不起这一生中的衣食父母?   同为出家人,但张三丰却将黎民百姓称作衣食父母,日夜为苍生担优,反思己身,玄慈当真直感汗颜无地。   佛家和道家的思想有极大的差异,但对于天下乃至百姓,都釆取任其自生自灭,不加理睬过问的态度。但张三丰勇于突破先辈圣贤思想的束缚,主张修世间道,不再白吃百姓的香火钱,游走四方,号召天下豪杰,为苍生谋福。此刻的张三丰已经完全超脱了私心私欲,竟欲南投朱元瑋,要助他早日平定天下,还百姓一个太平世界!而非劝自己的徒孙张无忌回教夺权,日后为己谋个太太上皇的尊崇名位!   玄慈对这位长了自己三十余岁的高道钦佩仰慕之极,便将自己的过去以往毫不避讳隐瞒地对张三丰说了。原来那玄袼竟然是玄慈的小舅子,小玄慈十岁。想当年玄慈乃是南少林俗家弟子,家境富袼,迎娶玄袼的姊姊时,玄袼还是一个拖着鼻涕的毛孩子。后来玄慈因为痴迷于佛法武功,执意抛妻弃子出家做和尚,由此深深伤了爱妻的心,她从此再也不愿见到玄慈,最后随着家道中落,穷迫而死。玄袼的武功便是玄慈传授的,后来他也拜玄慈的师傅为师,做了南少林的俗家弟子,直到三十多岁与人比武吃了大亏才落发出家的。出于对妻之愧,玄慈便万事倶顺着这个“小舅子”,于是不久前竟然受玄袼所诓,误入了神衣门,并不得不远行伏牛山,为了获取玄袼的回春丸解药而同张无忌交手。   另外,不久前神衣门弄得了一具据称为僵尸的死尸,门中高手都看不出任何门道来。张三丰笑道,此事倒听徒孙无忌讲起过,连深研此道的火龙真人都不能全然明白,何况你我。嘿嘿,他们定是想造出大量的僵尸士卒冲杀疆场,夺取天下!还好无法想通其中窍要,否则必然弊大于利!   张无忌等四人旖旎来到天水深山之中,寻了个景致优美,百姓颇密之处落下脚来。此地远离中原战火,四面环山,进出交通极不便利,百姓一半多都为回民,贫穷但颇安宁,直若与世隔绝。此地百姓往日里缺医少药,平日生病,多请当地的神巫敲打蹦跳趋病,花费多而病难愈,而赤脚郎中张无忌到来后,不久便大改其观,由此极受当地乡绅百姓欢迎,很快便在众乡绅百姓的帮助下,开垦了荒地,修造了房屋,就此定居了。   这一日,张无忌偕同作药童打扮的小昭出远诊回来,一路阳光明媚,景色极佳。张无忌道:“小昭啊,你本该嫁个好人家,过些富足快活的日子的,如今没来由跟着大哥,日日受这日晒雨淋,粗茶淡饭之苦!”   小昭笑道:“哪里有苦?跟着大哥,对小昭来说,再苦都是甜啊!小昭欢喜得紧呢!”   张无忌苦笑着揺了摇头,只好暂且不去说这些。眼见远方青山绿水白云,正想赞叹几句时,突然一阵冷笑声从附近的密林中传出来:“嘿嘿!好一个小昭,你好端端一个波斯明教教主不做,却偏要来此处做低贱的丫鬟!当初可当真小觑于你了!”   悦耳动听的话音落后,密林中走出一位身着白灰色淄衣的妙龄女尼,不是周芷若是谁?   张无忌和小昭一时间都愣了,实在想不通为何她能跟到此处。   难道她自武当山向阳坡竹林内一掠而去后,竟然从未远离张无忌左右?   看到二人目瞪口呆、红晕上脸的样子,周芷若咯咯笑起来,笑着笑着,双目光华一闪,滚出两行莹莹闪亮的珠泪,飞速地滑过脸庞,跌落到胸前的淄衣上。   (全书终)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